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长乐见他脸色凝重,谨慎道:“我后来并没有瞒她。难道这有不妥?”
庞战的脸色更加凝重,说道:“殿下,永国皇帝几次发来国书,想请安宁公主的后人去永国作客。皇上以殿下游历江湖,行踪难定婉拒了几回。这次殿下被兰公主认出,微臣担心是永国皇帝不信我皇之言,派人前来查探。”
云长乐暗道:“难怪我十年不回帝都,皇帝也不急着找我,原来是托了永国皇帝的福。”只听庞战道:“永国皇帝多次以国礼相请公主不得,居然派了自己最心爱的公主来查探,对安宁公主的执念真是让人心惊!此事有关国家荣辱,殿下一人在外,一定要多加小心!”
云长乐听他说得含蓄,其实言下之意是:“永国皇帝明的不行,说不定会来暗的,暗中派人抓你回去。你是堂堂大熙公主,若是被人像抓耗子似得活生生地抓了回去,有辱国体!所以一定要小心点儿,千万别被人抓了去。”她连连点头,心思一转,却想:“既然韩千家夫妻已经知晓了我的身份,那我何不向他们问明药虎的藏身之处,先人一步去将它寻到?”她心意一定,对庞战道:“飞骏牧场西边小树林中有个密室,我曾在那里见到兰公主与她的手下出入。庞将军不如现在就带人去搜查一番,他们一行人从永国赶来大熙,说不定还有其它的阴谋。”她这番话真真假假,董文兰确实在那里出入过,不过是被魏扶摇抓了去,又被救了出来。那阴谋嘛,自然是魏扶摇的阴谋。她心中一动,魏扶摇心思诡黠,说不定又潜回暗道,藏身在那里,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想到这里,她再也按捺不住,连声催促道:“庞将军快些带人去看看,我在这里等你的好消息。”
庞战见她目光灼灼,似乎极有把握,他对这位公主的智计向来十分佩服,便点了两队黑甲骑兵,连夜往那小树林赶去。
庞战一走,厅中就只剩下韩千家夫妇、阮寺、云西辞与她五人。云长乐挑了张凳子坐下,挑眉看向韩千家,单刀直入道:“韩堡主现在可相信了小六与西辞有本事抓到药虎?”
韩千家见她自称“小六”,果然没有与自己摆公主的派头,哈哈一笑:“小六真是快人快语。韩某只求能够抓到药虎为我夫人治病,若是你能够办到此事,韩某乐见其成。”
阮歆毕竟是女子,心思细密得多,她的目光看过云西辞,又转向云长乐道:“小六,我夫君的难处你想必当可体谅?”
云长乐望了望云西辞,点头一笑,看向韩千家夫妻道:“两位可以告诉我药虎的藏身之处了吧?”
韩千家道:“云公子受了伤,不如留在此处,我让四郎带路,让他陪小六一道去吧。”
云长乐心道:“原来韩堡主还是对我不放心,是以要派韩夫人的亲侄子跟我去抓药虎。”她与云西辞对视一眼,点头道:“也好。”
阮寺满脸笑意,好似混不知自己不久后要面对的是凶兽一头,他眼角向云长乐一瞥,说道:“六少,我们走吧。”
云长乐跟着他走出揽雀楼,只见广场上一架马车上放着一个硕大的铁笼子,车前套了四匹雄健的马儿。阮寺道:“六少需要多少帮手?”云长乐道:“不知四郎会不会赶马车?”阮寺指了指眼前的马车,笑道:“如果是这家伙,那倒还可以。”云长乐微微一笑,道:“那就你我二人足以。只是要劳烦四郎做个车夫了。”阮寺略微惊诧,却很快露出悠然的笑意道:“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为六少做个车夫四郎心甘情愿。”
云长乐跳上车前坐好,阮寺笑吟吟地轻身一跃,坐在她身边,胳膊有意无意地擦在她身旁。云长乐不动声色,往旁边斜了斜,心中暗道:“过会儿看我怎么收拾你这风流公子哥儿?”
“驾!”阮寺一抖马鞭,车轮轱辘轱辘地碾过广场上的青石地板,往牧场外走去。
一路上阮寺凤目含笑,不住地打量云长乐,那目光时而含情、时而戏谑,只是诱惑,却不淫邪。这阮四郎分明就是个浪子般的坏男人,见到感兴趣的女人便忍不住要狩猎一番,可惜云长乐如不动明王,嘴角含笑,双目一闭,干脆背靠着身后的铁笼闭目养神,对他调情的视线来个视而不见。
阮寺轻声一叹,“六少可知为何罗前辈修为深湛,却仍被那药虎伤得那般厉害?”他见云长乐闭上双目不理自己,便存心逗她与自己说话。
云长乐果然睁开眼看向他道:“我一直纳闷,一头老虎怎会有那么凶悍?”
阮寺却用赞美的目光在她脸蛋上打了转,解释道:“药虎与一般老虎不同,它以奇花异草为食,奇异之处不光是它能入药治百病、解百毒,还有一旦自身遇到危险,它的身体里会散发出一种奇异的香味让人神智迷乱、清明不守。”他倾身在她耳边低声说道:“一旦受伤,心智更易受到动摇,越加迷乱,所以罗前辈才会越伤越重。”
云长乐忍不住想:“想不到小白虎长大后竟有这样厉害的本事,要是它不认得我了,那该如何是好?”阮寺的气息太近,她眉头微皱,说道:“阮少侠,你非要隔这么近才能说话么?”
阮寺笑道:“此乃药虎身上天大的秘密,不能入第三人之耳。”他故作惊讶,“啊,我怎么忘了六少原是女子!”声音一变,低沉温柔道:“四郎唐突了佳人,任君惩罚。”
若是寻常女子遇到这种挑逗诱惑,不是心动羞窘,便是冷颜呵斥,可云长乐却从来不是寻常女子!她笑吟吟地看着他道:“四郎真愿任我惩罚?”
阮寺心中一动,含笑望着她道:“若然公主再愿像上次那样对我一笑,四郎甘愿受罚。”
云长乐奇道:“哪次?”
阮寺笑道:“今夜酒席上我敬你一杯,你举盏相迎的那次。”
云长乐道:“那也不难,不过我得好好准备。”
阮寺越加觉得她有趣,声音低柔道:“我就是喜欢女儿家耍点小心思,小六要准备多久我都愿意等。”
“也不用很久,到了药虎藏身的地方也就差不多了。”云长乐说罢面目一整,果真不再露出半点笑容。
阮寺心痒难耐,马鞭一扬,马车忽地加快了速度前进。夜色中,只见一座大山的轮廓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四更十分,阮寺驾着马车终于停在山前。
这夜月光朦胧,云长乐当先跳下车座道:“就是这里?”
阮寺轻巧地跃下,抚了抚衣袖,道:“塞川草原上唯有这一座高山,药虎惯于在山中生活,一逃入这里,便再也没有出来过。”他低声一笑,道:“我又怎会骗小六呢?”
云长乐走到山边一棵树下,偏头对他低声抱怨道:“四郎,你驾车的技术不好,一路上颠簸得很,我们歇会儿再进山好不好?”
阮寺见她不经意间露出女儿家的娇柔之态,又对自己软语相问,含笑走到她身边身边挥袖扫干净一块大石。云长乐嘴角微微一勾,轻轻地坐在了那块大石上,抬头对他一笑,阮寺凤目一亮,满目生辉,只听她道:“四郎,你也来坐。”阮寺转身弯腰,便要紧挨着坐到她身边。
便在此时,云长乐右手食指中指并在一起倏地点向他腰间冲门、天枢、商曲几穴,阮寺一声闷哼,顺着向下坐的姿势坐到了大石之上。
云长乐见他被自己点中穴道却也不急不恼,笑问道:“小六这是在惩罚四郎么?”
第134章 梅木有请
云长乐忽地想到魏扶摇恐吓他人的手段,从怀中取出一把匕首在指尖把玩,笑问道:“四郎愿意赠我左眼,还是右眼呢?”
阮寺脸色微变,心中却有种说不出的失望,他仍是笑望着她。
云长乐“噗嗤” 一笑,收起匕首道:“吓你咧!原来这么好玩。你就在这里呆着吧,我要上山打老虎了。”她走了几步,忽然听到阮寺大声叫道:“等等,这附近常有野兽出没,至少解开我双手的穴道吧?”
云长乐脚步一停,回头看了看他,忽而一笑,说道:“四郎说得有理,可只解开你双手的穴道我也不放心啊。四郎风流潇洒,要是被野兽吃掉了,不知有多少女儿家会伤心难过。我瞧那铁笼倒是个安全的好去处,嘿嘿,四郎说了任我处罚,一定愿意呆在铁笼里等我了?”
阮寺定定地看着她道:“那就请六少扶我进去吧。”
云长乐笑嘻嘻地走到他身边,弯腰将他的肩膀搭载自己肩上,另一只手在他背后腰带上作势要提,忽然间,她腰间冲门、天枢、商曲几穴一麻,当即全身软倒。
“六少好热情,”阮寺一手搂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揽向她的肩膀,“四郎受宠若惊。”
云长乐瞪着他道:“你怎么会没被点中穴道?”
阮寺倾身凑到她耳边道:“四郎告诉你一个秘密,小六没有点错,但是我小时候练过一种换穴的功夫,全身穴道与常人正好相反,你刚才若是点在右边,那便得手了。”
云长乐道:“你放开我!”
阮寺低声一笑:“我怎么舍得?”
云长乐忽然笑了起来,“不舍得也要放开了。”
阮寺一凛,全身一软。一个修长高大的身影从他身后慢慢走到身前,黑夜中只见一双冷漠的眸子阴郁看了自己一眼,双手从他怀中接过云长乐,低声问道:“你没事吧?”
云长乐道:“楚盛衣,这臭贼点了我的穴道,你先帮我解穴。”
楚盛衣纶指飞点,解了她的穴道,将她放到地上立好。云长乐冲他感激一笑,转首看向阮寺,笑吟吟道:“四郎,我该如何惩罚你呢?”
阮寺神色自若,仍是一副风流潇洒的模样,笑道:“若是公主愿意一直对四郎么笑,无论什么惩罚,四郎也心甘情愿。”
云长乐冷哼一声,一掌拍在阮寺脸上道:“轻薄无行,该打!”她仗着一身武功,从未被人调戏轻薄,今夜被阮寺调笑搂抱,怎能不着恼?她反手“啪啪啪”地在他脸上又打了几把掌,说道:“皮坚肉厚,手也打麻了。”转头对楚盛衣道:“盛衣,帮我把这色狼扔在那铁笼子里好好关上一阵子。”
阮寺只觉腰间一紧,腾云驾雾般飞向铁笼,他全身动弹不得,只听“咚”地一声闷响,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摔落在笼中。他心中云长乐又爱又恨,她虽然狠狠地打了他几把掌,但也没用真力,最后仍是担心他被野兽吃掉,让楚盛衣将他扔到铁笼中。楚盛衣这下可比拍在他脸上的巴掌厉害多了!直摔得他全身剧痛,肩骨欲裂。
他躺在铁笼中,目送两人的的身影消失在山道中,仰天轻声一笑道:“终究你还是心软——我却十分喜欢。”
云长乐与楚盛衣并肩走在山道上,她悻悻道:“想不到阮歆一代女侠,传人却是个轻佻浪子!”楚盛衣淡淡道:“他哪里碰了你,你就斩断他哪里,他已被制住,你要想收拾他也不难。”云长乐定定地看了他一眼,道:“楚盛衣,你虽然很少杀人,但每当提到人命时,总是显得格外冷漠。”楚盛衣脚步一停,转头看着她,说道:“小六,你可还记得伏龙山中那夜下着大雨,我敲开你的房门,与你一起离开山寨?”
“记得。”云长乐道。
“那天夜里我割下了大当家的头颅……”楚盛衣缓慢道。
“不错,若非如此,我们不会那么容易就逃出伏龙山。”
楚盛衣平静地说道:“那天夜里,我打算速杀的守卫中,我认出了一个人——他是我儿时的朋友,我记得他还背过我。”
云长乐“啊” 了一声,楚盛衣的过去就像一个谜题,云长乐从来不愿过问,他那样忧愁的一个人,不知背负着怎样的悲伤。此时,他撕扯开回忆的一角,那里虽然有她,之于楚盛衣却是雨夜和杀戮。
他的声音在大山中轻轻回荡,“我震晕了他。”云长乐松了口气,“可是,我杀了他的父亲……请他的父亲借我项上人头一用。”楚盛衣低低地笑了起来,“可惜他永远不会知道是我杀了他的父亲,因为,他从来不知道他的父亲是那个男人。这是一个秘密,这世上本来只剩我一个人知道的秘密。我想,我也永远不会告诉他。”
云长乐怔怔地看着他,嘴张了又闭,楚盛衣静静地望着她,终于,他伸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她的鬓发,温柔地说:“小六,我们都明白——他罪无可恕,他非死不可。我与你不同,若是认定了一人该杀,无论对错,无论是非,绝不会有半点犹豫。”
云长乐恍惚道:“可是你仍会难过悲伤,不是吗?”不知为何,十年前在天慕山行宫中一幕幕景象飞快地在她脑中划过——楚盛衣万念俱灰眼神、清冽冷漠的声音、散功时痛苦的呻吟,还有灰衣人最后悲凄的吟唱:“离兮离兮心内伤,魂兮魂兮归故乡……”她眼神忧急,一把拉住楚盛衣的衣袖,“告诉我,告诉我,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是谁?”鼻尖忽然闻到奇异的香味,脑中不断交替的画面中突然闪过阮寺的脸,好像有一道闪电劈开混沌的思维,阮寺故作神秘的声音在耳边再次响起:“它的身体里会散发出一种奇异的香味让人神智迷乱、清明不守。”
楚盛衣忽然伸出双手按住她的肩膀,双眸黑得发亮,张口欲要说什么。
“小心!”云长乐突然大叫一声,黑暗中,只见一抹巨大的白影从楚盛衣身后闪过,金黄而又森冷的兽眼幽幽闪烁。
楚盛衣摸了摸后背,手中传来湿濡的感觉,他似乎不觉得疼痛,只是怔怔地望着染满自己双手的鲜血,然后视线转向云长乐。
云长乐厉声喝道:“猫猫!” 她飞快地挡到楚盛衣身前,目光跟着白虎缓缓移动,鼻尖闻到的香气更加浓郁,混合着鲜血的味道,变成一种充满血腥的诱惑。她狠狠地掐了自己一下,反手抓住楚盛衣的手腕,使劲一捏。楚盛衣受痛,立刻反击,手腕轻翻,拇指按在她的太渊穴上,云长乐手一松,被他乘势拿住神门、内关两穴,右手被他扣在腕中。她挣了两下没能挣脱,不敢分神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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