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姬冷冷一笑,也不再理会他,转而冲殒祀之阵一扬手——一道绯芒自她手中激射而出!
看出这道光刃的厉害,郁舒寒脸色一变,不得不出手荡开那道直冲阵而去的光刃。玖洛及边上几个修为较高的人顿时感到空气中的灵气剧烈变动了一下——似乎是瞬间消失了一些。
然而,郁舒寒出手毕竟慢了几分,紧随着那道光刃,占尽先机的烈姬朝殒祀之阵发动了必杀一击!
三方灵石轰然而裂!殒祀之阵宣告破解。
郁舒寒脸色微白,他望向烈姬,眼中怒火隐隐。
烈姬无视碧忽一众杀人般的目光,施施然进入阵中,将气息微弱的少女扶起,而后冷冷地瞧着郁舒寒:“一百年了,你还是一点都没变。”
郁舒寒一怔,旋即脸色剧变,目光凝滞在她怀中的玉沉烟身上。
少女头顶上隐隐逸出一个灰色的影子,飘飘荡荡,犹如一个人形剪影。
烈姬伸手在玉沉烟额头处一摩,将那丝灰影压回她体内,然后望向郁舒寒:“我原以为她是不同的,毕竟她是你唯一的徒儿。没想到,原来还是和她前世一个下场……哈。”
她嘲讽一笑,携了玉沉烟,右手中指碧光一闪,两人便蓦地消失在众人面前。
郁舒寒自始至终都没有出手阻拦。他望着两人消失的地方,面色苍白如雪。
他看到了。
玉沉烟被烈姬抱在怀中时,她的一魂一魄已经被六道业火炼了出来,飘浮在她的头顶,而那魂魄的颜色,是如此的黯淡——那绝不是一个正常魂魄该有的色泽!
那样灰暗的颜色,只说明了一个可能,那就是玉沉烟的三魂七魄,根本不是完整的……不,或许她亦有三魂七魄,只不过其中几个是虚影罢了。
没有完整的魂魄,却像一个正常人那样生活着……
这样的事情,郁舒寒之前从来没有听说过!
但是,如果是聚灵,那么一切皆有可能。
而他所知道的聚灵,除了玉沉烟外,只有一个人……
那就是一百年前,同是受了裂魂之刑的清明蝶沁。
再想想刚刚烈姬说的话……
郁舒寒嘴角浮现一丝苦笑。
竟然是这样子么?
玉沉烟的前世,竟然是本该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的清明蝶沁么?
怪不得有时候,他会在看着她的时候,想起那个一百年前的少女。
怎么能不像呢?本来就是一个人啊……
郁舒寒抬手拭去嘴角溢出的血丝,无奈地笑了笑。
这大概是报应罢。一百年前,他和另外三人联手打散了聚灵清明蝶沁的三魂七魄,并将其中的一魄封在紫水晶雕成的心脏中,然后将紫晶心脏作为镇压混元魔瘴的圣物,锁进了空云塔,。一百年后,他最在意的人,同样在空云塔上,遭受裂魂之刑。
虽然他的本意是希望玉沉烟能通过洗魂化解劫难,可是裂魂过程的痛苦,并不会因为他的心意而减少分毫。
而且……
郁舒寒苦笑。
现在想要洗魂,也是不可能的事了。
没有完整的魂魄,仅仅由不知是蝶沁的几魂几魄组成的灵魂,是绝对不可能洗魂成功的。
方才玉沉烟裂魂时,他持续地提供灵气,这已经耗去了他相当一部分的精力。他此刻的状态,大概连刚达到“还虚之境”的玖洛都能轻易打败他。
也许不久之后,他便再无力维持蔽日之术,而后天庭那位司序师便可以算出他一直在寻找的灭世之劫,原来应在玉沉烟身上。
再然后呢?一百年的事,将会重演罢?
郁舒寒轻轻一笑。
呵,他苦心经营了这么久,最后竟然却是这样的结局么?
脚下微微一跄,颠得他胸中那股甜腥之气猛地涌上来。
郁舒寒迅速抬手,掩住淡白的唇。
一旁的玖洛正看到这一幕。
“你……”他有些疑惑。
郁舒寒摆摆手,转身走了。
玖洛站在原地,眉心渐渐皱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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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界。
“她怎么样?”九婴担忧地望着不省人事的少女。
烈姬将右手那枚因为超负荷瞬移而失去法力的戒指除下,然后淡淡道:“死不了。”
九婴探了探玉沉烟的灵台,眉头不由得紧皱:“魂魄受损这么严重……”
烈姬执起玉沉烟的手,一股红光从她指尖徐徐传入玉沉烟的体内。片刻,她放下那只已经恢复血色的手,道:“这样也好,短时间内她会失去聚灵的能力。鬼界本来灵气就少,经不起一个濒死聚灵的折腾。”
九婴默然。
烈姬注视着沉睡中的少女,眼色复杂。
她第一次见到玉沉烟,就知道她即是自己一直在寻找的那个人。
一百年前,空云塔上,清明蝶沁被施以裂魂之刑,三魂七魄皆被打碎,散入六合,无迹可寻。
如果是一般人,这就是生命的彻底终结了——连魂魄都不复存在,自然不可能有转生的机会。
就连清明蝶沁自己,也是抱着必死的心,踏上绝仙台的。
谁都不知道,那四散的魂魄竟然有自我复生的能力。
像被肢解的海星再度长出触角一样,聚灵破碎的魂魄不断的积蓄能量,直至生出能够代替魂魄的虚影——虽然不比真正的魂魄,但至少能够再入轮回了。
当年清明蝶沁的三魂七魄,一魄被封进紫晶心脏,一魂一魄变做青溪的玉沉烟,一魂一魄飘到异界,成为人间的苏小意。
至于其余一魂四魄呢?
烈姬眯着眼睛,勾了勾唇角。
她站起来,吩咐道:“一个时辰后,把那颗定魂珠拿来给她含着。”
九婴点头。
烈姬离开了。
房间里只剩两个人。
女郎坐到玉沉烟身侧,轻轻揉开她紧皱的眉心。
望着她,九婴的眼神满是疼惜。
即使是在睡梦中,都在忍受疼痛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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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介殿里,洛掌门正经历着一场前所未有的考验。
一贯温和的少年定定地望着他,眼中蕴着怒火。
“所以你昨天叫我过来,让我一早动身去苍旻取碧青石,其实就是为了支开我?”萧子逸冷笑道。
玖洛缩了缩头,目光飘移:“咳,话说,苍旻的确是有一块碧青石的……啊!”他猛地一抚掌,仿佛突然想起来的样子,“不过前日小路已经将它搬回来了!哎你瞧我这记性,真是人越老越不中用了啊,哈哈哈……”
萧子逸冷冷地瞧着他。
玖洛的笑声越来越小,最后讪讪地收声。
无言半响,玖洛重重一叹:“唉——我这还不是为你好?你说你便是留在碧忽又能如何呢?除了看着她受刑,你还能怎样?难道你还要劫法场不成?”
萧子逸抿着嘴,眼色变化不定。
玖洛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喂!我只是说说而已啊,你别跟我说你真打算这么干,碧忽可没剩几个好苗子了。”
萧子逸没出声。
玖洛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语重心长:“玉沉烟不是能够留在碧忽的人,迟早都是要离开的,早些走,倒还少些波折。”他伸手取过案桌上一个折子,递给沉默的少年,“你看看。”
少年修长的手将那道折子缓缓展开。
须臾,那双拿着折子的手微微一抖。
萧子逸的视线从折子移到玖洛脸上,他的眼中充满愤怒:“你下的命令?”
玖洛摇摇头:“是三大长老的意思。”
握着折子的手骤然一紧,萧子逸笑得讽刺:“三大长老?如果你不同意,他们能成什么事?”
“萧子逸!”玖洛沉声道,“注意你的说话。”
少年别开脸去。
玖洛轻轻一叹,拿过少年手中的折子:“将玉沉烟逐出师门,不止是三大长老的意思。”他顿了顿,似乎有些迟疑,然而最终还是说下去,“郁舒寒也同意了。”
萧子逸震惊地看着他。
玖洛道:“事情就是这样。明天我就会在耿介殿上,召集所有门人,宣布这桩决议。”
萧子逸沉默,良久,他轻轻出声:“沉烟会很难过的。”
玖洛将折子丢回案桌上。
“难过的人,不止她一个。”他懒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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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沉烟苏醒时,见着了一个久违的人。
一身红衣的少年。
他就站在她床边,见她终于醒来,他悄悄的舒了口气。
玉沉烟只瞧了他一下,就又闭上了眼,将脸埋入枕头。
葛怀琚怒了。
“喂!”他推了推她的肩膀。
“别闹。”闷闷的声音从枕中传出,“难受着呢。”
“哪儿难受?身上难受,还是心里难受?”
“都难受……”
那头半天没声响,玉沉烟自己先耐不住了,将脸偏了偏,往外瞧去,却见葛怀琚正鄙视的望着她。
“难受不会想法子让自己快活一些?”他一脸恨铁不成钢,“你平时的古灵精怪都到哪去了?”
“我可以认为你是在夸我吗?”玉沉烟回应得有气没力,“古灵精怪么……就算我智赛诸葛,貌比天仙,现在也只是一个心灵严重受伤,急需修养调整的女人。麻烦你出门往右拐,短时间不要回来烦我,我将感激不尽——还有,记得随手关门,谢谢合作。”
葛怀琚无言,半晌方恨恨道:“我真是脑子坏了,才巴巴的跑到鬼界来看你这个死丫头!”
已经缩回被里的玉沉烟闻言一怔。
鬼界?
她一把将被子掀开,瞪大眼睛一瞧四周环境,顿时呆了。
这不是上次她在鬼界住的那间房子么?!
“怎么搞的,又到这鬼地方来了……”玉沉烟无力地扶额,眯着眼想了半天,终于想起自己昏迷前的最后一幕景象。
红光……红衣女郎——对了!是烈姬!
玉沉烟咬了咬唇。
难道说,是烈姬救了她?
可是,非亲非故的,她为什么救她?为什么冒这么大的风险到碧忽救她?
只想了一小会儿,玉沉烟就觉得头开始剧烈疼痛,她皱着脸捂住脑袋:“啊——我头好疼!”
“你现在不要使劲想事情。”葛怀琚一皱眉,“魂魄都差点给人炼出来了,还不消停,再不老实休养,以后一辈子有你受的。”
玉沉烟咬着唇。
怎么可能不想呢?
就算放下烈姬的事情不管,还有另一块大石堵在她心口上,她哪里舒坦得起来呢?
望向少年,玉沉烟表情严肃:“葛怀琚,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老实回答我。”
“你说。”
“你……会不会喜欢一个一无是处的女子?”
葛怀琚挑了挑眉:“‘一无是处’?”
玉沉烟郁闷的揪着头发:“也不是一无是处啦……怎么说呢,唉,就是达不到你理想妻子的要求啊……你会不会喜欢她?”
“唔……不会。”
玉沉烟的肩膀一下子塌下去。
她怨念的望着他:“为什么?”
“你都说了,那个女的达不到我的要求啊。”
“……可是,可是那个女的很好哦!”玉沉烟急急道。
“很好?”
玉沉烟大力点头。
“怎么个好法?”
“嗯……这个……比如……嗯……”
可怜的玉沉烟陷入了沉思……
葛怀琚瞧着她搜肠刮肚绞尽脑汁的样子,无言望天。
终于,玉沉烟放弃了。
“反正我就是个不成器的……”她低声嘟哝,将被子拉过头顶。
瞅着那个裹成一团的人形棉被,葛怀琚叹了口气:“笨蛋。”
棉被一动不动,似乎铁了心要跟外界划清界限了。
“想知道是不是喜欢,不会自己去问?”他继续说。
棉被微微一动。
“笨死了。”他站起来,转身朝外走去。
走到房外的转角处,他停了下来,然后看到一道紫影飞奔出房门。
看着那道身影消失在远处,葛怀琚脸上依旧挂着满不在乎的笑,眼神却微微黯然。
笨蛋沉烟,我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要是再哭丧着脸回来……
我就不会像这次这么烂好人了。
少年收了脸上的笑,大步离开。
忆惘然
碧忽。
还没到悬圃,玉沉烟就开始萌生退意了。
刚开始的那股血气之勇,在鬼界到碧忽的路上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现在她觉得心里只剩下忐忑不安。
真的要问吗?那句话……
玉沉烟停下步子,淡色的唇微微抿起。
草木的芳香飘荡在空气里,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落在她的身上。
暖洋洋的。
玉沉烟轻轻的吁了口气。
她决定了。
反正,情况也不可能更糟了,不是么?
既然这样,她还有什么好顾虑的。
握了握拳,玉沉烟望向远处的天际。
悬圃……我这就来了。
她刚踏出一步,却听到身后隐约响起一个女子的声音。
玉沉烟一怔。
这声线……似乎有些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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