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说完,都会有噩梦。”凌寒看著江扬,黑色的眸子里那久违的温润的光芒若隐若现,“噩梦醒来,我想看见个活人,随便谁。”
江扬移开目光。他觉得自己已经没有资格用朋友的身份安抚曾经一起玩闹的“小寒哥哥”,而且,今晚的凌寒的变化让他手足无措,此时再也不敢正视对方的目光,哪怕那是带著恳求的。
“梦里只有死人,很多。醒来了才知道,活著的人,其实更多。”凌寒伏在江扬的床上,低声呢喃。
程亦涵用三天时间草拟了情报科室的建立报告,而後带著江扬考虑了整整5个小时才忍痛批给他的一小笔经费出差去。机械工程的天才在走出飞豹团大门的那个瞬间,忽然有种非常不安分的感觉。他回头,没有如同最蹩脚的电视剧中那样,看见江扬正不放心地站在门口送他,相反地,几个没有达标的士兵正被飞豹团严苛的规矩罚地不断从单杠上翻跌下来。
程亦涵上车,系好安全带,直奔机场。他一直在心里跟自己说,这就对了──有点不放心自己的办公室,有点不放心凌寒,有点不放心那个天天念叨著官兵要睡足7小时、自己却从来做不到的指挥官──难道这就是认同感吗?程亦涵有些慌张,再回头看的时候,飞豹团简陋的团部大门已经消失在路尽头了。
程亦涵的手里攥著一部暂时属於他的高级手机,不需要那个该死的指令就能任意拨打内外网电话──甚至江扬也无法监听。他非常想给父亲打个电话,想联系好久没见的一些同学,想问问妈妈周末是否能回家吃一顿饭,但是一种诡异的想法指挥他把手机放在贴身的口袋里,“我吩咐设置了一下,任意时候,按两下*就能立刻接通我的电话,不用等转入”,他想起江扬,那个只比他大3岁的人用那样不放心蹙眉和玄妙微笑组成的表情看著自己。
於是,他悄悄地把玻璃摇下来一些,让已经开始微微变暖的风吹著自己的面颊。正是天气晴好的四月初,一切都是新开始,包括他。
凌寒夹起一根芥蓝,飞快地嚼,然後喝汤。“长官好。”一个少校端著用完的托盘从身边走过,自如地行礼。他慌张地抬头看,江扬已经坐在对面拿出了自备的餐具,语气颇为严肃地问:“就吃这个?”
“是,长官。”凌寒没站起来,回答也很低声。他飞快地瞥了一眼对方盘子里的土豆烧牛肉和蒜蓉油麦菜,又看了看自己的芥蓝和酱汤,实在对比不出任何区别,干脆放弃了提前进行的思考。随意吧……他自暴自弃地想,随便我又哪里做错了吧──总之,事已至此。
江扬似乎看出了对方的紧张,略带抱歉地笑了:“我是说,後厨应该准备了给你的小灶。”
凌寒一愣:“对不起长官,我不知道。”
“从晚餐开始,就可以到5号窗口找胖师傅,他知道怎麽办。”
“我打过的那个?”
“对。”江扬又气又笑,看著对方始终垂著的黑眼睛,一字一顿:“回去的时候,你若是瘦了,凌叔叔不会饶过我。”
凌寒本来无聊地搅著已经冷了的酱汤的手忽然一震:“回哪儿?”
“等程亦涵回来吧,我给你一个月时间回家去。想必国安部那边的事情麻烦极了。”江扬吃得飞快,仿佛马上就要上前线去打仗,但他始终是在嚼东西的间歇跟凌寒说话,丝毫不影响风度。
“我已经是飞豹团的中尉了,不是吗?”
“是,所以我说麻烦,”江扬已经扫荡干净了所有食物,把纸巾翻了个面抹抹嘴角,“军部和国安部不算一个行政系统,况且……”他沈吟了片刻,“曾泽博士给你的心理评估报告还没出来。”
“不会通过的。”凌寒跟江扬罗斯一起站起来去还餐盘,伤没有好彻底,忽然变动姿势的时候,会撕著疼,他咬牙跟上对方的脚步,“我就在飞豹团就好。”
江扬把餐盘摔在清洁台上,引得许多军官侧头看。一向严厉的指挥官指著凌寒的鼻尖骂道:“听好,凌寒中尉,大家削尖了脑袋往里钻的飞豹团,不欢迎任何人拿这里当难民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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绚烂英豪第四部之幸福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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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後三天,凌寒忐忑地发现江扬再没有跟他说过一个字,直到两人同时坐上凌家派来接儿子的车,江扬伸长了手臂去关窗,不小心碰醒了浅眠的凌寒。
“就这麽在风口吹?”江扬也因为路途颠簸而有些困倦,递过自己的大衣,又伸手在肺部比划了一下,“盖上。”
凌寒没有接,只是看著对方琥珀色的眸子:“我不会回外勤组。”
“我不建议你留下。”江扬凭借身高优势,能把脖子枕在座椅靠背上,“你在赌气,根本没有想清楚……”正说著,他忽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轻摁了一下领口的耳机开关:“您好,江扬。”
凌寒探身到车前的储物盒里拿了一瓶水喝,江扬认真地听著电话,忽然有些为难的说:“嗯……方法……我没有怎样,请您直说吧。”他似乎有些紧张,右手始终有节奏地在口袋里抚摸钥匙扣上的银狐挂坠,“这表示什麽……是这样?我知道了,辛苦了……再见。”他忽然坐直了,用长辈看小辈的那种极其宽慰的眼神瞥了凌寒一眼,挂掉电话。“你的心理评估结果出来了,虽然没法在最终结果上给你优秀,但是综合恢复时间、成效的线性评价非常高。”
“这表示什麽?”凌寒脱口而出了刚才江扬说过的句子。
江扬没有心思找他索取这句话的版权费,只是从容地摸出MEMO记了几笔,边写边说:“表示你有恰当的资格重返国安部,表示我的任务完成了。”
凌寒死死瞪住江扬,咬紧了牙不说话,直到对方恍然发现自己已经在得意里失言。他刚要解释什麽,凌寒决绝地挥了挥手,转脸过来就是那种招牌式的浅浅的微笑:“谢谢长官。”
回到市中心的日子让江扬非常郁闷,因为要跟父亲办理关於凌寒的退货服务,他不得不住在家里。虽然这个决定得到了身边绝大多数人的赞同和表扬,江扬还是不得不面对一些非常麻烦的後果:比如江铭整日吵著要听一个英雄的故事,比如江立带著一罐顶级锡兰红茶和最新的电影杂志合订本过来,就差没有做宠物状扑进对方怀抱中,结结实实吓了江扬一跳。
“杜利达共和国?一个月?”江扬颇为心疼地、果断地把到手的红茶塞回弟弟怀里,“我每天都只睡不到4个小时。”
“亦涵哥哥绝对能助理!而且我听爸爸和程叔叔说,有心给亦涵哥哥一个这样的机会,你就顺水去推小舟吧。”江立拧开红茶盒盖,伸长胳膊举著,让沁心的气味赛跑到江扬周围去,做哥哥的那个愤愤地挥手驱赶著:“那是长官们的决定,我无权干涉,况且,我对陆战精英赛这种秀场不感兴趣──最炫目的,跟布津帝国也没关系。那些选手的底细,如果我想知道,只需要一份情报。”
江立把身体彻底从书桌对面搬到江扬身边了,颇有些赖皮地堵住了对方离开这个环境的小通道:“那是纸面的,哥,咱们去看现场版,我保证有惊喜。”
“嗯,布津帝国代表团名次进了一位──去年是第四来著?”江扬颇为嘲讽地说,虽然心里为自己国家的选手素质窝火。
“我们这次要赢冠军。”江立得意洋洋地把红茶盒子放在江扬手心里,做出语重心长的样子说,“上校,这样历史性的时刻,你会错过吗?况且,买一赠一。”
江扬被烫了似的赶紧把红茶盒子扔到沙发上去,笑出声来:“请问,赠什麽?赠品通常比满足口腹之欲的贿赂更能引起人的购买欲望。”
“全程的照顾,从租车、订房、洗袜子、铺床、叫早……”江立红著脸搬著手指数下去,“总之,哥,你跟我去,不让你操心。”
“天哪……”江扬真的被逗笑了,拍拍弟弟的肩膀,神秘一勾嘴角:“既然不需要我操心,干嘛带著东西来?从来不知道被子该打几个折的江家二少爷,居然要给大哥洗袜子?”
江立装作无辜地点了点头,从沙发上捡回红茶,端端正正放在江扬桌上,又从口袋里摸出一个信封递给江扬,然後装作平静地看著窗外的蓝天白云。
江扬笑著摇头打开,不出意外的,里面掉出两张烫金的名柬来,其中一张上,已经工工整整地落了他的名字。
凌寒均匀地呼吸著,幅度很小,微微勾起的嘴角里带著阴晴不定的笑意,却只让人觉得清爽亲和。他坐在沙发里,没有用在飞豹团惯常的那种笔挺的姿势,由於在家,於是懒懒地放松了肩膀,有暗绣的白衬衫扣子开了两颗,露出线条锋利漂亮的锁骨和偏白皙的麦色肌肤。
对面的国安部外勤特工总长玩味地看著这个曾经是自己手下最好的特工之一的年轻人,却没有更多的骄傲,因为他的上司,国安部长凌易正拿著拟调令在周围边溜达边仔细研究。
“让您费心了,”凌寒的语气非常恭敬,“可我不会回去。这一行……”他优雅地笑了一下,还耸了耸肩,“我做腻了。”
“小寒。”凌易只叫了一次名字,语气里却已经是警告意味。
特工总长搓搓手指:“将门都是虎子,你的天赋和经验非其他人能比。小寒,过往是重生的基础。”
“也是下地狱的门票。”凌寒敛起笑容,却因为这句话被爹用一卷调令狠狠敲了一下头。“我深知这扇大门後面有什麽,”他把印有自己代号的门卡放在桌上,上面烫金凸起的“金舟”二字分外显眼,“所有的突发事件都不会给我机会去适应紧张状态,报告里写了,我的心理状态还不是优秀值──难道您真的不怕给本来难度系数就高的任务上再捆颗定时炸弹吗?”
凌易用不易察觉地方式接过了儿子的话茬:“说实话,我实在是不希望小寒继续干下去,但是如果他自己愿意,事实证明了,我拦不住。”他把拟调令轻轻放在桌上,重重推了几厘米。
特工总长的表情有几分尴尬,他不但不知道“定时炸弹”这个词语怎麽从内部谈话传到凌寒耳朵里,更没法揣测到国安部长心里的想法,於是只能敷衍笑著,说了些不痛不痒的话,掩盖冰冷的气氛。
“我要换个环境。”凌寒站起来,字字铿锵,“并非赌气,也不是顾忌什麽,只是我还年轻,可以重新开始。您说了,过往是重生的资本,但没说重生一定要落户回原籍。”他略带顽皮地眨眼一笑,把特工总长噎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凌易打著哈哈说“喝茶喝茶”,凌寒招手叫家里的勤务兵:“帮我扛单车出来,谢谢。我要去街上转转。”
印象派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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绚烂英豪第四部之幸福时光
作者:醉雨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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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扬带著弟弟去军部做出国的准备登记,碧色眼睛的江立欢天喜地地跟在身後,丝毫不管哥哥在诸位军官面前的一副严肃表情。他俩被安排在平时招待高阶军官的休息室里等待,江扬细细欣赏著房间里楠木做封面帝国军史,忽然听见走廊里传来了一阵可谓不平等的争吵,一个充满刁钻滑怪的声音说:“找你们指挥官签字再来。”
“我的权限足够直接调动!”这声音非常熟悉……江扬一激灵,拉开门冲出去,果然,不知道何时从下面连队出差回来的程亦涵用不算唬人的身形把一个五大三粗少校军官拦在走廊尽头,面色因为争吵而泛红,“你这只是推诿!”
“这就是机关工作,中尉。”那军官颇为玩世不恭地把军帽在指尖上抡了圈,虽然不敢对帝国功臣中将的儿子耍横,但他的语气里全是“就在欺负你”的意味。
因为从未经历过类似级别的调动,对方的军衔又比自己高,程亦涵实在没有办法,却舍不得放走淘到手的这几个兵,不得不委屈低头:“我会立刻写报告给团部指挥官,长官,希望您能等……”
“时间不等人哪!”那军官摇头笑著,转身就走,却在那个瞬间死死驻步,身子一缩。
江扬早就大步从休息室里出来,此刻就站在那个少校身边,带著警告意味的眸子从对方身上掠过,到达程亦涵那里的时候已经变成了安抚:“不用等,这就签,少校。”
那军官不敢还嘴,程亦涵没有现成的报告可供使用,只能颇为愤愤地递过一摞空白文件纸。江扬从容地站在那里,只签下一个格外显眼的落款:“回头补个报告给他,你要调的人,今天就送回团部。”
程亦涵不知道说什麽好,这种类似大哥哥帮小弟弟教训了路霸的情境让他觉得很有安全感的同时也非常不安,却不想,江扬揽过他的肩膀:“一起吃午饭。”程亦涵走过那个後背冒冷汗的少校身边的时候,心里是真的在轻声道歉,虽然他知道,军队这样一个地方,没有果决没有铁腕,就无法畅然生存。
江扬言出必行,果然请亲弟弟和程家弟弟在首都最好的中餐馆里吃饭。三人一起刷卡出门的时候碰见了正激烈争论著什麽走过来的秦月朗和卢立本,程亦涵忙不迭地尴尬行礼,却发现秦月朗已经上前一步拥抱了江扬,使劲揉了揉他琥珀色的卷发:“休假了?”江立不厚道地大笑起来,为哥哥严肃形象一秒内尽失,也为程亦涵强装没表情的样子。
江扬挣扎了两秒就跳出了对方的怀抱,非常不满地站直了,话里有话地骂到:“哪有假期,马上还要去伺候小孩呢!”
江立怕真的失去看比赛的资格,赶紧正色把事情都说出来──他知道秦月朗也是玩心重的人,自然不会把这种事情告诉江元帅──最後还不忘撒娇,一句“小舅舅”叫得甜极了,惹得秦月朗大笑起来,不由自主地又伸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