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区十九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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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区十九街-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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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路过。” 
“深更半夜你上山路过?” 
“我在山上度假,听到声音便跟过去看。” 
“你闲情不少,刚被绑架没多久居然敢上山度假,沈翰云,你再伪造证供我一样可以控拆你防碍司法公正!” 
“你们在干什么?”小龙捧着一小篮子的水果,刚巧推门进来,看到的便是傅大探员逼供的精彩场面。只见傅境明一手压在床上,身量倾斜,另一手紧握成拳,像一腔怒气无处可发,全数化为无形力量集于其中,小龙深吸了一口气,立即飞身上前,一手把他挡开: 
“姓傅的,你想怎么样?” 
傅境明被推开几步远,站稳,两人怒目而视,傅大探员眯了眯眼睛,他说: 
“麦小龙,你来得正好。”情仇相见,分外眼红,所有无法在我身上出得的气都一下子转到小龙身上了,傅境明说: 
“那天我明明看见你也在场,当属嫌疑人物之一,赶紧跟我回去录口供。” 
不容分说地,傅大探员一脸正气凛然,公事公办的面孔,拉起小龙便要强行带走,小龙不及反应已经被拖出了房间,一边还大叫着: 
“喂喂喂……姓傅的,你干嘛!” 
声音渐渐远去,小龙被傅境明带到警察局去了。 
房间一下子静了下来,我躺在床上,有点不安。如果傅境明开始怀疑麦小龙,那么整件事情就会变得越来越复杂。 
我等了一个下午,小龙都没有回来。 
这真正是傅境明会做的事。就算他什么都问不出来,也铁定会滥用职权,拘留小龙个十几小时以解心头之恨。 
晚上一个护士小姐推着一辆小小的轮椅走进我的房间,我看她一眼,她的头发很长,总是背对着我,什么话也不说。 
我有点起疑,问:“你是谁?之前的护士小姐呢?” 
“沈翰云,现在是打针时间。” 
她阴沉着一张脸,拿着针筒突然转过身来,快步上前,便要向我扎来。 
她动作如此迅速,我险些便被压倒她针头之下,我惊叫一声,本能伸手迎架,触及之处是她飘飞半空的长长秀发。 
慢着——她的头发怎么这样长?我呆呆地看着自己手中攥紧的一个假制的发套,抬头一看,几乎没有被她吓死过去,站在面前的哪里是个女人,分明是个面容标悍,体格健魄的男人! 
他面无表情,一针未遂,冲上前来,凌空又是一针,我倾身一侧,赶忙伸手欲按响床前的鸣铃器,身上的伤口经一扯动,痛不可挡,我的动作在一刹那间迟缓,可就这一分的凝滞,敌人已经一手把我压下。 
连发出求救的时间也没有,我已经感到背后尖锐的针头刺进了皮肤,这个未经训练的冒牌护士,动作有力,技法奇差,用不可考究的针法,把莫名其妙的药液注入我的体内。 
我经不住这连番的折腾,一口气哽塞在胸,不住地咳嗽,更是抽动全身神经,处处生痛。 
我眉头紧皱,冷汗涔涔,那人看我一副模样狼狈,也毫不动容,伸手把我从床上带起,便推进了预先准备好的轮椅上。 
他动作如此粗鲁,我撞上冰冷的椅背,冷不防轻哼出声,话音未散,我已经适时闭嘴。一柄闪亮发光的短枪直指我的前额,他说: 
“沈翰云,你要命最好安分点。” 
看来敌人没有在医院里直接把我干掉,是因为我还有别的用途。 
难道又是洪爷?我思潮起落,飞快地追索回想,上次他们绑架失败,必有后续,看来我铁定是逃不掉了。 
那人重新带好假发,随手抽掉一张床单,铺盖在我身上,顺便掩饰他私下不为人知的动作。 
打开房门,他神色休闲,把我推出去,平静地走在医院的走廊上。 
在旁人看来,这不过是幅正常的画面,没有人知道,我背后僵直,全身紧张,是因为床单下面藏着一把指向我的枪。 
其实他无需如此费劲,就算没有这层威胁,我也无法反抗。 
刚才的药效已经慢慢发挥作用,我头脑不清,眼光迷糊,开始摇摇欲坠。 
他顺利把我带出医院,那里早有神秘车子在等候接应。 
奇怪的是,这次他们的招待比上一次更为豪华。不论从人物,座驾,或行动的接待手法来看,这一次都比以前更加审慎,更加严密。 
车上等待的人看起来也十分严肃,并不似一般的流氓带着地痞气息,我疑幻疑真地被推上轿车之上,稍稍留神的话,还可以看到前面的司机戴着干净的白色手套。 
簇拥在我身旁的人物全部身穿名贵西服。真是奇了,如果不是全程有专人用枪对准我的背后,我会得以为他们现在带我前往的是上流贵族的歌舞会。 
辗转之中,我被转交过好几次,每到一个不同的路段,就会有不同的车子在等待我。 
这种奇怪的阵仗,令我开始意识到他们要带我去见一个非凡的人。 
我大概已经猜得出那是谁了。 
会把自己藏身得如此隐秘,无人得见的幽灵人物,全黑道上也只有一个。 
他一手掌控着东区各分支帮派,手段辛狠毒辣,在黑道世家之中排行第四。 
道上早一辈的旧臣子通常称他为小四,后一辈的便尊称他作小四爷。 
我多么的幸运,在最后残留的清醒意识里,我不禁想笑,这个高高在上,从未显山露水的黑道老大突然大发慈悲,纾尊降贵,肯赐我一面之缘。 
想来我见过他的话也活不成了吧。就像知道了秘笈密函的人最后通通都要死。 
在这种特别的时刻里,我还天真地回想起我曾与小龙说过的那个笑话。 
我问,如果有一天我快死了,需要用你所有的金子来交换,你会不会见死不救? 
不过现在我有点后悔问过这个问题。 
因为我知道,他愿不愿意,都不会影响最后的结局,我们赢面太少,无论答应什么条件,都只是在作无谓的牺牲。 
我一直昏睡。 
因为我是“贵宾”。所以我得到匪夷所思的特别优待。 
似乎是不欲加重我的伤势,以免折损了我作为人质的这张可得用以威胁小龙的皇牌,他们对我真是客气得让我惊奇。 
不过从小四爷之前不断穷追猛打的攻略来看,他也不似是个会温文好客的模范。 
不过最奇怪的事实,莫过于是我醒来发现自己睡在床上。 
是的,这是一张床,我身上还盖着干净棉软的被子,触目所及是宽敞华丽的房间摆设,旁边还有一扇大打开着,迎入阵阵和风的大窗子。 
这是哪里? 
就算在自由逃亡的时候,也没住过这么好的旅馆。 
哦不,这里不会是旅馆,旅馆不可能有这么高级精密的微型监视仪器,还装置在那么显眼的地方。 
我觉得自己可能是撞坏了脑袋,才会出现这么可爱的幻觉。 
就算小四爷再绅士,也该不会把我安排在这么舒服的房间里吧? 
如果我醒来发现自己睡在地牢,起码我的思维不至于会短路。 
我完全无法猜出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只觉事情有点混乱起来。 
不知一直在视象摄录机后面默默观看着的人是谁,但他们明显发现我已经醒了。因为下一分钟,就有专门的护士走进来,服侍我吃药。 
说是服侍一点也不夸张,我在医院里也没享受过这样特别的护理服务,护士小姐放下托盘,自里面拿出各式药品。 
我乖乖地吃掉她递过来的药丸,然后在喝水的时候把它压在舌头下面假装和水吞下。 
这个护士一点也不怀疑,她无甚特别,就像普通医院里可以看到的那些一个模样,匆匆完成手上的工作之后,便收拾离去。 
在她关上房门的时候,我背转身去,拿起水杯,对着镜头做喝水的样子,再趁机把口里的小药丸吐出混入水杯中去。 
它很快就溶化在一片清水之中。一阵白浊浮开,又悄然地消失无踪。 
虽然那药看起来跟我以前吃的镇痛剂没什么分别,但在这种地方,它就有可能变成其它无法想像的成分。 
当然,如果他们有意要毒死我,那真多的是方法,根本不需要用到这转折的排场,不过谁知道呢?有些事情根本毫无道理可言,就当是我小人之心罢。 
接下来便是等。 
无止无尽地等,等待这屋子的主人,何时来了兴致,召我前去参拜。 
不过那小四爷是何等的人物,自然由不得我要见就见。 
就这样拖拖拉拉,磨磨蹭蹭,一个星期过去了,我还是住在这房间里,没有人理会。 
就像我为的是专程前来度假的一样,没吃到一丝苦头,身体倒康复得出乎意料的快,因为吃得好睡得好,这里风凉水冷,空气清新景色怡人,没有任何一个地方比这里更适合全心全意去休养了。 
小四爷把我包养得这么好,不会是对我有意思吧?我对着窗外看了看,不由得倒退一步,把房子建在海岸悬崖之上,看来小四爷的品味也非同寻常。 
我在这里受到的待遇,说出去大概也没有人会信,怪不得傅境明也怀疑我是黑道同党,连我自己也开始糊涂了。 
这个黑道老大到底有什么企图?会不会是坏事做得多,终于良心发现,开始信佛,决定由我开始,善待众生? 
这样想着的时候,答案就来了。 
有人推开房门,四个穿着正式的西装的人陆续登场,一字排开,多么好的规矩,在这里,让我见识到原来黑道也有三五九等之分。 
其实我很想笑。其中一个西装客伸手一扬,飞来一套衣服刷掉了我的表情。 
“快穿上。小四爷在等着。” 
终于来了。 
我拉下盖住脸孔的衣服,手中的面料上等名贵,真意外。 
换好衣服后便在来使的冷锐目光下,被“押送”至楼下大堂。 
我来了这里这么久,一次也没踏出过房间一步,因为没有机会,现在重出生天,方知这里如深渊峡谷,看不到底。 
仅走过一条通道,就不知身后经过了多少扇门,每个重要关口皆有红外线监测,走廊九曲十三弯,绕了半天,有人随手打开一扇大门,之后又不断重复相似的路线,我险些以为自己闯进了特攻情报局。 
要是在这里迷了路,也不会是件可耻的事。不过要逃跑的话,我想还是跳崖比较快些。 
好不容易到达终点,我被推进宽敞的大厅内。里面四角都有专人把守。他们动作随意但表情严肃,只是这些面貌昂然,身手一流的精英人物,用来对付我,未免太过抬举。 
我并没有感到深切的恐惧,照目前看来,他们还不打算对我怎么样。我猜我应该还很有利用价值,不然绝对不会得享这种礼待。 
是的,我觉得他们让我活着已经是最大的礼待。何况还管吃管住,我临终也没有遗言了。 
我站在大厅中央,环视四周,这里明明不只我一个,但四方护卫却像雕塑一样毫无动静,只是他们的目光会随我的移动而移动,以此证明存在,这就是他们全部的工作。 
身后大门打开,脚步声渐近,重要的人物终于登场。因为我听到大家恭敬如朝奉的招呼声: 
“小四爷。” 
不知为何,那一刻我方晓得紧张起来,或许是现在的气氛感染了我,心中突地一跳,我下意识地打了个寒战。 
有人走近,我僵直的脖子微微向右移动,眼光扫过地面,看到来者一双皮鞋。 
与华老板的讲究不同,这双皮鞋的款式不落痕迹地显示出穿者一番细意的心思,我吞了一口唾液,都什么时候了,我竟还在意敌人的一双鞋! 
“沈翰云。”身后的人唤我一声。 
他的声音平淡而沉稳,穿过耳际,却仿如晴天霹雳,在我脑中炸响一声旱雷,蓦然之间我全身一震,惊恐而迅速地抬起头来,直视眼前这个人。 
他说:“你终于肯正眼望我。” 
我惊吓得说不出话来,倒退一步,再倒退一步,我的心脏不好,简直经不起如此刺激,直指着他,我连话也说不清楚,只一叠声地: 
“你……你……你……竟然是你!……” 
“就是我。”他微笑地看向我。慢慢走近。 
我如见鬼魅,他像一面折射着刺眼强光的镜子,毫不容情地照进我的眼睛,我张着嘴,喉咙像被一只巨手攥得死紧,尚余一口气力,我发不出声音,只觉自己已经魂不附体,魂飞魄散…… 
这是梦,一定是梦! 
我赶紧掩上双眼,深深呼吸。 
“告诉我不是真的。”我喃喃地叫,一边摇头,语无伦次:“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这是真的。”他上前拿下我的双手,哈哈大笑。“好好地看着我,快说,我是谁?” 
我被逼再次看上他的脸,而在我真正能叫出他的名字之前,我能发出的,也只是如同叹息一般的呻吟。 

第一部完

  
12
他的确是一面镜子。 
我的眼睛,我的鼻子,我的嘴唇。 
就算分隔多年,我们走在街上,也可以在一秒以内认出对方。 
我想任何人也可以轻易地在第一眼就识破我们的关系。除了发型,我们几乎没有分别。 
不过这当然仅限在外表上。 
小时候,大人们都喜欢让我们穿上一样的衣服,做一样的打扮,吃一样的东西,玩一样的游戏。 
我们有别人没有的默契,我们有别人没有的紧密,相较之普通的兄弟,我们有更深切的联系。因为我们拥有相同的血缘,相同的脸孔。 
但我们的缘分,却只维持到十岁。 
他被母亲带走的那一年,我还常常在夜里梦见楼下那辆把他接走的深褐色轿车。 
那一幕犹如珍藏在相本的旧照片,发了黄化了灰的记忆,却深深地刻在我的心里,永远也忘记不了。车子在楼下等待着,女人纤白的手拉着他一步步走远,他不情不愿的目光,流连不去,那样的委屈,那样的可怜,我偷偷躲在窗边,目送车后一团滚滚烟尘,把他的身影完全掩盖。 
我一直看着他,看着他的时候,就像看着另一个自己。 
但如今为什么他这样的陌生?他是谁? 
我叫:“小谦?你真的是小谦?我的天,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 
“阿翰,”他摇头,对我摇了摇手指,说:“我不是小谦,我也不姓沈,十岁之后我就改了名字,你可以叫我郭剑生,或者小四。” 
“小四?什么小四!”我激动地抓着他,大声地说:“你明明是沈翰谦!” 
“随你怎么说。”他一点也不在乎:“我们这么久没见,别尽说这些无聊的事。”他一把拉着我,走到吧台前,倒满一杯酒送到我面前来,豪情满怀: 
“阿翰,这一杯祝我们今日兄弟重逢。” 
“兄弟?”我们十五年没有见面,我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生硬表情盯着他。 
“我还记得自己差点死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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