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东西别问我。”
“不问你问谁?”汤园园翻了个白眼,“我不在这里住,你好歹把寝室收拾一下。看看多乱!还有酸奶,你不喝就扔掉,都长霉了,真恶心。”
章鹃冷冷道:“好久不见,你说话还是那么刻薄。你的酸奶关我什么事?我又不住寝室。”
汤园园把手机收起来:“这么说,外面的传言是真的啰?哎哟,还真没看出来,你这件衣服是迪奥的吧?”
她正得意呢,汤园园讥道:“花里胡哨的,真难看。衬得你老了十岁。”
章鹃大怒。汤园园和罗清平的风风雨雨已经闹得全校皆知,人称罗宋汤事件,她竟然还敢出言讥讽?
“总好过你穿艾格的破T恤!”
任由她搓圆捏扁的奴隶居然敢一句九顶,汤园园立刻瞪起一双眼睛,还没等她发难,有学生们经过半敞着的寝室门口,见里面有人,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故意喊了一句。
“就是这个寝室,专出小三。”
“那个和罗清平搞上的?”
“不然还有谁?除了她,还有个傍大款的……”
“长什么样?”
“傍大款的那个还可以……挺清纯……”
她们的声音渐渐远去,房内的两人都傻了。
一个想着汤园园做第三者什么也得不到,还是穿以前的旧衣服;一个想着章鹃不过以色侍人,将来难免下堂,都对对方产生了怜惜之心,反而没有再吵下去。
章鹃把路易威登的包包往堆满旧书的桌上一放,挽了挽袖子,露出卡地亚的手镯,默默地蹲下去开始收拾杂物。过了一会儿,汤园园也开始动手收拾了。
“这些是你的……还要吗?”她将两本厚厚的英语书递给章鹃。章鹃转过身来,脖子上挂着一件观音,在轻轻晃荡。
“按斤卖还得几块钱呢……算了,扔了吧。”
汤园园没话找话:“你的玉真绿。绿得吓人了都。”
章鹃拿两个指头拈着玉佩给汤园园看。
“这是老坑玻璃种的,最好的翡翠。原来戴在他脖子上,我要,他就给我了。”
汤园园想到古话说“男戴观音女戴佛”,但难得没和章鹃抬杠。
“肯定挺贵的。”
汤园园终于在一堆卷子里找到了那几本荣誉证书,放在她带来的纸袋里。
袋子里还有两本暗红色的证书。章鹃看到了,手一伸:“给我看看吧。”
“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两个破本子。”虽然这样说,汤园园还是把毕业证和学位证递给了章鹃,“……你真的不再想办法了?哪怕再读一年……”
章鹃将证书丢还给她:“没必要。我对格陵大彻底失望了。”
汤园园有点心慌,如果章鹃知道是她和罗清平从中使坏,会不会……不会的,她马上就要飞到大洋彼岸,去开始全新的生活了。这里的一切她都不再想不再管。
收拾过后的寝室更加脏乱,章鹃只是拿了一些日用品和小饰物,汤园园的杂物更是不准备要了。值班室的大妈来看了几遍,催促她们赶快整理。章鹃把东西一收,正准备离开,汤园园忸怩着把自己的电子词典拿出来了。
“你的词典……后来一直没有找到吧?给你。”
“你出国不是更需要么?”
“没关系的!”汤园园大方地将电子词典塞进她手里,“英语真的很重要,你一定要好好学习。……将来有机会,还是最好拿个大学文凭。”
“那这个给你。”章鹃一时激动,豪爽地将腕上的手镯褪下来给汤园园,“我祝贺你能有出国深造的机会。将来学成回国,不要忘了我。”
汤园园不肯收,章鹃硬要塞,汤园园只好问她要了手机上古琦的手机链。
“一定要送,就把这个给我。镯子我绝对不收。”
“好。”
汤园园替她拿了一部分东西一起下楼,分手的时候,两个人还抱着掉了眼泪。任谁看了,都会为她们姐妹情深而感动。
“你一定要保护自己。”
“你也是。”
“被欺负了要告诉我。”
“你也是。”
汤园园想了想,低声道:“我不会和罗清平一辈子。你也是,要及早为自己打算。”
“我知道。”
“保持联系。”
“保持联系。”
到最后,汤园园也没有告诉章鹃,这部电子词典其实就是她章鹃的。
当初她不问自取,也只是想玩两天,没想到章鹃把事情闹大,她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先声夺人,在电池盖后面刻上名字,镇住了章鹃。
何必告诉她?那会将最后一点点的温馨也破坏殆尽。
不过这个归属问题对她们来说也不再重要了。她们已经不再是当初为了一点点鸡毛蒜皮吵得不可开交的单纯女生。
这四年同寝生活的乐与愁,都只存在于记忆中了。
当关不报侵晨客,新得佳人字莫愁。
孟罗两人沉溺于交欢运动。除了上班之外,每一分每一秒都腻在一起。一旦开窍,就会食髓知味,什么都想尝试。在孟觉的启发下,罗宋宋惊奇地发现这项运动,居然还有那么多的花样。他连说话都变的轻薄起来,每每闹得罗宋宋面红耳赤,总怀疑他哪句话里有弦外之音,又或者哪个动作是另有所图。孟觉也发现了她这份心思,愈发喜欢逗弄平时不苟言笑,一本正经的罗宋宋了。他有绝对身高优势,每每一进门就拦腰抱住正要夺路而逃的罗宋宋,转上几圈,然后双双摔倒在沙发上——这种小孩子都懒怠玩的把戏,他们却乐不可支,乐不知疲。
两人浓情蜜意,自然忘了时间飞逝。孟觉五六天没回去,孟家打了好几个电话来请。最后孟金贵的电话是打到了罗宋宋的手机上,很客气地说某杂志约了周末做访问,要拍一张全家福。
“请罗小姐代为转达一声就可以了。“
为此,孟觉不得不回去一趟。罗宋宋正好抽空做了卫生,又去药店买东西,回来的时候经过双耳琴行,看到一个中年女人叉着腰在琴行门口很大声的质问一名女员工。
“……人呢?“
那小姑娘不过二十一二岁,打扮得花红柳绿,嘴里还嚼着口香糖,双手一摊:“今天周末,她没上班。”
“她住哪里?”
“不知道,反正不在员工宿舍。”
“你怎么一问三不知?有你这种服务态度吗!”
“你又不买琴,还来要求我有服务态度。”小姑娘嘟哝了一句,那女人愈发凶恶了:“知不知道你们老板还要靠我老公吃饭呢!把聂今叫出来!今天非炒了你不可!”
罗宋宋走近才发现中年女人竟然是宋玲!
数月不见,她虚胖了许多,气色相当不好,手臂上的肉皮也随着怒吼左右晃荡:“快叫聂今出来!“
“哎!那不是罗宋宋吗!”小姑娘眼尖,罗宋宋想避也来不及了,“快,行行好,这个人找你。”
说着,她就哧溜一声缩进去,把玻璃门给紧紧关上了。隔着玻璃门她还不停地嚼着口香糖,好奇地往外张望。
刚才还怒发冲冠,气焰嚣张的宋玲,看到罗宋宋突然出现,整个人立刻变得无比祥和,想要过来挽她的胳膊,罗宋宋一侧身躲过,急急赶自己的路去了。
“宋宋。”
罗宋宋低着头直往前走,宋玲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
“宋宋,你走慢一点,妈妈走不动。”
外婆说她已经和罗清平断绝关系,可她刚才还搬出罗清平的名号吓人——罗宋宋只觉得一阵恶心,愈发加快了脚步。
“宋宋,我刚才也就吓吓她,其实我已经很久没有和你爸联系了,他搬出去住很久了。真的呀,你外婆应该告诉过你啊。”
罗宋宋一阵狂奔也累极了,不由自主地脚步放慢了一些。但仍然没有让宋玲追上。
“你现在住哪里?哦,云阶彤庭。这个社区还不错,附近的地皮已经涨到一万四了啊……你是一个人住还是和人合租?外婆把工资卡给你了吧?里面有六万多,你拿去用呀,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不要舍不得。”
罗宋宋拔足奔进小区,宋玲仍然气喘吁吁地跟着她,保安也未加阻拦。
“宋宋啊,坐一会儿吧。妈妈走得很累啊。”
她不想回去,也不想打扰孟觉,在小区里转了几圈,见始终甩不掉宋玲,而宋玲又在不管不顾地大声疾呼,几乎要崩溃了,干脆往人工湖边的石凳上一坐,爱怎样就怎样吧。
过了半分钟,宋玲也坐了过来。罗宋宋立刻转过身,拿背对着她。
宋玲呼哧呼哧喘了一会气,将女儿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才小心翼翼地开口。
“宋宋,这几个月你过得好吗?”
罗宋宋把包放在膝盖上,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宋玲的辩护弱弱地从身后传了过来。
“……家属区里很多家长都打小孩。以前住北九的时候,邻居范老师,他的小孩就是打着出了国。那小姑娘学习成绩多好,又乖又孝顺,前年还把父母都接出国去了。所以我才没有阻止罗清平打你,老人也说,棒下出孝子,我们也是希望你有出息,打得越狠,越有出息……”
她罗里啰嗦地解释着,背对她而坐的女儿突然硬邦邦地抛出来一句话,口沫横飞的宋玲没听清楚:“什么?你说什么?”
“外婆打过你?”
宋玲一时哽住,又心虚地解释道:“挨打算什么……我那时候上山下乡多艰苦。成天泡在水里插秧,小腿被蚂蟥咬得全是洞,肉也没得吃,你爸……不说他,不说他。我只是想表达这么一个意思——我们也是艰苦过来的。我真的没有想过,对你来说挨打是不可承受的。你一直都是很柔顺,很抗压的女孩子。你在其他家长中间风评一直不错,也很给我们长脸……”
难道只有挨打么?还有那些无休止的羞辱,责骂,诅咒……他们何尝把她当过一个人?
“罗清平一直恨你,因为你不能传宗接代;但我是个女人,如果我也重男轻女,那像话吗?我只是……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夹在你们中间,我也很为难啊。我真的没有想到他会那样对你。我也恨我自己!宋宋,你是我的女儿,妈妈一直都是心疼你的。你爸虐待你的时候我也一样地痛啊。”她不停地为自己开脱,“我不知道那天晚上放你走是对是错,现在看见你好好地住在这里,我也就踏实了。“
罗宋宋紧紧咬住嘴唇;看女儿一直没有回应,宋玲也越来越泄气:”上次外婆来看你,回去之后掉了眼泪。她说她骄傲了一辈子,临了临了家却散了……“
不出她的意外,这句话给罗宋宋带来了很大的震撼。虽然心肠还是硬的,但她再也无法无动于衷了。
“宋宋,妈妈给你道个歉……对不起。”宋玲慢慢地站起来,“妈妈走了。”
罗宋宋坐在湖边呆了很久,两边耳朵嗡嗡直响,心也跳得慌。
最终她还是追了过去;远远地,就听见宋玲发出哀嚎的声音,拿着纸巾大声地擤鼻涕,哭得几乎要背过气。
这眼泪终于把她的心泡软了。虽然她还是喊不出那两个字来:“……我送你上车。”
宋玲立刻破涕为笑,把她的手抓得很紧:“好!好!“
可是后来她还是被宋玲拽上车了。云阶彤庭是个大站,过江的车一般没有位置。罗宋宋突然惊觉,宋玲的外貌残到了这个地步,居然有人主动让座。
一落座,宋玲立刻非常低声下气地对坐在自己旁边的女大学生说:“能不能麻烦您给我女儿让个座?她……”
罗宋宋正要阻止,那女孩子二话不说就站了起来,在宋玲一叠声的谢谢中摆摆手:“没关系,反正我马上就下车了。”
宋玲立刻招手叫罗宋宋来坐。
“宋宋,你工作累不累?我看你脸色不是很好,眼圈发青。 “
“还好。“
“是不是经常要加班?聂今太过分了……“
“你不要去烦聂今。她帮了我很多忙。“
这样说着,她不小心打了个哈欠。
“你睡一会儿!睡一会儿!“宋玲拍着自己的肩膀,”靠在妈妈的肩膀上。来,靠在妈妈的肩膀上,没关系。“
罗宋宋想,也许一车的人都在看她们上演“母慈女孝“的戏码。
其实她不知道,连她自己都有点被感动了。她忘了也是在这辆公交车上,她把孟觉的生日蛋糕带回去,宋玲一会喝令她吃完,一会不许她动,冷笑着要她拿去给罗清平看看。结果她被暴躁的罗清平打个半死,还被糊了一头的蛋糕,宋玲不耐烦帮她洗,一铰了之。
上辈子的事情就留在上辈子吧。
第四十五章
宋玲紧紧地牵着罗宋宋的手,走进格陵大的校园。
这里是她从小到大生活,学习,玩耍,工作的地方。还只有七八岁的时候,她就能够很老练地为新生指出如何从西南角的格陵大讲堂走到北苑最美味的清真食堂去。格陵大几番翻修,更新,拆了建,建了拆,她曾经对IC卡电话亭无限新奇,现在全校覆盖无线网络已是等闲事。
这天地更新的如此快,为何人和事却一成不变?走进家属区,重见熟悉的一张张面孔,罗宋宋有些恍惚又有些惧怕。宋玲将罗宋宋的手都要捏疼了。这是她再也不能失去的依赖。
“哎哟,宋老师回来了。”
“是啊,回来了。“宋玲满脸堆笑,把罗宋宋的手捏得更紧,几乎捏断。
那人点了点头,等宋玲和罗宋宋走远,才对着她们的背影啧啧两声:“啧啧!大罗老师跑了,小罗老师回来了。真有意思!”
回到家里,一切果然不同。所有家具全部换过,一点罗清平的痕迹都没有留下。原本布置的像个酒店大堂的客厅换掉了金碧辉煌的装饰,铺着全新的驼色地毯,靠近厨房的墙边放着一架簇新的钢琴。莫馥君和宋玲在厨房里忙碌,她坐在客厅绣着保加利亚玫瑰的布艺沙发上,像个新入狱的囚犯,十分后悔犯了罪。
“宋宋,以后这就是你的房间。“宋玲和莫馥君低语了几句,擦着手跑出厨房,将左手第一间次卧打开——那原本是宁可空着也不让她住的,”你来看看好不好?“
囚犯怀着悲凉的心情去参观自己的牢房。梳妆台,衣柜,公主床上堆满松软的枕头,蕾丝边的幔帐,组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