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生就收了这么一个弟子,可是,偏偏这个做弟子的时时拽得二五八万似的,从来都让他没辙!
“那臭丫头正在下胎。”越想越是怒意难消,凌之昊闷闷地哼了一声,随即假装淡然瞥了萧胤一眼,见他一脸的阴霾,顿时怒火烧得更旺了:“你这混小子,瞪着为师做什么?难不成,你想咬为师两口?!还不都是你自己惹出来的麻烦!明知自己身中剧毒,不能有子嗣,做那风流事时却还不知节制!做了一百日,再怎么小心,也是会出意外的呀!如今,你下不了手,那向家小子也下不了手,所以,只好由为师来开这缺德造孽的药方子……”
凌之昊的话还没说完,萧胤便已经扬高了声音朝着寝房外叫着:“尚彦柏!?”因着嗓音沙哑,他的声音在突兀地扬高后,呈现出一丝破音,泄露了他的紧张和忧心。
果不其然,尚彦柏正待在寝房外,听见他的声音,随即便进来,见他醒了,纵然欣喜,却也仍旧是一脸的毕恭毕敬。
“夫人在哪里下胎?!”萧胤蓦地深呼吸,眸子里有着一丝显而易见的阴鸷:“就算是抬,你也要马上把我给抬过去!”
至尊盛宠
当萧胤急切的要求要去见蓦嫣之时,尚彦柏并没有像以往那般惟命是从,反而神情平静地继续站在一旁,就连眼神也显出了一丝无动于衷。
“我说的话,你是没有听见么!?”见他一动不动,似是想要违抗谕令,萧胤厉声喝斥着,轩昂的眉宇高高扬起,如同振翅欲飞的凤翼,眸中的高深莫测郁结为山雨欲来前的阴霾,一寸一寸席卷散布开来,更是显示出正在极力隐忍的怒气勃发。
“公子爷之前不是曾经吩咐过么,若是有什么意外,要属下一切听凭夫人的吩咐。”尚彦柏恭敬的低垂着头,态度与之前无二,可是言辞却与态度大相径庭,甚至是带着一点看好戏的凉薄:“公子爷昏迷的这一个多月里,夫人已经向所有人宣布了公子爷驾崩的丧讯,也就是说,在世人眼中,公子爷已经死了,如今,属下自当谨遵夫人的吩咐,好好看着公子爷,让您在此处安心地修养!”
“你说什么?!”萧胤不由得喉头一紧,心坎蓦地一震,双眼死死盯着尚彦柏,思绪仿似被一下子给炸得没了准星。“我已经死了?”音调被无意中抬高拔尖的话尾,显示出闷闷的笃定,却又带着不可置信的惊愕,阴鸷之色随着尚彦柏的话语一字一字侵蚀了眼眸,听完之后,他神情一冷,眉头蹙了一下,瞬息之间又恢复了平静。
他已经昏迷了一个多月了么?
在这期间,蓦蓦向所有人宣布了他已经驾崩的讯息!?
这一切,似乎应该是在按着他早已预设好的发展下去,只不过,如今,他却又好像嗅到了一些非同寻常的味道。
无疑,他一死,蓦嫣回到京师便可承继大统,登基为女帝,可是,如今,他分明就没有死,若他猜得不错,难道,蓦蓦是想要用这种方法布局,引出那幕后隐藏的操纵者么?
不得不说,这自然是一个将计就计的好法子,只是,这样的布局也无疑是一把双刃剑,一旦成功,无疑是能将所有的敌对斩草除根,但,也会使得那居心叵测之人将目标牢牢地对准蓦蓦!
想到这里,萧胤那原本就没有血色的脸更是苍白了一分。
“请公子爷恕属下忤逆之罪。”尚彦柏并不知道萧胤的所思所想,还在继续板着脸复述着蓦嫣半真半假地玩笑话:“夫人交代,公子爷决不能在这节骨眼儿上露面,否则,不知情的人定然会以为公子爷诈尸了,而且,夫人一番心血也会付诸东流!”
“简直是胡闹!”越想越觉得心里没底,萧胤咬牙切齿地呵斥了一声,打算立刻去找蓦嫣问个清楚明白,可当他本能地想要坐起身,发现双腿完全没有知觉,这才突然意识到,自己脚筋已断,内力也只剩下一成不到,似乎真真的已成了一个废人了。
如今的他,就算想要保护她,又能为她做什么呢?
这样想着,他明明有许许多多斥责的话,可是却一个字也骂不出来了,只能纹丝不动地像个活死人一般躺着,神色很有些黯然,那原本紧绷的身体一点点松懈下来,一时之间,像是再没有一点力气。
见他一副沮丧无比的模样,凌之昊却像是突然乐了起来,在一旁觅了一把椅子坐下来,好不得意地摇头晃脑:“混小子,总算是有个人可以收拾你了么?为师还从没见过你吃瘪的模样,如今有幸得见,真是痛快痛快!那臭丫头果然有点本事呵……”一番絮絮叨叨不知是褒是贬的言语之后,他竟然还“嘿嘿”地露齿一笑,得出一个乱七八糟的结论:“问世间情为何物,不过一物降一物!”
那充满了调侃和戏谑的言语并着欠揍的神情,哪里有半点为人师表的模样?
萧胤知道他素来就是这种调调,索性把脸扭向床榻里侧,闭上眼不言不语,只管思索自己的满腹疑惑,丝毫不再理会他!
之后,整整大半日,萧胤没再开口说过一句话。尚彦柏数次端了药进来,任凭凌之昊磨破了嘴皮子,甚至是威胁要撬开他的嘴强灌,也不见他有任何的回应。终于,莲生进来了,望了望尚彦柏手里端着的药,告诫似的轻轻咳嗽了几声,才见萧胤眼眸一亮,总算有了一点该有的反应。
莲生自然知道萧胤想的是什么,便接过尚彦柏手里的药,趁机给凌之昊使眼色,示意他们先出去。
见尚彦柏和凌之昊出去了,萧胤这才开口,嗓音低哑,字里行间充斥着凄凉与忐忑之色:“萧念,蓦蓦在哪里?!”顿了顿,见莲生用白瓷的勺子舀了一勺子汤药,只是凑到他的唇边,并不回答,他登时明白了过来。虽然并不十分乐意,但他还是张嘴一口一口将药给咽下去,末了,才又小心翼翼地问:“她还好么?”
“你放心吧,主人下胎时虽然流了不少血,但是,总算有惊无险。”见萧胤识时务地把药全都喝掉了,莲生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将他急欲知晓的一切坦坦率率地告知:“至于其他的事,主人自是有分寸的,再说,还有我与少主在主人身边,你就不用多操心了。”
“那就好。”萧胤喃喃地应了一声,虽然那因着她而提在嗓子眼的心到底是放下了,可一思及他与她的骨肉就此魂飞魄散,他心里还是不断翻涌起心酸与苦涩的汹涌暗流,却只是不声不响地在眸底掠过一闪而逝的痛意,像是将那苦涩不堪的滋味弥漫在了唇舌间、呼吸里。须臾之后,他轻轻咳嗽了几声,平静得近乎木讷地再一次开口:“那就好。”
他不知道蓦蓦对他最终会持一种什么态度,原本,他从打算要让蓦蓦原谅他,所以,做什么都不曾留有后路,如今,他侥幸未死,一番思前想后,才真正感觉到某些问题的棘手之处。
他,该要如何面对得知真相的她?
无论是用多么华丽的借口来粉饰,也都不过是一种苍白无力的掩饰罢了,他的的确确是对她对了很多过分的事,伤害了她。
依照她的性子,恐怕是不会轻易原谅他的。
又或者,她根本就没有打算要原谅他。
反正,他现在也是一个废人了,留在她身边也没有任何用处了……
“这些日子,主人正忙于与聂将军一起拟定计划攻陷大骊。”看着萧胤兀然有些黯淡丧气的神色,莲生自然知道他在隐忧些什么,却并不说破,只是慢条斯理地将药碗等物拾掇妥当,漫不经心地敷衍着:“主人说,她忙得很,可能没时间来探望你,你只管好好的休养吧。”
语毕,他便就转身打算出去。
“她,究竟打算如何处置我?”身后,传来了萧胤平静的询问。
没错,他的语气的确是很平静,可是,他却用了一个很尖锐的且带有质问感的词藻来显示他内心的波涛汹涌。
他说的是“处置”!
莲生无声的叹了一口气,庆幸蓦嫣没有在场,否则,定然会被他话语中的“处置”二字给气得火冒三丈,搞不好还会当场爆发。
萧胤,他身为大汉的孝睿皇帝,即便是千错万错,又有谁敢“处置”他?
谁能“处置”他?
真是天大的笑话!
莲生停下脚步,素来不苟言笑的脸庞上竟然浮起了一丝诡异的笑容,双眸立刻变得黝黑如深潭,却并不回头,只是语气淡漠地诉说着与萧胤相关的事宜,措辞刻板得近乎公式化:“孝睿陛下日前身染急症,不幸驾崩,如今正值攻陷大骊的关键时刻,待得主人手刃南蛮王之后,便会亲自护送陛下的遗体回京师。”
“至于你——”顿了顿,他拖长了尾音,转过头似笑非笑地瞥了萧胤一眼,这才扔出至关重要的下半句:“凌青墨,主人为你赐昵称‘狸猫’,而你的身份,则是主人的男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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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促的马蹄声惊断了边关小镇的平静,激起一路尘土飞扬。马背上的白衣青年纵使英姿飒爽,可眉眼间却是明显透着疲惫与担忧,一看就知道是数日赶路所致。纵使人与马都已经快要不堪重负,他却不肯停下稍稍歇息,只是咬牙驱策着马匹,一直奔到驿馆门口。
“嫣嫣!”
当他在仆役的指引下急切地推开那女子的寝房时,并没有如想象中那般看到心心念念的女子病恹恹的西子捧心状,相反,她的寝房中还大喇喇地聚集着不少的人。
那些人,都是些男人。
在他看来,都是些心怀不轨,颇有竞争力的男人!
“狐狸!”
见到那突然闯进来的白衣男子,蓦嫣欣喜地惊叫了一声,可是,在瞥见他那俊逸的脸庞上掠过的一丝杀气之后,她微微眯起了眼,极快的藏匿起了眼眸中的狡黠。
叶楚甚不动声色地默默打量着蓦嫣寝房里的这些男人,一一在心里极快地历数着他们的相关情况:
坐在床榻边,正在喂嫣嫣喝药的莲生,自是他早就认识的。只不过,这素来伺候嫣嫣起居的小子看嫣嫣的目光越来越不怀好意,就连模样也和萧胤那混蛋长得越发相像,绝不是一个好兆头!
坐在窗前神色淡然的灰衣男子,是他叶楚甚知根知底的好兄弟向晚枫。没错,这是与他穿一条裤子长大的生死至交,只不过,如今,这个好兄弟却和他看上了同一个女人,且还不声不响地趁虚而入!
站在门边双手环胸的健硕男子,是青州骁骑营的将军聂云瀚。这聂将军文韬武略样样不弱,素来心眼颇多,为人也甚为机警,早前萧胤没死之时,他明知其身份,竟然也敢不怕死地与之公然对峙叫板,不是个容易对付的角色!
至于,那端着蜜饯盘子毕恭毕敬站在一旁的银发男子,是青州卫王府的总管尉迟非玉。此人表面一副忠心耿耿的,不过却是八面玲珑,心思甚多的,据说与北夷的贺兰太后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亲戚关系,只怕也不容小觑!
在将所有的对手和疑似对手都了解得一清二楚之后,他这才步履轻盈地往前走。“嫣嫣,我听说你染了急症,如今好些了么?”他原本焦灼的神色如今已是淡了一些,话语是惯有的低醇,却毫不掩饰其间的关切。
其实,他是一早就得知了萧胤驾崩的消息,自是欣喜非常,只不过,在得知蓦嫣身染急症之后,便就抛下了一切,急急忙忙地赶过来了。
“没事的。”蓦嫣笑了笑,一边咽着莲生喂进她嘴里的药,一边口齿不清地说着话:“你不也说么,傻人自有傻福,我命大,死不了的。”
叶楚甚轻轻颔首,知道她现在忌讳什么,却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萧胤他——”在提及这个即将与其尸身一起长埋黄土的名讳时,他极快地扫了一眼在场的一众男人,却见他们的面色均不太好看,似是隐隐有愤懑之色。
“他死了!”果然,一听见这个明知,蓦嫣就炸毛了,激动地大吼,不料却被汤药给呛得一阵猛咳,连脸也红了。好不容易,莲生为她捶着背,她才缓缓顺过气来,似乎是藏匿了无限的委屈,却也不愿再提及,只是嘟着嘴挥挥手,咕哝了一句:“以后,永不要在我面前提起这个人,我只当从没有遇到过他。”
见她喝完了药,尉迟非玉适时地奉上蜜饯,满脸谦和的微笑:“知道郡主怕苦,属下特意备下了蜜饯。”
一句听似平常的言语,在叶楚甚的耳中,突然便就染上了暧昧不清的味道。虽然他仍是满脸微笑的假象,可眼眸中却兀自暗流汹涌,流露出一丝就连明眼人也不容易觉察到的凌厉。
“嫣嫣,事到如今,你有何打算?”他低低地一笑,似是漫不经心一句随意地询问,不紧不慢的调子,平静无波的话语,加上他那本就低沉的声音,如一块沉石投入水中,并不见得有怎样惊人的响声,却也仍旧有无法忽略的影响。
寝房中的气氛突然凝重了起来,似乎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在屏息倾听着蓦嫣的回应。
“如今,大汉群龙无首,势必大乱。”蓦嫣在床榻上坐直了身子,裹住身子的锦被滑下去,露出了白色的里衣。即便是面对着这一屋子的男人,她也似乎没觉得哪里不自在,就连言语间的意图也毫无藏头露尾的意思,一字一字,似能掷地有声:“狐狸,若是我意欲登基为女帝,你可会站在我这边?”
“你喜欢的事,我自然是愿意全力以赴的。”叶楚甚微微颔首,语意淡然,那暗哑低沉的声线,缓慢温柔如水,脉脉淌过,不起丝毫涟漪,薄削的下颌在暮光下刻出一个不甚清晰的轮廓。
蓦嫣甚感欣慰地点点头,懒懒地倚着床,还没真的登基做女帝,却已经开始有了女帝的气场了:“狐狸,事成之后,我定然不会亏待你的!”
叶楚甚脸上的笑容凝了一下,似乎是心有不悦,但随即,笑容又浮在靥上,如宛转的风,在他极英俊的颊上蔓延。
只是,不管怎么看,都透着几分说不出的诡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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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边无际的疼痛。
萧胤只觉得自己似乎是浸泡在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