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士雄脸色突变,眉目一横:“你见到她时,她的脸就是这样子?”红柳见楚爷一改儒雅,凶神恶煞的样子,也慌了:“奴婢见到她时,满脸长满了脓血,像是被什么器物划的,人又疯疯癫癫的,谁都不敢靠前。”
“怎么会?怎么会?…”楚士雄嘴里低语着,仿佛失去了理智,袖臂一挥,桌上的茶盏被甩到了地面上,发出心惊肉跳的破碎声。
“楚爷…”红柳哀叫了一声。楚士雄走到她的面前,一手跳起她的下巴,眼神带着似邪非邪的笑意:“当初你是因为忌妒,才无意救了楚某,你这种女人知道的也太多了,今日楚某就此谢过红柳姑娘。”粗大的手掌捏住红柳的脖子,一扭转,只闻得清脆的裂骨断筋声,红柳连吭声的余地都没有,人就扑通倒在了地面上。
楚士雄出了天香楼,任浮赶了马车过来,楚士雄一上去,恶狠狠的咒了一句,命令道:“去孽海楼!”
第三十三章 霜风渐紧寒侵月
皇后刚到孽海楼,也无心赏花,由侍女搀扶着上了楼,李公公观颜察色,命人上茶,自己在旁边侍候,说了一段闲话。皇后远眺窗外的殷殷美景,叹了口气,传人搬来黑玉棋盘,与李公公下起棋来。
一盘棋还未了,听得楼下的宫人高声唱道:“都尉大人到!”皇后掂子的手微微停滞了一下,朝李公公使了个眼色,李公公挥手让楼上的内侍退下,自己也随着下了楼。
楚士雄蹬蹬上了楼,面对着皇后却未施礼,开口便道:“皇后,臣想问秋菱到底死了没有?”
皇后起初见他满脸怒容,以为有什么大事,如今一听,着恼道:“你又提起这个贱名干什么?她不是已经死了?”
“她没死。”楚士雄冷哼道,“今日臣查了,她在青楼里又活了五年!”他冒火的眼睛盯着皇后,皇后惊愕得低呼道:“怎么可能?本宫亲眼见着她咽气了,才叫李公公派人将尸体扔到外面去的。”
“不是说好让她死得痛快点吗?”楚士雄瞪着怒眼,“她的脸是不是你干的?既然她已活不了,为何还毁她的容?!”
皇后脸色大变,气得身子发抖,咬牙切齿道:“是本宫干的怎么样?她是个狐狸精,本宫恨她!”
楚士雄声音冷冷的:“你真是个残酷的女人。”
“你也别装什么圣人了!你应该记头功不是?”皇后讥讽道,“要不是你人赃俱获,怎么治她的罪?”
“你…”楚士雄噎声,背过身去。
“十五年了,你还是忘不了她。”皇后冷笑着,“这样更好,让她生不如死…真是难以想像,她这张脸还能勾引谁去?”说着,她冷声笑起来。
“她疯了…”楚士雄浓音里带着无边的痛楚。
“没什么痛苦的感觉,岂不更好?本来就感觉不大正常,原来脑子有点问题了。”皇后反倒笑得更加阴森,“这也拜楚都尉所赐,好端端的变成了贼,还是被对她心仪已久的人亲手抓住,怎让她经受得了?”
皇后愈加笑得不可抑制,楚士雄冷眼看了她一眼,抬脚便走。走到楼门口,皇后冷涩尖锐的笑声还在耳边徐徐萦绕。
又是落花满庭,夕阳斜照的时候了。
太子宫里,青琐还在原先做洞房的院落里忙碌着。
这个院落自打小姐走后,变得冷寂而落寞。墙边已经爬满了葱翠的藤蔓,在满目的翠色中,点缀着一朵朵铜钱大小,皎洁如玉的小花,繁繁纷纷,层叠葳蕤。而香气又浓郁无比,在初秋澄澈而透明的阳光下,越发扩散得肆无忌惮。
因天气晴好,青琐在白日里大开窗户,窗纱都收拾起来,清爽的微风,夹杂着院子里的奇花异草,一缕缕一浪浪地在室内涌动。皇宫里的娇贵品种又何止百样,可青琐偏偏喜欢那些小野花,即使它们长在草丛里、石缝间,她也会惊喜万分,小心呵护。
“青琐姑娘。”太子寝宫里的内侍进来,“太子爷吩咐,今晚就寝由你去伺候。”青琐应诺了一声,抬眼望了望天,进了房里。
明月带着迷梦般的光色,落在渐入寂静的太子宫的上空。
青琐更衣后,手捧着雕金的水盆进了寝殿。内室里烛光摇曳,连逶迤垂地的轻纱幔帐也染了淡淡的红,映着淡清色的帘影飘忽不定。秋罗床帐已换了稍重的山水锦绣帷幕,天濂穿了白绸衣裤倚床看着本书,床畔边镂空的鹤形香炉里散着瑞脑叠烟,在空中丝丝缕缕地缠绕着,交错重叠,渺渺茫茫。
内室里的侍女无声无息的退出来。青琐进去,轻唤一声:“殿下。”天濂闻言抬起头来,朝着她露齿而笑,青琐想到他昨晚的拥抱,双颊腾地热起来。
“总算看到丫头来了。”他孩子气的叫道,“快过来给我洗脚。”
青琐半蹲下来,搅合着盆中的冷热度,天濂已经迫不及待地将双脚伸进了水里,大呼过瘾。青琐笑道:“还没洗呢,殿下就这个样子。”天濂半眯着眼睛做陶醉状:“就不一样,就不一样…”青琐被他逗得开心地笑起来。
“天天能这样,多好…”天濂叹息道。
青琐的心里也被幸福和满足填得满满的,她不禁羞涩地低着头,不再吱声。却被天濂捕捉到了,一道促狭而生动的笑容浮现在他的脸上。
他突然一脚踩水,水花溅到了青琐的脸上。青琐惊得用手挡住:“殿下…”
“这是你欠我的,哈哈。”天濂愉快的声音。青琐一听,顺势将棉巾再次掷向水中,天濂慌忙往床内躲,青琐咯咯笑开了。
内室里花气融融,欢言笑语声在四周漫散着,连烛光也被染晕了似的,欢快地摇曳着。
第三十四章 满地落花红几片
夜深了,烛光如梦似幻,仿佛笼了极柔的轻纱,又漫漫地往四面铺陈开去,将黑暗切割成碎碎点点,星星闪闪。
睡梦中的天濂懒慵地漏了锦被的一角,裸露着上身,他的呼吸均匀有致,睡得极是恬然安逸。
青琐恍恍惚惚地看着这一切,左膝换右膝,无法坐得安稳。太子寝宫内,廊下间外,值夜守更的不知有多少,可都安静得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四周沉寂得让人丝毫不敢动弹。只有窗外隐隐的风声沙沙地打在窗棂上,轻柔得又像是催眠曲。青琐在这一片轻轻荡荡的催眠声中,眼皮愈来愈沉重,最后歪着头睡过去了。
宫漏声滴答滴答地划破夜的宁静,天濂翻了个身,迷糊的呢哝道:“来人。”
无人应答。天濂下意识地蹙了眉头,睁开眼来,侧头看去,他看见了半蜷在墙角的青琐。
天濂站起身,倒了一杯茶轻抿几口,慢慢走到她的面前。
青琐酣睡着,垂下的睫毛在眼帘下投落两道浓密的阴影。十五岁如花初绽的年纪,无论怎样的睡法都带着婴儿般的天真和怡淡。
在这无声的夜里,天濂的双眼变得蒙胧,心胸慢慢膨胀开来,挤得他简直难以透气。容不得半点的犹豫,他弯身将她抱了起来。
青琐睡得很沉。天濂轻轻地将她放在床的内侧,自己小心翼翼地在她身边躺下了,睁着一双迷离的眼睛细细地打量着她。一缕发辫顺着青琐半侧的脸垂了下来,天濂随手将它轻轻拨开,用指尖触点她蝶翅般的眼睫,青琐微微皱眉,天濂唇边玩味的笑意更加深了。再轻轻一点,青琐的手不胜其烦似的抬了抬,又无力的落下,手指正好触到了天濂裸露着的胸肌上。
天濂的身上刹时间起了一阵奇怪的麻粟,孩子般的神情瞬息消失了,黑亮的眼睛里带了异样的光芒,呼吸渐次沉重…青琐梨花般的唇微微绽开着,天濂仿佛闻到了一股幽幽的沁香,让他陶醉又难以控制自己,他慢慢地朝着那片唇凑过去…
那呼吸又离得她太近,如蜂蝶穿梭在林间,簌簌的撩拨着她的脸,烘得青琐酥麻麻的。青琐猛地睁开了眼,正对上天濂一张半迷醉半朦胧的俊脸,逐渐向她凑近着。
“啊!”青琐大叫一声,一只手下意识的挥将过去。天濂也被青琐吓了一跳,还未开口,脸上已经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掌。
青琐已经醒悟过来,慌乱地爬出床,扑通跪在了地面上。
“殿下…”
“你敢打我?”天濂睁大着眼睛,似是无法相信,愣了片刻,才吼道,“出去,给我出去!”
外室守夜的宫人闻声赶了过来,正看见天濂怒气冲冲地坐在床上,跪在地上的青琐苍白着脸,那双眼睛盈盈透着亮光,更显得大而可怜。
“出去!。。”天濂还在叫着。青琐站起身,一声不吭地朝外面走去。
殿外,凄凄切切的虫鸣唧唧声四处飘散。正是芙蓉花盛开的季节,那一片雪白,一片淡红,被黑夜涂抹上一层层沉重的晦涩。风掠过寝宫,那浓郁的花香使人感到胸口微微发闷。青琐抬眼盯着檐下的芙蓉花,眼睛渐渐模糊。但她马上唏嘘了一声,抬手拭去了眼中的泪滴。
站在台阶上,今晚的星星特别少,泪眼蒙蒙中,一朵朵的在眼前晕开,闪着滟滟的光。月如钩,秋风送来了断断续续的宫漏穿花声,让寂静的夜更显凄清。
耳畔分明有渐渐近前的脚步声,她诧异地转过脸去,那高大的身影斜落在台阶上,正一步步向着她移进着。月光静静地铺洒在他清淡的影子上,逶迤一地的光华。风乍起,他的白衣向后飘起,在风中缓缓地翻飞着,显得飘逸而绵长。他的眼睛定定的看着她,俊美的面庞上蕴满了淡淡的笑意。青琐微愣了一下,唇边就噙了娇羞的笑。
天濂缓缓走到她的面前,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她有一刹那的恍然与飘忽,她从来没有被他握过,他的手却是这样的温暖,足以让她放下心中所有的忧郁和不安。
她抬起头,默默地注视着眼前的这个男子。
“回去吧。”他轻轻地说,那声音恍若她身后的落叶悠悠滑落,发出轻微的声响。这一刻,竟是如此的安静与宁馨。
“我来自青楼,可我不是……”她喃喃说着,低垂着脸。
“我知道。”天濂点点头,看着她良久,道:“我也不愿意你是个随便的人。”
青琐想说,她只是个假太子妃,等小姐和明雨少爷成了,她要回去的。可她舍不得打破这片宁馨的气氛,或许在她的心底深处,是如此的留恋这份形影依依、如梦如幻的感觉。
晚凉天净月华开,初秋的夜带了隐隐的寒意。正好是寂寞梧桐锁清秋,青琐感觉自己一点都不寂寞,只要在他身边,真好。
“真是好气候啊!”天濂轻吸一口气,带着淡淡的笑,“明雨和柳小姐的好事快近了,我已经替明雨找了个好住处,我们就等着喝他们的喜酒。”
青琐的声音也欢快起来:“我是大媒人。”
天濂白了她一眼:“哪有女孩子当媒人的?那媒人应该是我。”唇边仍是一缕笑。
青琐却是不依,俩人在月光下争执着。
寝宫里的内侍手执着彩绢宫灯,惊讶万分地看着他们,又不敢近前。
此时更深漏断,东边已经漂浮着丝丝淡青色的云,太子宫的轮廓变得逐渐清晰起来,一夜芙蓉愈加的灿如霞色,肆意地绽放着。
第三十五章 满地落花红几片
青琐白天就呆在那座院落里。不知为何,太子宫里凡是以前认识青琐的宫人都被换走了,甚至包括那个看管藏书阁的老宫人。小翠和小环也被打发回了柳府。青琐的身份在别人看起来有点特殊,宫里的人严守宫规,说话也是小心谨慎的,这与天清宫里自由散漫的气氛截然不同。
宫规礼俗多如麻,只有那些繁文缛节才能彰显皇家威仪,太子宫里也不例外。不仅如此,即使同为皇室成员,因所处的地位不同,其所应当遵守的种种规矩也表现出异乎寻常的千差万别。天濂特殊的太子身份,加上他已过了弱冠之年,参与朝政的机会愈来愈多。每逢朝会必须早起,一大帮宫女伺候着整齐朝服,纵使天性顽劣,在这方面也是一丝不苟的。
青琐一来,天濂就专门指定她一人服侍。青琐每日将冕服熨理得极为平整,用灵巧的双手将五色玉珠串旒,缚以小结。天濂梳洗完毕,束发戴冠,穿上玉珠串旒的冕服,整个人看起来英气逼人,光彩夺目。天濂对着铜镜面显满意自得之色,青琐在旁也是甜滋滋的看着。
这日青琐去了趟小巷。
胖婆一见她就发急道:“这怎生是好?”青琐急问出了什么事,胖婆告诉她,芳菲被她的父亲赶了出来。
原来芳菲带了明雨去柳府见她的父亲,俩个人来到四夫人的客房。四夫人命人上茶端果子,芳菲耐着性子周旋了半天,不见父亲出现,不免有点急。四夫人看在眼里,似笑非笑道:“老爷前些天生了场大病,差点连命也保不住了。今日好歹有所缓解,也不知道上哪个房里散心去了?老爷性情暴烈,勉强不得,今日表少爷也过来了,待妾家派人去喊。”
过了一会功夫,小少爷柳瑞琦从外面进来,看到他们,指着芳菲张口就道:“你还有脸回来啊?你娘废了,你也被废了,你对柳家没什么用处了…”
明雨一听,朝着柳瑞琦怒目以示,想走过去打他一脑袋。柳瑞琦一看不妙,抢先哭起来,四夫人也呼天抢地的叫嚎着。芳菲朝明雨递了个眼色,拉了他出了柳府。
芳菲在门外沉吟片刻,对明雨说道:“想我父亲不肯见我,只因你是太子那边的人,不好朝你发火。事已至此,怎好空手而返?他毕竟是我亲生父亲,要打要骂随他的便了,你先在这里等我,我再进去一会。”
明雨一听坚决不肯,拉住她道:“你我如今已是一条心了,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