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陆大夫人还要再与齐夫人做无谓也无用的争吵,一旁一直没说话的陆文廷只觉太阳穴一抽一抽直痛得慌,却是不好再保持沉默了。
只得淡声向齐夫人道:“齐太太既知道我母亲是定国公夫人,就该知道她身后站的是定国公府,而定国公府在朝中有何等的地位,想必不用我说您也知道,定国公府真要对齐家怎么样,想来也不会有不长眼的人有二话,毕竟连皇上都不会说什么了,其他人又敢说什么?所以我劝齐太太,话出口之前,还是该先在脑子里过一遍的好。”
陆文廷其实早知道陆明丽不在齐家甚至不在京城了,他也终于明白,当初陆老夫人做主要让陆明丽“病故”离开齐家,另嫁他人时,陆明丽为何会坚持说什么‘再给齐长枫一个机会,也是给她自己一个机会’了。
只怕早在那时候,陆明丽已与此番之事的幕后主使有了勾连,即便知道对方是在利用自己,也甘心被其利用了。
其原因不必说,自是为了给自己和李姨娘报仇雪恨,毕竟若不是自己母亲先算计她嫁了齐长枫,她不会过得那般屈辱,李姨娘也不会对贤哥儿下手,自然也就不会畏罪自尽了,如今既有了能报复母亲和妹妹,还能让自己自齐家脱身的大好机会,她除非是傻子才会放弃!
想通了这一节,陆文廷虽生气于陆明丽丝毫不顾及定国公府的体面名声,毕竟闹出此番丑事的两个人都是定国公府的女婿,虽说更没脸的是皇家与齐家,定国公府却也难以独善其身,少不得要被人说嘴笑话儿。
还有自己的亲妹妹,以后还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和离或是让皇家休妻都不现实,可若让她继续再做大皇子妃,也只能是一个大笑话,偏祖父与父亲还没有为她出头撑腰的意思,不然就算她是御赐的皇子妃,轻易和离休弃不得,接她回去小住一段时间,告诉全京城的人大皇子妃是有娘家撑腰的还是能做到的,可至今祖父与父亲都没有那么做,也不知是不是另有考量,亦或是真已彻底放弃妹妹了?
然想着当初坚持要嫁给大皇子的是妹妹自己,先埋下生出今日恶果来的种子的人也是母亲自己,说到底都与旁人无尤,陆文廷便又生不起陆明丽的气,或者说是顾不得生她的气了。
他心知现在最要紧的,是如何将事态的恶劣影响,至少是对定国公府的恶劣影响将到最低。
所以他才会任陆大夫人一回京便来了齐家,固然是知道母亲如今正憋着一肚子的气,根本不会听自己的劝,更重要却是来与齐家商量善后问题的。
到了这一步,两家是绝不可能再做亲家了,不然定国公府就是明晃晃被人打了左脸,不知道还击也还罢了,竟还自动送上右脸,以后定国公府上下也不必出门见人了。
可出了这样的事,皇上都没有明着拿齐家上下怎么样,定国公府自然也不好对他们怎么样,而且恭王也是定国公府的女婿,若定国公府只让陆明丽与齐长枫和离,却不让陆明凤与恭王和离,难免落一个欺弱怕强的名声。
最最关键的是,陆明丽已经不见了,若齐家要往她身上泼脏水,定国公府根本无从辩白,最终没脸的也只会是定国公府。
所以还在路上时,陆文廷便已想好回京后定要向祖父和父亲建议,打发人去与齐家商量,不能再这样不明不白下去了,陆齐两家知道陆明丽失踪了,旁人却不知道,两家若不大张旗鼓的做个了结,别人只会一直当两家仍是亲家,而且谁知道此番利用陆明丽是谁,万一事后连累到整个定国公府可如何是好?
最好的法子,莫过于说陆明丽已在事后不堪屈辱“自尽”了,定国公府再出面与齐家商谈和离之事,再将“灵柩”接回去由自家办丧事,如此陆明丽至少还能得一个“刚烈”的好名声,定国公府的颜面也得以保全,自家也不必担心以后齐家再往陆明丽与定国公府身上泼脏水,或是被她不明不白的连累了。
他的这个想法倒是与老国公爷和陆中冕不谋而合了,父子二人在陆文廷回京之前,已使人飞马传了话给他,让他回京后便立刻去齐家,把此事给了结了,之所以他们二人不亲自去,既是齐家还没有那个资格,也是他们丢不起那个人!
☆、第二十八回
陆文廷的语气很平静,脸上的表情也很平静,但齐太太却没来由打了个寒噤,这才想起如今自家已不再是官宦人家,甚至连宗族都没有了,又得罪了皇上,若定国公府真要对自家怎么样,自家可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
只得硬撑着头皮冷哼道:“那依世子爷的意思,我该怎么说?难道你们家的女儿让我家吃了哑巴亏不算,我家还要任你们倒打一耙不成?”
陆文廷冷冷一笑:“原是令公子自己品德败坏,便是有错也是他有错在先且错处更大,与我妹妹何干?看在大舅母的份儿上,我便不与你们多计较了,待会儿我和我母亲离开后,你们过一个时辰,便大张旗鼓遣人去我家报丧,说我妹妹不堪屈辱投缳自尽了,我们自会派人上门与你们商谈和离之事,再将我妹妹的‘灵柩’接走,自回定国公府办丧事,至于我妹妹的嫁妆,我们家就不要了,如此旁人自然都知道,陆齐两家自今日起再不是亲家,再无任何瓜葛了!”
那个贱人害得自家落得这样的下场,面子里子都丢光了不说,还要让自家背负一个贪图儿媳嫁妆,连双方和离了都不肯将嫁妆送还的罪名?简直就是做梦!
齐太太想也不想便要一口回绝陆文廷,可对上陆文廷一脸的冷然,到嘴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了,只得恨恨应下,方送瘟神一般送走了陆文廷与陆大夫人。
“……你放开我,别再拉着我了,难道我自己没有脚,定要你拉着才能走路不成?竟敢这样对待自己的母亲,你真是反了天了!”
眼见都出了齐家的门,儿子却还箍着自己的手腕儿不放,惟恐自己再闯进齐家对齐太太怎么样一般,陆大夫人不由大怒,虽然她真的很想再回去将齐太太连同齐长枫一并打得稀烂,陆明丽那贱人不翼而飞了,她心里那口气总要有人出才是!
陆文廷却充耳不闻,一直到半扶半抱的将母亲弄上了马车,又吩咐车夫往大皇子府方向去后,才沉声与陆大夫人道:“母亲是嫌事情闹得还不够大,还想闹得更大一些,为全京城的老百姓再添点茶余饭后的谈资是不是?那齐家如今除了还剩下点财物以外,可谓是一无所有了,您又何必再不依不饶,真惹得他们狗急跳墙,谁知道会编排出什么难听的话来?定国公府此番已丢尽颜面了,您再闹腾,是打算让以后几十年京城的人都念念不忘此番之事不成?您可别忘了,定国公府以后是要交到儿子手上的,难道您打算让您儿子接手一个声名狼藉的国公府不成!”
这话说得陆大夫人悻悻的无言以对,半晌方恨声道:“可若不是陆明丽那个贱人有心算计,若不是齐长枫那个渣滓不要脸勾引大皇子,事情又怎么会这样,陆明丽那贱人逃之夭夭了也就罢了,齐长枫却还在,不将他打死打残,实在难消我心头之恨!”
陆文廷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二妹妹为何会这般算计大皇子,原是母亲自己种的因,当初差点儿害死贤哥儿也就罢了,如今又害了妹妹,母亲终于知道什么叫做‘自作孽不可活’了罢?至于说齐长枫勾引大皇子,一个巴掌拍不响,若不是大皇子有那个见不得人的癖好,齐长枫又如何勾引得了他?当初自祖父祖母再到父亲和我,都不同意妹妹嫁给大皇子,大皇子有那样见不得的癖好还是次要的,且那时候大家也只是怀疑,并没有证实,关键是他品德败坏,根本不配妹妹嫁给他,如今怎么样,妹妹和母亲便是悔青了场子,也已经晚了!”
别说母亲自己了,只怕所有人都想不到,当初母亲不过一个世间泰半嫡母对待庶女常有的许一门金玉其表败絮其中的亲事之举,却产生了这一系列无可挽回的后果。
可认真一想,这些后果的产生又是必然,悲剧的种子早在当初母亲与妹妹坚持要嫁给大皇子之时便已埋下,陆明丽不过只在其间充当了一个将所有悲剧串联起来的导火索的作用而已。
陆大夫人本已被儿子说得讪讪的下不来台了,谁知道儿子紧接着又是一番更不中听的话,她恼羞变成怒,想也不想便大声道:“听你的意思,敢情还在怪我当初差点儿害死了你儿子,如今你妹妹落得这样的下场,也是我和她咎由自取了?你就是这样说自己母亲和妹妹的,早知道你翅膀硬了,便连自己的亲娘都不放在眼里,当初我就该一把将你摁死在血盆子里,也好过今日受世子爷您的闲气!”
话音未落,忍不住悲从中来,拿帕子捂了嘴,呜呜的哭起来。
陆文廷忍不住又是一阵头疼,他话虽说得难听了一些,可却是事实,母亲总不能就许自己做,不许别人说罢?若不让她深刻的引以为戒,谁说得准明儿她不会再犯更大的错!
但见母亲哭了,他也不好再不依不饶,只得耐下性子哄她道:“儿子如何敢怪母亲,不过是就事论事随口一说罢了,既然母亲不爱听,我便再不说了就是,只是一点,母亲以后遇事千万要走一步想三步,避免再重蹈此番这样害人终害己的覆辙。”
陆大夫人见儿子软下来,越发委屈,一边哭一边说道:“我怎么知道事情会这样,当初陆明丽那个贱人背着我找你父亲,说要与凌孟祈结亲,我不过只是一时气不忿她不将我这个做嫡母的放在眼里,才与她寻了齐家这门亲事,这种事京城里各高门大户的太太奶奶们谁还做得少了吗,谁知道姓齐的最后竟会勾引大皇子?还有大皇子,他是我的亲外甥,我打小儿看着长大的,谁知道他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可如今你妹妹不嫁也已嫁了,事情不发生也已发生了,我能怎么办……还不知道家去后,你祖父祖母和你父亲会怎生怪我呢……”
陆文廷暗自撇嘴,母亲现在再来担心祖父祖母和父亲会怎生怪她,难道不觉得太迟吗?可若母亲没脸,自己这个做儿子的也会跟着脸上无光,少不得只能由他先为母亲在祖父祖母和父亲面前周转一二了。
因说道:“本来我是打算送母亲去见过妹妹,安慰妹妹一番后,晚间便来接母亲家去的,如今既然母亲担心家去后祖父祖母和父亲怪罪,不如母亲就先在妹妹处小住几日,发生了这样的事,妹妹心里还不定怎生难受呢,有母亲陪着她,多少也能让她得几分安慰。”
陆大夫人闻言,忙含泪抬头迟疑道:“这样可以吗,等我在你妹妹处小住几日后再家去,你祖父祖母与父亲就不会怪我了?”
说到底,陆大夫人自听到噩耗起,心里除了愤怒,一直都是很忐忑很恐慌的,不知道回了定国公府后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所以她才会一回京便打上了齐家,出气只是一方面的原因,再就是为了拖延回家的时间。
陆文廷皱眉道:“怪肯定是要怪的,但有这几日的缓冲,祖父祖母与父亲的气也能越发消退一些,母亲回去后也就不会被罚得太重了。”
就好比某人犯了大错之后,因一些原因死罪虽可免,活罪却难饶,只陆文廷不忍心把这个事实说出来再增加自己母亲的心里负担,且也觉得母亲的确该罚罢了。
陆大夫人听得自己回去后还是要受罚,眼里的希冀立时转为了失望,但想着好歹又能延缓几日了,也就逃避般不去多想受罚的事了,转而想起待会儿见了女儿后,该如何抚慰她来。
陆文廷见母亲终于安静下来,不由暗自松了一口气,母亲再喋喋不休的哭诉抱怨下去,他的头没准儿就要炸了!
母子两个在安静中抵达了大皇子府,就见往日车水马龙的大门前此时用门可罗雀来形容也一点不为过,七间正门当中原本烫金的“恭王府”匾额也已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块写了“大皇子府”字样灰不溜丢的匾额,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陆大夫人的眼泪霎时又来了,可陆文廷却无暇在安慰她了,将人送到,又再四吩咐丫头婆子们经心服侍着后,便打马回定国公府见老国公爷和陆中冕去了。
自己的两个孙女婿与女婿竟做出那样的丑事,还闹得人尽皆知,累定国公府都跟着丢尽了颜面,连日来老国公爷与陆中冕的脸色都十分难看,老国公爷还好些,不用因上朝得日日出门,陆中冕却是必须日日出门的,这些日子可谓是受尽了满朝文武或是同情或是嘲笑或是幸灾乐祸的言语和目光,因此连日来都十分抑郁,连五军都督府的衙门都没有去,只要一下了朝便回家,省得在外面白生气。
所以陆文廷回到定国公府时,不出所料老国公爷与陆中冕都在,祖孙三代遂立刻屏退众服侍之人,商讨起此番之事的善后问题来,——为免陆老夫人生气担心,此番之事一直瞒着她,所以陆文廷倒是省了进内院去给陆老夫人请安。
陆文廷先把方才自己在齐家的经历大略说了,“……那齐太太已同意了我的话,祖父与父亲看是安排谁去齐家商讨和离之事,再将二妹妹的‘灵柩’迎回来?”
老国公爷闻言,思忖了片刻,道:“如今你二叔和几个弟弟还没回京,其他人去都不合适我也不放心,这样,即刻打发人去叫中显来,让他走一趟。”
陆中冕想来想去,也再找不到比陆中显更合适的人选了,他倒是想只打发个管事去的,可陆明丽既得了个“刚烈”的名声,定国公府也不能太不重视她,遂点头道:“显兄弟办事向来可靠,让他去再放心没有了。”
于是立刻叫人进来,着安排请陆中显去了。
陆文廷方又迟疑道:“如今齐家这边便算是了结了,只大妹妹那边,不知道祖父与父亲是个什么章程?虽说皇家不比寻常人家,不是轻易能和离的,可此番我们家被皇家打了脸,大妹妹受了委屈却是事实,就算我们不敢向对待寻常亲家那样对待皇家,至少也该将大妹妹接回来小住一段时间,待皇家三番四次来接才放人回去才是,不然别人还以为定国公府软弱好欺呢!”
老国公爷不说这事儿还罢,一说便是一肚子的气,怒声道:“当初你祖母便告诉你母亲和妹妹,说大皇子疑有断袖分桃之癖,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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