桃花江山扇- 第39部分

这双眼睛里，全都是摄人心魂的恶毒，与恨不得置我于死地的凶狠，我被她的眼神吓到了，下意识地一颤，丸子唤了我一声，我才反应过来。

曾彩云似乎发现了这些箭矢的规律，她眸内凶光一闪，就向我和丸子这边凑了过来。

她是想连带着我和丸子一起死，我又怎么可能如了她的意，就在一只箭就要冲到她身前的那一刻，我忽然尖叫了一声：“颜生！救我！”

颜生只是回头看了我一眼，只是这一眼的时间，利箭便穿透了曾彩云的胸口。

伴着颜生凄厉的一声惊呼，曾彩云缓缓倒了下去，颜生救人不及，她身上又多了几支利箭。

我搂着丸子，看颜生抱着曾彩云抵挡那些箭矢，看着他不顾一切地想要把曾彩云的带出去，他仿佛杀红了眼睛，最后内力激荡，方圆百仗内都受到了强烈的冲击，那些弓箭手全都摔在地上，口呕鲜血，距离颜生最近的我，自是好不到哪里去的。

丸子从我身后翻出来，他一边哭一边试图抹干净从我嘴里流出来的血，我嘴里全是腥咸的味道，努力了半天，也说不出来一句话。

“姐姐，你不要死，姐姐，求你了我害怕。”

唉，真不该把这孩子挡在身后，居然这么没良心地诅咒我死，无奈我现在太累了，提不起来力气骂他。

刚刚要闭上眼睛，丸子把我摇醒说：“姐姐，你还能站起来吗，你快点离开这里，快点，这里马上就要爆炸了……”

这死孩子一心想要害死萧良安，不惜用整个王宫来陪葬，我一边震撼于他的决心与手腕，一边感到欣慰。

这种紧急时刻，走神明显不是正确的选择，丸子托着我的身子，似乎想支撑着我站起来，我咳了两声，说：“没用的，丸子，姐姐很累，站不起来了，你不要管我了，站不起来的话就赶紧爬出去。”

“姐姐，你不能放弃，你快站起来，你还没有娶到颜生，怎么可以死呢？”丸子嘶声力竭，却也换不回我越发涣散的思维。

直到听到颜生的名字，我才下意识地朝他那边看去。

他就站在不远处，怀里抱着曾彩云，表情迷茫，像个找不到方向的孩子，周身的气息却那么凌厉，只是那么站着，威压就摄人心魂。

这是我闭上眼睛前看到的最后一幕。

………………我是转换人称的分割线………………

曾彩云的性命最终没有被挽救回来，即便是颜生请遍了全京城的名医。

九月初九，重阳节，颜生亲手葬了曾彩云。

那一天秋高气爽，阳光明媚，偶有微风吹过，撩动了发丝，也撩动不了颜生的心神。

他在曾彩云坟前站了整整一天，日落的时候，有手下忽然传来了李昭宁重病将死的消息，才让他回过了神。

颜生乍一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先是一怔，随后轻声问了句：“谁？”

跪在地上的那人说：“李昭宁。”

其实颜生初始并没有意识到李昭宁是谁，他刚刚要训斥说不要拿不相干的人来打扰他的时候，忽然就哽住了，然后飞身一跃，伴随着他的身影，几片半黄半绿的树叶悄然而落。

颜生不相信，前几天还活蹦乱跳的宁儿怎么会死呢，可是当他看到陷在被子里，面上毫无血色的姑娘的时候，莫大的恐惧立刻占据了整个心肺。

大夫说：“准备后事就可以了。”

丸子听到后立即转头朝颜生吼道：“是你，是你害死了她，都是你害死了她！她因为喜欢你放弃了那么多，你怎么可以如此狠心！”

若是丸子腿脚方便，此刻怕是连上去和颜生打一架的心都有了，就算是打不过，那挥上两拳也能帮李昭宁出口怨气。

其实，丸子不是不想要了颜生的命得，但是他知道，若是要了颜生的命，姐姐会怪他。

遭了斥骂的颜生脸色也是相当难看的，他显然是不能接受“是你害了她”这个说法的，当时在王宫的时候他神志模糊，只知道自己苦苦寻了百年的宝贝再一次凋落了，这一次不同于上一次，上一次他还没来得及保护，而这一次，却是自己无力保护。

坐在李昭宁的床边，颜生抚着她的发丝，还是不自觉得问了句：“为什么呢？为什么要这样做？”

显然，他是明白当初那千钧一发是李昭宁故意算计好的，若是他人，他大可杀了那人为曾彩云报仇，可是，那个人是宁儿。

他的宁儿。

他不能杀了她，因此心中更加怨恨自己。也因此，这几日一直对宁儿避而不见。

就是避而不见的这几日，他的宁儿也要去了。

颜生不能接受这个结果，他忽然站起来，冲出门去。

于是便撞上了刚刚要进门的常欢乐。

常欢乐风尘仆仆地刚要进门便被撞地倒退了两步，等看清来人是谁后，抓住颜生的衣领后抄起拳头就砸伤了颜生的门面上。

从颜生跟了自个儿师父，这还是第一次挨揍。并且，伤得还是自己花容月貌的那一张脸，颜生自然是不会在意自己美貌的，他只是不理解，这人怎么敢长了胆子揍自己这一拳。《｜ＷrsＨu。ＣoＭ》

当颜生如此平淡地将自己心里话问出口之后，常欢乐气得乐了：“我为什么要揍你，你说我为什么要揍你，亏你当初在山上还口口声声说要照顾宁儿一辈子，你所谓的照顾，就是你的曾彩云死了便要让宁儿给她陪葬吗！”

“我没有！”

“没有，没有那宁儿为什么会躺在那里生死不明，没有，没有那宁儿的伤是怎么来的？颜生，你活了百年居然也把良心活没了吗？”

颜生显然是不明白这话里的意思的，他说：“大夫说宁儿是余毒攻了心脉，想来是因为散了功力，没有内力护体的缘故。”

听到这里，常欢乐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他勾起唇角说：“得了吧，颜生，没人告诉你你就真的以为自己很无辜吗？宁儿余毒攻心，分明是被你的内力震伤所致，颜生，你现在给我记着，宁儿若是真的没命了，你就是杀人凶手！”

显然常欢乐的这一番话在颜生心里激荡起了层层涟漪最后形成了惊涛骇浪，常欢乐进屋之后，他捂住胸口倒退了几步直到倚到一棵树上，几丝鲜血从他嘴角渗出。

然后他慢慢下滑，最终坐到了地上。

月上柳梢头的时候，耳边忽然响起了宁儿的声音，她说：“颜生你看，今晚的月亮真圆，黄黄的，上面还带着几颗芝麻，一看就很好吃的样子。”他笑了笑，刚要说话，眼前的幻影忽然飘散，这寂静的院子里，没有一丝声音。

宁儿。他一笔一划在地上写下了这个名字，然后叹了句：“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呢？李昭宁期盼的从来都不是对不起这三个字。

这一夜，常欢乐从京城里请来了医术最好的大夫让他施针护住宁儿的心脉，天将明的时候，大夫从屋里出来临走叮嘱了句：“只有十天的时间，若是十天还不能找到能解这毒的大夫，那么公主的命便真的保不住了。”

送走大夫，常欢乐对一直杵在院子里的颜生说：“收拾一下吧，我打探到淳于神医的下落了，我们即刻便走。”

＇正文　　行路＇

传说在海上有一个四季如春的小岛，那里的人们安居乐业没有勾心斗角，可是没有几个人能到达那里，传说那个岛周围布满了暗礁，若无岛上的人引领，船必触礁。

淳于就住在那里，他说的那个适宜养病的地方便在那个小岛上。

当初常欢乐被李昭宁派出去寻找淳于神医的时候，怕是没有想到可以救自己一命的，她一直以为自己命大的很，以为自己很强大，事实上，不过是颜生的内力冲击，便让她昏死过去一直不能醒来。

或者是不愿意醒来。

常欢乐让颜生进去把宁儿抱出来，他转身到相邻的房间去找丸子的时候，忽然听到了里面传来了姑娘的声音。

细细分辨，居然是宁儿从前的贴身丫头团子。

早早就被宁儿扔出宫去的团子已经哭成了花脸，她已作妇人装扮，此时见到丸子断掉的双腿，难免悲愤难当。

常欢乐进去的时候正好打断了这两人的谈话，两个人皆向他望了过来。丸子问：“如何，姐姐的命——”

“我正要和你说这件事。”常欢乐打断了他的话，“她的命只能护住十日，我要带着她赶往留仙岛去寻淳于神医，原本宁儿让我寻他是为了给你治腿疾的，可是现下她的命危在旦夕而你的腿又不能旅途劳累，所以就想先带着宁儿去了，待治好宁儿后，再让神医来这边给你治疗腿疾，你看如何？”

丸子自然是同意的，他点头应下后，常欢乐又说：“刚刚我还在想你应该住在哪里，这几天风头正紧，很多人都靠不住，正好团子来了，你便去团子家里住上一段时间，我再让颜生留几个可信的人在这里保护你，定然能等到我带淳于神医回来。”

~文~“这怎么可以，如此不就连累了团子吗？”

~人~“怎么不可以。”团子接上话说，“常少爷赶紧带着公主去瞧病吧，小公子有我服侍，定然不会出什么差池的。”

~书~常欢乐颔首，迅速离开了房间，出门便看到颜生怀抱宁儿的身影。

~屋~颜生双眸温和，看向宁儿的目光就像在看什么稀世珍宝，怕碰碎，又怕惊扰了怀里的姑娘。

常欢乐见此很难得的没有出言嘲讽两句，他叹了口气，然后指指门外的马车说：“先上去吧。”

待常欢乐将自己所有的银子都取来，咳咳，实际上这些全都是宁儿当初给常欢乐备下的寻找神医的跑路费，结果银子没有用完神医就招到了，原本是想留着钱买酒喝的。想到这里常欢乐不得不感叹，这李昭宁还真是一毛不拔，就连受伤都算准了他会把这些偷偷扣留的银子都拿出来给她用。

为了给这公主殿下省下点银子，常欢乐准备亲自驾车。他先挑开帘子往里瞅了眼，正准备放下的时候，忽然意识到什么，然后对颜生说：“你把宁儿放在车里就好，不用一直抱着的。”

颜生头也不抬地说：“这车跑起来太颠，宁儿受的是内伤，颠不得的，还是我抱着吧。”

得，您不嫌胳膊酸就抱着吧。常欢乐撇撇嘴，放下帘子认真当车夫去了。

结果，让常欢乐没有想到的是，颜生就真的这么抱了宁儿一路。

整整三天日夜不停的赶路，常欢乐撑不住在下一个驿站时换了车夫，而颜生仍旧抱着宁儿，像木头桩子一样一动不动。

后来他终于看不下去了，开口说：“我抱一会儿吧，你先歇歇。”

颜生抬头看看他，又低下头去玩沉默。抱着宁儿的姿态别样坚持，似乎谁也不能从他怀里抢走他的宝贝。

是的，宝贝。

有次常欢乐半夜噩梦醒来，正好看到了颜生的手僵在了宁儿脸的上空，他的目光犹豫，不一会儿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玉指轻轻碰触到宁儿脸上，撩走了缠到宁儿嘴里的一根发丝。他轻轻笑了笑，好像为没有打扰到她而高兴。

忽然，目光又变得很是忧郁，他皱着眉凝视着宁儿的面庞，然后长长地叹了口气。

常欢乐从没有见过这样的颜生。毫无仙气，毫无气质，他只是一个什么都握不住的可怜人。这也是常欢乐一直都没有出言嘲讽的原因。

六天以后，他们一行人来到了海边。

大海波澜壮阔，可此时没有一人有心情去欣赏。常欢乐拿出了所有的钱，终于雇到了几个不怕死或者很贪财的人以及一条船去寻找那个传说中的小岛，他们当即踏上了行程。

还有四天，若是找不到淳于神医，那么宁儿定然会没命。

常欢乐越来越忧心忡忡，一直不喜形于色的颜生也越发的沉默。到了船上后，常欢乐再次劝说：“你把宁儿放在船舱里吧。”

颜生起初并不同意，常欢乐只好又说：“这海上还不知道会遇到什么，先生还是先放下宁儿休息一会吧，这船上甚为平稳——”这话还没说完，他就扶着桅杆趴下干呕去了。

船家见此笑道：“海上的浪大，一般人都适应不了会晕船，几位还是进舱里去休息一下吧，莫要在此吹风了。”

海上的风带着浓浓的腥气和水汽，连紧闭着门窗的船舱里都能闻到，晕船的常欢乐见颜生如此忘情的盯着宁儿瞅，觉得自己还是去甲板上坐一坐比较好。

忍受晕船的折磨也比忍受颜生的含情脉脉的目光强——这是这几天常欢乐总结出来的一条真理。

于是常欢乐重新回到了船头，打算和船夫聊聊这海上的传说。

提起大海，那定然是少不了海盗的，船夫乐呵呵地和常欢乐说起了这几年一直流传在海上的青龙帮的传说，什么杀人不眨眼，一剑就斩掉人的脑袋，吃生肉和人血等等，船夫讲得兴致勃勃，常欢乐又忍不住去呕吐了。

好心的船夫再次提醒说：“要不，你还是去船舱里坐一坐吧。”

常欢乐思来想去，觉得忍受颜生要比忍受着晕船的感觉要容易，便推门进了船舱，便瞅到了令他无比尴尬的一幕。

唔，若是李昭宁醒着的话，很有可能比常欢乐尴尬更甚。

因为颜生在给宁儿换衣物。为什么要换衣服呢？因为宁儿正常吃喝拉撒的反应在沉睡了六天之久之后忽然苏醒了。

她很无耻的尿床了。

颜生闭着双眼，却能准确的找到位置，并且不会碰到李昭宁的身子，如此高超的技术让常欢乐自叹弗如。

在他推门进来的那一刻，虽然颜生已经很迅速的挡住了一大部分春光，还是让常欢乐看到了一截白玉般得小腿以及脚丫。

颜生眼神忽然狠辣，他以常欢乐不可见的速度飞驰过来一把掐住了其脖子，问：“你想怎么死？”

常欢乐喘不上气来，他努力掰着颜生的手指，发现这人的手虽然纤细，但是却有着铜墙铁壁般得力道。

好在这时候宁儿忽然咳了两声，颜生忽然撤去力度回到宁儿身边对他嘘寒问暖：“怎么样，哪里不舒服？要喝水吗？”

无奈这些关心的话，换来的也只不过是宁儿的沉默。颜生脸上那一瞬间的惊喜忽然落寞。

接下来的时间里，颜生自言自语的病状越发严重了，他总是在和宁儿说话，一颦一笑，似乎都有宁儿应声一般。

他忘记了所有的事情，好像生命里只剩下了李昭宁一个人。

他说：“你不会死的，宁儿，即便是倾尽我的生命，也要救回你。”

他说：“宁儿，如何才能救回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