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钊尴尬地扭了扭,挣开了罗跃奇的钳制。
〃你父母没有打电话给我。〃被他这麽一闹,聂闻达终於认出了吕钊,语气也由冷淡变成严肃。
吕钊不安地盯著地板,双手绞成了麻花,好半天才挤出一句:〃我想先知道要赔多少钱,然後再告诉他们。〃
闻言,聂闻达把视线定在吕钊身上,直到把他盯得鸡皮疙瘩爬满手背时,终於说了句:〃大概几万吧。〃
〃几万?!〃
〃怎麽会这麽贵?!〃
纪饶和吕钊几乎同时吼了出来。
〃不是很贵呀,那台车可是BMW。〃罗跃奇不是很理解两个男生的惊讶。
〃可是、可是。。。。。。〃几万块钱几乎相当於父母好几个月的收入呀,这要他如何向家里开口!吕钊不敢相信地摇著头,连连後退。
同样目瞪口呆的还有纪饶,只听他傻傻地嘟囔著:〃这也太贵了,怎麽可能赔得起啊!〃
〃那就是你们的问题了。帐单出来以後,我一定会把它交给你的父母。〃聂闻达再次拿起手中的档,明显不想再与吕钊他们讨论这个话题。
吕钊无助地看了看罗跃奇,罗跃奇也只是尴尬地笑了笑,吕钊只好转向纪饶,可惜纪饶看起来比他更无助。无奈之下,他只好沈默地退出了聂闻达的办公室。
目送两个小男生沮丧地离去,罗跃奇忍不住抱怨:〃你又不等著用钱,干嘛不让那个孩子慢慢还?〃
聂闻达扫了他一眼,没有理会。
〃真不敢相信你居然这麽冷血。〃罗跃奇一边说一边拿起一个档夹扔到聂闻达的身上。
早有防备的聂闻达敏捷地接住文件夹,回敬道:〃你这麽好心就替他把钱还了,我不会介意的。〃
〃哈哈,〃罗跃奇乾笑两声,说:〃我想替他还钱也要有个名目呀,不然别人会以为我别有用心的。〃
〃那就让他以身相许,你现在不是正处在空窗期吗?〃
〃去,说得我跟变态大叔一样。我才没那麽色!〃罗跃奇呸他。
聂闻达冷哼一声,一针见血:〃如果那个吕钊长得差点,你也会帮他说好话?〃
〃呵呵,你也觉得他长得不错吗?可惜就是年纪小点,高二。。。。。。〃完全不理会聂闻达话里的讽刺,罗跃奇煞有其事地搬出手指算来算去,最後叹道:〃今年才十七岁,哎,太小了!〃
聂闻达受不了地摇了摇头,不再同他胡扯。
第二章
吕钊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回家的,进门的时候突然看见满屋的大箱子。
〃妈,这是干什麽?〃
不过出去一个上午的时间,家里一半以上的东西居然统统都打好包了。
〃我要跟你爸离婚,你跟不跟我走?〃吕妈妈蓬头垢面的,像个颠沛流离的老妇人。
吕钊退了几步,一时间弄不清母亲话里的意思。
〃你不跟是不是?你这个没良心的小畜生,算我白养了你!跟你爸一样,都是白眼狼!〃
〃妈。。。。。。〃莫名其妙就被母亲骂了个狗血淋头,吕钊想问清楚却完全插不上话。
这时,不知何时走到吕钊身後的吕爸爸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跟你妈妈感情一直不和,现在也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了。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有些事不说你也明白。。。。。。〃
〃什麽不说也明白,你不就是遇上个狐狸精吗?现在还让她怀了你的种,你这个程世美。。。。。。你不得好死!一把年纪来抛妻弃子,你以为那女人看上你什麽?要钱没钱,要人没人,你等著被她一脚踹开吧!〃
〃阿霞,你能不能冷静点?为什麽非要弄得鸡飞狗跳。。。。。。〃
〃吕国良,你少在这里放屁。〃恶狠狠地截断丈夫的话,吕妈妈转头问儿子:〃你说!你是要跟你这个没良心的爸爸,还是要跟著我。〃
事前完全没有半点征兆,吕钊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搞瞢了,根本无法回答。吕妈妈见儿子不回答,摔手就是一巴掌。
〃你个小白眼狼,什麽东西!不想跟著我就给我滚!〃
鲜红的五指印迅速在吕钊白皙的小脸上显现出来,看著在暴怒中变得无比陌生的母亲,他垂下头,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出声。
吕父看不下去了,连忙上前检查儿子的伤势。吕钊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吕父摸了个空,於是对著妻子大喊道:〃周霞,你太过分了。钊钊也是你儿子,你怎麽能这麽迁怒他?你有什麽不满大可以冲我来。〃
〃我的儿子,我管教一下怎麽了?关你什麽事?〃见丈夫抓著儿子,吕妻一把将吕钊拖到自己身边,〃钊钊是我的,你找你那个狐狸精,让她给你生去。看你一把年纪了还带个奶娃娃,怕不怕人笑话。〃
〃你、你简直不可理喻!钊钊,听爸爸的话,跟我一起。你妈根本没能力养活你。爸爸才能供你上大学。。。。。。〃
一瞬间,夫妻骂战就转成了儿子争夺战。吕钊左手被母亲抓著,右手被父亲扯著,感觉就像马上要被人五马分尸一般。
〃爸。。。。。。〃
没有细想,吕钊推开了爸爸的手,无声地站到母亲的身旁。虽然他并不清楚事情的始末,不过母亲在他的潜意识里就是弱者,他只是反射性地选择了需要保护的那一方。
吕父没想到儿子会这麽明显地偏向自己的妻子,不由有些吃惊。随即又冷静下来,无奈地摇了摇头。
见儿子站到了自己一边,周霞心情稍稍平覆了一些,於是将手中的封箱带塞进了儿子手里。吕钊咬紧了下唇,开始帮母亲封箱。
直到半夜躺在外婆家的床上,吕钊都没想明白今天到底发生了什麽。记起下午离开的家时,家中乱七八糟好像被人洗劫过一样,他的胸口一阵闷痛。
第二天,吕钊无精打采地到学校上课,粗心的纪饶根本没发现他的不妥。一下课就缠著他打听回家後的情况。
〃怎麽样?你爸妈怎麽说?那笔钱。。。。。。〃
〃我没说。〃
〃你还不说,要是账单来了,再说会不会来不及呀?!〃
〃到时候再说,我现在没心情。〃吕钊单手撑著额角,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难受得厉害。
〃大少爷,都什麽时候了你还在讲心情呀?〃单纯的纪饶完全不会察颜观色。
吕钊有些烦了,敷衍道:〃过几天吧。〃
纪饶完全没有就此打住的意思,还在接著说:〃不要拖了,要敢快想办法。那个聂闻达,看起来好凶。。。。。。〃
〃你又不能帮我还,在这里罗嗦什麽?〃
没料到吕钊会语带嫌恶,纪饶足足愣了半分锺才缓过劲来。一想到这祸事本是他闯下的,却又没能力承担,脸皮顿时麻辣火烧,犹豫了一下之後扭头跑开了。
看著纪饶的背影,吕钊张口想叫住他,最终也没能发出声音。家里的事他不想告诉别人,而且,就算告诉了纪饶也只是多一人为他担心而已,根本无法解决问题。这些事,注定要让他一个人来面对。他十七岁了,是个大人了,一定可以解决的。吕钊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像个男子汉一样挺起胸膛,将所有烦恼从脸上扫开。
回到家中,仍是一片愁云惨雾。
母亲不知道为何事又与年迈的外婆起了争执,两母女互不理睬,连晚饭都无人准备。吕钊认命地拿起锅铲,施展仅有的厨艺折腾了一个蛋炒饭出来。当他小心翼翼地将食物端到母亲的面前,却只换来母亲一张冷脸。
〃你爸爸约我下周去签离婚协议。〃
吕钊点点头,没有出声。
〃昨天才跟我摊牌,今天就喊要签协议。一定是那个女人怂恿的,她怎麽这麽恶毒?〃周霞偏著头,神经质地喃喃自语。
〃。。。。。。〃
那女人是谁?这悬在嘴边的问题,吕钊不知要如何问出口。对於父亲的外遇他是毫不知情的,也实在无法想象向来〃唯妻命是从〃的父亲会背著母亲与其他女人来往。可母亲言词确定,看起来不像是凭空臆测。
难道是真有其事?他的家,真的要四分五裂了?
〃她认识你爸肯定不是一天两天了,我就说这半年他往家里交的钱怎麽越来越少,原来都拿去养那只骚狐狸了。我跟他结婚二十年,他居然这麽对我,这个畜生!〃
母亲持续不断的抱怨阻断了吕钊纷乱的思绪,见她情绪越来越激动,便试图用食物转移她的注意力。〃妈,先吃点东西吧。〃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看著你爸这麽对我也不知道要帮我,我生了你有什麽用!〃周霞用力一挥手,将儿子端来的蛋炒饭掀到了地上。
呆滞了一会儿,吕钊慢慢蹲下身,想拾起翻倒的盘子,却被母亲顺手扔过来的木梳打中了头。
〃滚,不要在这里碍我的眼!〃
抬眼看了看一脸狂躁的母亲,吕钊飞快地拾起盘子,低头跑出了房间。
〃钊钊。〃
不知何时站在门边的外婆叫住了他,说:〃跟我来,我有话跟你说。〃
吕钊听话地跟了过去。
〃孩子,〃年迈的外婆伸出干枯无力的手握住外甥的手掌,语重心长地说:〃你妈心情不好。。。。。。你要体谅她。〃
吕钊无声地点头。
见他如此乖顺,老外婆不禁叹了口气,〃难为你了。〃伸手摸了摸吕钊被梳子打肿的额头,心疼地说:〃瞧你都这麽大了,你妈怎麽还是不知道心疼人呢?〃
吕钊低下头,看著鞋子上沾著的不黄不白的饭粒,双眼刺痛。良久,终於问了句:〃外婆,我爸妈非离婚不可吗?〃
外婆怔了怔,随即叹了一口气,〃你爸爸会变心原因也不能全怪他。夫妻之间一定要有商有量,相互忍让才能长久。可你妈就是脾气太强,我早就提醒过她,她不听,非要讲霸道,弄到今天这个地步,真是。。。。。。〃老人家打住话头,有些哽咽,〃你爸来找我,说他差不多有十年没跟你妈妈心平气和地讲话了。〃
关於这一点,吕钊当然清楚。以前父母常常是争吵不断,不过每次爸爸都会让步,以求息事宁人。日积月累的,他从来不觉得这种争吵会是一种隐患。可现在它爆发了,就像藏在地底的岩浆,碰上外力,彻底喷发。
〃一切都会好的,对吗?〃吕钊看著外婆,有些茫然。
外婆没有回答,只是将吕钊拉到身边,轻轻地搂住他的肩膀。
整夜的噩梦,吕钊在床上翻来覆去,汗湿了大半张床单。
〃钊钊!〃
外婆的喊声让他瞬间惊醒过来。
〃你妈妈说要去找你爸爸谈谈,你最好跟过去。〃
看著外婆慌张的脸, 吕钊呆滞得厉害。
〃钊钊?〃
〃我梦见爸爸杀了妈妈。。。。。。〃
〃什麽?〃
〃我这就去。〃胡乱把衣服套在身上,吕钊踉跄著跑出了家门。他不要去回忆那个可怕的梦境,他的家不该是那个样子。
就像冥冥中自有注定,当吕钊赶到自家楼下,就看见救护人员将一个人抬了出来。所有的声音都退去了,吕钊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和呼吸。接著,他看见一缕长发。那不是妈妈,也不是爸爸,吕钊不认识那女人。他看见爸爸拉著她的手,脸上写满焦急与关切,
〃爸。。。。。。〃
吕爸爸循声看了一眼儿子,随即又把注意力放回那女人身上,跟著一起上了救护车。
车子鸣起刺耳的笛声,吕钊傻傻地站在原地,直到另一拨人经过他的身边。
〃妈?〃吕钊没有错过母亲手腕上明晃晃的手铐,〃发生什麽事了?〃
他想走近母亲,却被她身後的警察挡开了。
〃你是谁?〃警察拎著周霞的後领,吕钊不喜欢那动作。
〃他是我儿子,不关他的事!〃周霞一边紧张地向警察解释,一边推了吕钊一把,〃回去,去外婆那里,我没事!〃
〃妈!〃
〃回去!〃
同样的笛声,却是向著不同的目的地。
吕钊第一次没有听话,而是拦了台车跟了上去。警局里,有位好心的警察向他解释了事情的始末。母亲捅了父亲的情人一刀,不但害她性命垂危,还害得她肚子里的孩子夭折了。警察说母亲会被指控蓄意伤人,如果那女人死了,罪名就会转为谋杀。
靠在沙发上,吕钊感觉自己的身体被完全掏空了,脑中只有父母往日的争执声盘桓不断。豆大的雨点打在窗户上,劈啪作响。好好的青天流云,为什麽顷刻间就变成了狂风暴雨?他不明白。
〃再去求求你爸爸,让他不要告你妈妈好不好?〃外婆的哀求像套住脖颈的枷锁,勒得吕钊喘不过气来。
〃外婆,没用的。〃
〃再试试,你是他儿子,说不定。。。。。。〃
〃外婆!〃
〃再试试,再试一次!牢里那个可是你亲妈呀!〃
〃。。。。。。〃
吕钊张了张嘴,最後什麽也没说,只是无奈地点了点头。他不想告诉外婆,为了母亲的事他不惜跪在父亲的面前请求帮助。可是,最後得到的回答只是一次又一次闭门羹。
〃想告她的是文晴的家人,不是我!你妈妈害死了文晴和我的孩子!那个死掉的孩子已经四个月了,还有文晴,她现在还躺在医院里。你只想让你妈没事,那文晴怎麽办?!〃
父亲最後的话很在理,却又那麽无情。他好像完全忘了,他们曾经也是一家人,他忘了他也是他的父亲,母亲的丈夫。
世事无常是不是?吕钊冷笑,劈头盖脸的无助让他全身发抖。
纪饶不知道自己在吕钊家的门外站了多久,只知道当他看见吕钊时双腿已经全部麻痹了。
〃别跑,我们坐会儿好不好?〃
在吕钊转身想跑之前抓著他的手,纪饶用力拖著他并肩坐在楼梯口。
〃找我有事?〃低头看著牢牢抓住自己的五指,吕钊的鼻尖有点酸。
〃你已经一个星期没回学校了。〃
〃家里有点事。。。。。。〃
〃我都知道了。〃将吕钊的手贴在胸前,纪饶脸上是难得严肃,〃出了这麽大的事你也不说一声,不是存心让我担心吗?〃
手背上的温度高得烫人,吕钊挣扎了一下,硬是将手抽了回来。
〃告诉你也不能解决问题。〃
这是事实,不过纪饶还是被这事实煽红了脸。〃如果我知道,起码、起码你还可以有个说话的地方,不用把事都憋在心里。〃
〃我没有。〃吕钊还在嘴硬,可泛红的眼睛已经出卖了他的无助。
〃我陪你去打球吧。〃
〃嗯。〃
羽毛球是吕钊唯一喜欢的运动,也是他心情不好时最有效的调节手段。也许他该去打一场,流个汗,把烦恼的事暂时丢在一边。幸运的是,这个方法好像还管用。只是当他踏著轻快的步子回到外婆家时,不幸的事再次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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