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坐在旁边的雪衣突然开了口:“皇上如今刚刚登基,根基不稳,微臣斗胆,请皇上早日大婚,诞下龙子以稳皇权。”
他一出此言,整个花园都似乎静了许多。
这种宴会,貌似只是君臣相聚把酒言欢,实际上许多人是立了耳朵听着这一桌的动静,雪衣此言一出,顿时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
冠玉脸上神情淡淡,抿了一口酒之后说道:“眼下朕刚刚登基,许多事情还未妥善处理,此事,容后再议。”
雪衣垂眸淡淡应是,傲寒浅笑着执起面前的酒杯,清媚看了看雪衣,再看了看冠玉,神情若有所思。
……
清媚蹑着手脚,在御书房里走来走去。
冠玉的帖身内侍张贸德张公公一直小心翼翼的看着这位活泼好动的公主,书案上的冠玉正在奋笔疾书,然而她却似乎十分有劲的晃个不停,他只是垂着手看着她来回走了数十次,便觉得眼晕了。
冠玉手中毛笔蘸了蘸砚中的墨汗,看着一脸惶恐的张公公,顿了顿,开口说道:“你先出去吧。”
张贸德擦了一下额角的汗,垂着手躬着身子退了出去。
清媚停了下来,歪着头看着冠玉,冠玉看了看她,然后又垂下头去,手中的笔似乎一刻也不得闲。
清媚走到小几边倒了一杯茶,然后端到冠玉桌边,笑盈盈的说道:“小哥哥,喝茶。”
冠玉嗯了一声,头也没抬的批着折子,头发发冠之上的腾龙口中含着巨大的宝珠,那重量似乎压得他抬不起头。
清媚斜着头看了看他的神情,然后又执起旁边的羽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替他扇着风:“小哥哥,热了吧,我给你扇扇风。”
冠玉的修削的剑眉轻轻皱了起来,笔尖在半空中顿了顿,似乎思考着什么,下一刻便埋下头去,对于清媚的话似乎恍若未闻。
清媚脸上的神色黯了下去。
已经几天了,她被困在这座华丽的皇宫里,出不去,更不能见到雪衣,最重要的是,小哥哥一直对她不冷不热,不管用什么方法似乎都引不起他的注意,仿佛她在他眼里根本就是多余的,甚至,可有可无。
清媚不死心的放下扇子,伸手探上他的肩膀:“我给你捏捏……”
冠玉猛的抬手将她的手拂开,清媚怔在原地,他没有回头,语气淡得没有一丝情绪:“媚儿,我很忙。”
清媚脸上的笑意再也挂不住,他的语气太陌生了,陌生得不像是她认识的那个人,他穿着华贵精美的龙袍,坐着最高权利的位子,他的眼中没有她熟悉的宠溺,更没有拥她入怀的温柔,他仿佛真正的变成了另一个人,高高在上的皇帝,轩辕王朝的国君,轩辕玄玉,一个和冠玉完全不是一个身份的人!
清媚重重的咬住了下唇,唇上传来的阵阵刺痛让她努力的平定自己想要向往常一样大吵大闹耍赖撒泼的情绪。
深深吸了一口气,清媚抑制不住眼中的水汽,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不出异样:“虽然媚儿不知道做错了什么让小哥哥这么生气,但小哥哥现在是皇上,日理万机,和以前不一样了……”
清媚顿了顿,眼里已经模糊得看不清冠玉骤然紧绷起来的背:“以后媚儿会向宫里的嬷嬷好好学习规矩……不会再来烦你……”
清媚咬着唇从他身边冲了出去,身后突然传来重重的脚步声,一只手强横的抓住了清媚的手,重重的将她扯了回去,巨大的冲力让清媚的头重重的撞上了身后的墙,冠玉的手死死的捏着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他的眼里不再是冷漠平静的神色,而是带着浓浓的痛苦与复杂莫名的情绪看着她。
“你到底要我怎样做!”冠玉咬牙切齿的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看着清媚泪流满面的脸,心里抑制不住的抽痛,更多的却是连日以来的压抑与愤怒,一向情绪不形于色他竟然失了控,声音里带着连他自己都想象不到的冷冽与嫉妒,“你不愿意呆在这里吗!不愿意安心的做你的公主吗!你是不是要我马上下旨赐婚,让你和雪衣成亲你就开心了!”
清媚吃惊的张大了眼睛,冠玉的失控让她忘了流泪,她眼里还裹着盈盈的泪水,却实实在在被那双漂亮的鹰眸里的痛楚与疯狂震住了,他在害怕,他在害怕么!
“小哥哥……”清媚看着目光泛赤的冠玉,他重重的喘着气,英俊而又棱角分明的脸上一片痛苦之色,然而,他却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狼狈的别过头,不让清媚看到他的神情。
“小哥哥,你是在害怕么?”清媚轻轻的挣了挣,他手微微松了松,便放开了她,“小哥哥是媚儿在意的人,有什么事是不能告诉我的呢?”
她伸手试探的环住了他的腰,感觉得到他的身体因为极度的压抑而轻轻颤抖:“不管你遇到了什么事,你都可以告诉我,媚儿可以帮你分担。”
半晌没有听到冠玉的回应,清媚脑海里瞬间转过数个念头,然后小心翼翼的开口:“是不是,因为寒……”
“不是他!”冠玉突然转过头,漂亮的鹰眸紧紧的锁住她,那目光似乎要将她整个绞进去,深深的刻入骨髓一般,“媚儿,我……”
清媚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她的瞳孔黑白分明,如同一汪能够洗净所有污秽与罪恶的清泉,然而就是这样纯净而又纯真的眼神,如同毒药一般吸引着他,难以自禁的向下跳。
“媚儿……”冠玉闭上了眼睛,将她狠狠的拥在怀里,紧紧的,似乎害怕一松手,她就会不见了,“我不想失去你!嫁给我!你将会是轩辕王朝最幸福的皇后!”
作者有话要说:我觉得,呃,情绪很低落的说。
碎裂无声
冠玉紧紧的拥着清媚,以往数年来的激情似乎都在这一句嫁给我里面消耗怠尽,他的心脏剧烈的跳动着,他期望他能够得到她的回应,然而长久的沉默让他的激越慢慢的平息下去,原本愤怒的疯狂的嫉妒的激动的期翼的所有情绪,在这一刻统统的暗灭下去,如同一簇燃得熊熊的火被一盆凉水从头浇到尾,呲的一声,便尽数化为灰烬。
似乎有什么东西慢慢的沉了下去,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然后再慢慢的淡去,淡得只剩一面平镜,光滑无波。
他努力的爬到了权利的最高处,他努力的往他们的自由更近了一步,他努力的获得了一些人一辈子也得不到的东西,尽管在这中间他付出了常人想象不到的代价,但是他是真的做到了!
可是,他却永远也触碰不到他真正想要的东西,隔得那么近,却是天涯海角的距离。
“小哥哥……”清媚似乎被他这一句话震慑到了,半晌之后才低低的开口,然而开口之后便又是长久的沉寂,她还在震惊中,她没有消化他说的话的意思,她从来没想过小哥哥对她原来是这样的感情,她根本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冠玉轻轻的松开手,唇角扬起一抹自嘲的笑意:“朕跟你开玩笑。”
一个简单的朕字,拉开了他与她原本亲密无间的距离。
清媚张了张口,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她清楚的明白,她与他,回不到过去了。
那些两小无猜的日子,那些耳鬓厮磨的日子,那些她哭着鼻子唤着哥哥时他守着她的日子,那些她在半夜害怕硬是挤在他怀里睡觉的日子……
统统都消逝了,成了过眼云烟。
冠玉放开了拥着她的手,转身回到了书案之后,那个雕着龙腾云啸的宝座之上:“朕会在近几日问清雪衣的想法,择一个好日子,让你们成亲。”
清媚定定的看着宝座上那个英俊冷冽的男子,他的鹰眸仍然如同以往一样的漂亮,然而却似更深邃了许多,深得不可见底,几乎看不见他的所有情绪。
冠玉没有再看她一眼,而是将张贸德唤了进来。
看着垂眉顺眼的张贸德,冠玉略微思索了一下:“朕最近太忙,没有时间陪公主,宣右相雪衣进宫,让他陪媚儿出宫走走。”
张贸德应了声是便退了出去,清媚看着已经恢复沉稳冷冽的冠玉,刚刚那一瞬的失态似乎从来也没有发生过,她走到书房正中,以嬷嬷教的最标准的姿势替了一礼:“多谢皇上,臣妹先行告退。”
冠玉高高的坐在书案之后,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轻的嗯。
身后的门轻轻的阖合上了,发出一声低微的沉重的声响,那一瞬间清媚确信自己心里有什么东西碎裂开来,一片一片,再难愈合。
啪!
冠玉折断了手里的笔,看着空荡荡的御书房,深邃的鹰眸中一片浓郁的黑,黑得看不到尽头。
……
清媚坐在明月轩的二楼雅间里,倚着窗,看着外面熙熙攘攘的人流穿棱不息,她有一种错觉,似乎自己与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他们平凡而又质朴,简单而又充实的过着每一天,而她却似乎一直浑浑噩噩,稀里糊涂。
花流云对着满桌子的菜大块朵颐,旁边堆满了一大堆他买来的东西,全是稀奇古怪的小玩意,他似乎比女人更热衷于采购,而且最重要的一点,他用的全是清媚的银票。
“小哥哥说近几日择个好日子给我们赐婚。”清媚以手托腮,看着窗外的景致,漫不经心的说道。
一直沉默无语的雪衣似乎有些错愕,轻轻的啊了一声,花流云也停止了大吃大嚼,原本细长的眼睛瞪得溜圆的看着她。
没有意料中的欣喜,更没有一点神情变化,清媚没有忽视雪衣脸上的任何一样表情,心里滑过一抹苦涩,嘴角却扬了起来:“我想了想,小哥哥才刚刚登基,还有许多重要的事要忙,还是推迟一点比较好。”
“你说呢,雪衣?”清媚侧过头时已是一脸明媚的笑意,如云般的青丝梳成时下流行的漂亮角髻,原本一天比一天更精致的容颜衬着这笑意更加明艳动人。
“嗯,好。”雪衣淡淡的应着,筷子有一茬没一茬的在盘子里拨动着,却始终没有动过口。
“喂,你不吃也别把这鱼挑烂了啊,多可惜!”花流云伸手飞快的把他筷子下的那盘被蹂躏的鱼拯救了出来,端到了自己面前,“不过啊,我也觉得你们先不要成亲的好,毕竟主子练的那玩意儿一天不解,雪衣便一天睡不踏实,没准哪天晚上醒来时就身首异……”
清媚将他买来的一堆东西拎了起来,作势欲往外扔,花流云漂亮的细眼弯成了一条缝,止住了接下来要说的话:“主子,主子哟!奴家可是逛了好久才买到这些东西的,可扔不得!”
“你到底有没有把握解媚儿的雨晴之戾?”雪衣也似是回了神,问着这一路跟着他们混吃混喝混消费的花流云,行军打仗之时,他人都溜得没影了,待得冠玉一回京登基,他便又冒出来了,而且一直都是吊儿啷当的模样,实在是不敢让人相信他就是无花门的少主。
花流云将清媚手里的东西夺了回来,懒洋洋的往后面一靠,修眉微挑眼波妩媚:“想听真话?”
雪衣皱了皱眉:“自然是真话。”
“目前没有找到法子。”花流云摊了摊手,看见清媚杀人的眼神时顿时缩了缩。
“不过若主子以后真的避免不了变了心性,倒是有法子可以抑制。”花流云轻笑着靠近清媚嗅了嗅她颈边的香气,然后在雪衣冻得可以杀死人的眼神中慢悠悠的缩了回来。
“放屁!”清媚不知道为什么,一见到花流云火气就特别的大,“等得心性转变之后再作压制,那不是马后炮么!”
“那也总比冷血嗜杀的好吧。”花流云扬了扬眉,对于她的火气丝毫不以为然。
“什么方法?”雪衣伸手拉住了清媚的手,对她轻轻笑了笑,示意她冷静,然后侧头问道。
“苗疆有异花,汲血而生,形似莲而晶莹无瑕,茎有刺,含剧毒,鲜有人见……”花流云微微沉吟,然后慢声说道。
却没见清媚的脸色竟是在瞬间变了数变,然后脱口打断了他的话:“刺莲?”
花流云眼里浮起一抹惊诧之色,轻轻咦了一声:“主子也知道此花?说来此花甚是奇妙,根茎上生刺带剧毒,但那花香与那莲子却是绝佳灵药,如以此药作引可压制雨晴练习者的暴戾心性,只是这花一定要用活人的鲜血来祭养,是至邪之物。”
清媚突然想起了那座刺莲岛上小木屋里的绝美女子,她风华绝代,即便是美若仙子的凤若,在她面前也不过卑微得如同一粒尘土,她明明美得逼人,却偏偏给她一种阴森的感觉,尤其是那时而颠狂时而狂暴的怪异性格,让她到现在想起还后怕。
“不管你想还是不想,你都会变得跟我一样美!天下男人皆会臣服于你,为你的美貌神魂颠倒!为了你,他们可以为你做任何事情,包括挖出自己的心肝给你看!”
清媚的脸骤然间变得苍白,指甲深深的掐入雪衣的掌心。
“怎么了?”雪衣看着她突变的脸色,急声问道。
清媚站了起来:“我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了。”
雪衣也跟着站了起来:“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清媚放开了拉着他的手,勉强的对他笑了笑。
“媚儿……”雪衣皱着漂亮的眉,拉住了清媚,她的情绪很不对劲,他看得出来。
“雪衣,”清媚忍无可忍的转过身来,“如果你真的想要放手,就不要拉住我!”
雪衣对她突然冒出来的火气似乎有些不解,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她,看着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