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忙着开锁的王夫人答话了,「鬼医大人,我听我夫君说,这些马贼盘据丝路,和中原武林少有接触,成员多半是异族人,听说是匈奴后裔。本来跟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实在不知道为什么硬到中原找麻烦……」
丽郭头疼起来,「昆仑派在西域,跟他们有无交情?」若说他们肯买昆仑派的帐,她倒是有些小人情可以讨。
「这批马贼自称『乌家堡』,不要说中原武林,就算是西域也不买任何人的帐。他们处事神神秘秘的,不过做买卖倒是挺有规矩。」王夫人偏头想了想,「不少过丝路的商队都自动献金给乌家堡,只要挂乌家堡的旗,通常可以一路平安。」
真惨!是自给自足的马贼帮派。若不是很有实力,也不敢这么特立独行。
王夫人垂下手,差点哭了出来,「……这锁,我打不开。」
随侍的高手们急了,若是神偷赵家的翘楚都打不开这锁,他们哪还有什么希望?
扯了扯牢牢链在船梁上的乌金链,其中一人发狠了, 「干脆把船梁拆下来——」
「用用脑子吧!」丽郭不耐烦了,「你用什么拆了这船梁?发掌打断?先别提会弄出多大声响,你也看看船沉不沉哪。」她低头看看船梁,这可是船的龙骨的一部分。虽然她不谙造船,但也看过几本船书,牵一发而动全身,打断了这根船梁,他们还来不及逃,大概船就沉了,这船里有几个谙水性的?
正要再开口,听闻人声传来,她将食指放在唇上示警,众人赶紧装作被绑的模样,依旧躺在船板上。
是契丹语?
她和王夫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一起低下头。
众人中,也就只有她和王夫人听得懂契丹语。她的病人各色人种都有,又对语言有兴趣;王夫人出身神偷赵家,所谓「贼相公、状元才」,自幼教养甚严,各族语言皆通,自然识得。
「……少主,这些跟着鬼医的随从还是杀了的好。」马贼之一进言,「留着费粮食,哪天让他们逃了,可就后患无穷——」
「鬼医厌恶杀生,真动了她手下的人,你认为她会乖乖替义父看病吗?」乌纥语气仍然淡淡的,「我们依旧顺流而下,大河宽广,我们的人比他们多得多,还怕制不住他们?」
「是。」马贼似乎仍有些踌躇,却不敢违抗少主的意思。「但是这船在争斗时略有损坏,得在金陵靠岸维修一番,不然很难撑到海口。」
「那就修吧。」乌纥顿了顿,「多派些人手看管。记得补充饮水和粮食,大约不出一旬就可出海了。海船可备妥了?我们一路要北上山、东登岸的……」
「一切都已备妥……」
说着,乌纥打开舱门,瞧见丽郭投来忿忿的一记白眼,他满意的笑了。随意的看看似无异状的众人,他依旧用契丹语跟随从交谈,「这鬼医计谋百出,别让她知道我们的计画。传令下去,不分人种,皆以契丹语交谈,一点点线索也不能给她,明白吗?」
「属下明白。」
乌纥对着丽郭意味深长的笑笑,又将舱门关上。
听他们的脚步声远了,王夫人这才大大的喘了口气,将刚刚听到的消息告知众人。
丽郭带着邪气微微娇笑。乌纥啊乌纥,你小看我鬼医就是大错特错了。
「听着,他们要在金陵靠岸,这可是唯一的机会了。」丽郭摆手,不想听任何反对意见。「一靠岸,能溜就溜,不能溜,杀也杀出去!他们还要分派人马去采买粮食饮水,守备再森严也有限,且又没料到我们解了绑,正是攻其不意的好时候。」
「鬼医大人,那您呢?」王夫人吓得花容失色,「怎可将您撇在这儿——」
「留你们一大票在这儿当人质,我就算有机会跑也跑不了!」丽郭厉声道,「你们统统上岸,再兵分数路差人来救我吧。不然等船出了海口,大海茫茫,你们往哪里捞针去?」
王夫人满脸是泪,「说什么也不可以——」
「王夫人,这是最好的办法了。」众人商议后,也勉强同意,「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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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众人依计潜逃后,独自被链在船舱的丽郭思前想后,内心总觉得有些不妥。
是什么地方不妥呢?她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算算时刻,他们若是能逃出一半就算好的了,其他没逃出的,应该也会被抓回来和她作伴,但是一个人也没回来。
或者,乌家堡的马贼心狠手辣,一逃就杀?这不可能,杀了人事情就闹大了。跟来的这批高手都是暗黑武林的翘楚,前辈在大火中已经死了一批,暗黑武林再禁不起这样的损伤,一旦又有人死,乌家堡再强悍,也抵挡不住寻仇的武林中人。这乌纥心机深沉,不至于这样轻启杀机。
难道全数平安逃走?有可能。只是,她一直没听到什么骚动,平静得让人不安。
平静?心机深沉的乌纥?
「啊呀,不好!」她猛然一拍脑袋,「中计了!」
「幸亏你是现在才想到。」乌纥气定神闲的倚在舱门,「让你早些想通,我还得多费手脚。」
「你压根儿就没打算走水路!」丽郭简直气炸了,「故意在我们面前说那些话,就是要误导追兵……你怎么知道我会契丹语?」
「谁说不走水路?」乌纥很愉快的回答,「乌家堡全走水路,就我们俩走旱路。你问我怎么知道的?我在你鬼医馆那么多天,可不是没事闲晃的,里里外外我差不多都摸透了。」他摇着手指,「鬼医大人,你可没啥能瞒得过我。」
「谁跟你『我们』?!」素来聪慧的丽郭被反将一军,气得浑身发抖,「你这贼头!硬把我绑到贺兰山又怎样?横竖我不医罢了!我最恨别人逼迫我做这做那——」
「林丽郭,时年十七有余,属龙。」乌纥展开一张绢纸,「貌端丽而媚,心机百转,现为「鬼医死要钱」,以金针代谕令统领中原暗黑武林,甚得人心。性刚烈而实慈软,不耐闻病苦声,每戮力救治,常废寝忘食……」
丽郭瞪大眼睛,「你……你……你买通了哪个包打听?」该死的,哪个家伙敢卖情报给他?让她知道,非打断那笨蛋的腿不可!
不对不对,她打架哪有赢过……毒他个半死不活好了,还是下蛊?哪种蛊比较惨又死不了呢?
「我也是有职业道德的。」乌纥懒洋洋的摇了摇绢纸,「啧啧,真是贵。这么小小一张,我花了千两黄金,还得保这包打听往高丽去……鬼医大人,你真是跺地山鸣,啸天云退啊~~底下还有,要听吗?」他讥讽的挑了挑眉。
「我不要听!」丽郭对着他嚷,「快把这该死的狗链解开!」
「这可不成。」乌纥严肃的摇摇头,「鬼医大人,你武功不怎么样,诡计倒是一箩筐。这个缨络圈可是我花大钱买的,不靠这个,我怎么平安带你到贺兰山?」
「你——」丽郭的眼珠子快掉出来了,气你打算这样一路『牵』我到贺兰山去?」天啊,若真这样,她还有脸做人吗?「你这鸟人!这个姓还真是合了你了!」
「我姓乌。虽然只差一画,可是天差地远哪。」瞧瞧,她气得两颊红晕的模样还真是可爱,让他忍不住想逗她玩。
这时,丽郭突然非常非常怀念她的那些瓶瓶罐罐,若不是让他摸了去,三步之内,准让他七孔流血,暴毙身亡。但是,他戴着百毒之王碧眼朱蟾,什么毒也没用……她不禁气馁。
咦?等等,他的碧眼朱赡呢?乌纥身上那股异香不见了。
乌纥将卷在船梁上的紫金链放长些,让她可以在舱房里自在走动,却走不出船舱。不过才一天没洗澡,丽郭已经抱怨到服侍她的马贼想撞墙了。这么爱干净,去了塞外要怎么办才好?
「我等等差人送热水来,你可以沐浴。」他瞥见丽郭正盯着他空荡荡的胸口,「你在找碧眼朱蟾?跟人家借的宝物,怎好一直拿着?我已经还了。如果你要下毒,现在我倒是没有防御的……」他邪恶的一笑,「如果说,你还拿得出毒的话。」
丽郭闻言大怒,旋即冷静下来。她年纪尚幼就能周旋于众恶人之中,能够安然至今,除了出神入化的医术,还有千回百转的心思与泰山崩于前不改其色的气度。
什么时候可以踹,什么时候不能踩,她很清楚。
「我的确拿不出毒来。」她冷冷的承认,「是,乌大爷,你赢了,我眼下的确没有逃走的希望。那能不能让我安心洗个澡?我已经一天一夜没有沐浴了。」
丽郭坦承自己屈居下风,反而让乌纥起了疑心。她真的没毒可下?都已经搜光了她的药瓶,莫非还有疏漏?
看他脸色阴晴不定,丽郭心里大叫痛快。这个空城计唱下去,可让乌纥成了多疑的曹操了。这么一来,他应该没有胆子靠她太近,毕竟他也亲眼见到了毒仙的惨状。
刚好这时婢女把热水抬了进来,注满了木桶。
丽郭恢复轻松佣懒的模样,对着他极媚的一笑,「鸟大爷,小女子要沐浴了,你不好在这儿吧?脖子上拴着狗链,我能跑到哪儿去呢?」
她这媚笑让乌纥心里的怀疑更添三分,原本要婢女留下来监视她洗澡的,却又怕她使出什么手段反制住婢女。
反正她是跑不了的。她不谙水性,这大江之上,她能跑哪儿去?随侍她身边的高手们自以为逃脱成功,都已经上岸了。而金陵那些成气候的帮派,又让他买通官府给挑了,鬼医的人马要求援,得花时间往外镇去。
仔细思量,他的计谋非常完美,鬼医再厉害,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也是。鬼医大人请慢洗,小的就不打扰了。」他扬起自信的笑容,示意婢女退下,非常潇洒的行个礼。
等他关上舱门,不知道是枕头还是什么,砰的一声砸在门上,他脸上的笑意不禁扩大了些。
果然只是个小姑娘罢了,他这样紧张兮兮,未免可笑。
丽郭冷冷的看着舱门,扑到窗边,发现窗外有人站岗,她瞪了一眼,「偷看人洗澡,你也不怕眼睛肿吗?」
她说的是流利的契丹语,监视的马贼被她骂得脸孔通红。早见识过这位姑娘泼辣的骂人,汉语就已经吃不消了,何况是他们的母语?「我、我……姑娘,我不敢偷看……」他连忙站远一点,死死的盯着黑黝黝的江面。
这船窗小得连五岁孩童都钻不过,想来她不至于从这儿逃走吧?
见监视的人没注意,丽郭拿起油灯,心里不断祝祷,希望她那个在金陵教书的书呆二姊会瞧瞧江上的渔火。她到金陵书院做过几天客,知道二姊读书读累了,有凭窗看渔火的习惯,看的正是金陵江河的船。
老天保佑,佛祖保佑……娘啊,您要保佑女儿脱困哪~~她不想跟那个身有帝骨的贼头有瓜葛……他们一家大小平安与否都看这次了……
她们幼年时让博学多闻的母亲教养,声韵算卜,无所不学。她那娘亲颇有慧根,又有童心,因为声韵枯燥,还发明了一套灯火传讯给女儿们玩耍。
只见丽郭的手飞快的挡了灯光又现灯光,瞬间闪烁不已。打了一会儿没有回音,她焦急的一面搅水出声,装作在洗澡的样子,一面拚命打灯传讯。
直到她几乎要绝望了,书院方向的灯光突然闪烁不已,只是讯息混乱。
这二姊!真是读书读坏脑子了!她几乎跳脚,儿时惯玩的把戏,她却打这什么鬼?!念几年书都塞了没用的东西,反而救命的玩意儿是一丝也不记得了!
「丽郭?你遭匪劫?我让小夏、小秋去寻你!」一阵混乱后,书院的灯火传来令人安慰的讯息。
「我的二姊,你且别乱了套啊!」她飞快的打着灯号,「去寻丽刚来救我!别让小夏、小秋来送死啊~~」
打了两次,确定二姊看懂了,她赶紧停下,火速脱了衣服,跳进微温的水里。
「鬼医大人……」迟疑的敲门声响起。「您可是洗好了?」婢女在外面恭敬的问。
「快了。」丽郭牙齿微颤地赶紧洗好澡。「怎么?洗多久也要管哪?」哆嗦着穿上衣服,这下恐怕会伤风——这也是她的目的之一。
走早路是吧?她倒要看他拖个病人能走多远。既然她送讯给二姊了,想来小妹没多久就会到了。
世界上还有神隐要保保不住的人吗?
她在心里冷笑了一声。鸟人,不到最后还不知道谁赢谁输呢,别以为你十拿九稳了,一个不稳,你就前功尽弃,到时换你拴着狗链叫汪汪!
哼!
这夏末的清晨,秦淮河微冷,广阔的江面一片朦胧。
丽郭无精打采的让婢女拖起来梳妆打扮,有些头昏脑胀的。江上夜冷,她洗的冷水澡起了作用,果然伤风了。
她不动声色,慵懒的让婢女细心的帮她装扮。
唐时,一般富贵人家的仕女皆爱「头梳坠马髻、两腮不施红、以墨点唇、眼下傅粉若啼泣」,婢女拿了墨膏脂粉来,丽郭心里就有了计较,想是乌纥准备将她妆扮成贵妇千金,用马车骡轿之类,严严密密的把她送往贺兰山。
哼,她哪有让他如意的道理!
她冷冷的拒绝,只肯梳个坠马髻,墨膏和脂粉都推得远远的。「我又不是家里死人,弄得青面獠牙做啥?你们若真打扮不来,我自己来就是了。」
婢女不敢勉强这个懒洋洋却派头很大的姑娘,只好帮她换上一身飘逸纱裙,衬着雪白的肌肤和贵重富丽的缨络圈。
淡淡的扫了扫眉,丽郭瞥见匣里有盒芳香的玫瑰困脂,自己动手沾了沾,薄薄的涂在唇上,媚眼如丝,让婢女们都看得发怔。
未打扮就知道她丽质天生,这样一妆点起来,衣袂飘举,柔不胜衣,衬着修长的蛾眉和佣懒媚眼,薄薄的唇儿粉嫩得像是桃花瓣儿,任是不语也风流!
连乌纥推门一看,也让斜倚在小几的丽郭闹了个心头乱跳,好一会儿才不太自然的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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