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床上的人呻吟起来,眉头紧皱,似乎陷入了痛苦的梦中。大颗的汗水从他的额头流下,脸色惨白的他嘴唇却红得快要滴出血来。
“皇兄。”冉穆麟小心地给皇兄擦汗,唤他。
“穆麟……”梦魇中的人低喊著,冉穆麟急忙握住他的毫无暖意的手。
“穆麟……”又是一声梦呓,冉穆麒难受地喊了出来,突然翻身趴到床边吐了起来。梦魇的人醒了过来,却比在梦中更难过。而他吐出的都是清水。
拍著皇兄的背,冉穆麟的脸色也是苍白。折磨皇兄的不是病痛,而是那些人在皇兄身上划下的伤。即使他已把他们挫骨扬灰,都无法让皇兄变回原来的样子,皇兄依然在苦苦煎熬著,这让他痛苦、自责。若当年被留下的是他该有多好。
吐完了,冉穆麒大口喘著,却起不来。一杯水递到了他的嘴边,瞧见那双不用於他们的小手,他就著杯子喝下,漱口。等他漱完了口,被弟弟扶好後,又一杯茶递了上来,是他最爱喝的龙泉。
“枫儿,真是,懂事。”一点点喝下热茶,冉穆麒仍是觉得刺骨地冷。
“皇兄,闭上眼睛再睡会儿。”心知皇兄睡著会难过,但冉穆麟还是道。
摇头,冉穆麒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自从那两人死後,他就很少再犯病,这回却是为何又想到了他们?又想吐了,冉穆麒用力压下。
羌咏默默地收拾干净地上的脏污,脸色的蜡黄的他看起来比冉穆麒还憔悴。看看羌咏、看看父王再看看父皇,冉墨枫低头看自己的脚,有一些他不知道,而父王没有告诉他的事。那些事和父王、皇伯还有羌咏有关。
“枫儿……”
听到皇伯极的唤声,冉墨枫走到床边。
“枫儿的手,跟暖炉,似的。”费了好大的力说道,冉穆麒虚弱地阖眼,却摊开了手。
“枫儿,握著你皇伯。”冉穆麟一听马上道。皇兄怕冷,平日里手脚都是冰冰凉凉的,尤其是病时。而这些也都是那些人造成的,为了摆脱那种屈辱的日子,皇兄变得放荡形骸,甚至不惜染上花柳,只为让那两人觉得他脏,不再碰他,可他却为此掏空了身子。
左手握上皇伯的手,冉墨枫看了眼父王,接著右手又握上。皇伯的手很凉,比那次还凉。
“枫儿,你皇伯怕冷,你给他暖和暖和。”冉穆麟最是清楚儿子的身子有多暖,他无声地摸摸儿子的头,赞赏他的乖巧。
当年的他们太过年幼,无力抗争,他被说成是克父克母的灾星,被父皇送到边关,皇兄则被留在了京城。三年後,他不放心皇兄,偷跑回京城,却发现皇兄竟然在父皇的龙床上。那时的他,愤怒、惊乱,甚至是怨恨,皇兄怎能与父皇做出这种天理难容,让人恶心的事。皇兄的表情甚是愉悦,还对父皇露出那种只有女人才会有的笑,那不是他自小一起长大的皇兄,不是他的皇兄!
那人满足後,抱著皇兄亲了许久,才让人送皇兄回去。如果母妃天上有知,她会死不瞑目。他跟著皇兄,他要问问皇兄,为何要与他们的父皇,要与那个男人做出这种事!那人明知母妃是被害死的,不但不捉拿凶手为母妃报仇,还如此绝情的对待他们。不,也许只是单单对他。把他送到边关,就是不想他坏了他们的好事!
“穆麟,穆麟……”
他大错特错。回到寝宫後的皇兄,在独自一人时喊著他的名字。他不停地吐,却是捂著嘴,不让人听到。那时他才知道,皇兄是多麽的痛苦,多麽痛苦地一人在这宫里挣扎,等著他回来。
直到那两人死,他才从羌咏的嘴里知道,那两人拿他的命要挟皇兄,要皇兄笑,要皇兄叫。皇兄不能给他写信,他写给皇兄的信全数去了父皇那里,若不是羌咏背叛了皇後,他也许永远不会知道他写给皇兄的信常常害得皇兄几日下不了床,因他在信里写著对那个男人的恨,写著终有一日要带皇兄走。
双手握著皇伯稍微暖和了些的手,冉墨枫盯著父王。父王看著他,却又没有看他。看向皇伯,他双手微微用力。父王瞒了他一些事,而且不想让他知道。垂著的眸子,红晕翻腾,左手腕的火鸟若隐若现。
冉穆麒有一回身子不舒服,用尽手段让冉墨枫陪他一道歇息。他熟睡後,冉墨枫就发觉了他的手异常冰凉。他记得父皇曾用内力救治掉入冰河中的兵士,他就依父王所教,为皇伯输入内力,让他的身子暖和起来。此事让羌咏惊讶不已,对於一个年仅五岁的孩子来说,能有这般深厚的内力是不可思议的。
冉墨枫给皇伯暖著身子,却没有动用内力。他想著父王瞒他的事,想著父王、皇伯和羌咏间他所不知的事。平日对什麽都毫不关心的他,在牵扯到父王後,也如同其他的孩子般,想得多了起来。
“枫儿!”
一道惊呼唤醒了冉墨枫,他的双手被父王扯了过去。冉穆麟抓住儿子的双手,左右翻看,接著他又摸摸兄长的手,满眼的疑惑。
“父王。”询问。
冉穆麟看看儿子的手,又看看皇兄的手,刚才他看到儿子和皇兄的手变得通红,好似要烧起来了,吓得他赶紧把儿子的手拉开。
“父王。”再次询问。
冉穆麟握上手中并无异样,依旧又小又暖的手,掩饰地笑笑,道:“枫儿,你皇伯睡下了,父王和你用膳去。用了膳,你也睡一会儿。”
双眸盯著父王,他要听的不是这个。父王刚才为何那般紧张?
“枫儿。”抱过儿子,冉穆麟站了起来,吩咐羌咏,“你在这儿好生守著。有何事就从暗道过来。”
“是,王爷。”一直陷入悔恨中的羌咏没有看到刚才的异样,低头道。
抱著儿子朝两人的寝宫走,冉穆麟想著该如何跟儿子解释。他不想儿子知道自己身上太多的不同,知道得多了,儿子会越来越不快乐的。
“枫儿,你定是想知道父王和皇伯身上曾发生过什麽吧。”这些事他本不想这麽早就告诉儿子,但儿子一定起疑了。他们父子说好了,谁都不许瞒对方,也许让儿子早些知道也好。
“父王。”异色的眸光闪亮,他要知道。
“等你睡醒了,父王就说与你听。现在跟父王用膳去。”
点头。在听到父王要告诉他的那一刻,冉墨枫的眸子异常晶亮,红色的宝石流光溢彩,看得他的父王都险些闪神。
(0。76鲜币)索瞳:第四十五章
在无波殿门口徘徊了许久,薛祁才有些不大情愿地上前,让人通报冉穆麒他来了。若有可能,他希望能永远不见这个对他心怀不轨的人,可他终究是抵不过“龙泉”的诱惑。对茶几近痴迷的薛祁才两天的功夫就败下阵来。只不过殿外的四个满带深意瞧著他看的女人,让他想马上折头回去。
冉穆麒突染重病,皇後、张妃、妍妃和赵妃自是万分紧张。可冉穆麒除了召见冉穆麟外,其他人等一概不见,连国事都交给了胞弟,让众位妃子们格外伤心,又听闻皇上将纳金国和南国的两位公主为妃,又对楼兰王薛祁异常著迷,後宫的女人们表面平静,内心却是又急又怕,尤其是最得宠又有怀有身孕的妍妃,少了几分恩宠。
楼兰王薛祁是天下有名的美男子,美得脱俗,又美得轻灵,连女子都没有几人能美过他。如今得见,就连早已失宠的皇後都不由地黯然,更何况是其她三位妃子。四人对薛祁福身行礼後,张妃刚想上前同他说话,就见薛祁一个转身躲到了他的侍卫薛鹜的身後,摆明了不想与她们说话,让四人尴尬不已,却也是非常不悦。心道这楼兰王怎如此不懂礼数。
薛祁自幼在雪山上长大,不仅不懂得人情世故,喜怒脾性更是从不会掩饰。再加上他天生有股子灵性,出生後就被天下三大仙者之一的无仙老人收为义子。无仙老人“易”是出了名的任性和护短,对薛祁又异常溺爱。“易”喜欢四处游走,可在薛祁十五岁之前,他却是半步也没有离开过素山。後来薛祁成年,他这才下山云游,但每年他都会回素山看义子,可见“易”对薛祁的疼爱。有这样一位比亲爹还亲爹的义父,可以想见薛祁的性子会如何。
薛祁躲在鹜的身後避开旁人的注意,想著若数道二十还见不到冉穆麒,他就立马回去,再也不喝龙泉了。就在他数到十时,进去通报的喜乐跑出来,恭敬道:“让楼兰王殿下久等了,您请。”
“薛祁。”不满地纠正喜乐的称呼,薛祁拉著鹜进去了。听到皇上竟然让薛祁进入,在殿外等著消息的四位妃子满脸的不信与难过。
“喜公公,陛下说何时见我们了吗?”妍妃双手捂著肚子,上前几步问。
喜乐急忙躬身道:“请皇後娘娘和贵妃娘娘们恕罪。陛下一直睡著,奴才不敢打扰陛下。若非必要,陛下连奴才都不让进。娘娘,陛下说他气色不好,不想让人瞧见。要不娘娘们先回去等消息,陛下肯了,奴才马上告诉娘娘。”
不想让人瞧见?那薛祁不是人吗?几个人心里同时想。
“喜公公,陛下已经醒了吧。您再进去通报一声,我们已经等了快一个时辰了。”妍妃双眸含泪,垂下双臂,露出她已然凸起的腹部。
喜乐面有难色道:“娘娘,不是奴才不肯通报,是陛下还在睡著。世子殿下在里头,听楼兰王在外求见,就让奴才请楼兰王进去。”
“世子?”
“小枫?”
四人闻言,面面相觑。皇上为何会让世子留在寝宫内?女人们心里都不是滋味。毕竟论起来,世子不过是皇上的侄子,皇上不见自己的儿子,却让侄子守著,这心偏得过了。
“那世子怎不让我们进去?”妍妃开口。
喜乐陪笑道,“娘娘,是奴才说错话。这不是世子殿下的主意。是陛下睡前叮嘱了世子殿下,说若是楼兰王来了,就让他进来。瞧奴才这笨嘴。”
“姐姐,咱们回去吧。等陛下醒了,咱们再来。”赵妃尽量保持仪态地对皇後道。她知道今日又见不到黄上了。
张妃咬咬唇,忽又笑开道:“陛下爱美,不想咱们瞧见他生病的模样,那咱们就不瞧了。王叔最近忙於国事,仅留小枫一人在这里照顾陛下怕是吃力,回头咱们跟王叔说说,让诚儿,信儿他们过来。怎麽说,父皇病了,孩子们也该在身边照顾著,这是他们该尽的孝道。”
“姐姐说的是。也让孩子们过来吧,最近他们都懂事了不少,说不定看到孩子的孝心,陛下的病也能早日好。”赵妃点点头,轻挽上皇後的胳膊,“姐姐,诚儿的伤还未好,就不要勉强他了。”接著她又对妍妃道,“仁儿身子不好,天冷,就别让他知道父皇病了,免得他担心。让信儿和义儿过来好了。”
皇後看著紧闭的房门,双眸泛红。她苦笑,那个男人真想看到他的孩子吗?但她什麽也没说,仅是点点头。妍妃垂眸,双手捂上肚子,很轻地点头。
一踏进冉穆麒的寝宫,薛祁就闻到了龙泉的清香。循著香气,他快步走进内室,只见冉穆麒半躺在床上,看到他进来,对他笑笑,接著悠哉满足地喝了口茶。与昨日相比,冉穆麒的气色好多了,脸色虽仍显苍白,可唇色却正常了许多,眸光都不再暗淡。
站在那里,薛祁盯著冉穆麒手中的茶碗,碗里是龙泉。他想喝,可冉穆麒明显的得意让他讨厌。那人还竟然又当著他的面喝了一口。
“枫儿,帮皇叔给楼兰王斟茶。”逗弄够了,冉穆麒开口,坐在他身侧埋首在兵书里的冉墨枫放下书,起身倒茶,端到薛祁面前。
“薛祁。”再次更正。薛祁心有不甘。接,还是不接。他瞪著茶碗,不伸手。接了,就遂了这人的心,不接,他不舍。
等了半天,也不见薛祁伸手,冉墨枫向上举了举。这人明明想喝,为何不要?
“龙泉凉了,味道可就变了。”冉穆麒好心的提醒,下一刻,冉墨枫手里的茶碗被人抢走了。
送上了茶,冉墨枫又回到床上坐下,继续看兵书。昨日父王带他到藏书阁去,他找到很多好书。当然,他所谓的好书都是兵书了。
喝了已经凉掉的龙泉,薛祁走到放茶的地方,不满地瞪了冉穆麒一眼。这人竟用这种壶来泡茶。打开壶盖,薛祁差些惊呼出声,上好的龙泉,被如此地糟蹋!
“鹜。”喊了声,薛祁的贴身侍卫马上出去了,脚步匆匆。
“暴殄天物。”明摆著是对谁说,薛祁小心地斟满茶,一点一点品尝起来。脸上不时地流露出心疼。
“呵呵……”床上传来一人的低笑。放下茶碗,他看著薛祁的各种神态,虽然他表现地极不明显,可他却瞧得清楚。
转身看去,薛祁细长的双眉微蹙,接著又是淡然无波。
“我救不了你。”出口,是让冉穆麒变脸的话。
“救?”随即笑笑,冉穆麒的眼中却已无笑意,“朕何须让你救?”他忘了这人的不同寻常。
“心病需要心药医。”无惧某人的龙颜不悦,薛祁继续道。冉穆麒脸上的笑已经挂不住了。
“皇伯。”本不会出声的人突然出声,“时辰到了。”他一说完,只见冉穆麒的脸色转为哀怨。
“枫儿……皇伯刚刚睡醒。”冉穆麒从不知道他的侄子比皇弟还严厉。
“时辰到了。”即使是看书也没有忘记父王嘱咐的冉墨枫站了起来,没得商量。
“枫儿,”冉穆麒放下手,讨好地拉上侄子的手,“再让皇伯歇一个时辰。”睡觉对他来说已成了比国事还可怕的事。
“时辰到了。”根本不给皇伯逃过的机会,冉墨枫伸手点了皇伯的睡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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