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吃砒霜,活得不耐烦啦。」
何昭宇强忍住胸口翻腾的气血,沉声道:「要杀就杀,何必那么多的废话。」
花冲生性狡诈,一眼便看穿了何昭宇的用意,「何大人也是心气清高的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想激花冲一刀成全你,别作梦了。我这一辈子,恐怕也只有一次机会捉到何大人你,不好好利用,岂不是对不起自己?」
一指点住何昭宇的哑穴。
「我这人心很细,不会让何大人咬舌自尽的。」花冲得意地大笑,心下盘算着如何折磨何昭宇。
何昭宇索性闭上眼睛,不去看他的小人嘴脸,心底深处一股寒气却升了上来。果如花冲所言,他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但是现在,连玉碎的可能也没有了。
此时,他更加深刻体会到,失去武功对武林中人来说,是一件多么残酷的事!
花冲摸出一把匕首,抵在何昭宇的频下,猫捉老鼠似地嘲弄地道:「何大人,你说,如果我划了你的脸,你会怎样?」
何昭宇没有丝毫反应。
花冲笑道:「我忘了,何大人又不是女人,怎会在乎皮相?这就难了,我可是何大人的知己,就算我一刀一刀割了何大人,何大人也不会皱皱眉。真没趣,不知道什么事,才是何大人最在意的?」
想起这两个月来,自己如丧家之犬一般被追得无处容身,逃到四川还差点被抓,要不是有人出手相助,早就成了阶下囚,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可是,何昭宇宁死不屈,他还真是没有下手地方。
怱然问,他被何昭宇的脸吸引住了。
眼前的这张脸十分清瘦,半分血色也没有,树缝里漏下来的阳光,照在苍白的皮肤上,透出一层淡淡的光泽,忽明忽暗,宛如闪烁的珠光。
那干涩的嘴唇泛出白色,紧紧地抿着,美好的唇形勾出一线倔强。
想不到……何昭宇竟有这样的风华。
一个毒辣的想法浮上花冲心头。
「号称大侠的何昭宇,重名誉胜过生命,如果江湖上知道,何大人被我这个采花大盗给采了花去,你还能仗剑江湖吗?」
何昭宇猛然瞪大了眼睛,惊愕非常,心像是被什么狠狠砸碎,强忍的血气一下子翻了上来,大口大口地涌出。
花冲为自己想出这样的主意得意万分,「像你这种心比天高的人,如果受了这样的羞辱,你何大人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吧?就算事后立刻自杀,也改变不了发生的事实……」
匕首轻轻划过何昭宇的衣襟,白衫裂开了,露出了伤痕累累的胸口。
紫黑色的伤疤已褪成鲜红色,衬着白皙的肌肤,竟有一种奇异的艳丽。
完美圣洁的身体和破坏的伤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花冲原本只是刻意羞辱何昭宇,可是眼睛盯住了何昭字裸露的身体,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再也转不开眼光。
何昭宇的心坠进了冰窖,浑身发寒。
自从出了江湖,生死早已不放在心上,为了救人,他可以牺牲自己的一切,可是像这样毫无尊严地被凌辱而死,这是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忍受的。
匕首一寸寸划下去,裂帛之声不绝,风吹来,白衣翻飞,上身已完全暴露在阳光下。
第六章
血再度从何昭宇口中急涌而出。
花冲捡起一片白布,拭去何昭宇嘴角边的血迹,笑道:「不用害怕,我会好好疼爱你的,放心,我是最温柔的情人,包你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我。」
何昭宇黑玉般温润的眸子,逐渐变得冰冷,目视虚空,仿佛花冲根本不存在。
花冲一怔,被何昭宇这种极度蔑视的神情给激怒了。
「在你何大人的眼中,我自是卑鄙小人,不值一顾,不过今天我这只癞蛤蟆,偏要吃了你这只天鹅,看你是不是真的不在乎!」
他冷笑着,一口咬在何昭宇的肩头。
牙齿深陷入肌肤,清楚地感到,这圣洁得几乎不可触摸的身体剧烈一颤,口中血腥气弥漫,松开牙齿,一缕鲜血沿着光洁的肩流下,滴在碧绿的草叶上。
一股强烈的杀气骤然爆开。
不等花冲反映过来,排山倒海的狂风已经袭来,花冲叫都没叫出一声,整个人便已腾空而起,甩向旁边的巨石,「砰」的一声,血雨飞溅。
白帝如旋风般扑过来,暴怒的面容已经扭曲,虽然花冲立刻便已气绝,心中的愤怒,仍然如狂潮一样不可抑止,猛地又发一掌,将那具丑恶的躯体,打得再也看不出人形。
「何昭宇……」声音无法掩饰住颤抖。
当他看到何昭宇竟然被欺凌,那种惊骇,差点令他心都停止跳动。
要是他来迟一步,这一生一世,他也不会原谅自己。
发誓要用自己的双手保护他,不让他再受伤害,可是……看着何昭宇惨白的脸,白帝恨不能杀了自己。
扯下外衫裹住了何昭宇,小心翼翼扶起他,连忙解开他的穴道。
肩头鲜红的咬痕是如此触目惊心,刺痛了白帝。
凝视着何昭宇冰冷的眼睛,巨大的痛苦,压得白帝无法呼吸。
「没事了,醒一醒,何昭宇,别吓我……」
何昭宇不管经历什么苦难,都没有出现过这样绝决的神情,一种不祥的预感,从白帝心头升起。
他不自禁将何昭宇冰凉的身体拥入怀中,握住了他的手,一股真气渡了过去。
忽然何昭宇猛烈地咳嗽,一口血喷在白帝的白衣上。
「昭儿……」脱口叫出了心里已唤了无数遍的爱称,心中一阵阵绞痛,一向高傲冷漠的他,平生没有如此紧张过,连汗也冒了出来。
那幽深的眼睛一点一点温暖起来,认出了眼前的人。
何昭宇下意识地推开拥抱着自己的手臂,挣扎着想起身。
「不要动,你的内伤很严重……」白帝心中涌起一阵酸楚,何昭宇还是拒绝他的关怀。
何昭宇用力抓住树干,忍住昏眩,终于慢慢地站了起来。但仅仅站立,便耗尽了力气,一步也迈不动了。
白帝张着双手,却不知如何是好,想不顾一切抱住这摇摇欲倒的身体,可是他不敢,不敢看见何昭宇隐隐含着悲凉的眼神,这是因为他,才造成的悲凉。
「猫儿,猫儿……你在哪儿……」白慕飞清朗的声音远远地传来。
何昭宇剧烈地晃了一下,腿软软的只欲向下坠。
目光终于投向了白帝,「不要让慕飞……看见我……」
不能让白慕飞看见如此狼狈的自己,白慕飞心目中的何昭宇,永远都应该是美好的。
白帝抢上去,托住了倒下的人。
只为了不让白慕飞看见他,才不得已接受自己的照顾……
那种流泪的感觉,再一次出现了,白帝悲伤地紧紧抱着何昭宇没有生气的身体,隐入密林之中。
白慕飞飞跃而来,一眼看到那打得稀烂的人,心头大惊,待瞧见衣饰不同,方始松了口气,心中越发焦急,左右了望,径直向东边冲了下去。
何昭宇一直目送白慕飞的背影消失,「谢谢你……」再也支持不住,昏迷了过去。
「昭儿,我们回家吧……」白帝喃喃自语,心中抑不住悲伤,轻轻吻上了那被咬伤的肩头,吮去渗出的血……
为了白慕飞,你可以什么都不顾。可是,你什么时候才能看我一眼……
「说,他怎么高烧昏迷了三天还没醒?」白帝对着青铜咆哮。
青铜简单地道:「内忧外患!」
铁心急得揪住青铜,「把话说清楚好不好?」
「何昭宇先前曾经受过三十几次内外伤,有好几次没能好好调养,结果积劳成疾。这次在白帝宫闯四关,受了重伤,又在风雨中站了两天两夜,已经落下了病根。接着,又为主人渡功,武功尽失之后,身心再受重创,就是大罗神仙也受不了,能支持到现在,已属奇迹……」
白帝脸色铁青,悔恨不停地啮咬着内心。
青铜瞄了一眼白帝,想了想,还是说了实话:「他的情况非常不妙,如果到明天早晨还醒不过来,恐怕就凶多吉少了……」
白帝直逼到青铜的面前,声音寒得空气都快结冰了,「你的医术都哪儿去了?宫中的千年灵芝、万年人参、灵丹妙药,只管拿。缺了什么,我上天入地也给找来,如果你还救不了何昭宇,就提头来见我吧。」
青铜无视白帝即将爆发的怒火,低声道:「医术再高明也无济于事,因为……」
他向来平淡无波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悲痛,「因为,他已经没有了求生的意念!」
一句话似晴空霹雳,震得在场众人全呆了。
白帝脑中如触电一般,闪过了何昭宇那绝决的神情。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不祥的预感成了现实。
白帝跌坐在温玉床边。
床上的人十分安静,高烧使他的脸上呈现出不正常的灼红,一层层细密的汗珠渗出来,微弱的呼吸,几乎都快感觉不到。
拿起冷湿的毛巾,轻柔地敷在滚烫的额头上,手指滑过清瘦的面容。
「昭儿,你就这样轻易放弃了一切?那个不管处于什么逆境都绝不退缩的你,去哪儿了?明知没有任何希望,你还是闯到我的练功房,用不屈的眼神望着我,那才是你何昭宇……」
白帝突然抱起那软弱的身体,紧搂在怀里,「我毁了你的一切,你不想报仇吗?你跟我说,你不想死,还有太多的事等着你去做,你都忘了吗?」
那从前英挺伟岸的身影,充满了深深的哀伤,喃喃细语在寂静的宫中悠悠回荡……
金风忍不住眼泪流了下来,哽咽着问:「青铜,难道不能以内力替何昭宇打通经脉,救他一命?」
铁心猛回头,泪已撒落。
「他……他现在高烧不退,身体极度虚弱,根本承受不住输进去的内力,强行运功,反而会加重他的病情。」青铜此刻才体会到无能为力的痛苦。
「轰」的一声大响,白帝宫晃动了几下。
金风皱眉道:「那个白慕飞又搞什么鬼?」
一个白衣少年慌忙前来禀报:「白慕飞用火药在炸门。」
金风苦笑:「这三天,白慕飞撞了十几次门,放了四次火,现在居然弄了炸药来炸门,这个人还真能折腾。」
青铜眼睛一亮,「也许白慕飞能唤醒何昭宇……」
白帝大怒,眼迸杀气,「铁心,给我杀了那个鼠辈!」
青铜沉声道:「主人宁愿看着他死,也不愿让白慕飞救他?」
白帝一僵,低头看着何昭宇没有生气的面容,眼中渐渐浮现出痛苦之色,慢慢放下了他,沉默不语。
青铜立刻吩咐:「领白慕飞到寝宫来。」
转眼间,白慕飞已如一阵风似地冲入,大喝道:「你果然把猫儿绑回来,你要是敢伤害猫儿,你白五爷绝饶不了你……」
白帝冷冷地盯着白慕飞,「何昭宇如果不治,你就陪他一起下地狱。」
白慕飞倒吸一口冷气,扑到床边,只见何昭宇昏迷不醒,奄奄一息,心中大痛,「猫儿,猫儿……」
他终于明白白帝放自己进来的原因,回头瞪着白帝,咬牙切齿道:「你对猫儿做了什么?为什么猫儿会病成这样?」
白帝如受重击,脸上失去了血色。
一股怒火,从铁心心头燃起,「如果不是为了替你求白虎丸,何昭宇何必牺牲自己的武功,为主人渡功?」
「什么?猫儿武功尽失?」白慕飞顿时懵了。
飘逸如清风、轻灵似云雀的猫儿,竟失去了武功?那个仗剑江湖、行侠除恶的青年侠客,从此手无缚鸡之力,这是比死更让他痛苦的事。
都是为了自己,猫儿才付出了这样大的代价!
「猫儿……」白慕飞抓起何昭宇修长的手,包合在掌中,眼前一片模糊。
这一双天生使剑的手,再也不能舞剑了吗?
青铜提醒道:「他现在昏迷不醒,根本没有了求生的意念,情况很糟糕,要是到早上还不醒,就是神仙也救不了他。」
白慕飞凝视着何昭宇,万般滋味涌上心头。不愿意成为别人的负累,更不愿意将来被江湖宵小欺凌,这就是猫儿……
可是猫儿,你舍得下我吗?
「猫儿,是我,你听见了吗?为什么你不醒?你向来不是轻易认输的人,没有了武功,你还有智慧,还有我……」
「开封府在等你,苏大人在等你,大家都在等你回去……」
「还记得我们在镜湖把酒言欢,意犹未尽,约好了来年再痛饮三百杯,猫儿,你不是失信的人啊……」
「你喜欢听我吹笛,还说要跟我学,我做了一支紫竹笛,一直没机会给你……」
「我惹你生气,让你担心,只是想要你更注意我,我不愿你天天惦着苏大人他们,我要你眼里、心里只有我一个人……」
「你怎么能扔下我一个孤伶伶的,天上地下,我也要把你抓回来……」
白慕飞在何昭宇耳边轻轻呢喃,两人之间的点点滴滴一起浮上心头,永生不忘。
一句一句都是重锤,生生击着白帝的心。
何昭宇和白慕飞,谁也分拆不开谁,没有他人立足的余地。
时间缓缓流逝。
不知不觉,白慕飞已满面泪痕。
何昭宇灼红的脸笼罩上了一层灰色。
青铜大惊,抢上去一搭何昭宇的脉膊,神色俱变,「不行了……」
「昭儿……」白帝一听,便疯狂地冲了上来。
「走开,谁也不准碰猫儿!」白慕飞大吼,手一挥,长剑出鞘。
铁心含了眼泪,伸开双臂拦住了白帝,「何昭宇一定希望陪他的人是白慕飞……」
「让开,否则我杀了你!」白帝已经快失去理智。
铁心惨淡地一笑,「杀了我吧,何昭宇实在太寂寞了,应该有人去陪他。」
金风和青铜默默地站到了铁心身旁。
「主人……」
「你们……」白帝的指甲,深深地扎进了掌心。
「主人就成全何昭宇吧,这是他最后一次和白慕飞相聚,他牺牲了一切,都是为了他……」
白慕飞无视身后的混乱,剑横在了手臂上,俊秀的面容一片坚决。
「猫儿,你好狠的心,我不信,你真不要我了?」
白慕飞「唰」的一剑从左臂划过,立时鲜血直流,「你不醒过来,我就一剑一剑地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