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一指地上跪着的陆明欣和陆文运:“至于这两个小贱种,原便不是自我娘肚子里爬出来的,自然算不得我的弟弟妹妹,他们以后无依无靠又与我什么相干?我巴不得他们死了才好呢,还有你们,一个个儿的早巴不得我们母女死了,如今好容易我娘死了,你们总算称愿了罢,还一个个儿的猫哭耗子假慈悲,摆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来劝我,假惺惺,看了就让我恶心!”
一席话,说得众人都冷下脸来,心里才生出的几分对她的同情和怜惜瞬间都荡然无存了,她就算因母亲才没了伤心得糊涂了,说这些话也未免太过分,说自己的父亲是与姬妾鬼混病倒的,骂父亲的姬妾是‘狐媚子贱人’也就罢了,竟连自己同父的弟弟妹妹也称作‘小贱种’,这些人算来可都是她在世上最亲的人,她却待他们一丝情分也没有,难道还能指望她待她们这些又更远一些的人说出多中听的话来不成?
当下都愤愤然的举步欲离开,不欲再留下受她的冷脸与冷言,她们又不欠她,凭什么要承受她莫名其妙的怒气!
不想陆明雅却怒声道:“你们都不许走,我话还没说完!”看向惠妈妈,“我娘素日就算身子弱些,这次病的时间也长些,却也绝不至于忽然间说走就走了,是不是近来府里谁给了她气受?还是她是被人暗害的?亦或是公中给她请太医请得不及时,所以误了她的病情,害得她含冤惨死?惠妈妈,你是我娘身边多年的老人儿了,更是她最信任的人,你若是知道什么,只管说出来,不论是谁害死我娘的,我都势必不会与其善罢甘休!”
一边说,一边拿审视仇恨的目光,一一扫过在场陆大夫人陆大奶奶并张嬷嬷等每一个人的脸,大有怀疑害死陆二夫人的人就是她们当中某一个,而她绝不会放过她们的架势一般。
当即将陆大夫人气得反倒笑了起来,冷声道:“三姑奶奶这话什么意思,是在怀疑二弟妹死得不明不白吗?三姑奶奶最好把话说清楚了否则,便是三姑奶奶肯罢休,我也绝不会罢休了!”
陆明雅立刻回以冷笑:“我可什么都没说,不过白问我娘的贴身妈妈几句话罢了,大伯母这般急着对号入座做什么,莫不是做贼心虚不成?”说完不待陆大夫人说话,又喝命惠妈妈:“妈妈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你知道的都一五一十的告诉我,我才好为我娘报仇雪恨!”
反正这个家早已放弃了她,不再将她视为自家人,唯一在乎她也是她在乎的母亲如今也死了,她对这个家也没什么可留恋更没什么可顾忌的,倒不如破开来大闹一场,就算娘真不是被人害死的,而是自己病死的,至少她也可以为她出一口这么多年下来一直憋在心里的恶气!
惠妈妈闻言,总算抬起了头来,一双满是仇恨与怨毒的眼睛看向的却不是陆大夫人等人,而是陆明雅,语气里更是半丝恭敬也无,有的只是毫不遮掩的入骨恨意:“三姑娘竟还有脸问是谁给了夫人气受,是谁害死夫人的,难道三姑娘不知道害死夫人的人就是你自己吗?若不是你自甘下贱上赶着去给二皇子做妾,夫人又怎么会气急病倒,又怎么会缠绵病榻这么长时间,最后更是因不治而身亡?夫人高傲了一辈子,哪怕最艰难时,也从没想过要委屈你,什么都给你最好的,更是从没想过要让你给谁做妾,可你呢,就是这般回报夫人的!你还好意思怪别人,岂不知你自己才是害死夫人真正的凶手!”
本来昨日陆二夫人刚死时,惠妈妈便想跟随而去了,但一来不亲自给陆二夫人装敛她不放心,怕别人趁机作践陆二夫人,让她死后都不得安生;二来惠妈妈心里其时恨毒了两个人,其中一个正是陆明雅,若不是陆明雅将陆二夫人气得生无可恋,她此番又怎会冒险亲去见福慧长公主,她也就不必死了,不亲自骂陆明雅一顿,让陆明雅知道她是间接害死陆二夫人的凶手,惠妈妈死不瞑目,所以她才会继续活到了现在。
陆明雅被惠妈妈骂懵了,好半晌方回过神来,气得浑身直哆嗦,怒声向惠妈妈道:“狗奴才,你竟敢这样说我,当真以为你是我娘身边的老人我便不会治你的罪,拿你怎么样了吗?我告诉你,惹急了我,我现在便让人将你叉出去乱棍打死了,也免得黄泉路上,我娘连个端茶倒水的人都没有!”
惠妈妈冷笑道:“三姑娘别以为自己做了个皇子侧妃,就能飞上天了,你别忘了,这里是定国公府,不是二皇子府,你要打杀我,还没有那个权力,更何况就算是在二皇子府又如何,你不过区区一个做妾的,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行使主母之责了?你自己轻狂是你的事,别累得旁人说夫人没有将你教好,话说回来,要是早知道你是这么个德行,当初你刚生下来时,我就该让夫人将你溺死了的,也省得这么多年白操了那么多心,连死后都不得安生!”
陆明雅快被气疯了,扑腾着便要上前去打惠妈妈:“我打死你个胡说八道的狗奴才,从来我只听说过‘奴大欺主’,还从未亲见过,如今方亲眼看见了,我娘尸骨还未寒呢,你便帮着旁人作践起她唯一的女儿来,你也不怕遭天打雷劈吗?”
惠妈妈说完自己想要说的话后,便懒怠再与她多说,侧身避开后,便复又跪倒了陆二夫人床前,低下了头去。
陆明雅如何肯善罢甘休,仍要扑上去打她,眼见闹得不像了,偏又有婆子战战兢兢在外面回道:“族里几位太太来送二夫人最后一程了……”
陆大夫人总不能眼睁睁让族中妯娌瞧了自家的笑话儿去,无奈之下,只得喝命门口的几个婆子:“你们几个还愣着做什么,三姑奶奶伤心得糊涂了,你们还不快扶她下去歇着去?”
那几个婆子闻言,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半劝告半强迫的将陆明雅给弄走了。
陆大夫人见状,方稍稍松了一口气,领着陆大奶奶出去迎接族中妯娌去了,临行前请张嬷嬷尽快带陆明凤姐妹几个回荣泰居去,省得待会儿又生出什么事端来,让她们小姑娘家家的瞧见了不好。
张嬷嬷应了,待陆大夫人与陆大奶奶前脚走了,后脚便带了姐妹几个离开,陆明萱依照顺序走在了最后面。
经过惠妈妈身边时,陆明萱感觉自己的裙子被人拉了一下,她因低下了头去,不想就对上了惠妈妈一双阴测测的浑浊眼眸,她的声音也阴测测的,仅够她和陆明萱彼此听得见:“你以为你害得我家夫人曝了光,你就能得到好下场了吗?你以为你那位好祖母就真是好人了吗?杀母之仇不共戴天,我在地下日日等着看有朝一日上天如何劈一道雷下来,打死你个认贼作亲,助纣为虐的贱人!”
惠妈妈说完,便低下了头去,再不看陆明萱一眼,——显然,她心里如今另一个恨毒了的人,便是陆明萱了,就算她如今不能拿陆明萱怎么样,更不能杀了她为自家夫人报仇,她也绝不会让其好过,贱人不是与陆老夫人祖孙情深吗,她倒要看看听了她这番话后,她们还要如何祖孙情深下去!
次日一早,陆二夫人大敛以后,惠妈妈便一头碰死在了陆二夫人的棺木前……
☆、第二十一回 挨打
陆二夫人的丧礼虽办得不甚盛大,该有的程序礼仪却都有,也请了一班僧人来府里为其日夜诵经超度往生,到得头七,也在府里做了一场不算小的法事。
待头七次日,陆中景便领着陆文廷以下等一众小辈,奉了陆二夫人的灵柩去定国公府位于城外的家庙,陆明欣与陆文运都披麻戴孝相随,陆文运不论是作为记在陆二夫人名下的嫡子,还是二房唯一的儿子,与陆二夫人摔丧驾灵都是理所应当之事,也亏得二房还有他这个儿子,否则陆二夫人死后竟连个送终的人都没有。
毕竟夫妻十几载,陆二夫人又是以那样的方式结束自己性命的,陆中景心里是又悔又痛,不过只短短几日,人已便瘦了一大圈,虽不至于形销骨立,瞧着也是大病一场的样子;
陆明欣与陆文运则因连日来都得守在陆二夫人灵前,与来吊唁的宾客们磕头,疲累不堪,更兼姐弟二人心里都十分恐慌如今嫡母死了,还不知道父亲孝期满了以后再娶的新妇会是什么样,一个是忧心自己身份尴尬,将来若新嫡母生了儿子,自己到底算父亲的嫡长子还是庶长子,新嫡母只怕容不下自己,一个是忧心自己都快十四岁了,终身大事却至今没有着落,若再守三年的孝,待出孝时便已是十七岁的老姑娘了,偏她还身份卑微,且不知道新嫡母会不会为自己的将来操心,到时候岂非一辈子都要误了?
所以二房的几位主子只看表面,倒都一副因死了妻子与母亲哀毁过度的模样儿。
至于二房的另一位主子陆明雅,除了接到母亲死讯的第一日她进过一回定国公府的门以外,之后她再来时,门房便再不肯放她的马车进去了,盖因老国公爷得知了那日她在陆二夫人遗体前便对着家里的长辈姐妹们发难,闹腾得十分不像后,即刻发了话:“陆侧妃既入了皇家的门,所谓‘出嫁从夫’,便再算不得我定国公府的人,且二儿媳又不是没有儿子,自有儿子为其驾灵送终,就不必劳烦陆侧妃回来了,只在自家遥寄哀思也是一样!”
把陆明雅气了个半死,若不是碍于是在定国公府大门外,人来人往的,怕人瞧她的笑话儿,她就要命车夫硬闯了,不过她虽气得发抖,她的贴身嬷嬷却还有几分理智,软言劝她那车夫可是二皇子府的人,如今府里二皇子另几个没有名分的侍妾本就因她娘家虽得力,却巴不得一副与她划清界限的样子而多少有几分不将她放在眼里了,若再让车夫看出定国公府岂止是巴不得与她划清界限,根本就当自家从没生过这个女儿,一旦传回府里,她在府里岂非越发没有威信,越发弹压不住那些个侍妾吗?且只怕二皇子也会越发不将她放在眼里。
好说歹说,到底劝得陆明雅稍稍冷静了下来,她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二皇子待她的所谓“宠爱”旁人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她自己却是再清楚不过的,如今不过忌惮着她到底还是定国公府的小姐,不至于太过分罢了,若是让他知道定国公府连她娘死了都不让她进门,以后会怎样待她她简直想都不敢想!
遂听贴身嬷嬷的话,装作伤心过度的样子“晕倒”在了马车里,然后任贴身嬷嬷吩咐车夫调头送了她回去,回去以后便“病倒”了,一连几日都是水米不沾牙,连床都下不来,就更别提再回定国公府送陆二夫人了,至少也算是在二皇子和满府侍妾的面前保住了最后几分颜面。
陆二夫人的灵柩被送到家庙里安顿下来以后,陆文廷兄弟几个便先回府了,陆中景父子姐弟三人却要在那里留待三七二十一日的法事做完以后再回府。
说到底,此番死的到底只是一个庶子媳妇,就算府里的小辈们依礼该服大功,守孝九个月,但也就日常吃穿用度,并玩乐嬉戏上须注意一些而已,其他的却与先前并没什么差别,仍是先前日子怎么过,如今怎么过。
不过此事也不是对所有小辈都没有造成什么影响,至少对两个人便造成了不大却也不小的影响,其中一个便是陆明凤。
陆明凤年前便已行了及笄礼,先前正旦朝贺时,徐皇后已对陆大夫人透了话音儿,打算待出了正月便请皇上下旨着钦天监占吉日,为大皇子和陆明凤完婚,如今却是不得不再次暂缓了,总没有这头婶娘新丧,那头侄女儿却出嫁的道理罢?尤其徐皇后与大皇子还“心怀大志”,那便更容不得自己的儿媳与王妃有任何能被人说嘴的地方了,说不得只能等到守满九个月后再说了。
这个结果将陆大夫人气得不轻,就算徐皇后再四与她保证,先进大皇子府门的那位王侧妃绝不会在陆明凤这个正妃之前生下一男半女,但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万一那位王侧妃撞了大运偏就先有了呢,皇家可不比寻常人家,没有嫡长子必须生在庶子之前之说,而且徐皇后现在说得好听,怕就怕到时候见王侧妃真有了,她心疼孙子,反倒第一个护着王侧妃也未可知,——不由在心里将福慧长公主骂了个臭死,毕竟陆二夫人已死,死者为大,她不好再骂陆二夫人,可不就只能骂福慧长公主了?
至于另一个也受到了影响的人,则是陆明萱,却是因那日惠妈妈在陆二夫人遗体前与她说的那几句话,连日来一直困扰着她,让她既想直接去找陆老夫人一问究竟,毕竟心里时刻埋着这样一个疑问又得不到答案,只能自己胡思乱想实在有够折磨人;
却又怕真证实了自己的母亲是被陆老夫人所害,她以后该怎么面对陆老夫人?就像惠妈妈说的‘杀母之仇不共戴天’,若证实此事只是惠妈妈临死前不甘心,想要在她和陆老夫人之间埋一根刺,挑拨离间她们祖孙也就罢了,若其说的是真的,她该怎么办,难道真让陆老夫人为她娘偿命不成,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不论是手心受伤还是手背受伤,痛的都只会是她!
这种矛盾的心理虽比先前时时都得提心吊胆轻松一些,却依然折磨人,让陆明萱的心情无论如何都好不起来。
这日去荣泰居给陆老夫人请过安,回到空翠阁后,陆明萱与陆明芙正打算拿出针线来与安哥儿做衣裳,——再过两个月便是安哥儿的周岁了,她们做姐姐的多少也该表示一下才是,旁的东西安哥儿也不缺,倒是亲自与他做几身衣裳更能体现心意,是以姐妹二人前几日便商量好了,一人与安哥儿做四套衣裳。
不想丫鬟才刚将针线篓子取来,就有一个婆子忙忙走了进来,说道:“也不知三老爷哪里惹着了老国公爷,好好儿的忽然便命人将三老爷绑了,让底下的人狠狠打了一顿,听说打的是皮开肉绽,只有进气没有出气,若不是老夫人听说后急急赶到,只怕三老爷就该被活活打死了,即便如此,现下也不知是死是活,也不知老国公爷到底怎么想的,说来三老爷也是那么大,又做了驸马,再过个三二年就好抱孙子的人了,这也太不给三老爷留面子罢?”
陆明萱闻言,心里先是一颤,但旋即便归于平静了,老国公爷忽然痛打陆中昱的原因她约莫能想来,只怕十有*正是为着当年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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