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喻宁!”
看到贞美的脸瞬间变得像纸一样惨白,喻宁连忙跑过来。
“怎么了,怎么回事?贞美,怎么了?”
“胸……胸口!”
遇到这种情况,有节奏地按压胸部中央,症状会有所缓解,过会儿情绪稳定下来就好了,这是妇产科医生告诉喻宁的。这跟把溺水昏迷的人平放在地上,双手叠放有节奏地按压他的胸部是同样的原理。没必要进行人工呼吸,这种简单的心肺复苏法对贞美非常有效。喻宁已经经历过几次了。
之前,贞美也曾喊过几次胸口发闷,虽然没有像这次这么严重,同样是感觉有东西重重地压在胸口上。这种情况多是出于心理原因,因为贞美感觉不到肌肉的运动,肌肉运动和意识之间无法交流、无法联系而产生的问题。呼气和吸气自然地在肺里进出,是呼吸肌作用的结果,但在贞美的情况下,感觉不到呼吸肌的运动,只能想当然地认为心脏在扑通扑通跳动,呼吸在有节奏地进行。情绪上的紧张突然降临的时候,恐惧让她感觉自己心跳停止了,尽管这不是事实,但因为完全感觉不到心脏的跳动和胸膛的活动,她会怀疑自己窒息了,越发
恐惧,以至陷入轻微的亢奋状态中,甚至怀疑自己会束手无策地死去。
喻宁每按压一下贞美的胸部,她就自然而然地长舒一口气,又深吸一口气。
“好点了吗?”
“嗯。”
“这真让人担心。”
“没什么呀,你压几次水泵马上就好了。”
“据说这是由于心理原因,你别老胡思乱想!瞧,我的心都提起来了。”
“偶尔让你紧张一下也不错嘛。”
“这种玩笑开不得!”
那天就这么过去了。
早饭后,喻宁用热水给贞美洗了个澡,没洗头发,然后给她穿上新内衣和纸尿片,还有薄薄的衬裙。
9点50分了,得给贞美化化妆,然后去机场接母亲,让母亲来看了也赞叹儿媳妇漂亮。
“云卿早点儿来就好了,赶在妈妈前面。”
“是啊,我也这么说。载佑这家伙,就该让弟妹先来才对,现在倒好,全晚了。”
载佑一行原定上午10点到,但刚才他打来电话,说出了点儿问题,得下午1点钟才能到。
贞美化不了妆,喻宁心里有点儿担心。昨天他问贞美要不要请专门的化妆师来,贞美拒绝了,说不喜欢那种浓妆艳抹,只要化点儿自然的淡妆就行了,不需要专门人士,等云卿来了简单化一下就足够了。但现在!要是早点儿知道他们要迟到,总能找到其他办法让贞美在母亲来之前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现在却说什么都来不及了。
喻宁给贞美穿上婚纱。
“啊哈,简直美得像梦里的新娘。”
“是吗?给我镜子看看。”
他取下挂在墙上的镜子,靠在自己身上,端到躺在床上的贞美面前。
“嗯,我也觉得挺合身的,是吧?”
“那是!只要稍微化点儿妆,哪个电影明星能比得上我老婆啊?要不……我给你化?”
“算了吧,你也不想让我带着一个大黑眼圈和一张像刚吃过老鼠的嘴见人吧?”
“化妆跟画画异曲同工吧?”
“这个嘛,没必要着急吧?等下午云卿来了再化也不迟。”
既然贞美这么说就没问题了,喻宁其实也是担心她着急。
他看了眼手表,在屋里匆忙转了一圈,看还有什么要准备的。盛食物的碗碟、红酒杯、刀叉、筷子全都洗干净了,放在桌子上,也许他们还会从汉城带一些来。
10点15分,喻宁亲了一下贞美的脸,走到门边,回头看着她。
“锁上门行吗?”
“怎么突然要锁门?”
“你这么漂亮,谁突然跑来把你背走了怎么办?别的东西被偷了都没关系,你被偷了我可就活不成了。”
“哎呀,谁会做这种事啊?吓得逃跑倒是有可能。”
“我锁门了。”
“不用锁,去吧!”
婆婆就要来了,贞美虽然不能去为她开门,也不愿意让她看到自己躺在锁着的屋子里的样子。喻宁理解她的这种心情吗?他轻轻带上门走了。
“欢迎妈妈!”
“哦……”
母亲微笑着朝贞美点了点头,走过来坐在贞美床前的椅子上。
她穿一身蓝色韩服,跟和蔼、高尚的气质相得益彰,坐下的时候折起长裙,发出沙沙的声音。看着已经穿好婚纱躺在床上的贞美,母亲说:
“婚纱很适合你,很漂亮!”
“谢谢妈妈!”
“身体怎么样?累吗?”
母亲问的既是贞美的健康情况,也是怀孕情况。
“挺好的。”
“哦,看起来也是,表情也挺开朗的。”
“都是托妈妈关心的福。”
母亲伸出手拍了拍贞美的手背,轻轻握住她的手。如果贞美有感觉,一定会感觉非常温暖。
贞美轻轻点了点头,微笑着表示感谢。
“唉,我呀,这段时间让你不太好过,我也知道。”
“没有,妈妈!”
“嗯,真正过起日子来,慢慢会互相理解的。对了,你是不是该化化妆啊?今天可是新娘子。”
正好喻宁提着母亲带来的东西打开门走进来,母亲看着他。
“喻宁,你不让新娘化妆吗?”
“哈哈哈!贞美不化妆的时候更漂亮,清新自然。”
“你呀,总是能说出点儿道理来,不过,还是化点儿吧!我就知道会这样,已经准备好了。把我的包拿过来!”
“妈妈要给贞美化妆?”
“怎么?信不过我?怕我搞砸了?”
“没有没有,我是太感激了。其实载佑的妻子说要给化的,她肯定没妈妈水平高,幸亏她来得比较晚。”
母亲从手提包里掏出化妆包,在喻宁搬过来的桌子上打开,把东西摆了出来。
“是我的儿媳妇,当然我来化。”
“谢……谢谢,妈妈!”
泪水一下子涌上来挡住了视线,贞美眼前一片迷蒙。这完全出乎她意料之外。老人,经历了风霜的老人的怀抱竟是如此温暖,像能让任何人舒舒服服休息的港湾,在这样的怀抱里,连眼泪也变得很自然了。
“别随便掉眼泪!”
“是……”
母亲亲手擦去贞美面颊上的两行泪水。
“皮肤真不错,白净、有弹性,没必要打粉底和粉了。”
“是吧,妈妈,贞美的皮肤好得不得了吧?”
“你这家伙,别啰嗦了,快去准备吧!去洗个澡,剪剪头发,然后……你就没必要在皮肤上下功夫了。”
“为什么?”
“你像你爸爸,天生皮肤黑黢黢的,不管抹什么也变不白,反而显得油光光的,还弄它干什么?”
“妈妈你也真是的,说这些话贬低我,我的皮肤颜色多性感啊!好多人这么称赞过我呢。”
母亲用纸巾擦拭着贞美的脸,问她:
“孩子,你也那么想吗?”
“是。”
贞美微微一笑,喻宁眉开眼笑。
“听到了吧?您瞧瞧!”
“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知道你爸爸惹我生气的时候看他像什么吗?像蜂窝煤,黑漆漆的九孔蜂窝煤!”
“哎呀,妈妈怎么这么厉害呀!”
“好了,你媳妇这儿有我,你就放心去办你的事吧!新郎也不能邋里邋遢的吧?”
喻宁出去后,母亲看着贞美的脸。
“嘴唇和眼睛要化妆。其实,你只要涂点儿口红,整张脸马上就有了生气,漂亮好多。”
“是,我也喜欢这样。”
母亲给贞美涂上酒红色口红。其实,因为想到这一层,母亲昨晚特意去化妆品商店挑了最近年轻人喜欢的颜色,还学了几样化妆技术。
用眉笔画好眉毛,睫毛上稍微涂了一点儿黑色睫毛膏。
“前段日子不好过吧?”
“没有,妈妈。”
“我也心里乱糟糟的。本来,做母亲的理应爱护儿子喜欢的女人,但做起来却不容易。不过,就是那会儿,我也隐隐约约明白,跟自己的孩子怄气哪里有胜负可言呢?早晚我会承认你。”
“是……”
涂上酒红色口红后,贞美的嘴唇就有了光彩,湿湿地含着水气,母亲又在上面轻轻涂了一层荧光,然后在脸颊上薄薄施了层胭脂。
当初真是何必……现在想那些也没用了。
母亲的眼睛里有悔恨和叹息留下的痕迹。
“听说你怀了我儿子的孩子,我想,也许我和你命中注定在这个世界上做婆媳吧。”
“……谢谢,妈妈!”
“是我该谢你,对一个女人来说最重要的事你做得很好。好了,妆化完了,看看,我的手艺怎么样?”
母亲在贞美苍白的脸上加了点儿血色,放下工具,把小镜子举到贞美面前,镜子里映着一个女人清新美丽的脸。
“很漂亮。”
“喜欢吗?”
“喜欢。”
“嗯,我看也不错。”
母亲从手提包里又掏出一个小包。
“这是我的一点儿心意,希望你喜欢。”
是珍珠项链和珍珠耳环。
“妈妈,我……我什么都没为您做!”
“你不是已经给了我世界上最珍贵的礼物了嘛。本来我还要准备戒指,载佑说他准备了,来……”
母亲替贞美戴上珍珠项链和珍珠耳环。
“好了。怎么样?”
喻宁母亲举起的镜子里,一个端庄优雅的新娘在微笑。
“谢谢!”
“希望你们好好过日子。”
“……是,妈妈。”
母亲点了点头,抚摸着贞美的脸颊。
可怜的孩子,长得漂亮,听说学习也很好,一下子变成这样,她父母该多心疼啊!不管怎么说,她跟儿子连孩子都要有了,老迈的自己除了爱惜她、包容她、为她着想,还能做什么呢?
本来该给妈妈做饭、时常问候、提着菜篮子去市场或超市、陪妈妈去看电影、为妈妈泡茶、按摩、挠痒痒、一起去洗澡的……这些都做不到,真的很对不起,妈妈……
您把儿子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金贵,辛辛苦苦拉扯大,送他登上了生命和事业的高峰……我却不能给你磕个头,真的对不起!我多想盘起头发穿上漂亮的韩服给你磕一千个一万个头啊!多想给宽宏大量地包容一切的您磕头啊!因为做不到这些,我心中满是对您的歉意。
贞美咬着嘴唇,忍住泪,泪水一旦流出来,婆婆辛辛苦苦化的妆就全毁了。
你不说我也知道,女人的心都是相通的。现在敞开心扉面对你,觉得你真漂亮啊!我似乎明白我儿子为什么千方百计要跟你在一起了。
“可爱的孩子!”
“妈……”
好了好了,我们虽然是不被看好的婆媳关系,还是和睦相处,互相爱护吧!
喻宁的母亲弯下腰,把靠在床上的贞美轻轻抱在怀里,抚摸着她的头发。
婚礼推迟半个小时,下午3点35分开始了。
主婚的是大胡子神父,他是个性格非常乐观的人,口才很好。虽然客人不多,但在室外举行的婚礼热热闹闹、快快乐乐。
载佑以一句“终于当上了这个梦想已久的司仪无比激动”开头,说了诸如“我大学时初
恋的女孩,却被今天的新郎抢走了,他是夺走了朋友姻缘的可恶的敌人”等等的话,直到看到妻子云卿箭一般的目光才有所收敛,作势擦着额头上其实没有的汗,正式宣布婚礼开始。
以大海为背景,新郎站着,新娘斜靠在轮椅上。
“连海里的鱼儿也全部游来祝贺你们结婚。”神父的祝词使不大的空间充满了恰如其分的幽默。院子中央摆着两张桌子,并在一起,铺上桌布,放满食物。载佑认识的一个弦乐四重奏乐队自始至终演奏着诸如《爱情的问候》等优美的旋律。后来才知道,载佑之所以迟到就是为了等这个弦乐四重奏乐队。
新郎身边的椅子上坐着喻宁母亲,新娘身边的椅子上坐着江陵医院妇产科的宋大夫,尽管他再三推辞,还是难拒喻宁的坚请,快活地坐到了那个位子上。
摄影师以天空和大海为背景,为喻宁和贞美拍了很多漂亮的照片。载佑的妻子云卿把杯子和葡萄酒在桌子上摆好,照应着婚礼的方方面面。
一切都那么美好。这场婚礼似乎让人一下子明白了世人为什么那么渴求爱情、四处寻找爱情。他们的爱情就是并肩站立、并排坐着,如果有一方在社会上或身体上位置较高,就会主动降低高度,跟对方并肩。贞美的态度始终很自然,没有人觉得她身体上的弱点低人一等或引人同情,不卑不亢的内心从她的微笑和风趣的谈吐中显现出来。
现场有一个不速之客,是李在曦。
她从喻宁的妹妹惠媛那里听说喻宁要结婚以及贞美怀孕的消息时,仿佛听到一声晴天霹雳,半晌沉默不语。
11月20日下午3点?在海边?
在曦说她要去参加,惠媛露出一副不能理解的表情。
“为什么去呢?你不生气吗?去了也不见得受欢迎。”
“我有我的理由。”
在曦轻轻叹了口气。
“是要去打哥哥一个耳光吗?还是要把婚礼搞砸?要是打算那么做,还是别去了,那样不好看,也不适合你。”
在曦面无表情地看着惠媛。
她是下午2点40左右开车到的,认识她的人全吓了一跳,包括喻宁、贞美、载佑和喻宁的母亲。
她先向喻宁母亲问好,然后提着带来的玫瑰花篮走到贞美身边,把花篮轻轻放在贞美膝盖上。
“祝贺你!”
两个女人的目光中都包含了复杂的内容。
“……谢谢!”
“你真漂亮!”
“谢谢!”
贞美心里稍微有点儿紧张,担心在曦会大喊大叫。
在曦对载佑点了点头,走向穿着小礼服正跟宋大夫谈话的喻宁。
“喻宁!”
“啊……在曦!大老远的,你也来了!怎么知道消息的?”
“没什么……真的,你穿小礼服很合适啊,跟这里的山和海也很协调。”
“哈哈,是吗?”
“新娘很漂亮。”
“是……当然。既然来了,就祝贺我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