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只有他的蓦蓦,那般干净,那般澄澈,深入他的心房,不过是一个简单的动作,不过是一个浅尝辄止的亲吻,他便就心神激荡,难以自持。
这世上,能勾 引得了他的人,除了她,还会有谁?
见迟迟没甚效果,在一旁观看这幕古怪春 情的南蛮王显然等得有些不耐了。“娰霏卿,看来你这娼妇做得恁地失败,连媚术也越发落了下乘了。”有些轻蔑地哼了一声,南蛮王皱着眉,微微地蹙出一抹阴云似的嘲讽,语气里听不出任何的喜怒哀乐:“既然凌先生定力甚强,是个坐怀不乱的柳下惠,那你便用点药,为他助助兴吧!就算他是那再世唐僧,你今日也非得把他给本王烧热不可!”
于是,按照南蛮王的意思,那药力甚强的媚药被取来了,恶意地涂抹在了萧胤的身上各处。又是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萧胤从原本死尸般的模样到如今已是满身大汗,狠狠咬着牙,唇间已满是猩红的血迹,被束缚的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可身体仍旧是毫无反应。
他身上的长寿阎王之毒已经到了发作的时候了。与那长寿阎王的折磨相较,媚药的反应实在是不值一提,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又怎能让他就范呢?
不过,娰霏卿与南蛮王都不知道他已是毒发,见他一副痛苦异常的模样,误以为他是在隐忍那媚药的折磨。
“已经在他身上用了药性最强的媚药,可他还是——”看着萧胤那没有一丝反应的下 体,娰霏卿讷讷的,已经不知该要说什么好了。她自认也算是阅人无数,修炼媚术采阳补阴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这样的男人,还是第一次遇上。“王上,您看这——”
南蛮王颇有些纳闷,思索了半晌,这才有些懊恼地自言自语:“难不成,这凌青墨本就是个不举的废人?”若说娰霏卿媚术失败,那还情有可原,但,明明已是用了那般烈性的媚药,却为何还是没半点效果,这便令他不得不有所怀疑了。
似是受了南蛮王这自言自语的启发,娰霏卿一番思前想后,只觉突然茅塞顿开,立刻自以为是地解释着,以显示方才的失败原因并非是她媚术不精:“在岽丹之时,他的暖床丫头公然与叶家大公子偷情,他捉奸在床,竟然也不见生气。”略微顿了顿,她低低地附到南蛮王的耳边:“如此,依属下愚见,这凌青墨说不定是真的有什么难言的隐疾。”
南蛮王听罢之后想了想,也觉得颇为在理,只得有些败兴地哼了一声:“本王本还打算让你以房中术吸干他身上的阳元,再按照那位贵客的要求,把他给阉了。既然他本就是个不举的非人,那也就不必多此一举地阉割他了。”他瞥了瞥被绑在石床上的萧胤,意兴阑珊地打了个哈欠,吩咐站在一旁专司酷刑审讯的侍卫长:“为防他潜逃,先挑了他的脚筋,这刑讯的把戏和花样,你只管多选些能折腾人的来玩罢,记得留他半条命便可。”
语毕,他便转身出了囚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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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边一下又一下规律的呼呼风声,带着盐水与血腥相和的膻气,应该是鞭子抽打在他的身上了罢。
皮肉烧焦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漫,盈满了整个鼻腔,令他几乎要窒息,这应该是烙铁落在他身上所形成的。
被火炙烤得滋滋响的似乎是滚油,那声响离他越来越近,最终像水一般从他的腿一直浇淋到了他的脚背上。
那原本就已是伤痕累累的手指尖,似乎是被强行地插入了极细的银签子,贴着指骨,愈见深入,尔后,又倏地抽出。
那双脚的踝骨处,不知是什么寒意凛冽的东西凉凉地缓缓抹过,之后便再也凝不起半分力气,只能软软地拖着,若非他的手臂被捆得极为牢实,只怕他是勉强连站的姿势也无法维持了。
他的脚筋,应该是被挑断了吧,以后,大约是连行走也成问题了。
明明已是痛得汗如雨下,几欲昏死,可为什么,眼前挥之不去的还是蓦蓦那满脸的泪痕。
痛吗?
还能更痛吗?
要多痛,才能还清他欠她的情债,才能偿尽他给她的伤害?
其实,这些都不算痛。
真正的痛,是她身上留下的鞭伤,是她肩上的狼爪印子,是她脚上的冻疮,是她后腰上那些紫涨的瘀伤。
他忘不了那一日在养心殿的寝房里,他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她光着身子,被两个太监死死地按在长凳上,那厚实的板子照着她的后腰狠狠地打了下去,那闷闷的击打声,让他的眼前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耳边是一阵寂静却也空洞的盲音。
那种白,如同噶达贡山上的雪。那一声声闷闷的击打声,打碎的是一个女人对他最真挚的心,打碎的是她与他那些相依为命的日子,那些他一生里唯一温暖的记忆。
向晚枫说,活剐人心是这世上最可怕的疼痛,但他一点也不怕。于他而言,没有哪一种痛能比得上失去她的痛。明明痛得恨不得就这么死过去,可却只能苦苦地撑着,说着那些伤她的话,做着那些伤她的事。这世上,有哪一把刀哪一把剑能比她指控的泪眼更加锋利,更加直刺人心?
不知为什么,他的记忆回到了十三年前,那一年,他才八岁,明明是天真烂漫的青葱岁月,却硬是要摆出少年老成的严肃模样,只因,他是大汉太子,未来的皇帝。
那时,他还不知道殷璇玑并非自己的生母,只是不住好奇,好奇古书上记载的母子“其乐融融”是怎生的感觉,不明白为何母后对他很是疏远,全无亲密之感,甚至比不上在他身边侍奉的乳娘。
那时,春暖花开,草长莺飞,他因着贪玩与好奇,私自前往那毗邻冷宫的寒英殿,遇到了那个虽然病恹恹,却慈眉善目的女人。
那时,他还不知道,那慈眉善目的女子,便是他的娘亲,卫王妃沈若冰。
他与沈若冰并没有说太多话,却不知是出于母子连心,还是什么别的原因,他只觉与她相处十分惬意,甚至于,在临分别之时,他童言无忌地询问她是否愿意去他的寝宫侍奉他的起居。
沈若冰笑而不答,只是给了他一块白玉珏。
尔后,他便再也没有见过她。
直到他身中长寿阎王之毒,从凌之昊的口中知悉了自己的身世,他才费尽心思找到了已被送去浣衣局折磨得不成人形的桑姑姑,也就是当年沈若冰带进宫的侍女。那时,他才知道,就因着他无心的一句询问,他的娘亲便被殷太后赐了毒酒。
她为了他,毫无怨言地走上了死路,守住了那不能说出口的秘密。
这种痛,是永久的遗憾,一直以来沉沉地压在他的心里,支撑着他一步一步地开始了谋算,计划着为母复仇。直到他的父王萧翼为了他而死,他仍旧不肯轻言原谅,只因,萧翼明明手中有数十万雄兵,却放任他与他的娘亲在内廷里受着煎熬。
他认定,萧翼懦弱地逃避,不配做他的父亲!
甚至于,他开始忿忿不平地恨所有人,恨那原本要下毒毒杀萧齑,却无意中波及到他的人。
他发誓,即便是自己身上的毒治不好,在死之前,他也定要找出那下毒之人,为自己讨一个公道。
那时,他多么偏激,多么无情,看什么都是灰暗无光的,想什么都是全无希望的,整日只有一个念头,便是——报仇!
凌之昊冷眼看着他激愤难平的模样,只是说了一句话——
或许,你该去寒英殿看看她,若你能像她一般,坐在轮椅上,用平常心看每一个人,那么,你便什么都会懂了。
他虽然一头雾水,不知凌之昊言语中的“她”指的是谁,可他还是去了。
那是一个寒冷的雨夜,他第一次见到蓦蓦。
寒英殿里一个宫娥内侍也没有,她也不知道几日没用膳了,瘫在冰冷的地上,正发着高烧,像是独自在那被遗忘的角落,无声无息地等待死亡。
桑姑姑说,她,是殷太后的亲生女儿。
那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若不是她与他互换了身份,那么,在这寒英殿里无声无息等死的就该换成是他了,他享受着不属于他的尊贵生活,如今,有什么资格忿忿不平,又有什么资格怨天尤人?
她的娘亲害死了他的娘亲,所以,老天便安排她代替他承受所有的苦么?
他并未觉得公平。甚至于,他打定主意,要看着她就这么死去,然后,他会将她的尸体摆在殷太后的眼前,看看殷太后会是什么表情。
或许,这样才比较解恨!
可是,她在床榻上因着病痛而辗转反侧的时候,也不知怎么的,竟然无意识地抱住他的腿。那时,她只是抱紧,像是觅到了唯一温暖的东西,她的表情很平静,只是蹭了蹭,像一只无辜的小猫。
那一刻,他突然有点心软。
她有什么错,不过被抛弃的一个小可怜虫罢了。
尔后,他不是没有过情绪的反复,有时,心血来潮,他便开个药膳的方子,命尚膳监做了给她送去,有时,心情不佳,他便暗地里不允那些送膳食的宫娥太监给她送膳食。甚至于,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在反复地生病,而他,总是要犹豫到最后一刻才出手救她。
她就像是一只小虫子,在他的手心里,他高兴便让她活得舒服些,不高兴就变着法的发泄情绪。
他承认,他当日不过极偶然地动了恻隐之心,那时,他救了她,许是那一刹那种下的前因后果,如今,他才知道,自己竟是为自己成就了一段近乎完美的姻缘。
是的,若他与她也能像噶达贡山上的袁氏夫妇一般放弃一切,隐居避世,那么,这段姻缘的确是最完美的。若他只是一个悬壶济世的大夫,能带着心爱的女子走遍大江南北,笑看风云变幻,那么,这段姻缘的确是最完美的。
可惜,他与她的姻缘,只留在那一夜。
那一夜,她说,狸猫,我爱你。
他其实也想要说同样的话,可是,却终是没能说出口,尔后,便是永永远远地失去了开口的资格。
所以,他只能远远地站着,看着,自知难逃一死,便用这条命为她谋划后半辈子的幸福。
这,算不算成全?
这,算不算是物尽其用?
只是,他的蓦蓦,他能在她的记忆里活多少年?
很久很久之后,她若是还能忆起他,想到的是关于他的什么?
是利用么?
是伤害么?
是背叛么?
还是他紧紧抱着她吻着她的时刻?
她还会不会记得他的音容笑貌?
她还会不会记得他们相依为命的日子?
她还会不会记得他这个禽兽一般的男人?
这一个,只会为了她变成禽兽的男人。
欲加之罪
盛夏晌午,骄阳似火,伴随着灼人的热浪,那白花花的日头像是可以将一切的东西炙烤熔化了一般。
南蛮王宫外的城墙上吊着一个人,引得不少百姓驻足围观。
那人的身体似乎是被紧紧地束缚着,裹在一块黑色的麻布里,只露出了头脸。因着绳索反绑了他的双手,那满头的发丝便更显得凌乱不堪,衬得他如今不像是一个活人,倒更像是一具尸体。
这被吊挂示众的人,正是萧胤。
不得不说,这样的折磨方法实在是狠毒无比。此时的日头正是一日里最毒辣的时刻,萧胤受了刑,全身上下伤口无数,被裹在黑色麻布里,太阳一晒,汗气散不出来,伤口至多不过两个时辰便会溃烂发臭,很快就会生出蛆虫来。
南蛮王坐在城楼上,一边冷眼旁观着百姓驻足围观窃窃私语,一边甚为惬意地啜着清凉解渴的红枣枸杞汤。其实,他倒也不是指望能够用这种办法引出凌青墨的同党,也没打算真的要将凌青墨给活活折磨死。反正,那贵客已经承诺过会替他找回玉液琼浆草,并且查出吃里扒外的人,他今日不过是故意让这凌青墨示示示众,得到点杀一儆百的效果罢了。
至于留其性命的承诺么,只要不断气便作数,这难道还不简单么?!
倒是一边的侍卫长,眼见着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树上的知了也像是凑热闹一般,叫得越来越歇斯底里,莫名有点说不出的烦躁。“王上,他会不会撑不过,就此断气了——”凑到南蛮王的耳边,他小心翼翼地措辞,不知为什么,总有些心惊肉跳:“那位贵客可是不能得罪的。”
“这还用你说么?”南蛮王白了侍卫长一眼,又啜了一口解暑的甜汤。细细想来,他其实也觉得,再这么下去折腾下去,若是真的弄死了这凌青墨,也不怎么好向那位贵客交代,便意兴阑珊地哼了一声,指示道:“解他下来吧。”
萧胤被解下来时,已经是不省人事,一张脸泛着濒死的灰白色,几乎是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那浸透了黑色的麻布上的血水已经被晒得干涸,牢牢黏着他全身遍布的伤口。
娰霏卿站在旁边看着,也觉得这一幕场景有点目不忍睹,明明是盛夏三伏,却隐隐觉得汗毛直竖,不寒而栗。前一日的刑讯,这凌青墨硬是一声不吭地承受了下来,数次昏死,可是,眼神却依旧清明而坚毅。到了后来,南蛮王觉得认为用刑太轻,竟是想出了这么一种堪称恶毒方法来折磨他。
也不知他能不能撑过去——
见到躺在地上的萧胤,南蛮王面色不见稍变,只是径自催促侍卫长:“把裹在他身上的麻布给本王撕下来!”
“王上,这——”侍卫长骇然了,不禁嗫嗫嚅嚅,结结巴巴,胆颤得厉害。那凌青墨身上裹着的麻布已经和他伤口流出的血粘在了一起,如果强行这么撕下来,只怕是会将他的皮也一并撕下来!
仅仅是想一想那一幕血淋淋的场景,他的胃便已是有点止不住的翻腾了。
“不把麻布撕下来,你们怎么给他上药?”南蛮王自然也是明白这一点的,可仍旧理直气壮,甚至在快意的催促中,带着一种病态的亢奋感。
就在侍卫长满头大汗,被逼下手却又下不了手时,一旁传来了一声低而温婉的轻唤:“王上。”
南蛮王诧异地回转身一看,顿时咧嘴,毫无笑意地笑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