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皇权之争,受牵连的还是无辜的百姓,看着那些风尘仆仆疲惫不堪的难民,有些甚至连家当都没有,更不知道自己该前往何处,花流云从怀中掏出一个鼓囊囊的钱袋子,问过之后就发一些碎银子。
看着清媚疑惑的眼神,花流云笑道:“还是主子的银票好使,只可惜钱庄一时提不出那么多钱,所以也只能帮一个算一个了。”
清媚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你若是拿钱帮助这些百姓,只管向我开口便是,钱庄到处都有,还怕兑不上现银么?”
说完她便伸手掏出怀间的银票,竟有十多张,而且张张都是巨额面值。
花流云脸色一变,按住她的手:“主子哟,钱财不露白你没听说过么?如今正是战乱时期,可不要招来了贼人。”
清媚挑眉说道:“若你怕死,只管离我远些便是!”
花流云拧着眉毛看了她半晌,然后扬唇笑道:“是呵,主子生来锦衣玉食,定是不知道这些百姓的苦处,若你给他们这些大面额的银票,恐怕走不到镇上便会被人要了命,就算保下一条命,看他们的穿着打扮,又有哪个钱庄敢兑银钱给他?恐怕直接就扭送到官府去了。”
花流云一边啧啧摇头,也不顾清媚倏然涨红了的脸,便将手中的钱袋打了一个结实的结,翻身上了马。
越往延平境内走,遇到的难民便越多,清媚慢慢的策着马,看着他不断的发放干粮,笑得十分和善的接受那些百姓的感激,与平日的放浪轻佻比起来,竟是完全换了一个模样,然而每当他侧过头来之时,对上清媚的视线便一眨眼换了张脸,笑得十分无赖,要说他是变脸王也未尝不可。
花流云带的两麻袋干粮一转眼就见了底,原本鼓鼓囊囊的钱袋也空了,花流云索性将无赖进行到底,盘剥了清媚身上的一枚玉佩和一只银镯子。
天已渐黑,还没有看到一个城镇,远远的看着雪衣停了车,他的侍从开始找来干的柴禾生火,于是清媚也停了下来,就在离他们不远处坐下来休息。
“早知道就应该雇一辆马车了。”花流云将空掉的麻袋往地上一铺,便舒舒服服的躺了下去,“不过久了没有在外面露宿,感觉还不错,就是蚊子多了点。”
清媚没有说话,看着不远处雪衣静静的坐在火堆边,一身白衣十分显眼,然而他的眉目却一直敛着,看不清楚面上的表情,忽明忽暗的火光在他的侧脸上跳跃着,却始终难将那股子清冷气息摒去。
“主子,过来坐啊。”花流云已经坐了起来,将另一个麻袋也平铺在地上,拍了拍,招呼着她,“你不可能在这里站着看他一晚吧。”
清媚抿了抿唇,走过去坐了下来,花流云又躺了下去,细长的丹凤眼此时却格外的明亮,映着天空的烁烁星辰,犹如星子一般。
清媚也躺了下来,此时的天幕并不是纯粹的黑,还带着些淡淡的蓝,无数的星子像撒上去的细钻一般,璀璨流华。
“这样好的天气,怎么不见有月亮?”清媚自言自语,看着满天星辰璀璨闪烁,一直压抑着的情绪也慢慢放松下来。
“都说月朗星稀,星星密集的时候,一般是没有月亮的。”花流云轻笑一声,“主子不可能连这个都不知道吧。”
清媚轻轻的哼了一声,侧过头看着雪衣,他仍然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雪白的衣袂散落在草丛中,如同莲翼一般。
只可远观,而不可及。
隔得不远不近,却仿佛有一道沟渠阻隔了两人,终是跨不过去。
一路上赶路奔波,又顶着炎炎烈日,清媚终是挡不住如潮水般袭来的倦意,沉沉睡了过去。
恍惚中听见金戈铁鸣之声,冲天的火光将整个黑夜都映成了明晃晃的一片,许多人惊慌失措的四处逃散,清媚无助的看着周围腾起来的火舌,狰狞的扑向她,隐约中看见一个白色的身影,一个如同温玉雕琢一般的男孩子拼命的想要跑过来,他口中大声的唤着她的名字,他叫她媚儿,媚儿,媚儿!
清媚猛的惊醒过来,却被身边的花流云一把按住,轻声在她耳边说道:“别动,我们被包围了。”
“流云?”清媚轻声唤道,她不知道她睡了有多久,就刚刚那个短暂的梦,竟将她惊出了一身冷汗。
花流云轻笑了一声:“主子这般唤我才对,亲切得多了。”
“来的是什么人?”清媚皱了皱眉。
“应该是些流民组成的草寇,不足为惧。”花流云轻声说道,然后看向雪衣的马车,“他们盯上的,应该是你小情人。”
雪衣的马车并不华贵,然而也看得出作工精致,而且在这战乱时期,还能坐着马车晃悠的,非富即贵,难怪会被人盯上,这些人应该是被水灾和战乱逼得穷途末路了,才会来干这种劫财的勾当。
清媚动了动欲要起身,花流云伸手按住她的肩膀:“嘘,他们现在没有注意到我们,只需看着就行,你那小情人的侍卫不是吃素的,应该很快就能将他们打发走。”
清媚思索了一下,便放松下来,此时夜色已浓,许多不知名的小虫吱吱呀呀的叫着,除此之外,一片寂静,寂静得能听得见周围慢慢逼进的窸窸窣窣的声音,静下心来,她几乎能感觉得到那些人的呼吸,武艺并不高,约有二三十个人。
雪衣的侍从靠在马车边上假寐,不过他们不可能没有发现这些人,只不过是凝神待发准备出手。
不知道谁带头吼了一声,然后从四周便冲出来一群人,手里皆举着明晃晃的大刀与长剑,直奔着那辆马车便冲了过去。
果然,那几个侍从一弹而起,拔剑出手快如闪电,但却没有下重手,只是将那些靠进来的人击飞出去。
清媚屏着神看着那边的打斗,只是一群小毛贼,的确不足为惧,只是看他们拼命的样子,却如同亡命之徒一般,许多人被击退了又爬了起来,继续向前冲,似乎连命都不要了。
人在饥饿与贫穷的情况下,的确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清媚一眨不眨的看着他们打斗,明明那边刀戈剑鸣,而她却仿佛置身事外,头上的夜色如水,星光柔和的披泻下来,洒上满地白辉。
那些侍从应该是顾忌到这些人只是逃亡的流民,都没有下重手,只是与他们纠缠游斗,不知不觉中,竟已离开马车数步,四周都围满了人,纵然没有性命之忧,却也是无瑕分神。
眼见着一个人举着明晃晃的大刀向马车内劈去,清媚再也按捺不住,身边的花流云来不及阻止,便见她如同一阵风般掠了出去。
伸手快速将那个人一掌击退几步,清媚手腕一抖,那柄匕首便滑在手间,白虹闪过之间,那人连哼声都没有发出来,便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清媚愣住了,周围的人也愣住了,原本打得正起的两帮人都静了下来,没有人会料到她会在出手间便将那个杀死,余下的人惊惶的看着清媚,却有几人嚎叫着冲了上来!
清媚有些怔愣的看着手上的匕首,锋寒锐利的白刃上,一抹鲜艳的殷红,在那匕首的尖上,还滴着血。
她并不想取那人性命的,只是,只是,一想到雪衣可能会受伤,她便控制不住自己,可是,也不至于下这么重的手!
她是怎么了,她是怎么了!清媚使劲的闭了一下眼睛,想知道自己是不是还在做梦,对于冲上来的几个人,竟然毫无所觉。
刀光亮起,身边的车帘猛的被撩开,一抹白影伸手揽住清媚,呲的一声,鲜血溅入了清媚的眼,迷得她半晌睁不开眼,雪衣身上熟悉的味道蹿进她的鼻息,清媚被他猛的一带,然后又似是无意间推了一把,便踉跄退了数步,歪倒在车厢边。
抬眼看去,雪衣伸手紧紧的捏住左手手腕,目光清冷毫无波澜,只是那手腕上明显的殷红,一点一点的渗浸到胜雪的白衣,如同傲寒衣襟上那一片妖娆的艳红,盛放得芬芳,清媚有些眩晕,雪衣受伤了,他受伤了,他受伤了……
“别人让你受到怎样的痛,你定要加倍的要回来!”
“如果你不杀他,终有一日,他会回来杀你!”
“不择手段,不择手段!”
“媚儿,媚儿,媚儿!”
无数个声音在她脑海里盘旋着,清媚痛苦的捂住头,她想要叫,却叫不出声,那些声音似乎要将她的头挤得爆炸开来,隐隐约约中,她听见一个声音,那个声音唤着她,那个声音叫嚣着,杀!杀!杀!
清媚倏的仰头嘶叫起来,原本黑白分明的眸子里一片血色,原先溅进她眼里的血迹顺着眼角慢慢的滑落下来,犹如血泪一般,她的神情之间一片杀戾之气,雪衣心里倏的一沉,失声唤道:“媚儿!”
“啊——”清媚执起手中匕首,映着星辰之色反着明晃晃的寒光,内力贯注之间卷起数片落叶冲天而起如飞花般疾射而出,手中寒芒横空扫过,一枚落叶轻飘飘的落了下来,被她手中白芒轻触,便发出一声细小的破空之声,嗖的一声便飞了出去,没入一人的喉间,连鲜血都没溅出半分,便取了他的性命。
这是一场,残酷到近乎无声的杀戳,却快如雷光火石一般,待得清媚落了地,那几十个贼寇都纷纷倒了地,皆是喉间一抹殷红,翠绿的树叶重重的镶入喉咙之间,妖冶而又诡异。
无一生还!
“媚儿!”雪衣惊呆了,看着清媚血红的眼睛不带任何感情的看向他,声音微微颤抖,“媚儿!”
花流云看着满地的死尸,使劲的眨了眨眼睛,确认他看到的这一幕不是幻像,一转瞬的时间,满地的尸体,何等恐怖,何等暴戾!
“媚儿……”雪衣的冷漠与伪装在这一瞬间全部土崩瓦解,痛楚的看着她,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暴戾气息,让人胆颤心惊,却又痛楚不堪,都是他的过错,都是他刺激了她,他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步入那种不得翻身的深渊!
“雪衣……”清媚的声音打着颤,她双眸血红的看着她,声音里却是无尽的脆弱与无助,“你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
“我不过来……”雪衣应和着她的话,“我不过来,都过去了,他们都死了,没人会再伤你。”
清媚的眼神慢慢的从他身上转开,花流云猛的往后跳了一步,警惕的看着她,雪衣的侍从都向后退了几步,带着几分警惕几分防范的看着她。
“你们都怕我?都讨厌我?”清媚的目光里有几分受伤,她到底是怎么了,她怎么会变得如此嗜杀,她的视线又转回到雪衣身上,“你也讨厌我么?所以,你才会不要我……”
雪衣痛楚的看着她,那个不字死死的噎在他喉间,上不去,下不来。
清媚的手紧紧的攥着那两把匕首,空气里是腥甜的血气,将她的所有感官都调动起来,她紧紧的闭上了眼睛,内心里似乎有一头兽,让她全身的血液都在不断的沸腾,强烈的杀戳欲望,让她痛苦得全身颤抖,她控制不了自己,她不敢睁开眼睛,她怕一看见那些血液,便会抑制不了的杀人。
清媚猛的一转身,便向外面飞奔而去。
雪衣与花流云对望了一眼,便齐齐掠身追去。
“主子哟,你慢些,若你跑了,丢下我一个人怎么过啊!”花流云一边提气纵身一边大呼小叫着,那声音隔着数里远都听得清清楚楚。
“你与媚儿什么关系?”雪衣冷冷的吐出几个字,丝毫不歇的跟在他身后。
花流云抛了个媚眼过去:“自然是你能想象得到的关系。”
雪衣剑眉微颦,手指微动,执着白色软鞭便向花流云劈来。
“哎呀呀!你这人可真是不讲理!”花流云怪叫一声,拧身冲天,殷红的衣衫在半空中掀出漂亮的红弧,乌发飞扬几乎融入了身后的夜色里,然而身手却是一点也不含糊,闪过了雪衣的长鞭,鞭身过处,一大片树杈被生生的劈成碎片,绿叶悠悠的飘落下来,空气里弥漫着清新的树叶芬芳。
“啧啧,真是生得越美脾气越古怪啊,也是我家主子死心眼,否则谁会不长眼喜欢上你!”花流云躲闪之余还不忘调侃两句。
雪衣眼里凝起薄薄的寒冰,执鞭掀起数片落叶,缤纷飞扬挡住了花流云的视线,雪白的衣袖如同流云般飞舞,卷起一道如同漩涡般的劲气,拧身疾转,如同鬼魅般伸手卡住了花流云纤弱的脖子。
“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是谁?”雪衣的手指修长如玉,却冰凉无比,仿佛没有一丝人气,他美得逼人的眉目在夜色中格外的夺目,却没有一丝感情,剔透的眸子里只有清冷,冷得没有一点感情。
花流云讪讪的收住了唇边的笑意:“我如果不说,你会不会放我一条生路?”
雪衣没有说话,只是手中的力道又重了几分。
花流云正了神色:“无花门,花流云。”
无花门,无花难眠,月满未香。
雪衣眸色微闪:“谁派你来的?”
花流云轻笑一声:“除了轩辕皇室,你认为还有谁能指使无花门的人?”
“媚儿怎么可能与轩辕皇室有关联?”雪衣声音更冷了几分,眸色之中已有了杀机。
花流云叹了一声气:“枉你自诩才智过人,却连自己的情敌是谁都不知道,主子的小哥哥,可不就是轩辕皇室的唯一正统血脉么。”
“冠玉?轩辕玄玉!”雪衣声音里有些震惊,更多的是错愕,眼前红影一闪,却是花流云趁他分神从他指尖溜了出去,犹如一条滑溜的蛇一般,一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