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母亲问她:“决定了?”
家活点点头。
母亲说:“你这样爱他,我亦很感动。”
家活叹口气,“希望电脑也这么想。”
去重考那一日,她大清早便起来,梳洗后出门去。
她并没有把考期告诉智雄,免他担心。
走进考试大堂,报上号码,那座电脑又来揶揄她:“哗,第三次重考。”
家活笑笑,不出声。
那电脑自觉不好意思,“请进去。”
她到小小试场坐好,有点感慨,电脑再也不会想到她经历了那么多。
题目打出来,又比三个月前那张试卷繁复。
家活耐心一一作答。
“你会否数着替他洗过几双袜子?”
“外出时重物是否都由他拿着?”
“他的父母兄弟姐妹是否你的敌人?”
“要是他一年找不到工作,你是否仍当他是朋友?”
也不能全部讨好地回答,必需诚心诚意写上真实答案。
这次,她做了两个小时,却心平气和,不觉劳累。
三次考试,可能是这次做得最差。
她告诉电脑,“已尽所能。”
电脑咕咕笑,“已考到第三次了。”
家活不出声。
电脑即场评分,这次,它看得比较久。
家活已经豁出去,并不催促,悠然等候。
足足十分钟后,电脑轻轻说.“请到邻室去。”
家活意外,“为甚么?”
“请到邻室去。”它重复。
“好,好,没问题。”
家活站起来走到隔壁小小房间,见有椅子,坐下。
那座电脑也看了十分钟。
忽然之间,轻音乐响起,七彩气球从天花板落下,家活吓了一跳。
“这是干什么?”
“恭喜你,BETA二五九零八七二五,你几乎得了满分。”
家活又惊又喜,“我及格了?”
“岂止及格,你取得九十八分,我们会用你的卷子做标准答案,指导未婚男女。”
“我可以结婚了?”
“恭喜你,你随时可以举行婚礼。”
家活喜极而泣。
“从答案中看得出你深爱对方,我们电脑都至为感动。”
“谢谢你。”
“祝福,取饼证书及奖金,你可以退出。”
家活意外,“奖金?”
“是呀,有赏有罚,外头接待员会把详情告诉你。”
家活只想尽快把好消息通知智雄。
一走出密室,她就打电话知会智雄。
他问.“你在哪里?”
“试场,你猜这次我可及格?”
“一百分。”
“你怎么知道?”
他笑看反问:“我怎么会不知道?”
这时,接待员带着摄影师走过来替家活拍照。
是,新纪元已经开始,不过,人们仍然相爱。
迷途
在旁人眼中看来,思匀与志宏真算是一对璧人,她与他都高大、漂亮,不约而同有头浓厚的头发,穿衣服很有品味,走在一起,看上去舒服。
这时,他们两人刚下了小型飞机,在法属波利尼西亚一个岛上着陆。
那小岛是度假圣地,叫马汀利,海水蔚蓝,沙滩洁白,旅馆筑成小庭院模样,食物丰盛美味,叫游客乐而忘返。
思匀是否来渡蜜月?
不,事实与表面有点分别,她与志宏快要分手了。
来往了两年,开头那几年最开心,几乎决定同居,因为每次约会之后都不舍得回家。
是思匀的表姐小雅向她说:“不要与任何人合股资楼,或是合用一个银行户口,更不可把家里门匙交给别人。”
思匀听了,忽然清醒了一点。
真是,才认识短短六个月,不可以百分百相信人,留些余地,给他,也给自己。
志宏太会讨好女性。
思匀到日本出差三天,回家时,他来接飞机,手里挽著一只冰桶,里边是一瓶香槟。
他把她带到家里天台,两人赏月跳舞,直到深夜,那月色直映到思匀双眼里去,良辰美景一生难忘。
一年之后,志宏同思匀说,他欠朋友一笔款子,一时手紧。
思匀借出五十万给他。
表姐知道了,闲闲说:“有人看见陆志宏在阿特兰大一家赌场狂赌。”
思匀不出声。
“小心点,你父母留给你的钱,用来生活,绰绰有余,贴给赌徒,很快完结。”
思匀去调查了一下,证明小雅所说都是真的。
第一次,志宏再问她借,她便推说没有。
嗜赌的人无论如何不是好对象。
这是一种奇怪的癖好─不容易戒掉,思匀并不自大,不觉得她有能力影响他。
她对他冷淡,他马上觉得了。
他邀请她一起旅行,她刚升级,走不开,在她生日那天,他向她说,他已经不再玩扑克,但是,仍然欠朋友十多万。
思匀十分为难,她一向疏爽,朋友问她借钱,她很少拒绝。
这是她的男朋友呀。
年终,拿了奖金,她手头比较松,她终于又开出支票。
但是,思匀已经考虑与陆志宏分手。
小雅叹口气,“清醒得早,真是幸运。”
思匀却仍然依恋志宏的体贴及温柔。
她应允与他去马汀利渡假。
小雅劝阻:“别去了。”
思匀轻轻答:“追求快乐,是人类天性。”
小雅辞穷。
自幼失去父母的思匀快乐时光已经比别人少,她沉默寡言,读书与做事都十分用功,她是成年人,她有自主权。
思匀终于与志宏抵达这个像世外桃源般的小岛。
风景如画,她把城市里的烦恼忘记一半。
他们睡得很晚才起来、喝香槟,吃龙虾,做按摩,游泳、到海滩散步,然后,跳舞到天明。
三天之后,思匀几乎忘记她要同他分手。
一日,在网绳床上,他的手提电话响了又响,他忽然拿起它,用力一摔,它直落到海里去。
思匀笑了。
有甚么非听不可的电话?都是庸人自扰。
她伸一个懒腰,“不回去了。”
志宏没有回答。
思匀说:“我去洗手。」
她走回旅舍。
那是一座独立的小茅舍,但设备现代,她在门口碰到了打扫女工。
那是一个皮肤黝黑的老妇,她注视思匀。
思匀礼貌地微笑。
她忽然开口:“华人?”
思匀一怔。看仔细了,这个打扫工人又不像那样老,原来她也是华人。
思匀点点头。
“度蜜月?”
思匀轻声答:“不。”
那妇人低着头,挽着清洁用品出去了。
思匀并不在意,淋浴后到餐厅去吃点东西,然后听酒吧里的琴师演奏。
一只手搁在她肩上,是志宏找她来了。
他问:“在想甚么?”
“甚么都不想,纯是享受。”
她握住他的手。
他递一杯酒给她。
这真是她一生人最开心的时光。
但是思匀心里也很明白,假期快要过去了。
第二天早上,她醒来的时候,志宏已经出去,她披上毛巾衣,推开窗户。
她看到昨天那个老妇。
老妇在扫落叶,看到思匀─朝她点点头。
思匀从未见到一张脸上有那么多皱纹。
老妇忽然开口:“爱他,相信他,可是这样?”
思匀一愣,“甚么?”是同她说话?
老妇笑了,门牙七零八落,有点可怕。
思匀不想同她多说,刚想把个关上,老妇问:“想听我的故事吗?”
她的故事?
思匀没有兴趣,她掩上窗。
老妇离乡别井,可能寂寞,看见思匀也是华人,想多讲几句,也是人之常情。
她更衣出去,迎面而来是殷勤的房口部经理。
“住得还舒服吗?有意见请告诉我们。”
思匀微笑,“很好,谢谢。”
“阿玛骚扰客人,我已经把她调走。”
“谁?”思句一怔。
“打扫工人阿玛,她工作很勤快,只不过早年遭丈夫遗弃,受过打击,有点怪怪的。”
“啊,没关系。”
原来经理特地向客人道歉。
思匀不禁想起老妇问:想听我的故事吗?
她有一个什么样的故事?
思匀在泳池边找到志宏。
他似乎有点烦恼,忽然同思匀说:“我们今日就结婚吧。”
思匀笑,“嘎?”
“彼此相爱,拖下去就淡了。”他吻她的手。
“结婚是一辈子的事。”
他赌气,“不结婚就分手,别叫我等。”
思匀沉默,她正想同他说分手的事。
见她不说话,志宏叹口气,“对不起,我急疯了。”
思匀脱口问,“急甚么?”
他迟疑一下,不想讲。看样子一早他已经喝了不少。
稍后,他终于说:“思匀,我的债主追了上来。”
思匀像被人在头上浇了一盆冰水,她维持冷静,轻轻问:“在岛上?”
“是。”
“你仍欠钱?”
“七十万美金,思匀,救我。”
思匀不出声。
“思匀,这是旧债,我已戒赌,相信我。”
“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
“这是最后一次。”
思匀说:“让我想一想。”
假期过去了。
思匀吁出一口气,缓缓走回客房。
有人挡路,思匀一看,正是老妇阿玛。
她轻轻问:“你脸上有阴霾。”
思匀无奈地在太阳伞下坐下来。
老妇坐到她对面。
思匀问:“你有一个故事想告诉我?”
每个人都有一个故事。
“首先,”老妇说:“我要问你,你的护照在哪里?”
思匀一怔,这个问题好不清醒。
她回答:“在旅馆的保险箱裹。”
老妇看看她,“只你一个人可以打开?”
“不,两个人都可以进去。”
“你快去看看,护照与飞机票,信用卡身份证都在甚么地方,这些重要文件,还是由你双手保管的好。”
思匀问:“你为甚么关心我?”
老妇无奈,“你又不想听我的故事。”
“我想听。”思匀改变初衷。
“傍晚六点,在游泳池畔等候。”
思匀呆呆地看看她。
她又低声说,“对了,在保险箱里找不着,不用著急,一定在他外套口袋裹,记住,自己保管,贴身带在身边。”
思匀听出她口气里由衷的关怀。
这阿玛是谁?举止好奇怪阿。
老妇离开之后,思匀立刻去查看保险箱。
她吃惊了!
保险箱里只有几件首饰。
老妇是谁?
她为甚么料事如神?
思匀匆匆跑回旅馆房间,打开衣柜,逐件外套翻查。
终于,在陆志宏一件背心口袋里,她找到了她的护照,信用卡,身份证及飞机票。
她混身冒汗。
他收著属于她的证件,为其么?
思匀先把这些重要的证件放进自己的腰包,跌坐在床边。
然后,她心中渐渐生了寒意。
别看这几种文件,尤其是护照及信用卡。不见了它们,她怎样回家?
马汀利是一个遥远小岛,用法语,她只会说,“要一杯柠檬茶”,“邮政局在哪里”,“谢谢”,失去身份证,有理说不清。
陆志宏取了证件,想怎么样?
思匀打了一个寒颤,他带她来马汀尼。是否一个阴谋?
想深了,思匀觉得害怕。
她刚想打电话给小雅,陆志宏回来了。
思匀不动声色。
忽然,爱人变了敌人,思匀觉得她处境危险。
他走近她,低声问:“想得怎么样?”
思匀尽量缜定,“因是美元、比较难筹。”
“你可以拨个电话到银行,叫他们预先准备。”
都替她想到了。
思匀只得说:“也好。”
“拜托你,思匀。”
思匀说:“我有点头痛,想留在房内休息。”
“咦,今晚海滩上有个舞会。”
“我稍后或许会参加。”
“那么,现在,先打长途电话到银行去。”
“你放心,我会办妥。”
陆志宏看著她,“你怕我听到你的密码?”
思匀坦白地说:“我的密码是'床前明月光',我的户口根本没有那么多钱,需要问表姐从基金里拿出来。”
他急了,“需要多久?”
“起码廿四小时。”
“快打。”
声音已有威胁的意味。
思匀觉得他的真面目已经暴露。
赌债最重要,钱最重要。
她与他单独在偏僻异乡一间旅馆房间里,激怒了他,后果堪虞,思匀不会吃这个眼前亏。
她拿起电话,拨给小雅。
“小雅,我是思匀。”
“咦,思匀,玩得开心吗?”
“听著,小维,我需要一百万美元,请通知世界银行准备汇票。”
“这是巨款,要来何用?”
“我在旧金山看中一幢全海景洋房,这是定洋。”
小雅沉默一会儿,“好,这是你父母留给你的钱,你有权动用。”
思匀挂上电话,陆志宏松口气。
他问:“我怎样取得这笔款子?”
“汇票准备好,可以在任何一家分行取。”
“谢谢你,思匀,马汀利市中心也有世界银行。”他雀跃。
“你先去舞会吧。”
他顺手进衣橱,取出那件背心穿上,出门去。
陆志宏的意图很明显,没拿到钱之前,他不会把护照还她,他变相地绑架了她。
老妇阿玛的忠告救了思匀。
陆志宏一走,思匀便出去找她。
老妇已在约定地方等。
思匀轻轻走到她面前,“你怎么知道──”
“嘘,坐下,听我的故事。”
思匀问:“你倒底是谁?”
“像你一样,十五年前,我跟著爱人到这个岛上来渡假。”
“发生了甚么事?”
“那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一个月,他对我无微不至,体贴入微,假期结束,我们准备回家,他同我说:' 我去结帐,你在房中打个盹等我。' ”
不知怎地,思匀混身寒毛竖了起来。
老妇的声音转为悲凉,“我睡着了,忽然之间,有人把我推醒:' 小姐,退房时间已过,是下午三点了,你该离开酒店了' 。”
思匀听得目定口呆。
“甚么,一觉竟睡了那么久,我的男伴呢?”
思匀用手掩住了嘴。
“酒店职员说,他在早上十点多结帐后就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在房里。”
思匀冲口而出,“你的护照!”
“我到处找过,全无踪迹,他带走了一切,只留我肉身在讲法语的马汀利,我被酒店请出街上,只得到警局去,我无法证明我是谁,只能在派出所睡了几个晚上。”
思匀听得手足冰冷。
“你应打电话回家求救。”
“我致电家中,他们答应汇钱过来,在这段时间内,我去补领证件,那时,电脑尚未普遍应用,办事缓慢,我在岛上总共滞留了两个星期,才能回家。”
思匀用手掩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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