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妈妈仍有些迟疑:“可夫人不都已婉拒了嘉和县主吗,听说嘉和县主被婉拒后,也已与武国侯府的大公子过了庚帖了,应当不会再对大奶奶造成威胁了,至于三小姐,她自来心高气傲,事事处处都要压大奶奶一头的,如今又怎么会甘心屈居您之下?”
福慧长公主使长史夫人来探贺夫人口风的事虽隐秘,怡安县主到底是昌国公府未来的世子夫人,又岂会没有人上赶着到她面前讨好卖乖?自然她也就知道了。
而昌平郡王府的三小姐、她的庶妹慕容馨,则打小儿便与她不对付,以致她虽身为昌平郡王唯一的嫡女,却反而事事处处都被其一个庶女压得抬不起头来,要她与其共侍一夫,她宁愿去死!
怡安县主冷嘲道:“我那位好表妹你又不是不知道,为了大爷,什么发狂发癫的事情做不出来?别说她如今还没有嫁人,只是与人过了庚帖,便是已经嫁人了,我都得时刻防着她。我那位好三妹的确心高气傲,可谁叫大爷是全京城大半女人都梦寐以求的乘龙快婿呢,三朝回门那日她看大爷的眼神,我再明白不过是什么意思了,而且她一辈子都恨不能将我压得抬不起头来,又岂肯放过这个现成的机会,我是占了正室的名头不假,可一个不能生的正室,将来还不是得看她的脸色过日子?”
顿了顿,眼里闪过一抹凄楚,“我如今已经不可能有孩子了,不能再没有夫君了,整好他对那位陆姑娘有意思,我若主动替他开了这个口,他自会感激我,亦连我婆婆都会觉得我深明大义,此其一。”
“其二,那位陆姑娘今年才十三岁,过门怎么着也得两年后去了,我也好利用这两年的时间再将养一下身子,太医院的太医们虽都是国手,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不相信我才这么年轻,以后就真不能生了!”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那位陆姑娘做了大爷的二房,陆明珠总不能与自己的族妹抢男人罢?就算她做得出来,定国公府上下也绝不会任她胡来的,不然定国公府的脸面该往哪里搁,已经许了个女儿给大爷做妾了,又许一个女儿给大爷做平妻,陆家的女儿是不是都嫁不出去了,所以一个劲儿的往昌国公府塞?如此一举三得之事,妈妈难道还觉得我不该做吗?”
一席长篇大套的话,说得常妈妈沉默了,半晌方涩声道:“大奶奶深谋远虑,我多有不及矣,可这也未免太委屈大奶奶了……”
“再委屈又如何?日子还得过下去,”怡安县主苦笑一声,“总不能真任他们把我逼死罢?我不但要活,还要活得好好儿的给那些巴不得我死的人看,一时的失意算什么,笑到最后的,才是笑得最好的!”
谁不知道女人生孩子是一只脚踏进鬼门关的事,到时候陆明萱因产后失血过多,再不然就是产后失调以致香消玉殒,又与她有什么干系?
常嬷嬷又皱眉道:“可那位陆姑娘是养在陆老夫人跟前儿的,听说她姐姐人品才貌不还如她呢,也蒙陆老夫人保媒,许给了盛国公府旁支家的一位公子,如今年纪轻轻已经是举人了,将来一个诰命夫人是妥妥跑不了的,只怕陆老夫人不会同意……”
“若我还能生,陆老夫人自然不会同意,可如今我不是不能生了吗?那她的儿子将来便稳稳是昌国公府的世子爷,别说只是一个养在跟前儿的旁支孙女了,便是嫡亲孙女,只怕陆老夫人也会答应的,更何况那姑娘终究不是陆老夫人的亲孙女儿,人家自有老子娘,只要她的老子娘同意了,陆老夫人同不同意又有什么关系,妈妈且不必担心。”怡安县主却是胸有成竹。
怡安县主既已打定了主意,至晚间贺知行自外书房进来瞧他时,便趁机将此事说了,“……妾身如今已是不中用了,可妾身却不能眼睁睁看着大爷和昌国公府断了香火,所以这几日都托了人在为大爷物色二房的人选,妾身比较来比较去,五城兵马司东城副指挥使陆大人家的次女是个人品才貌都上佳的,妾身有意为大爷聘了她来家,将来她若生下孩子,便是我们三个人的孩子,我一定尽心竭力的教养他,未知大爷意下如何?”
贺知行自那日在二皇子府见了陆明萱以后,虽陆明萱当着他的面儿说的是自己已定了亲,他回头一想,终究有几分不甘心,遂使了人悄悄儿去打探陆明萱的情况,方知道陆明萱竟是骗他的,心里便一直在想着,要如何才能让母亲和妻子答应他迎陆明萱进门,毕竟陆明萱就算做妾也是贵妾,他们这样的人家,哪有正妻才过门一年不到,便再迎贵妾进门的道理?
却不想今日妻子竟主动提出要为他迎陆明萱做二房,不管妻子是有意还是无意,可都是意外之喜!
心下欣喜,面上却不好带出来,当下贺知行又安慰解劝了怡安县主一通,说岂有她才伤了身子,他便转头迎娶二房的道理,他不相信她不能生了,他们一道再寻名医,一道共度难关的话云云,架不住怡安县主坚持要为他迎二房开枝散叶,这才“勉强”同意了。
次日一早,怡安县主便挣扎着起来穿戴妆扮好了,扶了丫头的手,慢慢儿去了贺夫人的上房。
贺夫人听得她的来意后,脸色不自觉好看了许多,她是悄悄儿托了官媒为儿子物色二房的人选,到底这事儿还得儿媳先点头,她这几日正犯愁要怎么跟儿媳开这个口呢,却不想她便先提出了此事,大悦之下,遂没有反对怡安县主提出的人选陆明萱,唯一一点不满意的,便是陆明萱年纪还小,要为贺知行开枝散叶,怎么也得两三年后去了。
适逢贺知行进来给母亲请安,听得这话,忙道:“怡安深明大义,我也不能太委屈了她,就先把事情定下,两年后再迎娶罢,如此怡安也好趁机调养身子,万一就调养好了呢,咱们这样的人家,到底嫡子才是最要紧的!”
贺夫人见儿子都这么说了,想着儿子到底还年轻,娶二房开枝散叶也不急于这一时,不然也不好与昌平郡王府交代,也就没有再说什么,回头便让人去请了官媒来,然后让自己的心腹陪房与之一块儿,先带了八色礼盒先去拜访陆中显,打算待陆中显同意后,再正式打发人送聘礼上门。
陆中显心里早拿凌孟祈当二女婿看待了,且也知道此番待凌孟祈回京以后,陆老夫人便会正式与他和陆明萱定亲,任媒婆儿说得天花乱坠,如何肯将女儿许给贺知行,且还是做妾?以女儿已许了人家,不日就将放定为由,一口便回绝了此事。
只是送走了媒婆和贺夫人的陪房后,陆中显越想越担心,怕昌国公府见自己这里不成了,便又去向老国公爷或是陆中冕提亲,——有些事陆明萱怕陆中显知道后担心,便没有告诉他,只与他说了陆老夫人已答应她和凌孟祈的事。
他想着光陆老夫人答应了还不保险,说到底老国公爷才是一家之主,又是萱丫头的亲祖父,万一到时候老国公爷答应了此事,回头便是陆老夫人也不好驳的,遂忙忙打马去了国公府。
却不想陆老夫人正病着,老国公爷不让她见客,陆中显没有办法,只得把事情与老国公爷说了一遍,又委婉的表达了陆老夫人和自己的意思,所幸老国公爷也早经陆老夫人之口知道此事并对其乐见其成,让陆中显只管放心,还说他回头自会去找昌国公说道说道,令此事到此为止的。
陆中显方松了一口长气。
本来事情到了这里也就完了,知情的人也就那么几个的,坏就坏在陆中显当时与老国公爷说话时,陆中昱为了求老国公爷与自己谋个实职也在老国公爷的书房,陆中显想着他到底是陆明萱的亲生父亲,也就没有避开他。
于是陆中昱知道了,很快萧氏也知道了,连带陆明珠早年为了贺知行做的荒唐事,及此番陆老夫人被其气得晕倒的内情也知道了。
萧氏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打击陆明珠,一雪当日陆明珠去她院子大吵大闹,打了她的人不说,还差点儿打了她之耻的大好机会,她自然不会白白放过。
遂使了平绣悄悄儿递话到长公主府去,平绣那日无故被陆明珠掌嘴,一张脸几乎不曾毁掉,心里岂有不恨陆明珠之理?她又是定国公府的家生子,在两府里多少还是有点人脉,不出一日,消息便已传到了陆明珠耳朵里。
贺知行前脚才拒了自己做他的平妻,后脚却使媒人上门欲聘陆明萱做他的二房,这不是摆明了把自己的脸踩在脚下吗?!
陆明珠勃然大怒,把连日来的委屈与绝望,连同如今的羞愤与耻辱,都一块儿算到了陆明萱头上,当下便疯了一般冲到国公府,径自去到空翠阁,找陆明萱算账去了。
彼时陆明萱正在陆明芙屋里帮着她做针线,冷不防就听得外面传来陆明珠尖利的声音:“陆明萱那个贱人死哪里去了?立刻让她滚出来见我!”
陆明萱心中一紧,陆明芙已皱眉小声道:“她这又是发的什么疯?还以为她如今总算消停了呢,你别出声,我出去打发她,省得待会儿你吃了亏还没地儿说理去。”
不想门前的帘子却突然毫无征兆的被掀开了,陆明珠那张被愤怒弄得有些扭曲了的脸出现在了姐妹二人面前。
“贱人!”她一进来便横眉怒目的向陆明萱冲去,“你娘那个不要脸的老贱人就勾引我爹,你这个不要脸的小贱人就勾引我中意的男人,果然是有其母比有其女,你们母女两个都不是好东西!你不就是仗着你这张狐媚子的脸,我今儿便划花了你的脸,看没有了这张脸,你还要怎么勾引男人!”
说话的同时,忽然拔下发间的簪子,便拿尖利的簪尾向陆明萱脸上划去。
“县主,你要干什么?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难道你非要气死了老夫人才甘心是不是?”陆明芙大急,想也不想便喊道,一边喊,一边拉起陆明萱,便一连后退了好几步。
陆明珠却如影随形又逼了上来,外面的丹青与落霞等人彼时也已进来了,瞧得陆明珠鬓角青筋暴起,双目赤红,像困在笼子里的野兽般,样子十分的吓人,都唬得不轻,颤抖着声音纷纷劝道:“县主,您有话好好儿说,千万别冲动,千万别冲动……”
在大家焦急的喊叫声中,陆明萱已趁陆明珠一个晃神之际,上前一把夺下了她手中的簪子,然后喝命丹青等人:“你们都出去,不叫不许进来,也不许去禀告老夫人或是任何人!”
“可是姑娘……”丹青如何肯出去,陆明珠疯癫成那样,她又是县主,姑娘岂非只有挨打没有还手的份儿,甚至事后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架不住陆明萱厉声喝道:“让你出去便出去,是不是连我的话你也不听了?”
丹青没办法,只得满心焦急的与落霞伴琴等人一道退了出去,有心想去搬救兵罢,想起陆明萱方才说的‘不许去禀告老夫人或是任何人’,又不敢去,惟有焦急的守在门边,打算一有动静便冲进去解救自家姑娘。
陆明萱待所有人都退出去后,又向陆明芙道:“姐姐,你也出去,我有几句话想单独与县主说。”
虽然至今她都不知道陆明珠何以会突然又发起癫来,但并不妨碍她自其方才的话里,推测出事情的大概因由,必是陆明珠又听说了贺知行什么事,而且还多少与自己有关,所以才会来找自己出气的,除了贺知行,她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人什么事能轻易就左右陆明珠的情绪了。
想起上辈子她们两个也是为了贺知行而弄得你死我活,说来她们还是姐妹,身上流着一样的血,本以为一切都重来了一次,她们两个不会再陷入前世那样不死不休的局面了,却没想到造化弄人,她们终究还是又走到了这一步,索性今日她们就把话说清了,做个了断罢!
陆明芙见妹妹让自己出去,想也不想便摇头道:“不,我不出去,说什么也不出去,你有什么话只管与县主说便是,难道我身为你的姐姐,还有什么是我听不得的不成?”
开什么玩笑,县主一进来便欲划花妹妹的脸,妹妹本就年小体弱,县主又处于盛怒中,哪里是她的对手,万一妹妹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她岂非万死也难辞其咎了?
陆明萱见陆明芙满脸的坚持,一边说一边还满脸警惕的盯着陆明珠,大有陆明珠胆敢再对自己不利她便与其拼命的意思,心下不由一阵感动,遂也不再坚持让她出去了,径自看向陆明珠道:“实不相瞒县主,老夫人与我父亲早已与我说了,待凌世兄此番回京以后,便与我二人正式定亲,我与凌世兄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两情相悦,所以县主方才说的我‘勾引你中意的男人’这样的话,还请以后都不要再说,以免生出什么误会来,弄得大家都不开心,也伤了姐妹间的和气!”
人的怒气都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陆明珠方才要划花陆明萱的脸,不过是凭的一时之气罢了,及至她的簪子被陆明萱夺下,她的气势也弱了不少,倒是没有再冲上去想划陆明萱的脸,只是嘴上却依然极为不客气:“谁跟你是姐妹了,呸,也不照照镜子,看你一个下贱的私生女,卑微的庶孽,配是不配做我的姐妹!”
冷哼一声,又道:“都已快与人定亲了,还不忘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勾引贺世兄,让他前脚拒了我,后脚却要娶你做二房,你可真行哪啊!果然与你那个不要脸的娘一个德行,我要是凌孟祈,哪怕一辈子娶不上亲,也绝不会娶你这样不知廉耻的女人……”
“县主还请慎言!”话没说完,陆明萱已冷声喝道:“县主是巴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府里那些不为人知的事,巴不得所有人都看府里的笑话是不是?还有,谁勾引男人了,谁又不知廉耻了,县主今日不把话说清楚,休怪我不与县主善罢甘休!”说话间,脊梁挺直如松,竟然有了一股凛然之气。
不过倒是总算弄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不由在心里将贺知行骂了个臭死,她都已说过她早定亲了,他却还要娶她做那劳什子的二房,不知怎么的,她自己都不知道此事,消息反而传到了陆明珠耳朵里,真是有够狂妄自大,自以为是的,他以为他是谁,全天下的女人都该拜倒在他脚下是不是?实在是可笑至极,更可恨至极!
陆明珠冷笑道:“我就说你勾引男人,说你不知廉耻了,你待如何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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