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传(完)by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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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传(完)by瞑色-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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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却不自觉声音小了下去,也只觉脸上直发烧。

    ――这次却是真的脸红了。

    有道是:桨声灯影连十里,歌女花船戏浊波。

    商少长一手勒马,一手长鞭斜指,笑道:“看到没有?前面一片花船绣舫,便是你一直想看的白下(今南京)秦准河,河上歌女花舫数不胜数,那里,便是男人的销金窟了。”

    我微微一笑,在马上稍稍挪动身子。

    不需去看,耳边听得一阵阵燕语莺歌。便已得知,眼前河上艘艘花船,便是商少长口中说的男人的温柔冢,销金窟。

    “真个是如古人说‘画船箫鼓,昼夜不绝’!”我放声笑道:“正好,本姑娘可从没有见过这么多有趣的妙人儿,今天是一定要去看的!”我向商少长扮了个鬼脸,道:“而且我打赌,一定你比我更想看!”

    商少长哈哈大笑道:“我就知道,还是衣衣甚得我心。”

    我笑道:“那还等什么,这就走!”商少长轻轻一笑,在我腰上的手臂紧了一紧,双腿轻踢马腹,一声长啸,黑马已如箭般跃了出去!

    “快来快来啊!”我在人群中挤来挤去,好不容易拉着商少长挪到了河边,正前方停着几艘花舫,装扮俱是美仑美奂。中间一艘更是加倍巨大,比起其他的大了二倍有余。周围用上好丝绢绸缎装饰一新,又用新漆漆过,整只光鲜无比。在河上远远望来神气非常。只这些装饰布帛,已足小康之家四五年花费!花舫上方挂着一幅红绸,写着龙飞凤舞四个大字:春社润声。

    我推推商少长:“这‘春社润声’什么意思?”

    商少长道:“秦淮河上各家有名秦楼楚馆,每年在初春时分都要选出色艺双全的歌妓,在秦淮河最大的花舫上互展歌喉,再选出当地官员乡绅进行品评,这便叫‘春社’,谁家歌妓拔了头筹,技压群芳,这便是‘争春’,能先争得春至,这家歌妓代表的妓院便会得一年利市,生意大吉!今天恰好是开春社的日子,你看着,一会儿各家有名歌妓便要登场了。”

    我点点头,突然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你怎么对这个这么熟?”

    商少长见我眼带狡黠,不由莞尔道:“你先在这里好好等,看来这春社过一会才开,我去买些干粮,我们好在路上吃!”

    我含笑点头,轻声道:“可要快些回来……”

    商少长笑笑,拍拍我肩,便向人群外行去。

    “奴婢请问这位小姐,可是绛州白衣卿相?”

    我已等了商少长半刻,仍不见他回来,却闻听身后一个甜美的女声轻轻询问。我回头一看,却是一个身着淡黄衫裙的丫环盈盈向我一拜。

    我连忙扶起,讶然道:“你……你是?……”

    这丫环不过十五六岁,一双眼睛却甚是灵活,娇声道:“卿相不认得奴婢,但奴婢却认得卿相!”

    “哦?”我眼神瞬间变得沉静如水,向她眼神望去,缓缓道:“你又如何得知我便是绛州白衣?”

    黄衫丫环让我眼神一扫,面容却不惊慌,依旧笑道:“天下谁不知白衣卿相玄衣长发,气度不凡,身为女子,不让须眉!奴婢自在秋叶阁做事,今日有幸得窥卿相芳容,才是奴婢的福份。”

    我眼神一紧,冷道:“你是秋叶阁中人?叶阁主也在此么?”

    黄衫丫环又是一笑,简衽一礼:“正是我家主人有请!请卿相移步小坐。”

    依旧是如雪的白帏,依旧是神秘的叶知秋。

    一踏进叶知秋的游船,我突然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好似又回到了那个美丽又神秘的和月山庄。

    叶知秋绝对比那个沉寂的山庄要神秘一百倍。

    他本人,便是一个神秘又神秘的谜。

    叶知秋坐在白帏后,隐隐透过白帏,可看出他正啜饮香茶。

    他象永远都是属于白帏后的人物,连身上也是一袭雪白衣衫,几乎同雪白的白帏融为一体。

    换的只是地点和背景,他和白帏的组合,却似永远都不会变。

    我微微一辑:“叶阁主,许久未见,一向可好?”

    白帏后,叶知秋淡淡的语声响起:“……绛州一别,已近半载,卿相似乎容颜稍染风霜。”

    我挺直身子,笑道:“叶阁主好眼力,不错!这段时间颇受了些风尘之苦,不过苦中做乐,倒也乐在其中!”

    叶知秋似乎将头轻点,道:“为了归云庄,卿相劳心劳力,却是大不易……据说归云庄在新岁前遭遇杀手,不知可有此事?”

    我眼神一凝,目光变得冷然,反问道:“不知叶阁主听何人据说?”

    白帏内,叶知秋隐隐拿起茶杯啜饮一口,慢慢细品,过得一会,才慢慢道:“传言也好,事实也罢……秋叶阁不会做落井下石之事,卿相放心便是――”此时那黄衫侍儿已捧上香茶。叶知秋道:“此次请卿相前来亦属冒昧,只是既然在此相逢,亦是有缘,一会春社润声便要开始,叶某不才还请卿相在此少驻片刻,共赏歌舞如何?”

    我连忙摇头道:“这……叶阁主,我的一个朋友还在河边等着我――”

    叶知秋轻轻摇手,漫笑道:“卿相朋友,可是那位商公子?”不待我开口,叶知秋轻声道:“卿相这次放心便是,听完春社,我便派人请商公子接你。”说罢微微一笑:“白衣卿有商公子陪护,有谁敢晏秋水刀之锋?”

    我轻轻一笑,便不答话,拿茶杯的手却不由自主一抖。

    试问还有什么事,是这个精明神秘的叶阁主不知道的?

    舱外珠帘轻卷,一个年小紫衫侍儿进来一福:“报主人得知,春社润声于辰时三刻开始,请主人与卿相移步春莺舫观玩。”

    叶知秋淡淡道:“不必了,将我们的船开到春莺舫旁便可。”话音一转,对我道:“春社润声一年才得一见,卿相既来此,不知可否陪叶某好好观赏?”

    我轻轻一笑,道:“叶阁主真是客气,我虽一介女子,但实是不懂韵律,只是随喜而为,看看热闹而已,若论风雅善才,白衣不及叶阁主多矣。”

    叶知秋笑道:“卿相过誉,谁不知卿相一双神眼,识人再是厉害不过,不知这次哪家花舫能得卿相青眼,夺得头筹?”说罢将手轻拍,一旁黄衫侍儿走出将前方珠帘掀起,原来只寥寥数语后,叶知秋这船已驶到了那艘最大花舫对面,恰好是观看春社润声的最好位置。那艘花舫周围早已聚满了众多大大小小花船绣舫,亦有当地官绅名贾前来观看。且不说艘艘船只粉刷油漆一新,装点得煞是好看,但看每家楚馆勾栏选出的名妓歌女,个个美目流盼,光彩照人,衣着或丝或锦,亦绸亦缎,瞬时间秦淮河上衣香鬓影,明艳摄魂,偶尔几句莺歌燕语,一个眉目传情,河上有些定力稍差的男子,几乎便要乱了方寸,看得口水也要流了出来。

    我在叶知秋船上正襟危坐,但亦不得不惊叹秦淮歌女自有一种风流之态,那种柔媚之气于举手投足之间,几乎便要从骨里直透出来。虽说自己就是女子,但从小到大向来性格不苟言笑,又兼从事职业所限,身上半点温柔之气全无。不由又对这船上各家粉黛丽姝多看了几眼。旁边侍儿奉上香茶,我刚端起茶要饮,只听得对面船上一个四十多岁商贾操一口苏白,突然大声笑道:“咦,叶阁主今天怎地也有雅兴,来看这秦淮的风流玩儿艺?”

    叶知秋在白帏内淡淡道:“哦,好说,好说。”

    那商贾眼神向我瞟来,一脸急色:“都说叶阁主风雅无比,果不其然,今天春社润声,秋叶阁也居然凑兴,请来这个黑衣歌妓一试歌喉,不过这歌妓看起来相貌不过平平,叶阁主怎也有看走眼――哇――”那商贾正说得兴起,突然“啊呀”一个倒栽葱“卟通”掉进河里。

    旁边众人目瞪口呆,竟不知他是怎么掉进去的,面面相觑怔了半晌,还是有人道:“快些救人!”,七手八脚将他捞了上来,已是衣服全湿,那商贾落水后已是说不出话来,将嘴一张,几颗牙齿和血吐在船上。周围众人大惊道:“有鬼了,居然白日里见了鬼!”

    从那个商贾大放厥词到落水吐血,我一直眼神冰冷,面沉如水。

    是非只为多开口,这世界又哪里有鬼?

    不过这个饶舌商人如此下场,我的气也差不多出了一半,居然将我说成秦淮歌妓,有此报也是应该。我转回头,向刚端进水果的阿福轻笑道:“多谢你。”

    阿福袖手一辑,亦轻声道:“这是小人的本份。”

    河上正混乱中,只听得三声磬响,声彻河上。一个娇美的女声扬声道:“春社润声每年一度,能得各位老爷公子赏脸助兴,我等姐妹俱是光彩……”

    叶知秋眼见阿福用一小小杏子将那个商贾击碎牙齿落水,却并不做声,好似没看到一般。悠然道:“今年春社,共有十家最大花舫争春,不知卿相会看好哪一家呢?”

    我摇头苦笑道:“叶阁主此次可真是问道于盲,我对风月半点不懂,又怎能知道谁先谁后?……”我眼神向江面扫去,入眼尽是莺莺燕燕,无不艳丽无俦,但其中一艘花舫上,悄然坐着一个身着淡黄绉纱,头盘高髻的宫装美女,手捧琵琶简衽而坐,自有一种清雅之气,一扫脂粉繁华。我轻“咦”一声,不由眼神在她身上多看了几眼。这艘花舫上悬几个大字:江南碧云楼。

    叶知秋道:“好眼力!碧云楼之歌女名动秦淮,历年春社润声每称第一……去年为其争得春到的,便是优华。”

    “哦?”我又看了几眼,道:“这个歌女却似与优华稍逊。”

    叶知秋慢慢道:“优华乃秦淮少见的优伶,无论歌舞琴筝无一不精,尤其歌声有动人心魄之妙,不过这个歌妓名为柔奴,虽稍逊于优华,但也是不可多得了。”

    我轻轻点头,眼神越过柔奴,向江面继续掠去,但见江面上有些小船小舫,却是秦淮稍小的勾栏,也随喜而至。只是要来比赛的花舫多是有名妓院,才往前停,那些小的勾栏颇有自知之明,也不前驶,怕歌喉不佳反让人笑。但前面却有一小小花舫,装扮简陋非常,在那些花团锦簇的花舫中显得格格不入。船上端坐一位月白色衣衫的歌女。怀抱一把半旧琵琶,长发随意挽了个古髻,面目依稀看不太清楚。

    不知怎地,我第一眼落在她身上时,却渐渐有一种不忍侧目的感觉。

    她浑身散发出来一种淡淡的、恬然的气息,这种气息几乎将秦淮河上的浓香一扫而空!

    此时正是上午时分,但那个女子的出现,却突然让我想到了月亮。

    天上的那轮皎洁的,淡淡的一弯月色。

    那种阴柔的,凄凉的月色。

    我眼神一定,指着那女子道:“若她参加春社润声,头筹定非她莫属!”

    叶知秋道:“好,我就压柔奴争春。”

    各家歌女开始弹唱,但我都没有仔细听。我只想听那个柔奴与那个神秘女子的歌喉如何。

    过了一时,柔奴轻轻走上花舫致意,她手中琵琶古意盎然,一看便是名品。柔奴轻启朱唇,娇声道:“小女子有幸在春社为各方家弹唱,真是三生有幸,而此次蒙秋叶阁叶阁主赐得一篇四言,更是小女子的荣幸。小女子不才,特为声律,请方家赏评。”道罢又是一福。旁边侍儿捧过木凳,柔奴将琵琶抱在怀中,五指一抡,果是声音如迸珠玉,就着秦淮水声传了出去,甚是动听。柔奴弹了一会,方悠悠唱道:

    “春来春晚,心旷神怡;有题无题,自在心意。

    咏诗论词,以尽相思;最是萦怀,一领白衣。

    宜将风流,记与文字;莫将愁绪,报与君知。

    花开花落,浮想联翩;云散云开,相见何言?

    多情如子,为我劳劳;何遇远人,以调琴箫。

    风本无绪,月自无言,徘徊倚待,作歌以欢……”

    曲声悠悠,眼波流转。

    这琵琶声时或悠扬,时或婉约,时或急促,时或清幽,时或欢喜,时或哀怨。高处欲直上九霄,低处却又有徘徊低回之妙。又兼柔奴吐字清晰,如娇莺百转,唱到动情之处,直欲让听者心醉,闻者动容。未已一阙已尽,只听得“当”地一声传出江面,久久不息,柔奴怀抱琵琶而立,微微万福。笑道:“奴婢献丑,博各位方家一笑。”

    江上静默了半晌,方才掌声雷动,众口赞声不绝!旁边商船上一位四十余岁书生摇头晃脑道:“绕梁三日,真绕梁三日!音色纯美,曲调绵长。好嗓子,好韵律,好文词!!”一口气连说三个“好”字,尤自咂嘴品舌,好似曲音还在耳边一般。另一位商贾亦拍手笑道:“这曲词由江南秋叶阁叶阁主写就,当然词是一等一的!这柔奴此等歌唱功力,恐怕去年有名的歌伎优华,也未必是她对手呢!”

    听得周围船上谀词如涌,我轻轻一笑,并不评论。叶知秋淡淡道:“柔奴已唱完,不知白衣卿有何见教?”

    我道:“我并不懂音律,见教又从何谈起?”想了一下又道:“若有比较,也要等那个白衫女子唱过再说。”

    我眼神看似不经意般瞟过白帏,白帏后的叶知秋懒懒倚在椅子上,看不清他的眼神望向哪里。

    咏诗论词,以尽相思;最是萦怀,一领白衣。

    我轻咳一声,用袖子掩住脸颊微微漾起的一抹红晕,连忙将眼神转向别处。

    待到江面上完全静默后,月白衣衫的歌女缓缓从小船走上那艘春社润声的巨大花舫。

    她没有侍儿,也没有象柔奴那把上好的琵琶。

    她的衣衫与琵琶已经半旧,看来已经褪了色,甚至坐的凳子也是她自己拿上来的,似乎也不是什么新东西。

    她的眉目样貌并不美,当然更谈不上惊艳。衣着与打扮就更是普通不过,一把长发及腰,年纪看起来并不大,但细细的眉毛间似乎满是疲累与落寞。

    她的琵琶,也似乎蕴含着疲累与落寞。

    她并不象一般的歌女般走上来时,未开口便带三分笑意;也不象柔奴一样,笑语晏晏眼角含情。她的眼神并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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