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该死的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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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该死的凤-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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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个一脸愉悦,显然还都沉浸在刚才的乐子里。

座中一人银冠白面,手里的扇子轻轻在桌上击打着拍子,嘴里哼唱了两句。余音才消散,又感慨地叹道,“唉,要说京城的乐坊里,唱得最好的还是天香阁的姣妍姑娘,那把娇滴滴脆生生的嗓音,真能把人心给融化了。模样儿也好,姣妍姣妍,姣好妍丽,世上无双。”

对面的白衣公子打趣他,“赵兄这话说了不下百遍,弟兄们听得耳朵里都长蘑菇了。听说赵大人最近正忙着托人给赵兄找媳妇儿,颇有所得。赵兄快要做新郎倌的人,以后有嫂夫人管束着,这天香阁之类的地方,恐怕来不得了吧?不过,赵大人前些时日不是还说让你多在学业上用功,不急着娶妻,这么这几日倒着急起来了?”

那姓赵的公子收了扇子,脑袋往前伸一伸,一脸神秘。“诸位有所不知,家父听说太妃娘娘有意要在朝中重臣家里选个品貌出众的男子指婚给澧王府的无忧郡主。”

“无忧郡主?!就是那个……”满席人瞠目结舌,无忧郡主四个字梗在喉头,像含了一口鸩酒,吐不出,咽不下。

赵公子面色沉痛,点了点头。“京里都传这郡主是个骄纵惯了的,无才无德,大字识不得一箩筐,哪里算个名门淑女?澧王府又是权势极重的后台,若要嫁过来还不得天天骑在丈夫头上颐指气使?谁愿意受那份儿气?不如早些找个贤惠大方的女子,以后再纳妾也容易些。”

众人点头称是。

“哈哈,赵兄与姣妍姑娘神交已久,敢情早就想把她纳了吧?”

一片附和声响起,满座哄笑。

那边隔了几张桌子的座位,穿桃红色衫子的少女听得入神,咬着饭粒不说话。

对面伸来一双筷子,把一块红烧豆腐夹在她碗里。

“那些凡人说的浑话,理他们做什么?”

抬眼,面前一张俊美无畴的脸,修长凤目摄魂夺魄。杨不愁扯了扯嘴角,带不动脸上的丝毫笑意。“我……也不过是个凡人啊。只是没料到,原来我在别人眼里,如此不堪。以前景皓他日日躲着不见我,怕也是这么想吧。”

不满二八的少女初识愁滋味,心里有些惆怅。皇祖母打的如意算盘,这下全都落了空。她是人家口中不可一世的刁蛮郡主,有才有貌的良人,又有哪个肯屈就?

冷不防被人握住了手,掌心一片温热。

接着又被拉出是非之门,门外大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常,好一派繁华景象。

锦衣的男子扭过头来,玉雕的面庞上,凝着眉眼,“不许再去想那些混帐话,听见没有?你的好处,那些浅薄的人怎么会知道?看不上你的人都配不起你,难过些什么?就那么急巴巴地想嫁人?”

杨不愁低了低头,“我……能有什么好处?”

“好处多了,老狐狸教的那几首诗你背得多好,还有绣工最近也长进了不少,不会再扎破手指头了。”丫头聪慧,善良,善解人意,这些又岂是那些俗人能明白的?

杨不愁又低了低头,脸上有些热意。

两人正要往前走,突然不远处一阵嘈杂,伴随着咣咣的锣声,渐行渐近。

春风得意马蹄疾,几匹高头大马昂首阔步,马背上几个官差喜气盈盈,佩着大红的绶带,提着几面铜锣,沿街宣讲。

今年的春闱开榜,天子恩诏,御笔亲点了头名状元,皇恩浩荡,赐新科状元郎琼林御筵,后日游街夸官。

百姓们奔走相告,盼着一睹状元郎的风采。人家上辈子修了什么功德,人家祖坟上冒了什么青烟,能换来这么大的福报。中了状元,必定能封个不小的官吧?光耀门楣自不必说,出将入相,建功树名,宗族茂盛,家用肥饶,得意的人生近在眼前。

有刚看完皇榜的好事之人,坐在街头的馄饨摊上摆开了龙门阵。新科状元何名何姓,何方人氏,何等品貌,堂上父母可健在,族中兄弟有几人,家中可曾娶妻生子,一一道来。

江州才子李一鸣,父母给起的好名字,今朝及第,中了头名,果然一鸣惊人。

不出两三日,京城百姓背起状元家的族谱来,就能如数家珍。

新进士琼林春筵那天,澧王爷奉旨陪席。官衣朝服穿戴完毕,又着人唤来了小郡主。有热闹不忘带女儿的,满朝里只有这一个。

“丫头啊,今年的新科进士里有不少清俊的少年郎,大有可观,你也同去看看。”

女眷不能列席,有热闹也只能隔得远远儿地看。

琼林喜筵的园子里,有一座琼楼高台,矗立在入园的必经之道上,楼上纱帘低垂,从里向外看,清清楚楚,从外向里看,朦朦胧胧。

提着裙角刚上了楼梯,便听见有人在楼上懒洋洋地说道,“杨不愁,你来得正好,我一个人正无聊得要死呢。”

纱帘之后,一个娴静的人影坐在椅子上,手里执一把纨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

杨不愁蹦蹦跳跳地上去,“公主姐姐,你也来看热闹?”

玉簪素裙,正是太子的亲妹子素月公主。

“哦,父皇说今年的状元少年俊才,品貌非凡,是个万里挑一的人物,有意召为东床驸马。叫我来看看,喜不喜欢。”

这个公主姐姐,杨不愁向来佩服。不管说什么事,做什么话,都是极淡极淡的表情,说着自己的事,就像说别人的事一样,神色动作里看不出半点热切。十七岁的年纪,有着七十岁的沉稳。

喜乐吹打声越来越近,鸣锣开道,众星拱月般,迎来了赴宴的三甲才子。枣红大马,高丽良驹,马上的状元郎身着红袍,满面春风,向围观的众百姓连连拱手致意。

楼上的公主隔着纱帘,托着腮儿,不疾不徐地说。“这楼太高了,看不清楚。”

杨不愁也伸着脖子看,“嗯,是啊是啊,状元郎的脸究竟长什么样儿啊?”居高临下,只能堪堪看见一个脑瓜顶儿。

素月公主妙目一转,两道目光落在了杨不愁脸上。她便知道,公主姐姐兴许是又有什么主意了,且这主意又和自己有关。

“杨不愁,不如你喊他一嗓子,让他抬起头来给我们瞧瞧。瞧分明了,我才知道要不要他做驸马啊。你不是也想看吗,嗯?”

在公主面前,鞍前马后的活儿永远都落不到别人头上。

十五岁的丫头,不若少时那么冒失,心里知道有些唐突,但又痒痒得实在想看,便没有多想。当下一把撩开眼前的那片纱帘,两手放在嘴边做喇叭状,用尽了力气喊了一声。

“喂!状元郎,快点把头抬起来给我们瞧瞧!”

此时已行至园中,外头嘈杂的人群早被一众官兵隔在了数丈之外,因此杨不愁的喊声格外嘹亮。

红袍簪花的状元郎正要下马,突然听见头上传来女子的喊声,便又坐直了身,仰着头向上看去。

飞檐斗拱的琼楼上,金灿灿的琉璃瓦映着阳光,分外夺目。

低垂的纱帘如水,被人撩开了一角,探出娇俏少女如花笑餍。

“公主姐姐快来看啊,那状元乖得很,抬着头一动不动地让我们瞧呢。咦?你躲在纱帘后头做什么,也像我这样撩开帘子才看得清楚啊……”

楼下的状元果然人中龙凤,如巧夺天工之手在一块美玉上细细雕琢,刻出清俊的眉目来。水红的薄唇微开半闭,两只眼灿金发亮。好一个品貌双全的银鞍白面郎。

公主一边摇扇子一边叹气,“唉,傻丫头,他哪里是乖,分明是傻了。”

杨不愁倚着栏杆细细地瞧,“这人长得还不赖,又能当上状元,肯定是满腹才华喽。他可比三年前那个老头子状元强多了,那个老头子啊,胡子一大把,连背都差点要驼了……”

素月公主缓缓摇着扇子,看一眼楼下忘了下马的新科状元,“杨不愁啊,有你在,再无聊的人生都变有趣了。”

“咦?”怎么又扯上她了?杨不愁眨了眨眼睛,“那你到底有没有看上他啊?到底要不要招他做驸马呀?”

娴静的公主微笑不语。

春风得意的状元郎

李一鸣李状元,大名鼎鼎的江州才子,御笔钦点的新科头名。

三岁能诵,五岁成诗,十岁时便写得一手锦绣文章,十五岁时名闻乡里。宗族里的家长们都道,此子出在我李氏一族,乃宗庙兴旺之兆。

父亲在他少时便殷殷教导,“儿啊,我膝下只有你这个独子,李家门楣,都在你一人身上了。”

一个字一个字地落在心坎里,沉甸甸得有千斤之重。宗长的期望,父亲的叮咛,他明白。

好男儿志在千里,谁不想建功树名?谁不要光耀宗族?

世间各种各样的营生有三百六十行,就如同眼前茫茫大道,岔出了无数条羊肠小路,顺着哪条路走都能过完一辈子,路上会有坑还是有河?沿途是青山还是绿水?一路平顺还是凶险?不走走看谁也预料不到。

但,读书人却不同,读书人的路从来就只有一条。世人把入仕之途比作鲤鱼跳龙门。万千条鲤鱼从五湖四海而来,汇聚在唯一的一条水路上,互相追赶着,再拥挤,再嘈杂,也不会失去方向。滔天巨浪迷惑不了他们的眼,眼里只有那座庄严巍峨的龙门,屹立不动,矗立了千百年。

门里门外两重世界。阻在门内的,庸庸碌碌好不忧愁,跃在门外的,呼风唤雨人生得意。

李一鸣知道,有了千日的积淀,才能有一朝喷薄爆发的力量。等待着那辉煌的一跃,跳过那扇门,化龙而去。

从此更加发奋,每日里埋首于圣人诗书,并不像同龄的孩子那般贪图玩耍。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书房的窗外花红变了柳绿,秋水变成寒塘,唯独窗内的风景日日相同,总有一个少年端坐在桌前或读,或写,或深思,或沉吟。这些年来吃在书房,睡在书房,磨秃的笔,写字的纸,堆起来能把这间相伴十年的屋子装满。

娘胎里带出来的天资聪慧,家学私塾里特意请来名声贯耳的饱学大儒,再加上自己刻苦为学的坚韧劲儿,有了这些,多少学问做不成?

寒窗十载,一朝出了书房,胸中锦绣,文章天成,眼前一片清明,茫茫前路上赫然一条通天大道,直上云霄。

父亲和师长们含笑点头,“一鸣啊,如今学成,也该去试炼试练。”

李一鸣欣然领命。

乡试,会试,一路凯歌,独占鳌头,才名传遍了州府各县各乡。提起他的名字来,人人称羡,李大才子,那是人中之龙,不是寻常的酸腐秀才比得了的。

次年春闱,带了一个家僮,收拾了行李盘缠,奔往京城而来。京城的大街上,满是赶考的举子。天下良才,尽入瓮中。远远望见那座肃穆庄严的皇城,神秘而凝重,仿佛在召唤他,点示他,龙门之后,就有步云之梯。从此平步青云,位居人上。

十年的辛苦没白忙。三篇文章做得好,满座君臣争相夸赞。

鲤跃龙门之日,蟾宫折桂之时。

走马章台,游街夸官,红袍簪花的少年郎,打马行过了京城的大街,所过之处,万人空巷。江州的李状元,此日过后,天下谁人不识君?

他在马上志得意满,左右观望,周围人头攒动,都是争相目睹自己姿采的民众。突然觉得,往日的诸般辛苦换来今日荣耀,都值了。

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来,低了低头,思忖着家中的父亲和宗亲们可已经得了自己高中的消息?可已经大开祠堂,焚香上祝,等着自己衣锦还乡?

见了父亲该说些什么?见了乡邻父老该如何应对?见了往日的同窗好友,又该怎样?

呵,怎么比要上花轿的小媳妇还惴惴不安?真是好笑啊好笑。

官差在头里开道,吹吹打打的笙箫锣鼓喧声震天,热热闹闹地奔着琼林宴的园子里去。

整个人像被端在云彩上,飘飘然不知身在何处。

耳边听得有人高声道,“御园已到,恭请状元郎下马赴宴!”声音厚重高亢,如洪钟大吕。

刚要弯身下马,耳边听得又有人高声喊,“喂!状元郎,快点把头抬起来给我们瞧瞧!”声音清脆婉转,如刚出山的黄鹂儿。

何处来的女子声音?

不由得仰起头来,循着声音的来处看去。巍巍峨峨一座琼楼,纱帘如水,笑靥如花。远山眉,秋水眼,怡然入画。

娇俏胜过,琉璃瓦的檐下,两三枝带雨的杏花。

半张着嘴,忘了下马。身边有差人催促,“状元爷,状元爷,该下马了。”

回神时有些恍惚,脚底下一软,差点踏空了马镫,出个大丑。

官人们急忙过来搀扶,“状元爷是今天的贵人,千万小心着点。”

手忙脚乱地下了马,脚踏在实地上,才感觉到一些踏实。回头又往那高楼上瞄了一眼,丽人趴在栏杆上直勾勾地看他,丝毫不加掩饰。

呵,好大胆的女子……

悄悄地跟身边的官差问上一句,“敢问兄台,这位姑娘是哪家的千金?”

谁敢做状元爷的兄台?官差连忙摆手,“不敢当不敢当,折煞我了!小人但凭状元爷吩咐,只这兄台二字休要再提。”停了停,也往楼上看一眼,道,“这位千金啊,可真是个千金。当朝六千岁澧王爷家的无忧郡主,宝贝着呢,走到哪儿都带着。”

“哦。”状元郎心不在焉地应着,心不在焉地进了园子。

皇上亲点的状元,大家都给足了面子,陪席的一众高官显要,次第从座位上起身,亲手为新科的状元郎斟上一杯酒。

心里暗暗留意,左边坐首席的,就是六千岁本人了。紫袍金冠,果然英伟不凡。

趁着空隙,手执酒壶为澧王爷添满了杯中酒,回敬道,“王爷,小生敬您一杯!”

澧王一口饮下,酒气上涌,口气也豪爽了许多。“哈哈,状元郎,你这少年很对我的脾气,改日我在王府中设宴,你一定要拨冗前来。”

状元郎大喜,迭声道,“一定,一定。”

握着酒壶向外看,园中树木遮住了远处的风景,树梢之上,只露出琼楼的飞檐翘角,琉璃瓦映着阳光,光彩夺目。楼上的纱帘随风轻摆,纱帘那边的伊人可还在?

宴罢,随众人出了园子,园子外头,停着各色官轿,自己来时骑的枣红马还在,回去时依然骑它。

诸位大人贵胄们一一辞别,各自上了自己的轿子准备回去。

特意多送了澧王爷几步,随着王爷走到一辆驷马高车前停住,立在一边拱手为礼,“王爷请慢行。”

澧王点了点头,“状元郎留步,告辞!”

李一鸣垂手而立,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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