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缓缓屈膝跪在地上,翠华摇摇,臂上缠着红色的披帛,拖摆至地的广袖双丝绫罩衫像是泉水一般流淌在铺着绒毯的地面上,“民女谢主隆恩。”
《烈国正史》载:“念影元年太阴历三月六日,帝迎贵妃京都崔氏。帝夜夜宿于承夕宫,崔氏贵妃椒房独宠,爱冠后宫。”
情动
岁月在流逝,可是大海依然亘古不变,依然蔚蓝辽阔。
海边沙滩的沙细而白,迎着太阳,闪烁发光,像许多星星被击碎在沙子里,里面嵌着无数的贝壳,大部分的贝壳都被海浪揉搓得光滑,洗涤得洁净,浩瀚无垠的海面上,时而激起朵朵浪花,增添了几分妩媚、几分妖娆。
春日的海边清冷清冷,阿九默默望着蔚蓝色的海面,怔怔的出神。
海风略微潮湿,吹起了阿九漆黑的长发,战羽从背后拥住她的身体,力道不大,却紧密的贴合在一起,身后传来他的热度,他同样望着大海,在她耳边低喃着,声音伴随着海风飘进阿九的耳朵,“这就是我小时候长大的海边,如果……如果我有了孩子,我一定带他来看看这片海,在海边嬉戏……阿九……我想……我们的孩子一定很可爱……阿九……我们能有孩子吗?我会做个好父亲……教他习武,教他骑马……”在他的怀抱中,她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早已平静如死水的心泛不起一丝涟漪,却不知为何,她的手却悄悄握起……
海面有金色的阳光,被海风吹过,海面上的金色阳光象碎金子般一波波荡起,蔚蓝的大海,金色的沙滩,那阳光中礁石上相拥的两人就象镶着金边的美丽图画。
她猝然合眼,将心中升腾的杀意化为淡淡的微笑:“是吗?……”
三日,阿九在心中做出了决断。给他三日的柔情,三日的爱,三日之后,她将亲手取走他的性命。
生与死,情与爱,都不能影响她的心,她不能有弱点,她这样的人,一旦有了弱点,前方就是绝路,只能操控一切,却不能被任何东西操控。更何况战羽这样一个危险的对手。
阿九轻柔的反握住战羽的手,四目相对,冰冷的没有任何温度的手却让战羽猛的怔在当场,一种强烈的不敢置信的冲击使得他呼吸紊乱了一下,他的手紧紧握住阿九纤柔的手,让那种充实感证明一切并不是幻觉,这是第一次他感觉自己被凝视着,两年多以来他的身影第一次明明确确的映进了她的眸中。
他觉得她的眼,是如此的美丽,好似上无暇幽亮的墨玉,又好似夜空的天色,闪耀着星光的神采,他张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半晌,才哑声道,“阿九……你……你愿意接受我了吗?”
清晰的感觉到他的手有些轻微的颤抖,阿九垂下眼眸,口中有淡淡的苦涩,正欲开口,却被战羽的修长的指轻轻覆住了唇,贴在她的耳鬓旁边微颤着低低的说道,“……我不问了,是我不好,够了,这样就够了,阿九……”蓦然,她感觉到一滴凭空落下的液体晕染了眉尖,针刺一样的感觉在心中蔓起,阿九轻轻咬了咬唇,咽下那突如其来的,淡淡的愧疚。
“我……会试着去喜欢你……”
阿九轻柔却有些犹豫的声音回荡在他耳边,他良久良久说不出话,他能做的只是用力、用力、再用力地抱紧了她,她冰冷的手却温暖的象太阳,他生命中唯一的太阳……
烛火通明,映得浅色的锦纱床帐上淡色繁花堆锦的绣样,渐渐的成了明媚的桔黄,依稀花朵的形状,衬着她晶莹如玉的脸庞,仿佛渐次绽放一般的绮丽。
沦陷在这香诱醉人的美色中,此时的战羽心怀荡漾,那手便顺着她的额头往下,眼角、耳鬓、颈项,轻柔缠绵的手掌,最后那指便压在她的颈后,感受到那脉搏的抖动。
阿九闭着眼睛,看不到他的神情,却感受到视线落在身上的滚烫,收紧的臂膀紧紧束缚着她,不容躲避,不容挣扎。
猝然的,吻就落了下来,温柔却缠绵的,几乎在一瞬间夺去她的呼吸。
他饥渴的吸吮着她,呼吸愈来愈沉,慢慢褪去她的衣,覆盖上她的身体,有力的手指一寸一寸地滑过她的肌肤,温柔的抚弄,仿佛长久失去的珍宝重新回到他的怀抱,这样的感觉几乎摧毁了他的一切意志。
他只能是一遍一遍地唤着那个唤过了千百遍的名字:
“阿九……阿九……我的阿九……”
身下的人又是一阵轻颤,水一样的情思在火焰中缠绕过来,帐下,有缠绵的幽香,如醉的低喃。
火色的锦纱床帐都已放了下来,隐隐的烛火透过了纱,拂在了她的身上,也为那散下的三千青丝辉映上了似水的流光。她安静的睡着,长发散乱在枕上,如玉般的手臂露在被子外面。
战羽倚在床头望着阿九的背影,这个姿势已经保持了很久很久,他简直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深入骨髓的欢愉,温柔醉人的缠绵,她真的成了他的妻,如果时间能永远停滞在这一刻;他是不是就会永远幸福。可为何他却觉得她越来越远,远的快要走出他的生命……
听到他几不可闻的叹息声,梦中的阿九缓缓的张开双眼,目光中的微光一闪而逝……
时值盛夏酷暑,即使深夜依旧难掩白日积存下来的浓重热意。两名宫人执着团扇侍立榻畔,轻轻的扇摆着,可是他们的额上却均已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从软烟罗纱帐后面透出柔和的烛光,映在雪星辰苍白的面上。修长的眉微微蹙起,长长的睫毛极不安稳的颤抖着,宛若受了惊的蝶羽在无声地翩跹。乌黑的发亦被冷汗湿透,紧紧地贴在苍白的前额上,他紧抿着双唇,牙齿咬得咯咯响,仿佛在竭力对抗某种强大的痛楚。
床边站立的男子脸色亦是苍白,青衣被薄汗濡湿,施针的手却坚定有力,每拔出一针便带起一丝黑红的血线。
时间仿佛静止,伺立的侍人一动不动,烛台上的红烛已经燃去一半,床上的人忽然闷咳一声,苍白的脸上染出两朵诡异的红晕。待杜轩格拔出最后一枚银针时,床上的人悠悠睁开双眼,清俊的面容淡淡焕出玉般温泽。
杜轩格伸手拿过宫人递过的冰布巾,轻轻拭着额上的汗珠,“你再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神仙也救不了你。”
念影帝没有说话,深褐色的眼睛温柔地弯起,露出近似哀伤绝望的微笑,在摇曳的烛光之下闪动着奇异的辉光。
杜轩格略带空洞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不辨悲喜,“这是何苦,你这样会将她推得越来越远……”
雪星辰的眼睛温和清澈,然而多了些以前从未有过的执拗,“朕配不上她,怎么可以拖累她?拖着这样一具破败的身体,朕拿什么来爱她?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她已经忘记,那就给朕自己一个死心的理由……”与口气截然相反的,雪星辰颤抖的十指紧紧握着,紧紧地,用力到让手掌都泛起了青白。
杜轩格挑起眉,眼睛里说不清是惊是叹,只幽幽的叹口气转身离去,背后却传来念影帝淡淡的话音,“她对你也很重要吧!”手轻握,语气依旧温柔。
垂下头的杜轩格听到这句话时突然笑了起来,头仰起,似是他说了什么可笑的事情。
“对,很重要,因为我喜欢她。”杜轩格突然转过身,如墨的眼中带了一丝认真。脸上是从未有过的严肃。凝视着雪星辰的眼。握紧手,喜欢,那是什么样的感觉,为何心竟会感到一紧,怅然若失一般呢。
“作为一个杀手,说喜欢是不是太奢侈了,一个杀手是应该连一个常人最基本的情感都是不应该有的。”念影帝依旧轻柔的笑着,温柔中却有丝莫名的警告。
杜轩格拿着药盒的手微微一抖,眼神惊疑不定,半晌,他终于静下来,面对着念影帝忽然间微微一笑,“我抛却杀手的身份已经很久了,我现在只是大夫,杀手一旦有了弱点,就再也不是优秀的杀手,但是我是真的喜欢她,是真的从这里喜欢她。”手轻触胸口,原本空洞的心此刻却仿佛盈满了什么,变的充实,而不在空荡。
“没错,我曾经是个杀手……”杜轩格突然停了下来,漆黑如墨的眼看向庭院,“二十多年来,一直都觉得自己是孤独的,用尽一切办法掩饰杀手的身份,为的不过是交换我和师妹的自由,原来,这一切不过是一个圈套,一个让我越陷越深的圈套而已……”
“就在我自己都想放弃的时候,她问我,你信命吗?在那一刻我仿佛觉得自己丢失了二十几年的心又回到了自己的身体,我仿佛不再是一个无心无情的杀手,而我也有了常人的感情,我也有了生命,我也有了心。”杜轩格停了下来,唇角勾起一抹笑,笑的灿烂而阳光。宛若所有的阴霾都消失不见,但这一切没持续多久,他脸上的笑意突然消失了,低下头沉默着,“可是在她的眼里,我看不到我的存在……”也许,能远远的仰望她,也是一种幸福吧。
“我不许任何人伤害她。”雪星辰眸光一转,瞬间冷冽看向站在门口的青衣男子。
杜轩格突然笑了笑,笑中夹杂了一丝晦涩。“不会的,我不会伤害她的,同样,我也决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的,不会允许的,不会允许的。”他低下头低声呢喃着。
喜欢她,但他永远都不会告诉她。
离别的序曲
阿九打开卧房的门,战羽浅笑着站在回廊处,瞬间相对而立。廊外吹来阵阵清风,将她披散在肩头的发丝吹得飘飞,也将他的墨色衣袍吹得微微作响。湿润的空气抚慰着肌肤,清爽得仿佛一直能渗入五脏六腑。
“我们出去走走吧。”战羽握着阿九的手,穿过回廊。脸上的笑容明媚爽朗,惹来众人一脸的惊讶,阴冷似霜的大人此时更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郎。阿九顺从的跟在他身后,垂下眼眸,一股难以言说的感觉在全身蔓延开来。
今天的风很轻,阳光很好,照得一切通透无比,也许是不习惯这样的亲昵,走出府邸,阿九不着痕迹的把手从他掌中抽出来,二人并肩而行,沿着湖边漫步,周围不时有人驻足看着他们的脸发呆,倘若放在平日,阿九必是拿冰冷的目光扫过去,但此时的阿九,只是轻轻抿着唇,手中把玩着一根细细的柳枝,对周围的目光视而不见。
阿九静静的坐在湖边,清澈的湖水微微荡漾着,她漾起头,天上微微的云流动着,湖里面也有云,阿九指着湖中一株艳丽的流光四射的花朵,七彩的色泽,宛如繁星点点,布满了整个湖面,转头问他,“那是什么花?”
战羽弯唇一笑,微微提气,向湖心向湖心纵了过去。
波影腾照他身形宛如一只蹁跹的彩蝶,在碧波云影间飞过。湖面宛一块巨大的琉璃,倒映出战羽的身影,忽而从水面摘起一朵艳丽的花朵,飘飞回来。笑着拉起阿九的手,将一朵花放在她掌中,幽幽道:“这叫厄兰,很美吧,我母亲最爱的花……”
阿九唇角的一丝笑容顿时僵在脸上,看着战羽的目光有些古怪,却没有拂了他的意,只轻轻接过那朵美的不真实的六瓣水莲,心中似乎一动,她的目光也如湖波一般,渐渐散开。
突然她的手一空,那朵还滴着露珠的厄兰重新坠入湖中,随波沉浮,“离开了水的花就没了生命……”
盈盈波光,湖中弥散的雾气幽如氤氲的薄纱拂在一身黑衣的阿九身上,朦朦晕晕。黑发滑过她白皙的颈项散落在身后,恍惚间,她似已远离尘世。
离了水的花没有生命,那失去了自由的你,是不是永远都不会开心起来?战羽心中竟涌起一阵隐痛,不能放,也不敢放,他怕她一去就再也不回头。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将这些念头驱走,嘴角微翘,让脸上的笑容更自然一些,“明天,我们去市集好不好?”
阿九顺从的点了点头,放在背后的手却紧紧的攥了起来,指甲深深地陷进肉里,略有些僵硬地将脸转了过去,垂着眼眸,眸中有涟漪千泛。
夜晚,繁星点点,萤火虫在星光下尽情飞舞,似乎整个天地之间都被这些精灵占据。战羽和阿九躺在屋顶,望着这些星光,漫天的星斗,亘古不变的宇宙星辰。战羽执拗地握着阿九的手,感受着她手上冰冷的温度。
阿九突然间的改变,如果说战羽没有丝毫的怀疑那绝对的骗人,可他宁愿象鸵鸟一样,把那些疑问统统埋进沙里,不去想,不去问,只静静感受她的温柔,冰冷的温柔。
山中的星光分外亮些,但却照不出影子来。让两人看上去都有些通透。银河蜿蜒穿过天际,从天的这一头,一直甩到另一个尽头。
“在想什么?”战羽看着她白皙的手指,在夜色中有一种奇异的剔透光泽,让满天的星光都黯然失色,这一瞬间他就这样被蛊惑。
阿九淡淡的扫他一眼,没有答话,她在沉思,这本是一场试炼,是她淬炼自己内心的一个计划,她要思考清楚,现在这个计划正在向哪个方向执行着。她决不容许计划有任何的偏移,就算是她自己导致的也不行。她必须向自己的心证实,这个男人只是她的对手,是她最大的敌人,无论何时也不会改变。
黎明的阳光照在阿九的眼睛上,她慵懒坐了起来,让思维渐渐在这微微湿润的气息中清醒。身边的战羽还在梦中甜睡着,手搭在她腰上,缓缓地,她迎着阳光睁开了眼睛。金色的阳光宛如一屏半透明的翠羽,静静的盛开着,他的怀中散发着若有若无的青草味道,还有一种冰冷的气息,那是只属于他的味道。
阿九悄悄的下床,走到窗边,眺望远方的天色,如果不出意外,后日午时是个出海的好天气,淡笑着转身,目光扫向床榻上的战羽,阿九的心不由自主地震了震,脸色瞬变!手指在身侧一点一点收紧。她悄悄踱到床边,静静的看着他的睡颜,手慢慢探出,在离他喉咙只有半尺的时候停了下来,她皱着眉,看着自己的手。
阿九目光又开始冰冷起来,这冰冷是缘自对自己的愤怒。这愤怒又是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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