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瀛帝刚端起的酒杯“啪”的一声掉到桌面上,酒液蕴染了他金龙绣纹的袍服,许是殿门开得久了,丝丝的寒气从他的皮肤渗入,一直到骨髓,甚至更深的地方。
近在咫尺的玄瀛天皇听得一字不露,寒风穿过大殿,飒飒的音,愈发的显的这灯火通明金碧辉煌里透着寒气。
这时,殿外传来一阵嘈杂,大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如你所愿
殿内的烛火顿时熄了大半,女房们开始惊叫着四处躲避,暗淡的光线越发显得殿中人面如土色,生性最是胆小的大臣早已忍不住缩成一团。
外面似乎下起了雪……寒意透进了宫殿内……雪和风都很冷,很冷,很冷……
雪是横飞的,在大风里横越过长廊,肆意呼啸着,星星点点的淡白色融入了夜的黑暗。
“你……斋野晴川,你疯了吗?”玄瀛帝怒喝一声。随着这声怒斥,室内沉寂一片,使得外面传来的喊杀声更加刺耳,血腥气更加浓厚。如果说场内还有一个人是镇静的,那么就只剩一杯杯往嘴里灌酒的阿九了。
“我疯了?”战羽放肆地笑起来,露出了野兽般的白牙齿。“如果今天不是我先下手为强,那么死的人就会是我,酒里、茶里都下了剧毒,祖训第一则,不杀同宗,既然你不仁,就不能怪我不义。幕府和皇权已经分权很多年,是到了统一的时候了,你说呢,我的堂兄。”
阿九往口中倒酒的手顿时一滞,原来他听到了,她细眯着眼睛看向战羽,似是朦胧之中仍未曾睡醒。
殿外传来整齐稳定的脚步声,似乎是在重新布防,紧接着,朱门大开,身着银铠的武士大步迈进,被斑斑血迹溅染了的铠甲,在烛光下闪闪发亮,跪在战羽面前,快速讲了几句话就出去了。
转过头看向玄瀛帝,战羽不急不躁,没有任何感情开口,“君上,您请去清寿殿长住吧。”
“你要拘禁我?!”玄瀛帝猛的一拍桌案,两眼射出怒火,看着战羽带着冷冷的志在必得的目光,他知道自己大势已去,堂弟的性格他是知道的,只要他想做的,就没有做不到的。玄瀛帝竭力维持着自己的帝王风度,不想在其他人面前露出怯色,他已是困兽之斗,还在做最后的抵抗,“你要做这个位子,不是不可以,可你也要看众卿同意不同意。”
战羽猫似的眼睛直直看着他,隐隐露出了一丝笑意,目光扫过大殿,钉在松永二郎身上,“您说呢?”
松永二郎脸上的笑痕一闪而过,走过来匍匐在地,“臣拥护的是斋野皇族,臣誓死效忠天皇。”
玄瀛帝立刻转怒为喜,颇有丝得色,冷冷看着斋野晴川,“就是想当天皇,也要看看大臣们……”
还未等他说完,松永二郎朗声打断他的话,“君上,臣的意思是,这既然都是斋野皇族的人即位,那谁当都……一样!”
“住口!”
首席坐着的玄瀛帝,气得衣袖一甩,放在上面的酒水洒了一桌,沿着桌面稀呖呖的流了下来,那纹绣着金龙的衣袖也被打翻的酒浸了个透湿,淡淡的化开,一团灰色。他却无暇理会,高喝了一声:“你……你这个见风使舵的小人……”
松永二郎被玄瀛帝的目光刺的有些不自在,目光转向站在一旁冷笑的斋野晴川身上,“主君,您……”
“做得不错,我喜欢聪明人!”
“你……原来你一直都是他的人,好……好……原来瞎了眼的一直是我……”玄瀛帝惨惨的笑了出来,颤抖着身体勉强站起,举目四顾,殿上的众人都不约而同的回避开,一旁的皇后惊惶的想去拉住他的手,却被他一个大力甩在一边。
“朕瞎了眼,瞎了眼啊……“喃喃地念着,宛如着了魔般,一步一步地走向殿门,眼中渐渐充满了狂乱的神色。
“带他下去,严加看管,女眷全数流放……”战羽森冷的声音在寂静的殿内开始回荡。
话音刚落,众人脸色大变,殿上的玄瀛帝的众多嫔妃顿时大哭起来,不一会儿,侍卫进来一个个全数带了出去,皇后临走时,深深的看着一眼面无表情的战羽和神态自若的阿九,眼睛里没有怨恨,有的只是绝望。
整个大殿顿时又是一番鼓噪,良久之后方慢慢安静了下来,不过这份安静中所蕴含的沉默力量,比刚才那片混乱的叫嚷更让人感到压力沉重,好好的一场新年晚宴已宫变作为最后的谢幕。
“臣拥护新主,誓死效忠吾主!”松永二郎俯身跪在战羽面前,后面立即跟了一大批。
阿九轻轻弹了弹指尖,看着眼前的情景,脑中飞快的盘算着,他确实是个人物,做起事来滴水不漏,换做她跟他斗,也只有五五的胜算,不过五成的几率也值得一赌了。
战羽转身看着站在大殿中的阿九,一袭黑衣,看上去美得扣人心弦,淡淡的烛光下,恍如蒙上了一层清艳,显得那么地虚幻,“一切如你所愿……”战羽淡淡的开口,话音中却有丝无奈的疲惫。
阿九微讶的抬眸,她能感觉到那静静而望的视线。如她所愿,他知道她要的是什么?是谋国啊,是侵略,是征服,她想借他的手一步步征服这个国家,他竟然都知道,阿九怀疑自己听错了,可他的目光证明他是知道的,他什么都知道。
阿九有些心神不定的坐在房间里,她有些疲惫,不是生理上的,而是从内心深处感到疲惫,这样强迫中奖的感觉还真是不怎么样,她想要的东西她会不遗余力,不惜一切代价夺来,可一旦要是别人把这些送到她面前,她反而没了兴趣,更何况战羽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天上没有白掉的馅饼,吃人家嘴短,拿人家手短,这个道理她还是明白的,他既然肯这么配合,那就必定会拿更重要的东西来换。战羽对她很好,既然他能做到这一步,必定有他的可怕之处,不露声色的男人才最可怕,只要没有惹毛他,他永远都会在你面前收起锐利的爪。所以阿九从来不认为他是那种可以任由自己揉圆捏扁的人。
云翳的手沿着原木的桌角而上,目光专注的望着屋里的桌案,态度望之俨然。他眼睛里总是闪烁着冰霜。只是现在,看着面前的陈设,他的神色柔和了许多。翻着桌案上的书卷和阿九平日里写写画画留下的纸张,字迹轻灵飘逸,就象她人一样,整个房间的布置显得简约雅致,东西不多,但整齐的就象没有人住过。
雾隐正好从外面走进来,看到桌案边坐着的云翳,面色一滞,也静静的坐在一边,二人很有默契的沉默着。
“我要去扶桑,我去接她回来。”云翳轻声的开口,象是在自言自语。
雾隐抬眼凝视云翳,没有答话,只是拿起桌上的炭笔把玩着。眼里多了几分晦晦的味道,一丝浅笑挂在唇角,到了最后隐隐的还是透出几分无奈,几分苦涩,“既然你决定了,就去吧,这边的事,我来处理。
说罢,云翳起身,看着案上平铺的六国海域全图,上面那个叫扶桑的地方,手抚在地图之上,墨色浓重,在白晰手指幽幽闪着一层微光。眼角微微往上挑起,黑深潭似的眼睛想不透在想些什么,只是在烛光映衬之下闪烁不定。
回来吧,我很想你……
这边刚囚禁了天皇,战羽每日都在宫里忙到很晚,阿九好几天都没有见过他,这也正顺了她的意,没有人烦她的日子轻松自在,每日坐在屋里静静的冥思,她似乎已经清楚那本经卷里蕴藏的强大力量,那是一种取自自然之源的能量,所谓的内力,就是能量,无论如何转化,能量不是凭空出现,一切都源自媒介,以肉身为介,吸收万物之源,佛家讲求万物由心生,和道家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四象生八卦的道理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合十的双掌间突然涌出一股热流,顺着手心流进手臂,迅速地向全身流去。行完一个周天,她却找不到那内力的去向,丹田依旧空空如也。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阿九凝眉,百思不得其解,哪里有做错什么吗?她以为她功力恢复了,可还是没有丝毫内力的影子。她不过是震断了自己的经脉,并没有废去武功,但是现在情况似乎复杂了,她连内力都失去了……
门轻轻的划开,一个穿着粉蓝衣服的小丫头端着一碗东西走了进来,“小姐,这是燕窝,补血养颜的,主君吩咐午膳过后半个时辰给您送来的。”
她哪有心情吃那个,烦躁的摆摆手:“我不吃甜的,拿走。”
“小姐,这可是极品的燕窝,很养颜的。”小丫头有点不甘心的再次询问道。
阿九抬头,冷冷的看着她:“我说过了,不要……”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看到那小丫头腰间别的玉牌,莹润的玉色正面还有个淡淡的“冰”字,绝杀冰组,云翳的玉牌,他来扶桑了?
阿九淡淡的扫了她一眼,有些无奈的端起碗,边慢慢往嘴里送着汤匙,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套着小丫头的话。等到一碗燕窝下肚,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
回家
阿九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这要命的时候,他们怎么来了,也好,见见面确定一下后面的计划,多一个人应付这混乱的局面也不是不好。
新年刚过,内朝以玄瀛帝患病为由,册封斋野晴川为摄政关白,官拜一品,监管扶桑一切事务,此后,幕府彻底摆脱了皇权的干涉,只听命于首领。
战羽当政的第一件事就是下明诏迎娶阿九,婚礼就定在下月初八,阿九得知消息后不过冷冷一笑,战羽做了这么多,无非就是为了禁锢她的自由,要是他下手晚了,还真不象他的作风。
月光在窗外铺洒,夜色愈加沉沦。战羽步入了内室之时,正看见阿九安静的坐在椅上。手中捏着一只黑乎乎的炭棒,在纸上飞快的画着什么,对他的进来毫无所觉,似乎眼前再也没有什么比她手底下的那张纸更为重要,她目光温暖柔和,只是带着淡淡的,莫名的忧伤
屋角深处一双龟鹤烛台上,粗若儿臂红烛,燃了太长的时间,烛泪堆积如血色红玉,垂累而下。战羽放缓了语调,俊美的面上却看不出丝毫情绪,如同她一般,只是淡漠如水,“……阿九……”
她没有抬头,目光怔忪的看着面前的画,手指在画板上流连,在烛火的昏黄里微微的浮动着,肌肤的莹白和炭笔描绘的墨黑混合成淡漠而残忍的美丽,冷极而艳。纤细得水葱般的指交叠在纸上,眼低低的垂着,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她长长的睫毛微微下垂,在呈现淡青色的眼睑上投下深重的影子,微微的颤动着,好似那恍恍烛光的细微。
战羽悄声的靠过去,有些诧异的看着她手下的画板,寥寥数笔,传神的勾勒出一个男人的肖像,画中的人带着温柔优雅的笑,清雅如竹的身形,目光里满是浓情,“他是谁?”
阿九似乎一愣,终于抬起了面容,他这才看清她的眼。
墨色的眼,有着琉璃的色泽,很美……那是一种失去了神采,枯涩的美丽……
寂寂的仿佛一池毫无生命的湖泊。
战羽一时间愣在了那里,不知是何反应,“他是谁?”他再度开口问道,竭力想从她口中得知不那么的残忍的答案。
阿九抿起了唇角,清丽的面容上很难判定露出的到底是冷笑还是微笑,只听得喃喃细语:“他……是我毕生的幸福,他走了,我失去了我的幸福,他死了,所以我永远都不会有爱……”
一种被尖刀割裂的痛楚在他胸中蔓延开来,难道她就一定要这样残忍?残忍的击溃他心里最后一道防线,他呼吸着,心跳着,痛到窒息,痛到僵硬,痛到……快要死亡,强撑起一抹笑容,缓缓的抬起手指,想去抚摸她白皙胜雪的面颊,最后,指尖迟疑半晌,还是没有落下,“没有关系,我不介意,无论如何,我都要娶你。”他转过身去,闭上双眼,遮住眸子里那抹伤痛。
她会属于他的。
完完全全不会再有人来分享,即使只是名义上的。原来,世界上还真的有生死相许的爱。既然你会爱,那我一定会让你爱上我,这是他内心的祈求,宁愿陪上一切,只为交换这一个奇迹。他也想知道,这样厚重的爱,如果加在自己身上,将会是一种怎样的幸福。
战羽心中泛起一丝苦涩,黯然道,“你早些休息,我先走了,后半夜天凉,多加件衣……”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的,只是觉得身体中突然出现一丝战栗的寒冷,原来扶桑的冬日是如此的冰冷。
一缕青丝滑过眼眸,在额前飘摇,看那发梢在霞光中微微透着明黄。
山头上最后一抹残阳也收去了。淡淡的雾气从四周的密林中升起,慢慢的聚满了山谷。这座青瓦白墙的小小庙宇在夜色中,宛如一道剪影。满山的青松正一点一点被幽幽夜色掩藏。
阿九定定的站在山头,迎着清冷的月色象山下望去,黑蒙蒙的一片,隐隐约约的月光洒在地面,穿过无尽的黑暗,眩惑着她的视线。
雾色深处,终于出现了一个朦朦的人影。那人一袭黑衣,移动极快,燕子穿花一般掠过崎岖的山道。还未等眨眼功夫,那人就翩翩的逼到了眼前。
只余几片枯叶的树木在夜色中阴沉沉的,偶尔一阵风儿吹过,像是被惊动了似的,一片枯叶从晃晃悠悠地飘下……
来人冲上来抱住阿九,把头深深埋在她脖颈深处,“我想你……想你了……”云翳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仿佛在空气中消逝的呻吟。
“都这么大了,还像个孩子。”阿九伸手轻轻的拍着他的额头,“真拿你没办法。”
云翳抓住她的双手仿佛怕失去她一样地紧,如此靠近的距离间,他们呼吸可测,月光在他清秀的脸庞上形成一圈柔和光芒,那双黑眸默默的看着阿九,那胶着的目光里仿佛有着什么,定定盯住阿九的瞳孔,像要寻找某个东西似地专注不已,“跟我回去好吗?不要嫁给他……”
阿九也看着他,隔着衣衫,她感觉他的心脏疯狂的跳,漆黑的眼睛转向他的方向,清幽如深潭,浅浅的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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