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堡主请移坐树下,大约两个时辰後便可通行。」
「嗯!」
同样一袭黑衣的男人脸上不见半分情绪,稍微一掀眼皮表示意思,迈开稳重沉敛步伐走向一旁枝叶茂密的老榕树下,就著厚实入地的气根一坐。
在他身後跟著一黑一白的侍卫,异於中原人的长相十分骇人。
黑侍卫全身黑如炭石,身材高瘦、浓眉大眼,一口白牙特别突兀,高约六尺三寸,手持古怪的双头棒,中间有条可伸缩的长链,看来阴森嗜血。
白侍卫一头金发,肤白似雪好像活僵尸,双颊没有一点血色,梨涡深陷如可见骨,尤其以一双天空蓝的瞳眸最为骇人,大而无神彷佛死灵召唤,感觉不到属於人的生气。
两人就像阎王驾前的黑白无常,不管鬼战堡堡主战醒风走到哪里,一定可以见到两人身影追随左右不曾离远,如铜墙铁壁般守护著他们心中唯一的主人。
因此更多令人胆战心惊的传闻广为流传,大人以鬼战堡来威吓不乖的小孩,吓得他们不敢夜啼,早早上床安睡不吵闹。
人虽可怕却不如鬼之无形,世人之短视。
殊不知人心恶如猛兽,比鬼更残狠数十倍,魂夺命丧在片刻,毫无人性。
「堡主,你当真要娶刑二小姐为妻?」黑侍卫一口不甚清晰的中原话听来拗口。
「你有意见?!」战醒风接过侍从递来的水袋仰口一饮,冷峻的神色不改初衷。
「不敢,只望你三思。」杀戮腥膻已足矣,何必多添一桩。
「你不赞同刑家二小姐入我战家门?」女人都是一个样,传宗接代而已。
好人家的女儿是不会入鬼战堡的门,传言他的女人多如蝗蚁,但真实情况唯有堡中人自知,根本没几个女人敢正视他如鹰般锐利的双眸。
对於吓昏的女人及哭泣不已的处子他可没兴趣碰,死人更不合胃口,奸尸的行径不屑为之,他没外传的那般不堪。
只是没有几人了解。
「你该娶位自己心爱的女子为妻,而非为了战家香火而娶。」黑侍卫不忍堡主背负的恶名。
「三十而立,听闻刑家小姐秀外慧中,品貌皆是人上之选,你怎知她不是我的好姻缘?」三十岁了,岁月无情。
黑侍卫表情一冷的道:「传闻大都有误,耗子生不出龙子凤女。」
什么样的父亲就有什么样的子女,父不仁子便不义,祸心包藏在肉里无法探测,谁知她会使出何种诡计为乱鬼战堡。
防人先防心。
「你担太多心了,我自有分寸。」他不过要个敢生育他子息的女人,无关其他。
天下之大,有谁敢生鬼子呢!
「可是……」他仍是操心。
与面黑心善的黑侍卫一比,脸白心恶的白侍卫恰为相反的讥讽,「她能不能活过一年尚是疑问,你别拿这点小事烦扰堡主。」
「小白,你不帮著劝阻堡主还落井下石,真要看著悲剧一再重演?」这人喔!心肝真黑。
「别叫我小白。」他咬著牙一哼。
又不是叫狗,六尺六寸的身长够威吓人。
「我是跟著堡主喊,你最好认命。」黑侍卫一副你奈我何的冷样。
「堡主,我认为大黑也该娶个娘子,免得他像个婆娘般唠唠叨叨。」白侍卫恶意地勾著嘴角。
「黑心肠的白脸鬼,你嫉妒我人缘比你好是不是?」好没良心,居然出卖他的终身。
白侍卫冷嗤一声,「见鬼了,小孩见到你向来只有哭声。」
「总比被你吓得说不出话来呆立著要安慰些。」长相又非他自愿,他爹就是如此黑不溜丢。
他爹和小白的爹都是被人口贩子卖进大明朝,入了鬼战堡便生了根,各自娶了高大的山东侍婢为妻,生女肖母,生子则肖父,从无例外。
堡中男丁多於女子,於是两人的姊妹早已嫁给堡中男子,反正也没人敢娶鬼战堡的姑娘,将就点也是姻缘。
由於女子稀少,所以堡中有种特别奇怪的现象,男人都非常宠溺自己的妻子,几乎到了可笑的地步,有求必应鲜有落空。
不过堡规严厉,出了闺房没人敢造次,安分守己地做著分内事,所以这些年一直风平浪静没出大乱子,除了堡主娶亲一事。
袅袅无波,烟雾来作祟。
「大黑、小白,你们想去搬树吗?」话多。
战醒风一句话止住了两人的争吵,纷纷头一转的看向他。
「堡主,你真要拿一生幸福来赌吗?」
「堡主,你大可好好享受女人温柔再让她死。」
如此对比的话让他盾心微微一沉,「或许砍树来造桥的工作该由你们来做。」
两人一望高且险峻的大山,当下皆不语的摇著头。
「看好花轿,别让山风吹坏了轿顶。」闭上眼,战醒风处之泰然的靠著树小憩。
「开什么玩笑,小小的风哪来的劲道,换个新娘子不是更好。」黑侍卫嘟嚷地睨了眼漆红彩轿。
「像你一般黑吗?白天一瞧当是夜晚到了。」只有一口牙亮得刺眼。
「至少晚上见著了,不像瞧见你般尖叫连连,大喊鬼来了。」白脸白手多可怕,无身似地叫人畏惧。
「你……」白侍卫正要反唇相稽,耳边传来一阵低喝。
「够了没?丢人现眼给我滚远些,以後别跟在我身边。」愚不可及。
「我错了,堡主。」
「抱歉,属下知错。」
淡漠的战醒风斜睨两人,「去瞧瞧他们桥筑好了没,日落前得赶到杭州。」
「是。」
两人迅速地纵身一跃,在岸边评量已完成三分之二的便桥,估计不出半个时辰便可完成。
周遭的大树已砍伐殆尽,足以架木的大石也差不多够用,他们铺桥造路并非一时善心,而是绕路远行太费时间,搭座桥好方便花轿往返。
「堡主,大约两刻钟後即可起程。」花轿先行无妨,反正沾不到水气。
花轿以人力接驳先过河,入夜前找处客栈过夜,顺便通知刑家庄准备妥当,明日好进行迎娶事宜。
「叫几个人上来抬轿……」话一顿,战醒风敏锐的耳力听到一阵风擦过衣料的声音。
他冷冽的神色让黑、白侍卫更觉有事发生,平日的警觉心再度绷紧,手握兵器小心戒备著,眼神变得凌厉。
突地,高呼「让开、让开」的柔媚嗓音由天空传来,一团黑色物体由天降落,笔直地掉落在花轿上,一阵冲力砸碎了轿顶。
花轿碎裂倒向四方,红绫轿巾下斜躺著一位哀哀叫的……怪女人,怀中抱著一根扫地用的扫帚,左手抓著一只频频惨喵的猫的尾巴。
她那一身奇装异服简直叫人傻眼,但是众人的目光注视的是一双藕白小腿,披发覆盖的脸孔被轿帘红穗半遮掩著。
「你是谁?」
听到怪怪的口音,女子粗俗不雅地两脚一张坐在一堆木头里至少它曾经是木头,只不过现在又被打回原样。她用修长略带小麦色的长指撩开鼻前的散发一瞄,「我咧!你是哪来的鬼?」
※※※
紫绿色的眼?!
诅咒般的震撼射入战醒风的心口,他哑口无言的盯著那双出奇妖魅的紫绿眼瞳,彷佛瞧见其中流动的邪惑,却又移不开视线,犹如两潭深湖。
她不是他见过最美的女子,但是第一眼就动摇他的定力,好像天地间再无其他生命,只有她一人的呼吸。
她生动的表情,活泼的樱唇,不似时下姑娘的柳眉弯弯,微粗的月棱眉搭上她鲜明的五官更为出色,整体看来宛如迷路的美丽山妖,低声咒骂魑魅魍魉挡路。
骤然,他眉头一皱,她说他是鬼?
该死的女人,旁人都能畏他如鬼,唯独她不行,她是老天送下来的新娘子。
「哇!好美的小腿肚,摸起来肯定像丝缎般一样滑细吧!」黑侍卫惊叹的一呼。
死黑炭敢吃本小姐豆腐,不教教他礼貌怎麽成。沙芎芎扬起手欲出手教训,一件大大的男子披风突地往她身上一罩,盖住了外露的冰肌玉肤。
接著她先听到一声惨叫声,然後是重物撞树的声响,感觉好像很痛,她也跟著缩了一下香肩。
他们在演戏吧?音效配得真贴切,是哪位导演导的古装戏,连鞋子都仿得有点年代,两侧的翔鹰绣得满像一回事,准备道具的工作人员上哪里挑黑得两色分明的绣线车上布面。
咦,不像电脑车缝,倒像是人工一针一针缝绣,台湾有如此高明的绣工吗?
这一双鞋子不便宜吧!不知道戏演完了要不要卖?她买回去当古董玩,哪天办个化妆舞会穿出来秀一秀,但里面大概得塞一叠卫生纸才合她的小脚。
「不许动,我还没瞧仔细。」哇塞!真棒的染功,鹰眼处硬是比其他地方深了一点。
「姑娘,这是在下的脚。」冰冷如刀的低沉嗓音在她头顶响起。
嘿!!得了戏癌呀!干麽文诌诌地用著古人的腔调说话。「借我观摩一下会死呀!」
「要不要我顺便把鞋子脱下来送你?」不正经的女人,战醒风在心里思忖。
「有便宜不占是傻瓜,做人投机是天性,别说我欺负人,快脱。」她鸭霸地要扯脱人家的鞋。
「轻浮。」
冷冷的两个字止住了她的动作,不知乾坤已扭转的沙芎芎抬起头一望,冷不防地用她的淑女指拧他的小腿肉。
好硬。
她得到一个结论,这个长得很……粗犷的男人是大陆人,而且是个练家子,所以她不认识他是正常事,大陆演员看起来比较放不开,演技有点压抑似的不开朗。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大陆稍红的演员都比实际年龄苍老,四、五十岁还演男主角,不像台湾的奶油小生乾乾净净的,到了一定年龄就改演男主角的爹喽。
「我像鬼吗?」
搞不清楚状况的沙芎芎睁大明亮的紫绿瞳道:「像。」
「你再说一遍。」战醒风声音顿然冷了十度。
「难不成你演打家劫舍的响马?你有山大王的架式喔!」再留个落腮胡就更完美了。
草莽出身的刺髯客,声名千古传。
「你说我是土匪?!」他一身黑锦袍配玉,腰系黑翡翠缎带,哪来的贼子气味?
「小声点,我耳朵没聋,吓著了我要付收惊费……」沙芎芎奸奸地一笑,「当演员很好赚吧!缺不缺贴身秘书?」
瞧小花痴赖上个超级大明星多有赚头,只要她心肠黑一点,拍拍江邪的露点相片来卖,肯定销售好得连财神爷都羡慕。
最好他私人物品多得连自己也记不住,偶尔掉个十来件也不在意,好让她上网兜售一番,多少贴补一下爱挥霍的小习惯。
人要自私就别怕天打雷劈,她绝对是抢钱一族,为了她的购物狂,山也可以给他移。
「演圆?贴身觅输?」什麽意思?
瞧他一头雾水,大陆没那么落後吧!「喂!你要是没诚意的话,把鞋留下人就算了。」
看,她很好商量吧!台湾人的志气是能缩能伸,一切看你大爷高兴。
「你不怕我?!」她的小脑袋里是装了什麽,要双男鞋何用?
一股莫名的怒气油然而生,莫非她有意中人?
「先生,你太入戏了,你们是采单机作业还是在等女主角?而我没事怕你干麽?」她将被风吹乱的发擦到耳後。
她到底在说什么?他一句也听不懂。「我是鬼战堡堡主战醒风。」
他以为她会害怕,但……显然他错了。
「幸会幸会,我是不幸降落失败的沙芎芎。」还在演呀!真尽责的演员。
附加一点,她是女巫。
「降落……你是指从上面掉下来?」他快被她搞糊涂了,她是真的不怕他。
再怎么不安於室的轻佻荡妇,一听到「鬼战堡」三个字无不花容失色,惊声尖叫,浑身打颤,恨不得就此昏厥不省人事。
而她大为反常的不若一般女子反应也就罢了,落落大方的态度像两人是初识的朋友般与他寒暄一番,清澈的紫绿眸中找不到一丝畏意或怯色,甚至以自嘲的方式介绍自己的名字。
她不单纯,但他就是看不出一点破绽,她像平空而降的一抹惊奇,撩动他平静的心湖。
「如果我说我的滑翔翼投奔自由你信不信?」沙芎芎嘿嘿两句打算混过去。
「滑翔衣是什么东西?」她是个谜,尽吐奇怪的言语弄乱他的判断力。
嗄?!她托腮的手滑了一下,「别告诉我大陆没有滑翔翼,你是走在流行尖端的演员耶!」
「我不是……演圆。」战醒风皱了一下眉头,低身一屈,「大陆又是什麽玩意?」
大鹿?大路?还是姓陆的人氏?
「你……你在开……开玩笑吧!」她开始觉得不太对劲,舌头都打结了。
「坐在一堆硬木上舒服吗?」喜欢的话,他命人把木板钉成床送她躺到骨头生硬。
「废话,当然不舒服。」又不是沙发或软骨头,她的生活品质要求可高了。
她倒直接了。「那你为什麽不起身?有廉耻心的姑娘不会厚颜地坐在一群男人面前。」
「廉耻心一斤多少钱?哪里有得卖?要是站得起来我何必赖在地上。」又不是有病。
「扭伤了?」战醒风掀开披风一角审视她的足踝。
从那么高的地方跌下来,她能安然无事是侥幸……咦,附近有山崖吗?
「轻一点,大老粗,别磨破了我的细皮嫩肉。」沙芎芎用力拍掉他的手,因为疼呀!
刚刚失控俯冲之际,她估计错了方位和角度,本该一举滑向河面直到对岸才停,谁知一阵诡异的风一吹,她就撞上这顶烂轿子。
为了保护她的飞行扫帚和亲亲爱猫免受压扁之苦,她只好以屁股著地,右脚一个不小心扭了一下,疼得她想哀叫出声。
她不求援是担心他们心存善念,看她一个女孩家受伤好意要送医,反而不如她用魔法自疗来得快速有效。
现在她只求他们快快收工离去,她才好施法疗伤,不然要是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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