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佛都在保佑她似的。
不过刚逃离了公主的魔爪,怎么对付杨增又成了新的难题,甩又甩不脱(不管是借口去前方探路还是殿后扫尾,杨增都不允许,死缠如初不放,声称只有他才有出城的密令),打又打不得(毕竟他是代表朝廷的间谍,打昏他会耽误国家大事),所以尽管杨增体重过大,腿力却弱,差不多走过半条街就要坐在房屋或者树木的阴影里歇歇,给了如初充分的考虑时间,可她仍然是一筹莫展。
而正当杨增第N次歇脚,如初急得差点撞墙之时,忽然看到一行人飘忽而来,全部一身黑衣,轻功卓绝,大约有三十来人,为首人地人如初认识,正是常在安公公身边侍候的两个小太监,还有早上押如初进宫的四名侍卫之一。好巧不巧的,他们在如初和杨增藏身处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以极快的速度密议着什么,然后突然散开,兵分几路而去。
天哪,她逃跑的事这么快就被发现了吗?一定是她刚才摞倒小团子等三人时力道不够,以致他们提早苏醒过来,她之前实在太慌张,太不冷静了。再看那队人地样子,个个是高手,虽然她武功也很不错,但恐难抵挡两名以上强手的围殴。
完了,她太小看公主的能量和安公公的老奸巨猾了,现在她头顶上已经张开了天罗地网,京城内再无她容身的地方,感觉上好像国宝机器和无名小人物之间的对决,简直是亡命天涯,毫无胜算。而那些人之所以散开,必定是到她可能去地地方围堵,庆善号、僧录司、戚继光等人扎营守城的地方,甚至严府……
她若现身,非但不能躲藏或者获得帮助,反而会在还没见到救星时就被当场围剿,或者连累他人。
那怎么办?找地方隐蔽起来是没有意义的,天色一亮,对方准备得会更充分,以公主和安公公地权势与手段,随便安一个搜查奸细的罪名,她就插翅难逃,在这种情况下想联络戚继光、虚海、严世蕃那三个忙翻了的男人只怕也难。而且如此一来,她还失去了唯一能出城的机会。到时候真先斩后奏地杀了她,别人还能拿公主怎么着?
那么,既然没得选,现在也只有先和杨增待在一起,到时候再见机行事。
城外虽然有俺答汗地大军肆虐。但毕竟天高地广。可躲避地余地很大。哪有那么倒霉就遇到北元地军队?再说只要出了城。公主就鞭长莫及。她从乡下绕道去天津卫。然后想办法找于海涛大人通知那三个能帮助她地男人。她就有救了。毕竟公主也只是偷偷摸摸地杀她。并不敢明目张胆不是吗?
把心一横。小牙一咬。如初再不犹豫。和杨增直奔东直门。
她不知道杨增和守城地将领是以什么密语联络地。但她知道她这趟间谍之行非常悲惨。没什么偷开城门。没什么放下吊桥。没什么英雄饯行。只有钻一个被掩盖住地、地处犄角旮旯地、高大城墙下地小小狗洞。然后自己游过护城河。带领他们地守兵嫌杨增动作太慢。在他笨重地躯壳卡在狗洞上时。还狠狠给了一脚。帮助他穿过。
那时地河水内布满尖桩。跳下河、游过对岸也是充满危险地事。还好如初会游泳。不然她就得困在这儿了。因为他们才一出城。确切地说是出了城墙。城里地兵将就将洞口从里面封死了。怎么着?还玩破釜沉舟呀?可话说回来。好好地城墙上为什么有狗洞?而且杨增探听完情报。回来时要怎么办?
不过现在什么也顾不得了。趁着夜色还没有褪尽。如初拖着哆嗦成一团地杨增往前方一片黑漆漆地树林疾跑。
俺达汗地大军虽然在安定门北面地教场驻扎。但肯定有他地巡逻队在各地滋扰和侦查。也许还有前锋骑游弋。所以在没有掩护地地方溜哒就好像暴露在敌人目光下地活靶子。当然闪得越快越好。
进入树林后,感觉安全了一点,杨增坐在地上喘得像在肺里拉了
好一会儿才勉强爬起来换下湿掉的衣服,抖着一身肉对如初说,“你看你不带包袱,现在衣服都湿了要怎么办?”
如初抬头望天,考虑这个时候可以撇下杨增独走了。这几天天气闷热异常,百姓们都说这是兵戈之相,更加重了集体的恐慌。其实八月下旬秋老虎的天气,热点不是正常的吗?可见大明军力衰弱到什么地步,让百姓完全没有信心。
“把你的衣服借我一身,我以为里面套了普通衣服,结果我记错了。”如初撒着没营养的谎,打算换了衣服后就逃之夭夭,反正以杨增是绝对追不上她的,两人速度之比相当于法拉利和手扶拖拉机。
杨增犹豫了一下,却还是答应了,闹得如初有点不好意思。她利用人家逃出了城,然后还骗人家的衣服,最后扔下人家独自离开,实在太不义气了。但是她有其他办法吗?这全是公主逼出来的。
她借口有独自换衣服的怪癣,走到树林的深处去。而那件衣服虽然太肥大了点,但好歹是干燥的,也能遮盖信她身上的特殊马甲。可是正当她准备好一切,决定不告而去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杀猪般的惨叫,接着有马蹄声、哈哈大笑声传来。回头望去,就见到杨增惊惶地在前面跑呀跑,十几个蒙古骑兵很哈皮地在后面追,似乎是在围猎野猪似的。
原来她真的是很倒霉啊。城外那么大片地方,她以为没那么容易遇到俺答汗的兵,没想到偏偏就让她中了大奖了!
看到杨增扑倒在她面前两米的地方,看到许多寒光闪闪的箭头和刀锋在眼前闪呀闪,如初明智地举手投降,一动也不敢动。
“不要杀我们,不要杀我们,我们是宫里的……宫里的太……太监!”正当如初装无辜良民,满脑子编着自己的身世时,杨增突然大叫起来,气得如初恨不得踹死他得了。他们换下衣服,不就是为了掩盖太监身份吗?可他倒坦白,人家还没问就全招了,那不是自寻死路吗?
这是谁决定派这号人来当间谍的呀!简直开国际玩笑!
“哇哈,逮到两个。”骑兵中那个貌似头目的人操着生硬的汉语说,“把他们全带回去,看大汗要如何处置。说不定赏给我做奴隶,让我也享受一下皇帝老子的待遇。”说到后来,发出打雷般的笑声。不,不是他发出来的声音,是天空真的响起了雷声,看来要有一场豪雨降临了。
如初和杨增被捆住双手,跟在马后面跑,一路跌跌撞撞的被逮进俺答汗的军营。如初还好,长年跳有氧健身操,耐力相当不错,杨增却和要死掉一样,衣衫全破烂了,只剩下躺在地上倒气的份儿。
那骑兵头目以马鞭一指如初,笑道:“你,行!”大概是赞扬如初的体力,之后又和同伴说了一串听不懂的话,但意思很明确,肯定是说,“这小太监长得眉清目秀,还白嫩嫩的,可惜是个半男不女的妖怪,不然老子可风流快活了。”
看,其实有时候人类的交流并不需要语言,光凭肢体动作、神态表情就能了解对方要说什么了。
“是谁让你出城探听消息的。”在那些骑兵进入一座明显是汗帐的大帐去报告的时候,如初低声问杨增。不是她八卦,而是她实在太气愤了。派这么个人来当间谍,是对大明的严格不负责。
“礼部尚书陶仲文。”此时杨增好歹能喘口顺溜气儿了,连忙爬起来挨近如初,似乎觉得离自己人近点就安全些似的,“真人求签问道,说我是天赐福将,一定能捎回消息,而且自己也会平安无事。”
如果他只说前面,如初还没什么印象,但后一句立即让她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嘉靖帝崇尚道教已经到了痴迷的地步,长年不上朝,在西苑修道。这个陶仲文就是个道士,而且得到了嘉靖帝的极度信任,他说的话就算荒谬之极,嘉靖帝也会深信不疑的。
所以,就有了这么可笑的一幕,派个胆小如鼠、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会的杨增来做“大事”,结果连累了可怜的她。如初哀叹着,不过并没有多久,她和杨增就被带到大帐中见俺答汗。
第四回 谁救她,她嫁谁
之后……不到一柱香时间……如初又被带出来了。有个会中文的骑兵粗鲁地提溜着脖领子,扔到汗帐旁的小帐篷内。那里除了哪初外,关押了三、四名长相姣好的女子,全是抢来的大明好人家的大姑娘小媳妇。
“待会儿做不出御膳,把你拖出去喂狗。”那骑兵把如初往地上重重一顿,扭头走了。
如初慢慢坐定,这才感觉冷汗从前胸和后背后蜿蜒流下,心脏回血都不顺利了,感觉像和死神擦肩而过似的。
天哪,太凶险了。从小到大,她从没有这么怕过。之前在天津卫学时也曾怕暴露了女性身份,但那比身在狼窝要安全多了。万一她的真身暴露,只怕保持了二十多年的贞洁就要葬送在这儿了,而且可能像妓女人一样任人欺凌。那种情况她想也不敢想,对于女性来说,不管古代现代,不管有没有武功,天底下最大的悲惨莫过于此。
幸好,他们要确认逮到的人是真太监时检查的是杨增,而这白白胖胖、又给吓得尿了裤子的中年阉人残缺的肢体,似乎让他们感到极度的恶心和厌恶,所以如初才免了一场劫难。甚至,当她不小心撞到一名头目时,那人立即狠狠抽了她一记耳光,完了还在衣襟上擦了擦手。
这举动很侮辱人,但如初却庆幸这些所谓草原上的汉子对她的鄙视。他们不好男风,认为太监是不男不女地妖怪,不吉的象征,谁沾上谁倒霉。
后来有人提议杀掉两个妖怪祭旗,这时候俺答汗倒还清醒,细细盘问杨增出城的目的。
杨增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的全招了。结果俺答汗哈哈大笑,说不用探听消息,他倒是要放杨增走,要杨增带封信给嘉靖皇帝,声称只要大明朝允许互市,他立即撤兵。至于如初,就留下当个人质。
如初知道自己这人质地脑袋脆弱得很,嘉靖帝一个拒绝,她的人头就得落地。而在几天的时间内,她不能保证能顺利逃走,所以必须显示出价值,最好是能做这群野蛮人做不了的事才能暂时活命。
于是她灵机一动,假装战战兢兢地说自己是御膳房的出身,希望可以侍候大汗几道御膳,以表达对草原英雄的仰慕之情。此话之肉麻和谄媚,害她自己都差点吐了,但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俺达汗鄙视中带着被追捧的无尚快感,欣然点头答应。
也所以。有了上面那一幕。
在如初看来。北元地处苦寒之地。物资匮乏。这样地人必定贪婪。从他们在城外地抢掠行为上就看得出来。如果让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地他们体会到饮食地精美。沉溺于口腹之欲。那她就有存在地价值了。生命也就暂时安全了。
然后。她得自己想办法逃。指望别人是不行地。但她不能盲目行动。一定要有万全之策。显然。此时不是逃跑地最佳时机。
首先。现在对她地看管比较严。她必须先装老实。慢慢让敌人放松警惕是正途。
其次。京城九门紧闭。听说城外逃难地百姓哭嚎震天。城门也没开过。而她又没有马。偏偏俺答汗地军队带了一些长得像藏獒、但体型略小地猛犬。她凭轻功跑不远。到时候被追上一定死得难看。
第三……不需要第三。只这两条就令她非要保持冷静和忍耐力。非得按兵不动不可。
她逃跑的最佳时机,应该是俺答汗撤军回蒙古的路上……因此在这之前,她必须保持身体健康,最好还被人看不起,直至被人当成透明才好。
至于俺答汗,外貌就是个一脸霸道的中年胡子大叔,脸蛋上两块健康红,看着很是精力旺盛,基本上没给如初留下太深刻的印象。
“怎么放了男人进来?”好半天,终于有一个姑娘开口说话。此女身段比较丰腴,容貌艳丽,脸上悲伤绝望地神色比其他姑娘要淡些。
“我不是男人,是太监。”如初环顾四周,发现左手边的小桌上有一面铜镜,立即爬过去照了一下。
他令堂地,那死头目打得她这样狠,半边脸已经高高肿起,又青又紫,看起来和卡西莫多似的。怪不得她地脸一直火辣辣的疼,才挨那一下地时候,眼前冒的金星能把狗熊晃一个跟头,嘴也被打出血了,牙齿也松动了。从小到大,没人打过她,她现在恨不得把那人大卸八块,可却只能忍着。
唉,这就是人生,为了更高的目标,也就是活命,她不能为所欲为,还得花尽心思给这群禽兽做饭吃。
“皇上不管我们了吗?”一个姑娘听说如初是太监,不禁哭了起来。
皇上?哈,他只管求仙问道,连朝政都不管,何况小小的黎民?在他眼里,这些人的生命全如草芥一般吧。如初心里暗骂,可她不忍心对这姑娘直说,只好沉默不语。
于是那姑娘就哭得更厉害,带得其他两名姑娘也一起落泪,但她们全部隐忍着,不敢出声。最后那名丰腴女子咬牙道,“算了,就算朝廷的军队把我们救回去又如何?反正我们已经污了身子,这辈子也不能嫁到好人家了,过得一日便算一日吧,再哭啼啼,更没好日子过。墨菊,难道你还想让你弟吃鞭子吗?”
那个叫墨菊的姑娘一听,立即露出惊恐的神色来。
如初看得不忍,一问之下才知道,她们四人中只有一个是京城近郊的人,原来俺答汗的大军从宣府过来时就一路走一路抢,金银牛羊、粮食衣服、男男女女,没一样放过的。说到底,还是人最惨,男地就充当奴隶,女的就分给步卒享用。
她们几个已经被逮起来十几天了,因为长得漂亮,是俺答汗自己收了,比那些充当军妓的女人遭遇好得多。而昨天俺答汗的铁骑抢劫了京城附近的西山、黄村、沙河,明天打算对大榆河、小榆河等处动手。
听着这些,如初感觉心里有把火再烧,充斥着愤怒与无奈。她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帮不了这些可怜人,但心里真是不甘心。
正咬牙切齿地时候,那名懂汉语的骑兵突然闯了进来,对如初勾了勾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