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琐迟疑着不想走,芳菲又说道:“夫人要是问起我,就说我很好。”
她又催青琐出去,青琐应了,心里却隐约有了一丝不安。
雨停了,空气清冽芳醇。
青琐在大夫人的房间里喝了一盏清醇的槐花茶,大夫人问了她一些芳菲的事,她照芳菲方才所嘱咐的如实告知
大夫人便心下释然:“虽是不让我见面,其实心里还是有娘的。”
大夫人接着絮絮诉说芳菲的小时候,一边还喃喃赞着自己的女儿如何如何听话,如何如何聪慧。
青琐虽是不停的点头,一颗心已经飞到了芳菲处,她对芳菲的举止总感觉有点异常。
告别了大夫人,青琐飞一般向芳菲院里跑去。
“小姐!”跑进院内,她叫了一声,人已闪进了内室。
室内寂寥,悄无声息。青琐的眼光落在案几上,那上头用砚台压了一张纸。
展开一看,纸上的字体娟秀而工整:
儿命未逢辰,飘零十六春。
今抛父母去,返本好归真。
她的脑子嗡的一声炸开,眼皮开始跳动,又细细的看了一遍,这分明是首绝命诗啊!
青琐急步跑出院门,先去了明雨的院子,见里面寂静无人,又跑到府门外,向守门的小厮打探芳菲的行踪。
“小姐刚坐了马车出去。”小厮讨好的回答。
青琐抬眼眺望,见前方一落帘马车走得不远,跺了脚,心里焦急万分。
“青琐妹妹,小姐为何不带你去?”小厮嬉皮笑脸。
她瞪了小厮一眼,撒开双腿往马车的方向跑去。
可惜她的双腿怎么能赶得上奔马,眼看着小姐的马车离她愈来愈远。情急之下,她在路上拦下一辆用来装牲口的马车,赶马的大爷倒热心,挥动着手让青琐上去。马车晃荡晃荡摇动着,载着青琐向郊外驰去。
第十四章 东风吹柳日初长3
跟了一段路后,前面便是柳堤,芳菲的马车径直往前赶,青琐疑惑的想,小姐到底想去哪里?
行人逐渐稀少,小路曲曲折折,路两边是一排排枝叶茂盛的桃林。一场雨后,翠绿的桃叶上挂满了亮晶晶的水珠,枝头花重,鲜润丰泽。
马车跑了一段路,前面曲径通幽,芳草凄凄,松竹成林。青琐疑惑的问:“请问这位大爷,前面是什么地方?”
“阑池。”大爷声音洪亮。
青琐还要问,却见芳菲的马车已经静静地候在道口,车夫独自坐在车驾上,悠悠的翘着二郎腿。
青琐下了马车,谢了大爷,匆忙跑过去。
“小姐呢?”她劈头就问,眼光扫视四周。
车夫朝一个方向努了努嘴:“小姐说到池边看一看,吩咐小的在此等候。”
青琐暗叫糟糕,撩起裙角赶上去。穿过一片树林,芳菲的身影若隐若现,想是走得恍惚,丝毫没有感觉到后面逐进渐近的脚步声。
青琐眼看着快追到小姐了,心中坦然不少,这才感觉自己已是汗流浃背,浑身黏湿湿的难受。她想叫一下小姐,仔细思忖又觉不妥,还是跟住她看她下一步动作再说。
有流水潺潺的声音,叮叮宗宗的流个飞快,像是珠落玉盘一样的清脆。跨过碧绿流水上的小桥,面前豁然开朗,青琐惊讶的看见,一座偌大的水池呈现在眼前。
阳光懒懒洒洒的落在池上,四周围像洗过一样,青翠欲滴。柔嫩的柳条如丝如线,低垂在澄清的池沼上。娇啼婉转的鸟儿啾鸣着,地面上蔓草含烟,蝴蝶翩然又成团,在乱花丛中飞来飞去。
有几对紫鸳鸯结队浮游在绿水之上,它们身上那光洁的羽毛,在阳光下泛着五彩的鳞光,映着那湖水仿佛成了一团彩绸,美不胜收。
青琐已驻足,目瞪口呆。她实在难以置信,难道人世间真有“幻觉”一说?她又将眼睛眨了眨,眼前美景依然,再往前面看去,芳菲的人影不见了。
她再次香汗涔涔,也无心将眼前的事实和十年来的梦境衔接起来,只是仓皇的沿着池岸找寻芳菲的影子。
忽然,一阵袭人的香气飘来,前面几株海棠树绿荫满眼,树上的海棠果鲜艳垂滴,密密匝匝。青琐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的,难道自己又做梦了?
急忙低头看,树荫下站着一个穿青白色袍衫的男子,正抬眼四处眺望着。斑驳的树影正落在他的脸上,那张精致而酷冷的脸。他已听到了她的踏草声,转过头来,眼光在她的身上落定。
她的脸霎时涨得通红,心嘭嘭剧烈跳动着,双脚丝毫也挪不动,只是痴呆的看着他。
天濂刚刚来到池边,早晨的一场大雨差点误了他的行程,他一路策马狂奔,跑到海棠树下已是气喘吁吁,他可是错过了?
耳旁分明有踏草声,他转头看去,柳府的丫头一色湖青,呆愣的站着看他,想是刚跑步过,满头是汗,一缕头发从额角散落下来,粘在面颊上,此时她已经感觉到自己的失措,慌乱地用袖口揩着头上的汗滴,狼狈不堪的样子。
“喂,丫头。”他感觉很奇怪,怎么会在这里碰到她?
“你在这里干什么?”他扬起眉毛,满脸困惑。
“公子可是见过一个年轻的女子?”青琐清醒过来,脑子一机灵,暗想不能将小姐的身份暴露出去,假如真的有什么好歹,岂不坏了小姐的名声?
“年轻的女子?”天濂嘴里喃喃着,似有所悟,声音急促的追问道,“你看见她了?她是你什么人?”
“她是我家姐姐。”青琐撒了谎。
“你家姐姐?”天濂有点失望。眼光再次向池对岸望去,那边蒸腾着的水汽像乳白色的轻纱在飘动,他已望眼欲穿,还是不见一丝美丽的倩影。
青琐一心一意找芳菲,也顾不了多想,沿着池岸继续走。天濂犹豫了一下,跟在她的后面继续找寻。
突然,青琐手指向前方,惊喜的叫道:“姐姐在那!”
天濂顺着方向凝神细望,一位年轻的女子,像一朵白玉兰绽放在花木丛间,那袅袅婷婷的身影在日光下泛着雅致的光彩,一身素色罗裙沿地而拖,风吹拂起裙带翩跹若飞。那素色又非一般的素,好似晚间一道柔美的月光,那女子不如说是身披月光,盈盈飘向水池。
天濂目玄神迷,不知不觉被眼前的景致汇入进去,心中所有的疑惑已经化为烟尘消去,只剩下一个正确的答案在心头萦绕。
“是她,就是她!”他在心里呐喊道。
随着青琐的惊呼声,那女子长袖一挥,在天濂还来不及眨眼的工夫,就连人带影在水中缓缓消融而去…
第十五章 云破月来花弄影1
此时的芳菲对青琐的叫唤声已是充而不闻,她的内心空空荡荡的,心如死灰。
她慢慢走向水池,当清凉的池水漫漾到膝盖处,她的心底有了一种莫名的刺激和兴奋。那泛着粼粼波光的水面就像无数双眼睛向她眨眼,带着挑逗和嘲讽,引诱着她步步向更深的地方逼近。
她爱的人不爱她,茫茫天涯何处暗香消魂?或者那个不为人知的地方,就是自己真正的归宿。眼前的世界逐渐漆黑,有双温暖的大手从后头环住了她的腰,她无力的挣扎了一下,回首看时,一张白皙照人、英气横飞的脸浮现出来。
是表哥吗?在失去知觉的那一刹那,她想大叫,因为她发现他不是表哥,整个身子已经软软的倒在那个不是表哥的男子怀里。
芳菲苏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半靠在大树下,那密密的草茬刺着她的细皮嫩肉,针扎般的疼,周围似乎有蜜蜂的嗡嗡声,刺眼的阳光照得她睁不开眼。如若在往常,她定是娇弱的惊叫起来,而今日她却闭着眼,肆意的让全身沐浴在阳光下,感觉暖烘烘的。
这时,她听见不远处青琐和一个陌生男子的对话声。
“你姐姐为什么要这样?你告诉我。”男子问道。她怎么成了青琐的姐姐?
“我父亲好赌,把家产也输掉了。债主找上门来,看见我姐姐美貌,动了歹念,要姐姐嫁给他们家的白痴儿子。姐姐自然不从,那户人家又追得紧,被逼无奈之下,姐姐只好选择走这条路了…”青琐嗫嚅道。
芳菲这才清醒过来,是的是的,她方才本是想来这里了此今生的。现在被他们坏了事,死又死不得,活着又像是行尸走肉,现在更是没有面目做人了。想到这里,不禁悲从中来,郁结在胸中的种种戚怨悲痛刹那爆发,那凄楚的啜泣声像风一样飘向四方,招引着谈话的两个人飞到她的面前。
“姐姐,你没事了吧?”青琐虽是眨眼朝她示意,刚才的一幕还是吓着了她,泪珠在眼中打转着。
芳菲在青琐的搀扶下,缓慢站起身,瞟了面前的男子一眼,眼帘下垂,朝他盈然一拜:“多谢这位公子了。”还没等天濂开口,搀了青琐的手就走。
天濂张口结舌的看着她们。眼前风景如旧,伊人如厮,可万万没想到碰到的事情却是这样。还有,这个梦中的女子待他为何如此冷淡?这和他想象的大相径庭,是不是遭受家庭变故的原因?他的心里不由得对芳菲产生了怜悯。
他应该耐心等待是不是?等她心情好转,他可以试着先接触她,然后再将她接进宫去。她们就要走了,他也不能太唐突,不然会吓着她们的。至于如何再次见到她,只能求助于她的妹妹,那个柳府的丫头了。
青琐一路搀着芳菲,暖意浓浓的晴天,芳菲的手心却冷如寒冰。深深的悔意在她的心中涌动着,她痛恨自己这些日子疏忽了小姐,辜负了大夫人对自己的殷殷希冀。她必须将小姐送回柳府后,好好的帮她抚顺情绪,然后寸步不离的照看她。小姐再有什么三长两短的,她是绝对不会原谅自己的。
她将小姐扶进了马车,天气晴热,小姐轻薄的衣衫干得很快,她们这样回去,柳家是不会发现什么异样的。
“喂,丫头!”她回过头去,不远处,那个人在朝她招着手。
她在短时间内差点忘记他了。她缓步向他走去,当他毫不犹豫的跳下水池的一瞬间,她的心底为他的义举所感动,这就是所谓的英雄救美吧?他抱着小姐趟着池水步步靠近池岸时,那英俊飘逸的身姿,那冰肌玉骨的丽人,和着周围的青山绿水,那是多么和谐融洽的画面!
“什么时候你能出来一下?”天濂望了一下车帘。
“啊?”青琐困惑的看着他,他约她吗?
“有件事情想请你帮忙。”他说道。他能断定这个丫头会同意的,不知道什么原因,他有这种感觉。果然那丫头双颊腾起暗红来,他笑了。
青琐想了想,答道:“就在本月十五日吧。”
十六日是小姐出嫁的日子,大夫人说过她是陪嫁丫鬟,到了宫里,她就没有这份自由了。她想把属于自己的最后一天自由留给他。
他一听,微微思忖了一下,脸上的笑意更加深了,瞧得她心花怒放:“好的,十五日我在此时此地等你。”
他真的在约会她吗?她的心像欢快的溪流,唱起了山歌。不管有什么事,只要是他的;不管什么时候,只要能再次见到他。
“就在海棠树下。”她调皮的加了一句。
她看着他再次展颜一笑,那笑意暖融融的,将她的心彻底融化。在青琐的眼里,他不再陌生。她真的很希望他永远朝着她这样的笑,不再有嘲弄,不再有冰冷的一面。
第十五章 云破月来花弄影2
他真的在约会她吗?她的心像欢快的溪流,唱起了山歌。不管有什么事,只要是他的;不管什么时候,只要能再次见到他。
“就在海棠树下。”她调皮的加了一句。
她看着他再次展颜一笑,那笑意暖融融的,将她的心彻底融化。在青琐的眼里,他不再陌生。她真的很希望他永远朝着她这样的笑,不再有嘲弄,不再有冰冷的一面。
也就在这天午后,微风在明媚的天空下飘荡,有个陌生人的身姿在阳光下晃动,一直延伸到一座檐牙高啄、层台耸翠的深宅大院前。大院门前的石狮子张牙舞爪,穿皂色衫的守门侍卫坐在阳光下昏昏欲睡。
狗伸着舌头,敌意的看着陌生人。当陌生人陌生的气息像影子般罩过来时,狗便发出了一连串凶狠的吠叫声。
看门人的美梦被狗吠声惊醒,睁眼一看,陌生人出现在台阶上,阴鹜的脸上寒光掠过,让人感觉一股凛冽之气拂拂而来。
“我是侠士任浮,你速去禀告楚都尉,我任浮久仰都尉礼贤下士,广纳四海豪杰之名,特来投奔。”
陌生人的声音像敲打在硬地厚冰上的锤子,沉重又惊心动魄。手中的宝剑如蛇吐信子似的咝咝鸣叫。
看门人已经被任浮的侠士之气震撼,十分顺从地领命而去。
“都尉有请任侠士。”不大一会,看门人出来弯身叫道。
任浮在看门人的引领下步入楚府。他高挑挺拔的身姿如朝天待发的箭矢,弓和箭的奇妙组合在煦日的照射下,使人产生一种春日才独有的眩晕。
楚府内楼阁台榭,曲折相连,堂上罗列的钟鼎宝器,羽仗华扇,包括如云美女,这些对于任浮来说像洗脚水一样毫无意义。
有玄妙的笙乐声起,无数薄如蝉翼的绢质舞衣,随着笙乐如晨雾一般,在任浮的眼前飘然而起又飘然而落。
任浮置身在音乐和舞蹈亮丽的旋涡中,透过那旋转翻飞的舞衣,堂上一对使人怦然心动的画面若隐若现。
一丝阴险的冷笑蛇一样游过任浮冰冷的面庞。
那幅令人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