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水声停了,无忧正想躲进被窝里,已经来不及。
‘起来了?’头发还在滴水,舒桁裹着密不通风的浴袍走至床前,那件绑得
密实的浴袍,完全没有走光之虞。
‘嗯。’天,他一定看到她仓皇的模样了!真是羞死了!
无忧背抵着冰冰凉凉的床头,整个人僵硬得像僵尸,捞起棉被盖至颈子,只
露出一张脸与他说话。
‘昨天晚上没吃饭,今天早餐一定要吃,我已经吩咐贯伯提早做早点了,你
吃过以后再去上课。’舒桁维持着没有高低起伏的声调。
‘嗯。’无忧点头应诺,注意到他的面无表情。
‘现在回去你的房间冲个热水澡。’他急着下逐客令。
‘我不能用你的浴室吗?’
看了她一眼,‘随便你。’
‘舒桁,你怎么了?’尚未超过二十四小时的时间,他的转变怎么会这么大?
难道昨日的温柔只是她的想像,或者短暂如昙花一现,时间一过,就全部变
质?
‘没事。’舒桁飞快的掩下神色,背过身,抓起椅背上的白色浴巾,开始擦
拭头发。
‘骗人。’无忧紧张的翻跳下床,自背后环抱着他。‘不要瞒我,你是不是
又陷入自己划限出来的死胡同里了?’
‘不是。’
‘那你为什么不敢看我?’
深吸口气再吐出,舒桁拉开了她双手的钳制,缓慢旋身,‘谁说我不敢看你
……’
剩下的话全哽在喉间,她全身赤裸的样子教他暴跳如雷。
‘为什么没穿衣服?’他有些慌张的帮她拾起地上散乱的衣物覆在她身上。
‘因为你好奇怪,我好担心,所以来不及……’接过了衣服,无忧仍抓着他
的手臂,不让他走开。
‘你不知道这种天气光着身体很容易感冒吗?’这一气,方才努力作假的冷
漠便前功尽弃了。
‘感冒没关系,反正我每次感冒都好得很快,可是你不一样,这一次你若再
缩回去自己的世界,我就没有把握能再将你拉出来了。’
‘傻女孩,这样执着的你,教我要拿你怎么办?’舒桁感动的搂着她,好不
容易整理好的思绪又乱了。
他这样费尽心思,所有伤害都做尽了以后,她还是对他抱着不灭的希望,这
样的她,他怎忍心再让她伤心落泪?
今早起来,感觉手臂上的重量,他的心载满了幸福,好久好久以来,第一次
觉得人生还有快乐和希望。
可是当他的视线往下看到她的手停驻的胸膛,看到上头婉蜒曲折的红色泼墨,
看到她的腿勾绕的跛脚,他的喜悦霎时黯淡下来。
昨天下午开始,不只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让身体与人裸裎相见,也是心
灵上的第一次。他本以为有了她的乐观,他的不安会完全消退,怎知,那个存在
已久的疙瘩却怎么也除不去。
昨天是她的第一次,她无私的献出纯洁的身躯给他,可是他却控制不住自己
的欲望,将晚餐时间拿来做爱,夜里也吵醒她的睡眠要她再陪一次……
害怕她会畏惧他的欲望而躲起来,紧张她会因为他的不体贴而生气,心慌她
会在早上醒来后,挑剔他的肤色和床上的表现,甚至会因为看到他的缺陷而大肆
批评……为了防患未然,为了保全自尊,他只好以冷漠意图逼退她。
因为过去的打击太大,他不要再被同样的事逼到崩溃,所以必须先保护好自
己。
他是个自私的男人。
‘很简单,爱我就够了。’
‘将衣服穿上,不要着凉了。’
‘不要,你的浴袍分我。’故意将衣服扔至一旁,她仰起小脸撒娇的说。
无忧知道,和这个男人在一起,她必须比他更会耍赖,因为他在乎自己,所
以胜利的一方绝对是她。
‘我的浴袍都穿着了,怎么分你?’
‘这样就可以了啊!’她顽皮的将带子扯开,发现他底下空无一物,掩嘴窃
笑,躲进了白袍的屏障,与他紧贴得密不可分,然后要他的长手拉着浴袍,绕至
她身后,将两个人包裹起来。
‘舒桁,我喜欢你的身体,你不要再因那些缺陷而自卑了,好不好?’无忧
的双手在浴袍下不规矩的画着他的乳突,轻轻的说。情感纤细的她已经猜到他的
心思了。
‘你真的不会觉得我像木乃伊?’
‘你是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怎么会像木乃伊?’无忧根本不懂这是什么怪
问题。
‘那些烫伤的圈绕方式,让我看起来像个红色的木乃伊。’
‘那你觉得我像条死鱼吗?’她跟着一问,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很是认真
的口吻。
‘为什么这样问?’
‘男人不都形容床上反应不佳的女人为死鱼吗?我怕自己的表现你不满意…
…‘
‘你如果像死鱼,那世界上可能有不少女人都是鱼干了。’
‘什么意思?’
‘鱼干干干扁扁的,抱起来都没有感觉了,更别说要有什么反应。’舒桁低
下头,鼻尖蹭了蹭她的鼻头,动作亲密,‘别担心,我们的那几次,我很满意,
我不知道你在床上会有另一种豪放的风情。’
‘那是因为你昨天很风趣幽默,一直讲笑话转移我的注意力……舒桁,你以
后都这样好不好?你一定不知道自己笑起来的样子有多迷人。’
无忧双手很自然的抚摸他的臀部,徐徐的来回上下,在她感觉像是示好的动
作,却让四周笼上一阵情欲的氛围。
‘无忧,别再那样做。’舒桁神情凝肃的瞅着她。
挑了挑眉,她一脸疑惑。
‘如果你不希望上课迟到,现在就回房去梳洗。’心理与生理交战之下,他
终于愿意稍微松开怀抱。
蓦地,一股酥麻的感觉自无忧的下体往上窜升,她觉得两人下腹相贴处被怪
异的抵住,花了三秒钟,她才意会到怎么一回事。
‘你……’她愕视着他,没有勇气一探究竟,只能别扭的扭动身子。
‘今天我送你去上课。’舒桁突然决定。
‘真的吗?’无忧有些喜出望外。
‘这么兴奋,你不怕同学取笑你和一个跛子来往?’胸臆滚过的一股酸涩,
很快就被她欣喜的情绪给冲淡。
她的义无反顾有时真的能消弭他的不安。
‘嗯。’无忧无所谓的摇头,‘我还怕学校的女同学看到你,每个人都想和
我抢呢!所以我一定要抢先一步跟大家宣布,你是我的男朋友,我一个人的。’
‘这句话应该是我说的才对,看得出来那个姓粱的男孩子对你很有好感,也
许我得当众标示所有权才能让他打退堂鼓。’
‘标示所有权?你要在学校门口吻我吗?’无忧兀自臆测,惶然失色,声音
倏地拔尖。
‘嗯,你这个建议不错。’舒桁决定逗逗她,看她吓得花容失色,很难和昨
天那个放浪的女人联想在一块儿。
不过,这么清朗有朝气的自己,在昨日以前,也是教人难以想像的吧。
‘啊,不要啦,会有很多人看到……’想像着那个画面,她愈想心愈羞、脸
愈红。
‘就是要让很多人看见,才能达到我的目的。’他一脸设计的模样。
‘为什么,我已经说过不喜欢梁家东了,也不会喜欢其他男生,为何还要当
街拥吻标示所有权?’无忧不若时下作风大胆的女孩,这种会让人指指点点的行
为,她做不来。
‘这么做一举两得,你不明白吗?’
‘才怪。’就她所能想到全是不好的方面,究竟得到什么好处了?
‘你不是也很担心我会被其他女同学追走吗?若是我们接吻给她们看,她们
就知道我已经死会了,自然不会再来找钉子碰。’舒桁真是为达目的,什么话都
说得出来。
觉得他的话挺有八分道理,无忧被打动了,开始举棋不定,‘可是说来说去,
损失的人都是我。’
‘怎么说?’今天以前,舒桁没想过自己能这么融洽的与女人聊天,有说有
笑的。
两人裹着一件浴袍,靠得那么近,男人还愿意压抑欲望单纯地与她交谈,这
个女人不用多说,对男人一定有着极为重要的影响力。
‘因为在S 大上课的人是我啊,又没人在你耳边说什么,你当然什么事也没
有。’无忧叨叨不休的嘟嘴发牢骚。
‘一句话,你答不答应?’舒桁点了点她翘得好高的嘴唇,好喜欢她撒娇发
嗔的可爱样子。
‘我有一个条件。’余光瞥见那根拐杖,无忧心里有了一个念头成形。
‘你说。’答应一个条件可以砍除S 大所有男性师生对她的觊觎,他何乐而
不为?别说一个,十个他都答应。
‘从今天起,你不能再拄着拐杖走路,不论去哪儿。’
‘你说什么?’舒桁有些震慑。
‘我说你该丢掉那根碍事又碍眼的拐杖,自己走路了。’无忧不觉得自己说
错什么话,是他反应过度。
霍地沉下脸,舒桁的表情阴郁难看。‘我是个跛子,你要我别拿拐杖?为什
么提这个要求,你心里还是认为和我这个跛子走在一起很丢脸?’他无法不这么
想,从她刚才一直拒绝当众拥吻的事看来,不无可能。
将整件浴袍让给了她,他拿着拭发的浴巾围在腰上,与她分开而站。
他疏远冷淡的态度教无忧心惊,‘你又来了,为什么总要将跛子这两个字挂
在嘴边,你哪儿跛了?你走路不成问题,只是没办法快跑而已。我看过你不拿拐
杖走路的样子,你可以走得很好的,为什么要依靠那种东西来当你的保护色?’
以为什么问题都没有了,可是两人却仍为了类似的问题而争吵,让她好难过,
被沉重的无力感压得不能喘气。
又是一针见血的剖析,舒桁无言。
她的教诲总让他汗颜,觉得自己像个不知变通的小学生,总要老师三番两次
的教导才能吸收。
‘无忧……对不起,我只是很惶恐……’在某些事情上,十九岁的她是否比
他来得成熟?
望着他惶惑不安的神情,无忧明知道不该逼得太紧,可是听到他的道歉,她
又哭又笑,心情无法言喻。
一个觉得全世界都亏欠他的男人说了对不起,是否意谓了他改变的诚意?
‘不要再这样了,不只是你,我也会怕,我真的很怕……’尝过了被他宠爱
的甜蜜,她再也受不了他的冷淡。
‘我知道你的用意,我答应你试试看。’
‘太好了!我就知道你只是耍任性,像个小孩子一样。’无忧笑颜逐开,忘
记方才的不愉快和不安。
‘谢谢你爱我。’舒桁双手在她的臀后交叉,吻着她的额头,感谢世上还有
一个女人对他这样有耐心。
‘不,谢谢你让我知道什么叫作爱……’若不是遇见他,她不会知道自己这
么坚强,不会知道除了亲情之外,还会渴望其他的感情。
‘先去洗澡吧,我等你一起吃饭。’
‘好。’绽出一朵幸福的微笑,她像个赤足原野的小精灵,轻巧的跳进浴室
里,好不快乐。
走至浴室外,舒桁笑着问道:“对了,我像不像吸血鬼?‘
‘啊?’莲蓬头一开,无忧什么声音也没听见。
‘没事。’她的心意已明,还问这些做什么。
‘无忧!’
无忧才跨下轿车,梁家东即眼尖的看见,立刻抛下身旁的同学,迈步跑了过
来。
‘啊……’看到来人,无忧的脑子突然一片空白,手足无措的往后贴靠在车
窗上。
她频频左顾右盼,似乎很在意车内的一举一动。
‘无忧,你怎么了?’梁家东纳闷,她的态度有些诡异,神情看来很紧张。
‘没事……你叫我有事吗?’她真的很想表现得落落大方,就算拒绝人家的
好意,口气也得温婉些,可是又怕态度太模棱两可,惹车子里的人生气。
梁家东不该这时候和她打招呼的,有舒桁在,做什么举动都很不自在。
‘那个……是关于看电影的事,你有空吗?’
‘对不起,我没空。’
‘这样啊……’满腔热情被浇熄,梁家东看来很沮丧。
‘还有,我有男朋友了。’知道有个人正在车内虎视眈眈的注意她的一举一
动,竖直耳朵听着他们的谈话,无忧战战兢兢的回答,‘所以……你以后的邀约
我恐怕都不会去,你不用费事再来问我了。’
她觉得自己说得很诚恳,可不知怎地,就是认为这样的话会伤到他。
‘你有男朋友?怎么没听谁说过?’梁家东很惊诧,照道理说,这种消息应
该很快就会传至他耳中。
‘怎么,交男朋友还得登报告知社会大众,或者拍个广告宣传吗?’靠近马
路的那扇车门被打开,舒桁站了出来,阴冷的睨着他。
‘啊……是你?’今天对他而言,真是惊讶不断。
‘就是我,昨天才见过面。’舒桁的口吻没有太多的热络,平板,缺乏温度。
‘你不是无忧家的客人吗?’
‘那间别墅是我家。’
‘咦?’梁家东愈听愈糊涂,疑惑的望着另一位当事人。
‘我家不在那里。’无忧没有说谎,据实相告。
‘可是……你住在那里……’
‘粱同学,追根究底是你的习惯吗?’舒桁讥嘲的问,‘没错,无忧是住在
我家,我还可以告诉你,我们关系匪浅。’
‘亲戚吗?’
梁家东观察这两个人,直觉认定他们不是情侣,和班上同学相处融洽的无忧,
喜欢的应该是同年龄的男孩子,不会和这种老男人交往……
嗯,虽然这个男人的外表看起来一点也不老,相貌出色、体格健硕、气质独
特……不过西装笔挺的他,一定没他们年轻人有活力,不能陪青春活泼的无忧到
处玩乐。
‘他是我的男朋友。’无忧的视线越过车顶,与舒桁对望,语气有着不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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