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捋长须,王明然思考了一番,“圣意未明。要知道,这黄河水患已不是一朝一代的问题,历代先皇都为此伤透脑筋,至今也未有人能够治本,相反藉此中饱私囊的官员倒是不胜枚举。”长叹一口气,“皇上英明,却也因此日夜烦心,做下属的不能为之解忧,真是惭愧,惭愧呀!”
放下手中茶盅,“小侄倒有推荐人选,不知大人可否在皇上面前美言两句。”
“哦?这倒帮了大忙,不知是哪位在野能人?下官是否知晓?”虽然振人没有在朝为官,但因其能力高于同辈其他兄弟,被其父列为王位继承人,是将来的萧王,所以身为中枢机的王明然在这位小王爷面前,也只是自称下官。
“不敢称能人,正是区区。”萧振人面带微笑的看著王明然。
“啊!这……”王明然愣住,他没想到堂堂小王爷放著安生闲逸的生活不过,却要跑到治理黄河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里去掺和,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是好。
“大人请放心,既然小侄夸下海口,自然有些自信,不会给大人抹黑。”萧振人趁热打铁。
“哈哈,不是下官不放心,早就听闻小王爷才高八斗,计谋如海,如今您既然如此说,自然是有那移山倒海的本事,只是不知萧王可知此事?”言下之意——你为何不去找你厉害的父亲,让他去跟皇上说,跑我这儿来自荐个啥?
萧振人苦笑道:“我想王大人也应明白这其中纠葛。”停顿一下,“更何况,如今要论朝野中有哪位大人的话最能让当今圣上采纳?自然是非大人莫属!”
哪个人不喜欢戴高帽子?何况十分明白皇上和萧王之间微妙的王明然。
他清楚萧振人说的是实话,考虑到只是在皇上面前提一提,就可做个大大的人情给未来的萧王——至于皇上采不采纳他的意见,就不是他这个小小的中枢机可以决定的了,当下一口应承下来。
“好,那小侄就在家中等候大人的好消息了,还请大人多多费心。”从袖中掏出一卷画轴,“这是小侄无意中收购到的,听闻大人对此颇有研究,特地带来给大人消遣用的。”说完,双手递上。
中枢机笑眯眯的接过,也不打开,把萧振人主仆二人送至府外,见马匹远离后,才打开手中卷轴——王羲之的真迹!不由得开怀大笑起来,直道小王爷会做人。
骑在马上,回头看骑在另一匹棕色大马上,十六年来没有离开自己一步的果果。见他脸色发青,猜测大概是自己午时纵欲造成的恶果。
萧振人心中闪过一丝茫然,知道身边最贴心的人就是他,知道一直在为自己默默付出的人是他,知道自己不管对他作出多过分的事,也从来只有默默忍受毫无怨言的人也是他。
在这世上,如果还有值得自己相信的人,那么这个人就是他的果果。
但是没办法!他不得不对果果保持冷酷的态度,如果习惯了在乎日里对他温柔体贴,就会在别人的面前无法掩饰。如果让他的敌人知道果果对他的重要性进而伤害他,那他宁愿让所有的人误会,他对谁都是冷酷无情,包括他的果果。
硬生生掐断对果果的怜惜之情,重整脸色,朝著厌恶万分的萧府行去。
回到萧府,刚人“任心居”的院子,南屋老夫人便差来丫鬟请少爷过去。
萧振人一皱眉头,看都不看一直红著脸偷偷打量自己的丫鬟一眼,“回禀老夫人,等下我就过去。”
“是。”丫鬟福了二福,转身回南屋覆命。
“既然如此,少爷,那我告退了。”壮果忍著痛楚,弯腰向少爷请命。
“嗯。”
壮果正准备离去,突然,“拿著这个!我可不想下次要用的时候不顶事。”
不太明白,呆眼看向少爷,被扔过来的东西砸中脑门。“啁!”捡起一看,是个瓷瓶——还好没有摔坏,壮果仍旧不解其意。
“给你治小菊花用的。”少爷恶毒的解说,看他红透了一张棱角分明的面孔,不由得心情大好。
颤抖著身子,壮果红著脸离开“任心居”的会客厅,拖著脚步回到位于“任心居”一楼左侧自己的屋内——为了方便住在二楼的少爷随时使唤,他并没有住在下人用的北屋。
坐在木板床上,握著手中的瓷瓶,,壮果不知该不该打开来用。想到少爷恶毒的话语,不由得全身的血液都像涌到了脸上一样。
好半会儿,他才犹犹豫豫的脱下裤子,端来早上用剩的冷水清洗下体,还有染血的衬裤。打开瓶盖,一股清香味扑鼻而来,看来是好药。红著脸,以别扭的姿势给那见不得人的伤口抹药。
顿时,原本火辣辣的伤口变得清凉,不再疼得揪人。壮果握紧手中的瓷瓶,傻傻的暗想:少爷虽然嘴巴坏了点,但心还是好的,虽然现在变得冷酷不易亲近,那应该也只是环境使然。
作为少爷的贴身仆人,他比任何人都更明白少爷的苦。
在这样一个大家庭里,没有母家的人作支撑,又有大少爷虎视眈眈,老夫人和夫人又想著法子挑他的毛病,而老爷也只会加重他的功课,根本就没有人去关心他的生活和心情,除了自己。
他不怕吃苦,哪怕吃再多的苦,只要他一直珍藏心中的小老鹰有展翅高飞的一天,为此付出自己的生命他也不会在乎。但……如果少爷可以换种让他吃苦的方式,他会更高兴。毕竟作为一个大男人,为一个比自己小六岁的男子打开双脚,实在是让他无法忍受,如果让别人知道了……他不禁打了个冷颤。
萧振人穿过主屋后的中庭,来到老夫人所在的南屋。通过中庭,可以到达伯父萧治孝及其子——大哥萧振祖,二哥萧振善,小妹萧玉琴所住的东屋,萧治孝另有两个女儿,已分别外嫁。
西屋住的是叔父萧治清及其于三哥萧振行,五弟萧振宇,六弟萧振南,还有一位二姐待在闺中,听说已许了人家,就等日子一到来迎亲了。
而北屋则是府里奴仆们住的地方,马厩、大厨房之类的都在那边。
进得南屋老夫人住的“蟠母阁”——每次,萧振人看见区中所提之名,都忍不住冷笑,这老女人大概以为自己是地上的王母娘娘吧。仗著自己是萧府唯一的女主人——萧老王爷是入赘进来的,一向在自己的王妃面前抬不起头,除了她以外,也不敢再娶进哪个女人,倒是自己养出来的儿孙,妻妻妾妾一大群。
听说萧老王爷就是因为在外包养一个名妓,被她派人活生生的肢解了,伤心加愤怒,就这样一病不起而升天。
告诉丫鬟,让她知晓老夫人一声,自己来请安了。
“振人呀,现在你怎么这么忙?连过来见我这个老婆子一面的时间都没有吗?”老夫人被两个丫鬟扶著,从房里走到客厅。
萧振人连忙蛄起,堆满一脸假笑,快步走过去,从丫鬟手里接过老夫人的胳膊,扶著她,“怎敢?孙儿一听是老奶奶的吩咐,不就立刻飞也似的赶过来了?不知是哪个小人,在老奶奶面前说孙儿的坏话?”小心翼翼的把老夫人扶坐在当中的椅子上,笑著询问。
“哼,哪有人敢说你的坏话!怕不给你暗中整死,你这个小滑头。”中气十足的老夫人笑骂道。
“呵呵,”打著哈哈。“不知孙儿能帮老奶奶分担什么事?下午出门时碰到大哥,听他说起您似乎对孙儿有吩咐。”坐回摆在左侧的椅子,探身询问。
“嗯,还能有什么事?还不都是你们这些小子们的终身大事!平时光看你忙著帮你父王忙那些朝中事,也不晓得多留意一下哪位大人的女儿适合你,这不,只有我这个老婆子出马,给你拉拉线了。”老夫人眯起双眼从眼缝中露出狡猾的光芒。
哼!死老婆子,控制了府中其他人的婚事还不够,还敢妄想操纵他的人生,想得倒是挺美!
小心建好防火墙,“老奶奶,多谢您的关心。可是孙儿还想趁年轻多多历练,争取在朝为官,博得皇上的信任,而父王也是这么想的。”
“不要拿出你父亲来压我。我要给你做主,还怕他不答应不成?何况,我也没有要你现在成婚,先定下来,等以后你入朝为官再娶也不迟!”老夫人的脸色严厉了起来。
忍下心中一口气,萧振人告诉自己“小不忍,乱大谋”,不可为一时一气之争,坏了至今安排好的一切。
略微一思索,他张口道:“老奶奶,不是孙儿不想听您的,而是您觉得哪家闺秀能比得上皇上女儿的万金之躯?”
“哦?你的意思是说……”老女人开始上钩了。
“对,我的意思就是要么不娶,要娶就娶皇上的女儿,所以我才希望能多加历练。”看对方已经完全上钩,“您也希望萧王府能融人皇家血脉吧?”
“的确!你父王如今被皇上软禁在京,威望已大不如前,如果你能重得皇上信任,加以重用,再次光大我萧府是再好也不过!”被将来的权力诱惑蒙蔽了双眼的老夫人,赞赏有加地说道:“我还在伤脑筋,到底要哪家千金才能配上我萧府的小王爷?既然你看上的是公主,那么我也小必替你找些凡脂俗粉来扰你的前程。”
“老奶奶说的是。孙儿会努力重振萧府雄风,让那天下人看一看,除了皇家还有我萧家!”
三日后,正皇下诏:“命萧振人代表萧王治理黄河水道,接旨日起,立刻启程,不得耽误,救灾物资随后而行。特授萧振人御史大夫之职,可调州兵五千。”
正皇打的好算盘,萧振人代表萧王出面,如果不成,便有了问罪萧王的藉口。
如果成了,便把萧振人调进朝中为官为自己做事,也算得一臂助。不管成与不成,都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下萧王只是长留京中为皇上办事,并不是被他这个正皇软禁在京。
而这些也早在萧振人的意料之中,未等圣旨下来,已命壮果备好一切,接到圣旨的当天,便离家出发。
自然壮果也随之同行。萧振人以圣命需急行的理由,拒绝了其他的奴仆随行,但不知为何,一向在府中低调的二世子萧振善,以帮助兄弟为由,请示萧王,得其应准,硬是强行加人本来只有萧振人主仆二人的黄河之行。
多子个跟屁虫,萧振人心中十万分不爽。虽然这个二哥不像老大、老三一样胡作非为,心胸狭窄,但知人知面不知心,谁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一切还是小心为上,不要让他得知自己此行的另外目的;
壮果很是喜欢这个和蔼可亲、对下人从不打骂的二少爷萧振善。
在他眼中,萧府好人和坏人的分布图是这样的:萧老夫人心若蛇蝎,是大大的坏蛋;大爷萧治孝为人平庸分不出好坏,只是十分好色,妻妾成群:三爷萧治清读书人一个;老爷——也就是王爷萧治远,眼中只有权力;大少爷萧振祖阴险毒辣,事事与少爷作对,是个大坏蛋:三少爷萧振行好色暴虐,常常打骂下人,西屋稍有姿色的丫鬟,因不堪折磨自尽的就有好几人,更别提偶尔强抢民女、霸田占地天怒人怨,是个大大的坏蛋。
其中称得上足好人的只有二、五、六少爷。大概是因为近朱者赤的原因吧?五少爷和六少爷的母亲和二少爷的母亲是闺中手帕至交,离世时,把自己的孩子托付给二少爷,所以五少爷、六少爷说是被二少爷带大的也不为过。
壮果也很喜欢活泼可爱的五少爷,一根肠子通到底的六少爷,至于未嫁的两位小姐,只从服侍他们的下人们口中得知十分任性刁蛮,倒不知好坏。
所以他对二少爷的同行并不排斥,相反还十分欢迎。
跟少爷在一起的话,除了帮少爷宣泄欲火的时候,能和他“聊”上两句,其他时候,恐怕就要在沉默中度过了。最重要的是,能有人把自己当人看了。
对于壮果和萧振善的亲近,萧振人心头一把火这烧啊……
欲火加怒火外带妒嫉之火,可把心头火烧得旺的,比他胯下坐骑“火焰”的毛色还要红艳艳。
好不容易熬过半月路程,总算到了黄河中下游——中州(现河南)的开封府,亦是此次水难的主要州府。其实不用中州府尹说明,从逃荒的难民身上也不难看出此次灾情重大。
“大人这次远道而来,下官代中州百姓拜谢大人。”说完,中州府伊何云向身为钦差御史的萧振人两膝著地,行了个大礼。
“何大人快请起,在下担当不起。振人虽然权限有限,定当尽力而为,绝不会作出对不起中州百姓之事。”连忙弯腰扶起看起来铁骨铮铮的中州府尹。
何云谢绝坐下,站直身体向萧振人报告中州灾情:“中州自五月以来,骤雨连绵,河水泛涨,平陆成川,禾稼漂没,人畜漂流,死者不可胜计。何云接连六次,遣快马报于朝廷,如今天可怜见,终于盼得大人前来,还望大人看在门外等侯救济的中州百姓面上,立刻发下救济物资,莫要经过各层官员的转递。”
看来中州府伊对朝廷派来如此年轻,工人,有著不放心的感觉,怕他不知官场昏暗,官员贪婪,耽误救济的时机。
出于对这个爱民如子府伊大人的尊重,萧振人也并未落座,站著听完他的请诉。
“大人请放心,物资我已命专人押送,定不会落到不该落到的人手上。至于目前,我在路上已调动其他州府筹粮支持,如不耽误,今夜即可抵达。”
“辛苦大人,大人一路舟船劳顿,想必疲乏,我这就准备宴席给大人接风洗尘。”略微安心的中州府尹开始想到应酬。
“不必了,想必这时节大人也拿不出什么来款待我,随便什么,只要能果腹就好,晚上还请继续讨论救灾—事。”萧振人开玩笑。
来到何云给他们三人准备的房舍,壮果侍候萧振人清洗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对池说:“不知这黄河水灾,少爷要如何治理?”
没想到壮果会开口和他说话,不禁心情大好,“这黄河之灾,不是说治理就能治理好的。自然的、人为的因素造成黄河的灾难。你别看它现在发大水闹洪灾,过段时间说不定就变成旱灾了。如今想的是怎样疏通改流的黄河水,让它避开乡镇田地流进海中。”正说著,有人敲门来访,壮果打开门一看是二少爷,连忙侧身请他进来。
“四弟,不好意思打扰了。”萧振善对其弟微微一笑。“我过来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二哥有此意,是最好不过。”萧振人不是很爽快地说。
萧振善对此毫不介意,“为兄因为此次之行,特地查阅了历代关于黄河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