肚子好饿!
苏昃铎躺在厨房的地板上,盯着结了螂蛛网的屋顶。
虽然身边就有食物,但那显然都不是直接就能送入口的东西。
昨天下午他就完全解决了先前偷着带过来的干粮,现在只能饿到发晕。
饥饿的眼光一遍一遍扫视着空荡荡的灶台。
饭,没有,不过米有现成的:菜,更别提了,不过绿油油的青菜就在门外的菜畦里,嫩得看起来可以滴水:还有几只肥鸡悠哉地在眼前走来走去,这几样综合起来,就可以做成一顿丰盛的大餐。
可是苏昃铎好哀怨地发出这样的抱怨要吃饭就得起来,然后劈柴、生火、摘菜、杀鸡、煮饭……光是用想的就开始觉得累。
老爹就算是下了决心也别这样矫枉过正嘛!居然连柴都没有现成劈好的给他,什么都得自己动手。
他宁可饿死、懒死、脏死算了!
很有骨气地把眼光从灶台上收回来,苏昃铎继续盯着梁上的蜘蛛。
要是他也能做螂蛛就好了…………结一张网然后就躺着不动,食物就会自动地送上门来,真是幸福的蜘蛛生涯啊!
躺在地上,足足饿了一天,饿得已陷入半晕蒙状态的苏昃铎一动也不想动。
听到外面好象有人进来的声音时,连眼皮都没有抬。
老爹既然说了不许别人插手,并且是发了狠,扬言有人敢帮他就将那人逐出苏家,估计不会是哪位姨娘派来的援兵了。
难道是路过的旅人?
唔,不管是谁都好,都不关他的事,他肚子好饿……
在那脚步声终于进入厨房的时候,苏昃铎因为饥饿而分外灵敏的嗅觉似乎感觉到了空气中有一种特别亲切的香味…………好象是包子?
猛然睁开的眼睛根本看不到来人,已经饿到仅会依照本能起反应的身体就很自动地扑上去咬住了那人手上拿着的肉包子。
「…………」南宫剑看着被自己用肉包子「钓」上来的人。
虽然觉得对一个大活人用钓鱼上勾拉线时的那种感觉有点不妥,可是他想不到更恰当的比喻。
他的手甩向左,那个人的头就跟着往左,甩向右他也跟着往右,一张嘴牢牢地咬着他手里的包子不放,往上提一捉还跟着被拎起来……
还真是蛮像钓鱼上勾时那种情形的,差别只在他们之间不存在钓杆与鱼线,诱饵不是小虫而是肉包子而已。
「松口!」
软绵绵的肉包子怎么可能提起一个人来?
南宫剑仔细看时才发现那个人不仅咬住了肉包子,还顺便把他的手指也咬住了,可能是因为舍不得放弃包子,所以也含住他的手指不放。
「呜…………」
好凶,只不过是咬了一口他的肉包子嘛!就算新来的人也饿了,可是没看到他快要饿死了吗?
苏昃铎用手取下嘴里的食物,恋恋不舍地摸了摸,这才怯怯地奉还到那个人面前。
眼睛还像是馋得能伸出手来似的盯着那缺了一个口的包子。
「…………」
他的意思是,把包子还给他吗?
南宫剑哭笑不得地看着白胖的面团上带了五个黑指印,还在一边上被咬出了一个半月形牙印的包子。
这人虽然脏辽荡,一张布满油汗与泥垢的脸也不知道几天没洗了,黑黑的指甲像鸟爪。但无疑的,他曾经受到过良好的教育。
所以就算是已经饿得奄奄一息了,别人不让他吃的食物他还是不敢强抢豪夺。
「你吃吧…………」
脏成这样的食物,送给他也不要了!
南宫剑的慷慨让那个人眼前一亮,然后飞快地狼吞虎咽起来。
「喂,你叫什么名字?」
他刚刚上上下下地搜了一番这个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的农庄,只发现了这个人,想必他就是苏半城让他前来监视的对象了。
南宫剑觉得自己有必要了解一下未来几个月内自己将朝夕与共的同伴姓什名谁。
「苏…………昃铎。」
苏昃铎塞了一嘴的包子,含含糊糊地说道。
「朱择惰?」
这名字叫得还真好,姓「猪」的人选择懒「惰」。南宫剑缓慢地重复着,能在一堆食物里几乎把自己饿死的人也真是前所未见。
如果他不是智商上有问题,那就是懒到了惊天地泣鬼神的地步。
苏昃铎用力地吞咽着食物,也懒得去纠正他的耳误。
反正那个狠心的老爹既然说他不改掉懒惰的习惯就不要他这个儿子,那他不跟老爹姓也没什么。
更何况他好羡慕蜘蛛……
「那我叫你阿惰吧!」
那种小狗似的吃东西方式还真是……让人很想抓过他来,然后抱着他毛茸茸的头狠狠地揉搓他顶上的毛发。
南宫剑虽然很想仔细地打量清楚这个同伴的面容,但只能无奈。
他一脸黑乎乎也不知道从哪沾上的灰土,唯「二」白色的东西是他的眼白和吃东西时偶尔露出来的牙齿。
本来质地好象不错的衣服七零八落的,同样也脏得让人皱眉。脖于上又是汗垢又是灰,整个人像是从土堆里爬出来的,难为的是他居然也没去清洗干净。
打量完毕,南宫剑决定自己还是不要太过问别人的事才好。
自己的晚餐被人吃掉了,那他就只好动手做嗤!
好家在!这里的物质丰富,看起来水灵灵的蔬菜更是勾得他食指大动。
不过…………嗯,就是地力脏了点,薄薄的灰尘与落叶随处可见,既然要住下来,他还是先打扫然后再搞劳自己一顿大餐好了!
不再去管那个奇怪的人,南宫剑挽起袖子哼着歌儿进行大扫除。
啦啦,啦啦,一切的污垢杂质都扫光!扫光!
快手快脚在不到半个时辰内便将自己未来的居所清理得干干净净,桌上的盘子还会亮晶晶地发光,南宫剑很满足地吁了一口长气,将收集起来的一大袋垃圾丢向后山。
「唔…………」
蓦地,在垃圾临出手那一瞬,一件很诡异的事情在他面前发生。
一只手,从装满垃圾的大布袋里死命挣扎着伸了出来,接着一个灰头土脸的人顶着落叶从垃圾里冒出头来。
呃……
南宫剑的头上顿时冒了一额角的虚汗,心虚地打量着刚刚还躺了一个人的地板,果然那个「朱择惰」已踪迹全无。
赶紧在千钧一发时刻将即将丢出手的垃圾收了回来,虽然说他有着严重的洁癖,可是…………把一个大活人当垃圾扔掉的事情,还真不多见。
「唔唔…………」
苏昃铎好不可怜地从一袋子的树叶与垃圾中被解救出来。
虽然他是脏了一点,可是不管怎么说将他等同于垃圾与蟑螂一起消灭掉也太过分了那张脸上唯一可以看清楚的、黑白分明的眼睛这样控诉着。
南宫剑干笑,没办法,他一进入认真打扫的状态就灵台空明,然后条件反射地将一切可疑的脏扫除得一乾二净。
「那个…………我请你吃饭好了…………」
算是赔礼……
南宫剑的提议立刻得到了还没吃饱的苏昃铎的认同。
本来就懒得生气的人更是立刻就换上了大大的笑容,讨好的眼光崇拜地看着将他解救于饥饿地狱的活菩萨。
「你不用这么高兴啦!」
南宫剑有点不好意思。毕竟怎么算还是他不对在先。
但是,认真地打量了他乌漆抹黑的尊容,和身上时不时随风飘来的恶臭,为了自己用餐的品质着想,南宫剑考虑请他先去刮…刮他身上也不知道几天没清洗的老泥。
「喂!」
身不由己地被拖着走,苏昃铎看到映像着夕阳的水光在对自己不怀好意地微笑时,整个人就已经被人拋到了池塘里。
先是想把他扔到山下去毁尸灭迹然后再意图将他溺死!
他这是招谁惹谁了?
呛咳连连地从水底冒出来。苏昃铎在考虑自己要不要省下破口大骂的力气。
「喂,阿惰,你先洗干净身子再出来吃饭。」
那个新来的丢下这一句可疑的话后就消失在厨房。
搞什么啊?
他才不要哩!
这并不是因为他本来就讨厌洗澡当然这但是前三天他没洗澡的原因,可是这个意图不轨的人已经有两次谋害他的前科了,难不成他是打算让他自己洗得白白净净的,然后……
看着厨房里变得有点诡异的炊烟,苏昃铎害怕地打了两个冷颤。
呜,他原来一直以为做人肉包子这种嗜好不过是说书先生的危言耸听,他不想成为别人饭桌上的五花白肉!
「唳,你干什么?你没洗干净就不许上来!…………对了,衣服也顺便洗一洗!」
正准备切菜的南宫剑出来巡视的时候看到他连衣服也没脱,呆呆地杆在水里发愣,威胁性的扬了扬手,菜刀的光芒挣柠地在夕阳下一闪。
「呜…………果然!连菜刀都拿出来了!」
臭老爹,都是你不好!好端端地要我改什么懒惰习惯,这样连小命都要玩完了!苏铎铎抖得更厉害了。
不要,他说什么也坚决不洗澡!免得洗得白白嫩嫩的更好让人下口当小菜。
烧着水准备宰鸡的南宫剑又一次出来巡视的时候,那个不肯合作的人居然没洗干净还是那样黑乎乎的带着一身水就给他落跑。
这实在是……
「你!给我站住!」
执拗于清洁的性子一发不可收拾,眼里容不下一点污垢的南宫剑拔腿就追。
妈呀!
被人举着菜刀从后面追杀的情形触目惊心,苏昃铎只怨爹爹没给自己多生两条腿!
「你居然还敢给我跑!」
虽然有伤在身,但到底比懒惰的苏公子勤于锻炼的南宫剑在门口把那个水淋淋的苏昃铎手到擒来,一把扛起就走。
「呜…………不要…………爹我恨你!娘亲我还想吃一顿您煮的饭!二妈,三娘,五姨,妳们都对我很好!再见了,夕阳!再见了,我短暂的青春…………」
伏在南宫剑背上抽抽噎噎,苏昃铎在心里对自己能想到为数不多的末了尘事一一告别。
南宫剑纳闷地瞧着看起来好伤心的人不就是洗个澡嘛?干啥活像是他要被抽筋剥皮似的哭个没完?
再次将脏兮兮的苏昃铎踢下水去,南宫剑索性自己也跳也下去帮他洗算了。
「咕…………」
他在杀自己之前还要折磨自己。
被强接到水下洗头的苏昃铎死命地挣扎着,咕噜咕噜冒了一大串水泡。
「喂,你听话一点,先把头洗干净!」
不耐烦地将他因为油腻而结成一片一片、杂乱打结的头发清洗,理顺出柔软的丝。
南宫剑顺手将他的衣服也脱了,洗干净拿在手里给他擦抹身子。
真脏,他手过之处,总有一片黑色的肌肤恢复成莹白的色彩。
用力地擦洗着这前所未见的脏人儿,南宫剑专心致志地处理每一个细部。
「我说…………你可不可以听听我最后的愿望?」
身体的大部位置都已经被洗成了白花花的五花肉,而下一刻,想必肉就已在俎上,苏昃铎想起自己十八年的人生几乎都是懒懒地悠过去了,还有很多东西来不及尝试,心下也不无后悔。
不晓得跟劫匪来个最后的黄昏之恋是不是能改变一下自己的处境?要不然至少也可以满足一下他到现在还都没能实现的,第一个也即将是最后一个的愿望找个男人跟自己好好地谈一场恋爱也不错……
「什么乱七八糟的,最后的愿望?你的愿望自己实现去,跟我说没用!」
南宫剑没好气地把他扭回来,一手握住了他的足踝,打算给他清理过长的脚指甲和指缝中的污物。只看得见脏东西看不到人。
「你偶尔也听我说话嘛…………」
好不哀怨地看着连他最后「人之将死,其主旨也善」的「其言」都懒得听的人,苏昃铎大着胆子伸手碰触着他的下巴,让他抬起头眼睛正视自己。
「噫」
倒抽气的声音自水池中响起,南宫剑手上的抹布掉到了水里。
他他他…………他居然洗出了个美人!
南宫剑目光呆滞地扫向半刻前还被他等同于垃圾、蟑螂、脏东西扫地出门的人现在则有如清莲濯出水的容颜。
他的脸恰好正对着夕阳,所以眼中各藏了一个小小的太阳,瑰丽如唬珀。
他的饱满的樱唇上沾着水珠,看起来是那么的鲜嫩多汁,几乎引诱得人立刻就想去咬上一口。
白嫩嫩的脖子像是最可口的小豆腐,被淡青色的血管一映,清清爽爽的小葱拌豆腐同样也勾引着他的食欲。
而一片缤纷如宝石般洒在他身上的水珠中,他胸前的两点嫣红远胜一切闪耀的存在,就像雪山上的一抹枫红。
南宫剑呆滞的目光下移,顺着到现在还被自己握在手中的足踝向上看。
他疏淡的体毛随着水波飘动,像是摇曳间盛开了一朵珍奇的淡墨色菊花……
轰
一道壮丽的血泉在夕阳下喷涌,瞬间染红了半个池面。
***
「你没事吧?」
苏昃铎担心地看着到现在鼻子里还塞着一团棉花的南宫剑。
这人也真是,早说只是要他洗澡不就好了嘛!害他瞎担心了半天,想太多东西的结果就是饭还没到口就已经觉得好累了。
「嗯。」
闷闷地答着,刚刚丢脸地狂喷了一水池鼻血的南宫剑将最后一道青椒烩鸡珍端上桌子,外面早已是华灯初上。
「对了,我还没问过你叫什么名字呢?」
这人煮的东西好吃!
苏昃铎眼前一亮,终于开始有兴趣打听一下别人的名讳。以便日后可以谋求长远的发展。
「…………南宫剑。」
虽然这个人身份敌友未明,可是不知为何,却会让人自然生出一种亲昵的感觉。
南宫剑迟疑了一下,到底还是没有骗他,报上自己的名号后补充道:「你可以叫我阿剑。」反正爹跟师傅都这么叫他的。
「吶吶,阿剑,以后你就住在这里好不好?」
这个姓好象有点熟悉……
苏昃铎搔了搔头,不过也懒得多想,倒是毫不客气马上就打蛇随棍上地叫起别人的呢称来,好象他们两人八百年前早就认识了似的,脸上更是笑得快要淌蜜。
这人其实是个好人呢!
因为他懒,平常生活小事能不做就不做,姨娘们虽然滇怪,却也拿他没办法。
可是阿剑就不同了,他竟然还帮他洗澡耶!
而且洗得比他自己动手干净多了,他现在还觉得身上好清爽,头发也不会像一块沉重的石膏般黏黏的。
更何况他煮的东西又好吃!
把自己的肚子塞得满满的以后,苏昃铎两眼晶亮地看着一直不肯抬头,埋头苦吃的人。
其实他已经吃饱了,但是看到他吃得这么杳,竟忍不住也向虚无的空气呕嘴,然后合着他下咽食物的动作吞口水,微红的舌尖黏着唇瓣,混然不觉自己现在的表情是多么的诱人。
「你够了!」
这人到底有没有身为美人的自觉啊?还是说他长期都被淹没在污垢中,所以连自己都被蒙蔽了?
他这样子,会害他忍不住想向他…………动「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