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是人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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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是人非-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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授不再让她继续上课的决定是正确的。毕竟她没有办法向所有人解释那件事。
  对于死者,不管生前发生了什么事,唯有沉默,才是唯一的尊敬。
  
  “自我是漂浮在幽暗事物海洋上的一点意识。”
  夏绘溪长久的盯着这句话,细细的品味,总觉得觉得奥妙无比。她从数据堆里抽身出来,得空读上几本心理学的著作,不用记忆不用摘录,不求甚解,只觉得无限的轻松。一直看得眼睛发酸,手边的电话才算把自己唤醒。
  是资料室的王老师:“夏老师,你上次要的资料这里已经有了。不过现在学期开始,很多新书在整理,你要是有空,就自己来找一找。”
  夏绘溪“哦”了一声:“好的,我下午就过来。麻烦你了。”
  撰写论文的需要,她要查找几年前的数份实验报告,前几天蹲在资料室半天,因为有些年份的被人借阅了,资料一直不完整。直到今天那边打来了电话,让她再去看看。
  资料室果然是一片杂乱,新书和新的期刊堆了一地,老师和几个助管学生都在清点书目。
  王老师拿了一把小钥匙给她,关照说:“在左边的那个房间里。那些资料是你们所里刚送来的,你自己去看看吧。”
  小房间的顶部是一盏日光灯,夏绘溪摁下开关,灯管的的质量已经不大好,一闪一闪,忽暗忽明,眼睛也有些不舒服,她看见地上放着数个箱子,按年代编码,正是自己要查的年份。
  她蹲下来,打开纸箱,指尖在一份份的卷宗上滑过,十分满意的找到了自己所要的数据报告。正打算站起来,忽然看见另一个纸箱中一个档案袋露出了一个角,想必是没有塞好——性子里那一点点完美主义露了出来,她忍不住转过身子,想要抽出来再叠放整齐。
  十分的巧合,就是那一次彭教授给自己的那份资料。其中少了一张编码,归还的时候对方并没有发现,码在了一起,大概又随手插了进去。
  神差鬼使的,她又将旁边的一份抽出来,饶有兴趣的一页一页的翻过去。这些是那份资料的补充材料,全是一些原始素材,简单的一眼扫过去,是当时参与那个实验的被试者的一些资料。
  价值并不大,显然当时彭泽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只把精华部分的实验报告给了自己。
  翻到编号十七的时候,想起被自己弄丢的那一页,夏绘溪心中又微微浮起了愧疚。她揉了揉眼睛,随意的看了一眼,准备放回原处。
  然而只是那么一眼,她却愣住——外部的世界,光暗,动静,统统在瞬间消失了。她的视线中,全是一笔一画,纤细的字迹,和简简单单的自述。
  
  日光灯在徒劳的挣扎了半天之后,带着嗡嗡的声响,终于啪的一声,彻底跳暗了。
  黑暗之中,感官异常的敏感而清晰,闻得到书卷的味道,即便开了抽湿的空调,依然叫人觉得有些淡淡的潮湿。而她的视线尽头,一片漆黑,可是白底黑字的一张纸,那些娟秀的小字像是舞蹈的精灵,历历在目。
  有学生走过,啪啪的脚步声,奇异的节拍感,夏绘溪听到有人在门口说:“这间屋里有人吗?怎么门半开着?”
  随即有人说:“没有吧?灯都没亮……”
  声音渐渐的远去,并没有人进来打扰自己——她放下了心,一屁股坐在地上,靠着书架,手里捏着那张纸片,寒意一点点的上涌。
  
  一时间,她想起了很多事,很多线索,很多的碎片。
  终于,在此刻——线索被串起,碎片被拼凑,事件被还原。
  那些隐隐的不安和焦虑,找到了答案。
  数天之前,她还在心底暗暗的琢磨着裴越泽给自己的感觉。她凭着直觉,知道他没有在骗自己。他的表情、他的讲述、他的情感,都表明他处在那个故事中,不可自拔。
  而她是他唯一倾述的对象,一直保持着冷静旁观:那些强烈的感情,让人惊心的意象,甚至无处不在的鸢尾,揭示着他的克制和隐忍,也揭示了他在某种程度上的分裂——过去和现在的分裂。
  关于他的精神状态,她认为时机并不妥当,于是并没有直接告诉他已存在的潜在分裂的实事。咨询过程中,自己只是用了冥想一类的方法,试图调动他的积极想象,去克服他自身已经存在的裂痕。
  可事实上,当上一次的咨询结束后,她从酒店出来,分外的不安。
  裴越泽所描述的那些场景,并不像是追忆,近乎虚幻。她在自己的脑海中还原那些画面——花丛,男孩,女孩,亲吻,爱意——直到现在,才终于彻底的明了,这些代表了什么。
  
  手机铃声突如其来的在黑暗中想起来,夏绘溪身体一个激灵,彻底的从遐想中回过神,看着那串黑暗中一闪一闪的数字,心中复杂莫名。
  再一次和他说话,即使是在电话里,也依然让她的心情有些不稳。
  裴越泽却是难得的如沐春风,听得出来,心情极好的样子。
  “明天下午?”夏绘溪点点头,“我没有问题。”
  “可不可以先告诉我,明天下午的内容大致会是什么?还是冥想么?”
  “看起来你不排斥冥想……”夏绘溪淡淡的说,“觉得很舒服?”
  他并不否认,低低笑了一声。
  “好吧,那我们明天见。”
  她忽然不想再说下去,匆匆挂了电话,借着手机莹莹的灯光,又看见档案纸上那个小小的名字:“璇”。

  

《雾逝人非》无处可逃 ˇ三十五 (上)ˇ ——
  这些天她全心投入在自己论文的文献综述上,也没怎么见到苏如昊。从资料室出来,顺手就拨了个电话过去,等了很久,那边才有人接起来。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倦,带了些暗哑,“喂”了一声,鼻音浓重。
  “感冒了?”夏绘溪心里一紧,“声音都变了。”
  电话那头笑了笑,嗓音低沉性感:“好几天没见到你了……这几天在干吗?”
  夏绘溪微笑:“我正想问你呢?是不是很忙?”
  “嗯……CRIX那边有新药的审批和试产。我伯父这几天在这里,是有点忙。”
  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她的回音,苏如昊忽然有些担心:“喂?还在不在?”
  夏绘溪收了收思绪:“在……本来想找你随便聊几句……你那么忙,还是算了。”
  她怅然挂了电话,忽然想起师母说“见过他的父母没有”……即便是亲密至此了,即便确定他爱着自己,可他从不在自己面前提起他的家庭。她摇了摇头,终究还是驱不散那点小儿女的失落感。
  
  晚饭是彭泽教授请客,在学校的招待中心,有他前几年的一个学生学成回国,恰好便几个同门聚一聚。
  夏绘溪看着眼前的师兄,忽然觉得那个名字有点熟悉。她落落大方的伸出手去和对方握手,又问:“严师兄,我刚刚看过你们两年前做的那个实验报告。”
  “两年前?”他在回忆了片刻,笑了起来,“那个实验啊……出国前做的,呵呵,效果并不是很理想……”
  他们师兄妹凑在一起讲话,有人就半开玩笑:“小苏呢?今天怎么没来?”
  “这个要问小夏了,她最清楚……”
  夏绘溪随着众人笑了一声,依然问道:“师兄,我对其中的一个案例很感兴趣。”
  
  严师兄点点头,说:“那个啊……唉,我也印象深刻。那个女孩子也是被试,当时抑郁症很严重,她自杀之后,这个实验就匆匆忙忙的暂停了——其实你知道的,我并不认为是这个实验的原因,但是具体是为了什么,恐怕谁都不知道了。”
  夏绘溪又简单的问了些情况,一顿饭吃得心事重重。最后和众人告别,一个人往职工宿舍走回去,因为是无星之夜,树影婆娑,暗像摇曳,灌丛中的野猫叫声也叫人心惊胆战。她想起明天的咨询,原本就不算好的心情,蓦然间,又低沉下来数分。
  
  一分神的时候,鞋跟忽然咔的一声,像是嵌入了什么缝隙之中。夏绘溪将脚往上一提,依然没有办法挪动分毫,她不得不俯下身去查看究竟踩到了那里。灯光之下,才算看清楚。竟然是天然气管道上边铺设的铁盖,因为上边几个小孔,好死不死,自己鞋子的跟就被卡在了里边。
  人在不顺的时候,的确可能喝口凉水都塞牙。她叹口气,打算再试一次。
  身后忽然一个声音传来,带了笑意,缓缓的说:“小心把脚崴了。”
  苏如昊蹲下身,握住她纤细的脚踝,另一只手托住鞋跟,力道恰到好处的一拔,瞬间就让她恢复了自由。
  可是夏绘溪依然站着没动。月夜之下他的笑容浅淡,或许是因为忙,下巴有些青郁郁的,而鼻梁的侧影被月光一打,显得分外挺直俊秀。
  
  苏如昊的声音依然带着明显的鼻音,牵了她的手说:“怎么走路这么不小心?”
  她低头看两人紧扣的手指,轻轻的说:“你怎么过来了?不是很忙么?”
  一直到进了屋,苏如昊都没有再说话,只是微笑,又对她小小的别扭恍若不觉。
  夏绘溪给他递了杯水,又从小柜子里找了板蓝根出来:“我给你泡一杯吧?感冒严不严重?”
  他忽然探身握住她的手腕,目光直视着她:“不开心是不是?是不是因为……我不把家里的人介绍给你认识的缘故?”
  他这么直接的说了,让夏绘溪愣在那里,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心底百味沉杂,只能顺着他手腕的力道坐在他的身边。又愣愣的抬起头看着他疏朗英俊的眉眼,不知道他是怎么发现自己心底的想法的。
  他让她靠在自己怀里,柔声说:“并不是我不想让你见我家人……他们不在这里,过一段时间,等我把手上的事忙完,你请个假,我带你去见他们,好不好?”
  “至于我大伯,他来这里是为了公事,下次再见也没有关系……我对你的心意,难道到了现在,你还信不过么?以为我没有诚意?”
  他的声音温柔而叫人生出信任来,夏绘溪默不作声的想了会儿,仿佛心底空落落的地方正在被填补起来,她点点头:“对不起……我不是不信任你,只不过……”
  他没有再让她说下去,只是微笑着用唇堵上了他的言语,喃喃的说:“你相信我,这就够了……”
  
  第二天踏进裴越泽办公室之前,她借着近似镜面的墙壁,仔细的打量了一下自己。看起来仪容整洁,并没有什么异样的地方,可是跨进去的刹那,她又回过头,看了眼张助理:“请问,一会儿咨询进行的时候,屋外会有人吗?”
  张助理似乎误解了她的意思,很快的说:“我可以让秘书回避一下。”
  夏绘溪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们外边会有人的吧?如果我需要什么东西的话,方便一些。”
  “好的,我会安排人在外边等。”
  
  夏绘溪松了口气,扣了扣门。
  
  “又是画画?”裴越泽的表情似乎带了些失望,意兴阑珊的拿起桌上的笔,“还是随便画?”
  “怎么?不乐意?”夏绘溪将白纸递给他,“你要做冥想,那也可以。可是那个东西,你知道,像是鸦片一样,会上瘾的。”
  她有意说得变幻莫测的样子,引得裴越泽一笑:“怎么个上瘾法?”
  她亦微笑,只是带了些探究,看着他的侧影:“这个……或许就要问问你自己了。”
  裴越泽从唰唰的笔画声响中抬起头来,探究般看了她一眼,最后轻笑:“是么?”
  
  半个小时之后,他将那副白纸递给她:“好了。”
  夏绘溪接过来,一眼匆匆扫过后,眉头却不自觉的踅起,又抬头看他一眼。来回数次,连裴越泽都察觉出她的异样,站起来绕到她的背后,同她一道看着,忍不住问:“有什么问题?”
  她连忙笑笑:“没问题,很好。”她喃喃的重复一遍,“真的很好。”
  
  依然是一个花瓶,只是这一次,放的方方正正——就像是她第一眼的印象,他正在努力的做到对称。耳柄,花束,瓶内那些细小的装饰,无一不在揭示这一点。
  尽管图形还是有些诡异,比如在花瓶的腹部有着一双灼亮的眼睛,比如眼睛之间那条依然昭显着分裂的线条,可是无论如何,他的意识之中,似乎已经感受到了潜在的不安,正努力的想要扭转过来这样的倾斜。
  短短的一个多星期,是什么,让他有了这样大的进步?
  
  这样的案例,又一次验证了心理学的神秘和不可捉摸。夏绘溪怔怔的看着裴越泽的脸,因为放松,他的表情异常柔和,甚至有些孩子气的微翘起嘴角,那抹微笑分外的英俊。
  隔了片刻,在她出神的时候,他凝神打量了她良久,才慢慢的说:“你今天……非常心不在焉。”
  夏绘溪不答,只是微笑着说:“你之前看到什么了?愿意告诉我么?”
  他的心情似乎愈发的舒畅,挑了眼角,笑容俊逸:“你不是说对我的隐私并不好奇么?”
  
  “那么,就当我好奇一回吧……”夏绘溪凝神想了片刻,纤长的手指在椅子的扶手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打着节拍,“我很好奇,你眼中的她,算是你的什么人?”
  他依然在笑,可是眼中的温度正在一点点的冷却下来。
  夏绘溪毫不放松的看着他:“不愿意说?那么你还是没有把我当做朋友和可信赖的医生。” 
  裴越泽紧紧抿起的唇昭示了他内心的抗拒,可是这一点却让夏绘溪不自觉的放松下来,假如他坚持不说……那么自己,就当做什么都没提好了……她咬咬牙,正打算说一句“算了”,然而他的回答却抢在了自己之前——
  “我爱她……”他的声音十分平静,然而她听得出来,平静之下,却像有着巨大的漩涡,正在悄无声息的缓缓形成。
  
  夏绘溪安静看着她,眸色仿佛是波光掠影,有着难以言语的沉静和安宁。她凝神注目了他很久很久,似是在寻找勇气,又似在酝酿情绪,最后轻缓的站起来,在他身边坐下,又伸出手去握住他的手——
  裴越泽眯起眼睛看着她的一举一动,隐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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