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哭,只感觉脑子里缺氧似的上不来气,抖着手摸上他的衣袖,整个巴掌全沾满黏乎乎的血,象刽子手。“你靠着,靠一会儿。”让他扶着电线杆站稳,她从包里掏出手机拨120,手抖得太厉害,啪嗒一声掉地上。
“别慌……”眼前一阵晕眩,他顺着电线杆跪跌在地。
“喂!”米艾慌忙蹲下去扶他,手脚却失了力气,只能跪坐着让他倚在身上。捡起手机继续拨,听不到声音,眼泪决堤般涌出来,“打不了,怎么办……”
“别哭,”他用没受伤的右手费力摸左边裤兜,“用我的。”
帮他拿出手机,拨过去却总是占线,占线。鲜血顺着袖管流了一地,米艾白了脸,看看四周一个人都没有,咬牙扶起他走向停在路边的车子:“我送你去医院,前面就有医院。”
莫梓彧努力稳当地迈开脚步,自己成了半个血人还不忘笑话她:“哭成这样~~刚还想揍那俩人呢。”她没心情打嘴仗,要过钥匙打开副驾驶室门推他进去,帮他系上安全带。他翻开置物盒找出充电器,比划一下左上臂,“帮个忙。”
“缠上?没布条什么的?”
“那撕你衣服。”
这节骨眼了还贫。但一时找不到别的办法,她扯出衬衫下摆,撕不开,抬眼绝望地发现这家伙竟然没戴领带!扯出他的衬衫,还是撕不开,妈的电视里不是这么演的……封闭的车厢里很快弥散浓烈的血腥味,打开顶灯,划破的衣袖处鲜血还在流,入眼触目惊心。泪一滴一滴砸在染红的布料上,米艾无措地哽咽出声。
“看着挺吓人,其实没多大事。”莫梓彧抬手关掉灯,“说了用这个。”
不敢再耽搁时间,她接过电线缠到他伤口上方勒紧,发动车子。
“鲁迅说的四条就是你这样,眼泪鼻涕一起流,真不好看。”手指用力按住出血点,他枕在椅背上偏头看着她笑,“有驾照没?”
“没有。”
“没有还敢开车?”
“我学过几天。”怎么车子不动?
“我这是手动档的不是自动档,踩离合器啊~~”他叹气,“到底学过没有,哪个破司机教你的……苏杨啊?”
“嗯。你别说话了。”
“哎哎两只手抓方向盘,技术这么差可别松手。别哭了啊,看不清路……喂你慢点往中间点,那是台阶看见没,刮着我车了!等下碰到警察肯定扣我分……”
他不是一般的聒噪,米艾忍无可忍:“别说话了行不行?”
“聊聊嘛,要不来点音乐?哎我跟你讲个好笑的事吧,覃为,你认识的,读高中那会儿英雄救美,没驾照呢,开他爸的车出去打架,结果车撞得稀烂……”
“别说话了,好好躺着。”
“前灯都撞没了,把他爸给气得……”
“闭嘴。”
“好,你对上司不敬,我扣你奖金——”
“闭嘴!莫梓彧你他妈给我闭嘴!”她突然爆发,满脸全是泪水,模糊了视线。
乖乖闭上嘴,他抽张纸巾侧过身子帮她擦脸。“你要不哭了我就不说话了。”
她知道,什么都知道,是怕她惶恐怕她担心,他才强打起精神说笑。“我不哭了你也别再说话。”接过纸巾时手指碰到他的手,冰凉彻骨,她猛地踩下刹车看向他。
莫梓彧没防备往前一冲,咳了一声龇牙笑:“刹车片容易坏。”耳朵里嗡嗡杂响,四周景物慢慢变暗,眼皮仿佛有千斤重。
“你怎么了?”米艾惊恐地用力晃动他,拍打他发白的脸,“醒醒,莫梓彧你醒醒,别吓我!”狠劲踩上油门,车子歪歪扭扭一路狂奔。
“……靠,轻点,打花我脸了……”这女人手真重,而且开车技术也超级烂,起码得扔驾校半年以上。身体温度突然降低,可能要死了吧,莫梓彧努力睁大眼看着她,想告诉她,死后就把他葬在高山上,能看见日出日落。可是力气不够,说不出来,坠入黑暗之前车子又是一顿猛刹,凄厉的呼叫声在四周回荡。
“来人啊,快来人啊,医生……”
声音真恐怖,这女人就不能淑女点吗?
第四十一章 探病记
按理论而言,一个健康成人身体里有大约4000cc的血液,失血量在800cc以上会出现面色发白、冰冷等症状,失血量达到1500cc时就会出现昏迷休克。医生诊断,病人左上臂动脉被划伤,出血量达到1000cc,万幸的是那根电线起了很大作用。他血型是B型,医院没备那么多血,米艾是O型万能献血者,挽起袖子献了200cc。
莫梓彧体质不错,输血输到一半还阳了,很蠢地问医生:“我还在世上?”等到输完后精神气来了,对着推他去病房的护士猛抛媚眼,赞扬人家手法很娴熟、扎针很温柔,把个小美眉哄得粉面含春,芳心蠢动。
当然了,轻轻划一刀就住单人病房,这家伙格调真高。米艾坐到布沙发里环视四周,不错,跟宾馆似的。“打个电话跟你家说一声。”
“别!”他忙摆手,老头知道就惨了。“你回去歇着吧,不舒服就请两天假。”
“不回去了,陪你。”
“我没事,回家好好睡一觉,明早再来看我。”
“莫梓彧……”指甲划着沙发扶手的粗布,她喃喃道,“我有点害怕。”是真的害怕,衣服上还沾着血,点点滴滴说明两个小时前差点发生命案。
“那你坐我旁边来。”
米艾听话地搬了凳子坐到床边,手指搭上他的脉搏数次数,捏捏吊针的管子,又扒开他的眼皮看半晌,惹得他发笑。
“真像个庸医。”捏捏她的指尖,声音变柔和,“你觉得怎样?头晕吗?”
她又没受伤……哦,是问抽了血之后的感觉。“早没事了,就200cc小意思。”
“困不困?”
“有点。”瞄一眼矮桌上的手机,差一刻十二点,难怪眼皮开始打架了。
他往旁边挪开一点拍拍床:“睡这儿吧,反正我身上流着你的血。”
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米艾忍不住送他两个洁白无暇的卫生眼:“我睡沙发。”
莫少才不管人家的白眼,他开心的是有美女作陪,抓过手机喜滋滋地听MP3,做恍然大悟状:“哦~~你手机坏了,抢匪没把你手机抢去,倒被你自己砸坏了。”
这人一天不逗她两句是不是不能活啊?“少爷您不累吗,睡吧。”
“不困我不想睡。我的车怎么办,能洗干净吗?”
“那是人家洗车店的事,你想这么多干嘛。洗不干净再买个新车。”
“我没钱你给我买。”
“QQ。睡吧睡吧,再不睡我跟你家里打电话。”
他郁闷地嘟囔QQ是男人开的吗,把手机给她。“要睡不着就玩游戏,看电视也行,我不怕吵。要是害怕呢就睡我这儿来。”翻个身留出一半位置,很快呼呼睡去。
桌上台灯亮着,他的脸笼罩在金黄的光影下,前所未有地安静,睫毛长翘,薄唇孩子般微微嘟着,让人有抚摸的冲动。米艾关了灯,偏偏窗外还有月光,横蛮地照亮一切。
早上她睡得迷迷瞪瞪的,被嘿嘿奸笑吵醒,睁开眼看见病人正举着手机打电话:“小琪琪起床咯~~”听称呼对方应该是女性,但接电话的显然不是,隔着老远都听到话筒里吼:大清早的你吵死!他马上变得奄奄一息,“是啊我就快死了,临终前想喝小琪琪熬的瘦肉粥。”
呸,不说好话!米艾拢着头发瞪眼。
他咧开嘴无声笑,报出一长串菜名,末了慈悲地说:“就这些吧,不打搅你俩睡觉了拜拜。”手机一扔笑得很暧昧,“嘿嘿火气真大,肯定干坏事被我搅黄了。”
听不懂听不懂,米艾忍住扁人的冲动问几点了。
“六点一刻。咦没睡好啊,黑眼圈都出来了。”
她下意识捂住眼睛。“那么早给谁打电话呀?”大清早的就电话骚扰,活该被骂。
“美女厨师,会给我送好吃的来。”
“那早上吃什么,我下去给你买点先垫垫肚子,包子烧卖行吗?”
“不吃。”莫梓彧嫌恶地撇嘴,“你先回去换套衣服,换完赶紧过来吃饭。啊今天星期一要上班……请假得了。”
“那不得扣我工钱。”
他深感侮辱:“我一副总裁还比不上你那几毛钱奖金?请假,就跟经理说我说的。”
派头可真大。知道他挑嘴没多劝,拎起包准备出门,想想又回头问:“小琪琪是谁啊?”这么早骚扰人家一对儿,影响多不好。
“啊,别人老婆。”
这厮倒想得开,叫别人的老婆给他熬粥吃。
没敢跟经理说实话,米艾慌称吃多了大排挡拉肚子,气弱游丝地在电话里呻吟,如愿请到半天假。先去买个新手机,瞅着旧手机心疼死了,什么破烂货,一砸就完蛋……
挑嘴的病人一上午没进食,到十一点时已经饿得几近癫狂,拿枕头当沙袋打,一边打一边凄楚地唱:“没有饭吃,没有粥喝,我是一颗无人理睬的小草~~”听得人只想暴走,谁不给他吃了?人家小护士特意送来早餐,他一口没动。捏起两块蛋糕在他鼻子底下晃,他扭开脸,“不吃,医院里的都不好吃!”
总算见识到这厮的执拗劲了,饿成这样还不向蛋糕低头,真有骨气。
他又唱:“小琪琪为什么还不来~~是不是不要我啦~~”
“踩一脚!”米艾双目怒睁,“我打车去给你买东西,好利来的总行吧,不许不吃,不想吃也得给我塞进去!”
暴力……他黑着脸斜视她:“女侠~~”
蝙蝠侠都行,只要这祖宗别饿晕过去。打开门,直接跟门口二女一男打个照面。
两位漂亮女士正抬着手,看见米艾有些惊讶,旁边男士笑着点点头:“正要敲门呢。”
“覃总,快进来。”原来是覃为,看样子应该带家眷来了,但哪个是他老婆?
“小琪琪!”床上的病人腾地坐起身,兴奋的表情还未展露完全便化为一声怪叫,拉过被单连身子带头蒙住。
看见怪兽了?米艾回头,门口进来另一位男士,胳膊上一左一右抱着两个粉雕玉琢的娃娃……天使?!真的就是N年前在陆昊的生日宴上见到的那位天使!
天使放下娃娃柔声说:“叔叔今天生病了,宝贝不要吵。”双胞胎拼命点头,摇着小胖身子跑过去,四只小手攀住床沿,四只圆溜溜的黑眼睛瞪着病人。
短发女士把带来的食盒放桌上,一把扯开被子:“躲什么呀,今天跟他们说了你不舒服,不会吵你。哎,不介绍一下?”
莫梓彧乖乖起身做介绍:“米艾。上官谨言,他夫人丁一一。”床边四只大眼睛瞅得他心里发毛,一下又忘了介绍另外两个,捏着嗓子问,“你们为什么这么看我呀?”
“爸爸,痛痛~~”
什么称呼?米艾后背倏地冒出冷汗。
“叫习惯了,改不过来。”从保温杯里舀粥的长发女士冲她笑,“我叫沈思琪,这是我先生覃为。”
“我见过覃总。”
“哎呀不要总来总去,叫老大,我家老公你就叫谨言,要不叫上官。”丁一一一看就是豪爽之人,问她,“你饿不饿?我带了菜。”
“不饿,早上才刚吃过。倒是他没吃。”指指满脸菜色的病人。
病人对各位的谈话充耳不闻,端着碗喝一口粥看一眼食盒。
“你吃粥,菜别想。”覃为冷着脸,大清早的被人吵醒当然没好脸色。“红烧肉啊,蒸腊鱼啊,四季豆啊,还有凉拌菜头啊,火宫殿的。”
呜咽一声,他两只眼珠定在食盒上了。
上官谨言劝道:“少吃点,油太重。”
“油死了我也愿意。”呼噜一口喝掉粥,莫梓彧抱过食盒蹲到一边啃去了,满嘴放光地招呼陪护,“你吃不吃?”
“不吃。”看那副吃相,谁敢跟病人抢啊。
丁一一着急问昨晚的情况,当事人之一莫梓彧边吃边哼哈,她嫌他说话不利索,送了对卫生眼后问另一个当事人。米艾不好意思告诉他们因为苏杨的事两人吵起来了,只说路上遇到抢匪,重点放在莫梓彧英勇搏斗的场面上。覃为倚在墙边听,看她的眼神有些复杂,米艾都不敢对上他的视线,这人干嘛呀,两只眼睛跟探照灯似的。
上官问:“记得那两人长相吗?”
“灯不亮,看得不是很清楚,不过高点的那个手背受伤了。”不好意思地摸摸指甲,“抠了他几下……应该不轻。”
上官噗哧一声。莫梓彧伤口疼没敢放声大笑,严肃教导两位已婚人士:“回家都看看老婆的指甲啊。”
“我们都不用抠,用掐的。”丁一一很瞧不起人。
米艾同情地瞟了眼两位男士,帅哥,身上可有青印子?
莫梓彧开心地替她问了:“掐哪儿了?胳膊?大腿?疼吗?”
俩男士齐齐怒视,沈思琪装没听见,丁一一则直截了当转换到另一话题:“报警没?”
好失望,他喃喃念着肯定疼,不理这些不诚实的大人了,扭身跟两个小人儿说话。
米艾点点头:“报了,到医院后我打了110,来了两个警察做笔录。”
“警察啊,慢慢等吧。”覃为挑眉转向那个逗小孩喊爸爸的病人,“我跟东子说一声,让他查查是哪两个。”
“抓着人了送我面前让我捅两刀?”
“当然得让你捅两刀解气啊!”丁一一口气很是心疼,“花花啊你看你,脸色苍白孤苦伶仃地躺在医院,我看着心里难受哇我。”
莫梓彧冷眼看她:“我怎么觉得你来串门的?”
“此言差矣,知道你进医院我一晚上都没睡好,特意带宝贝们来探视你的。”
“昨晚你就知道了?”他挑语病。
可惜她马上反应过来:“是啊我昨晚就感觉到了,睡不好,辗转反侧,心电感应呢~~不信你问谨言。”她家老公只是笑看两人斗嘴,根本不接茬。
被抢白得无语,莫梓彧从鼻孔里喷气,问其他人:“没跟我家老头说吧?”
“啊对不起,可能很快就会知道。”丁一一抱歉又无奈,“虽然我们都没说。”
很清楚地听见某人牙齿咬得咯咯响:“怎么知道的?!”
“妞妞一早给我打电话,我想这事挺严重的,就跟东子打电话,他正跟人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