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身体微微有些僵硬。
良久才问:“怎么死的?”
“吸毒过量。”刘若溪的答案简洁明快,语气中透露着一种和萧决一样的对人命毫不在乎的冷漠清淡,“这是资料。里面说的很详细。你有兴趣,可以看一看。”
小念没动。
若溪挑起眉毛:“怎么,不想看吗?你不是很关心他吗?”言语渐渐锋利。
小念黯然:“不,不必了。”
若溪看他一会儿:“他是你朋友?”
小念目光沉痛,很久才问:“您都已经知道了吧?”抬起头,看着若溪。
她知道了多少?
若溪看了看他,静静微笑:“不错,不过,我不知道你父亲为什么要处心积虑地谋杀这样一个小人物?”
小念窒息:“……你认为,是我父亲……”
若溪微笑:“我不认为他有足够买毒成瘾的钱。”毒品这玩意,可不是随便个什么人都能碰的,它可能是这世上最最奢侈的消遣,“所以很明显,这是一次谋杀!而且,行事非常周密,手脚干净利落。就算有人想要寻根究底为死者申冤,也不会找到确切证据。更何况,司法部门那边,已经有人把这件案子,刻意压制了——怎么样,小念?还需要我说得更明白吗?”
小念艰难地:“不……”
不必了。
小念紧紧地闭上眼睛,沉默。
良久,若溪又拿出一份报纸:“两个月以前,这个孩子的家人,还在报纸上刊登他的寻人启事——从他离开家的那一天起,像这样的寻人启事,他的家人一直断断续续地刊登了将近两年的时间——小念,你要看看吗?”
小念僵在椅子上,好象已经彻底地变成了一块石头。
刘若溪轻轻叹息:“你好象很意外啊?不过小念,你该知道这世上不是只有你有父母家人的。”神色云淡风清,口气里也没什么喟叹怜悯,或者激愤不平的情绪,不过,她说的话,倒是事实,“你父亲真是越来越冷血无情了,杀人这样随便,不知道有人会伤心哭泣的吗?”
这样冷冷的谴责。既在责备萧决,也在斥问小念。
小念无话可说。
这时候,小念手机响了。
响了很久很久,小念才慢慢拿起来,打开,放到耳边。
“小念?!”萧决的声音,听起来很是急促担忧,“怎么才接电话?!你怎么了?”
小念沉默。
萧决越发紧张:“你在哪儿?!”
小念一直沉默。
萧决怒吼:“小念!说话!”
连若溪都听见了。
若溪微笑,手势轻柔却坚定地,不容拒绝地从小念手里,拿过手机。
“别嚷了,小念在我这里。”若溪冷笑。“萧决啊萧决,你看看你,年纪越大,越欠风度了——大喊大叫的像什么样子!”想让全世界都知道你是个变态吗?!混蛋!
电话那端的萧决,霎时间安静下来。
若溪冷笑:“怎么了?亲爱的,那么多年没见,没有话想对我说吗?”
萧决强自压下怒火:“你们在哪儿?”
若溪的眼神,彻底阴沉下来,嘴角依旧吟着不变的冷笑:“怎么,现在想见我了?”玉一样玲珑清脆的声音,带着微笑,可是寒冷彻骨,有一股杀伐之气。令人胆寒。
萧决气急败坏地咬牙切齿:“你这个——”
若溪立时低喝一声:“你给我客气点!萧决,别让儿子听到我们在吵架!”
萧决冷冷地,威胁的口气,渐渐阴森:“让小念回来——马上!”
若溪挑眉冷笑,阴森地阴柔地:“你在求我?”
萧决怒吼:“你做梦!”
若溪冷笑:“你——”她本想反唇相讥。可是,看到小念哀痛哀伤的近于哀求的眼神,若溪沉默了。
小念握紧拳,咬紧牙。死死地闭紧嘴巴。
他在忍受,忍受自己内心的软弱,强忍着不去哀求。
他已经软弱到想要哀求,可是,却还没有软弱到看不出哀求无用。更没有软弱到即使明知无用,却是仍旧想要勉力一试的地步。
他已经看到,他母亲那双明亮娇媚的美丽眼睛,折射出的冷光,和他父亲当初一样的强硬坚定,不可抗拒。
小念知道阻止无用。所以,他不会去做一件注定要失败的事情。
任何时候,任何事,即使泰山崩毁于前,你也不可能看到小念丧失理智。
当然——当初,他受他父亲威逼的时候,也曾在明知哀求无用的情况下,丧失理智地哀求过萧决无数次。
不过,那是他父亲嘛,当然无所谓。可是眼前这位——
在小念潜意识里面,萧决和刘若溪,是有区别的。
刘若溪不理萧决连连怒吼,干脆地挂断电话。
她没有告诉萧决地址,可是,她告诉小念:“你父亲很快会来。”
小念微微皱眉。
若溪轻蔑地微微冷笑:“他那么在乎你,怎么可能不会在你身边安插眼线?”
很久很久,小念微微暗哑地,问:“你什么意思?”
若溪轻轻啜口绿茶:“字面上的意思。”放下杯子,“别那么紧张,放松一点。在你父亲赶来之前,我们聊聊天吧!”
小念问:“聊什么?”声音静而虚弱。
若溪微微笑道:“很多话题,比如——我。小念,你不好奇我当初为什么要离开你吗?”
小念沉默。
若溪微微失落:“你从没想过吗?”从没想过要听我解释吗?
小念良久道:“我没怪过你。”真的没怪过吗?也不是。不过,既然我已经平安长大,既然你已经回来,既然你我都不曾因此而真正失去过什么,那么,又何必计较呢?
可是对于女人来说,不要求解释,从另个侧面来讲,就等于是,不想原谅。
那一瞬间,刘若溪一向自得自信的微笑,有点苦涩,黯然,苍凉。
小念看在眼里,叹口气:“还能为了什么呢?你不爱他,或者,他不爱你,总之你无法忍受,或者,不愿忍受。认为你的幸福与他无关,认为即使是结了婚做了母亲的女人,也有追求幸福的权利。而且,当时爷爷对我又颇为看重,所以,你认为你的存在与否,对我生活不会造成重大影响。你放心所以你离开。对吗?”
若溪苦笑。
第十八章
小念问:“我说的对吗?”
若溪苦笑:“对。”怎么不对?太对了。
夫妻离异,还能是为了什么原因呢?世上所有的夫妻生活,聚合或者离散,不过如此。没什么新鲜的。也没什么特别值得一提的理由。
可是:“你真的不怪我?”若溪珠泪欲垂。
小念略略垂眸:“没必要吧,毕竟……”他想说毕竟你的离开,也并未给我造成什么太大的不可磨灭的伤害。可是,又怕伤到若溪,只得闭嘴不说。
若溪明白,苦笑,叹息:“那么,小念,跟我走好吗?”
“什么?!”小念浑身一震。大惊。
若溪静静看着他:“我说,小念,跟我走。不要再回到萧家去,好吗?”离开他!
小念怔住。
良久,小念艰难地:“我,我不能……”若溪没有打断他,他自己顿住。
奇怪,妈妈为什么突然提出这样一个要求呢?
小念心里,略感不祥。
果然,若溪听到拒绝,立刻道:“不,小念,我想,你可能没听明白。我现在,并不是在与你商量,也不是在请求你。我是在命令你,明白吗?小念,你必须跟我走。这是命令!”
若溪的声音不大,语调更是和缓,并不凌厉。可是坚定从容,那种温柔的不可抗拒的坚持,比起萧决那种尖锐的刀锋般的压迫力,更有力量,更值得小念重视思考。
萧决的压力,小念直接反抗。若溪的压力,小念不至于屈服,不过,反抗之前,他会犹豫,会思考:如果我反抗她,会有什么后果?
当然小念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态度,也因为对若溪的不了解——他了解他父亲,知道萧决会对他的反抗采取什么样的措施。而若溪的手段,他不了解,所以,不得不更加小心一些。
小念思虑良久,还是定不下神来:“如果我拒绝……”
若溪直视他:“就要付出代价。”
小念立刻道:“什么代价?”
若溪静静看着他。
小念坚持道:“无论如何,请让我自己选择,如何?”请让我知道,我将会付出什么代价,然后,我自会权衡利弊。
“不要剥夺我选择的权利。”小念说。
若溪撇过脸去,很久:“那么,请作好准备。如果你有足够的勇气……”
“我会。”小念点头。
若溪冷冷看着他。
那么好。
既然你准备好了,我们开始。
若溪拿出一架小巧精致的收录机,打开。
里面的录音,一句句放出来。
非常清晰。
磁带一圈圈慢慢转动,时间流逝,小念身体,渐渐僵硬了。渐渐地,丧失了所有知觉。
……“要是我一直不结婚,一直这样和你住在一起,大家会不会觉得很怪?”
“未来的事,我会尽力。”
“没关系,你这样不错了,男人一觉起来之后,多半是拒不认帐的。”
“若我始终不能,你会怎么样?”
“我会离开你。”……
很久很久,小念才可以艰难地挤出两个字来:“……够了。”声音嘶哑。
若溪按下停止键。可是:“这只是片段。”最干净的片段,不过,已经足够引人遐想了。
小念闭上眼睛:“……那只表?”里面一定装置了窃听器。
若溪点头:“是。”一点愧色也无。
小念艰难地:“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若溪道:“这个问题,还需要我解释吗?如果你可以理解,我根本不必解释;如果你不能,我解释了也没有用处——等你有了孩子,你自然就会理解了。”(呵呵,相信所有的孩子都曾听过父母这么说吧?)
小念闭闭眼睛,强自镇定:“你想怎么样?”
“很简单。”若溪淡淡地,“离开你的父亲,别再见他。别再和他继续这种关系,否则,我会把这些声音,哦,还有影像——公之于众。”
小念震惊地痛心地:“你就这么恨他?恨到不惜毁了他,也毁了我?”
若溪微笑:“随你怎么想!”你怎么想都行。
小念此刻,眼里终于染上一层怨恨:“你真让我失望!我真没想到你……”利用我!利用我对你的信任!
可是,若溪无动于衷,毫无愧疚:“将来,总有一天你会感谢我!”
小念匪夷所思地冷笑一声:“你的意思是,你这样——难道是为了我?!”天哪!他快窒息了!
若溪眼神轻蔑,神情却是痛苦的:“区区一个萧决,值得我花这么大精力吗?只有你,小念,除了你,你说我还能是为了谁?”苦口婆心。
小念挣扎地:“可是……可是你没想过你这样,既毁了他也毁了我啊!”
若溪冷酷地:“我怎么可能没有想过,不过小念,如果你始终坚持你的错误——你该听过,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句话吧?你和你父亲的事,迟早有一天会被天下人知道,纸是包不住火的。那么到时候——小念,你是我生的,我想,与其到时候让别人来毁了你,那还不如由我来亲自动手!”
小念不可置信:“可这是我的人生!”
若溪冷冷地:“我再不管你,你的人生就要变成你的噩梦了!”
小念绝望地彻底沉默了。
他已经不知道还能再有什么方式,可以阻止这个女人。
他的母亲。
小念闭上眼睛。
表情痛苦,因为心里正天人交战。
一个声音在说:你不能离开他,他那么爱你,他把他的全部都给了你,你怎能辜负他的感情?再说,你也不是不喜欢他。
另个声音在说:妈妈说得对,你和他的事,迟早有一天会被人曝光——这种可能性太大了,而且,你根本赌不起,一旦出事,全盘皆输。一点回转余地也无。他的感情固然珍贵,可是你想想,你的事业,你的抱负,你的未来,全都不要了?全都要给了那人的爱情做陪葬?值得吗?爱情是这世上最虚幻的东西,为了一个虚幻的爱情付出这么大现实利益,值得吗?这样昂贵的感情要来能作什么?再说了,虽然你现在好象也是有点喜欢他了,可是,还没到爱他那地步吧?万一,以后你真遇到了你的真命天子,不也还是要辜负他吗?长痛不如短痛,你和他的关系,本就注定了今生无缘,若是一定要作个了断的话,这倒是个契机——救了他,也解放了你自己,何乐不为?
反正,这世上谁没有了谁,还不都是一样成长一样生活?
若溪等了许久,小念脸上的痛苦挣扎,渐渐平复。
若溪微笑着欣赏,小念英俊面容上渐渐显露的冷峻的成熟。
她喜欢小念这个表情,这个眼神。
他的表情眼神内敛沉着,安静从容,说明他惯于思考并作出决定,并且,他也有足够的力量来从容稳定地面对他所选择的结果。这很好。
对于一个男孩子来说,这是一个值得欣赏的人生态度。这很好。
第十九章
客厅的雕花木门“嘭”的一声,被人一脚踹开。
巨大的撞击声,打破一室的寂静。
萧决挟着一身怒火冲进来,满面冰霜。
身后跟着阿朗一脸愧疚担忧地:“对不起,社长,我挡不住……”
“没关系。”刘若溪视若无睹地,轻轻啜口绿茶,“谁让我们这位萧大老爷的涵养如此之差呢!”她动作优雅地把茶杯放回桌上,抬起头来,微笑着看着萧决,“你说是不是,萧先生?”
萧决冷冷地反唇相讥:“比不上你的阴魂不散啊,女士。”
若溪微笑:“过奖。”
萧决不再理会她,他看着小念。
从刚才他冲进来开始,小念就一直那么僵坐在椅上,对他,对他的到来,对他带来的一切都置若罔闻。
小念的沉默让萧决直觉甚为不安:“你跟他说了什么?”
“没什么,聊聊家常而已。”若溪笑着看他,眼里藏着压抑的愤怒仇视,还有一丝阴谋得逞的气定神闲,“对你而言,重要的不是我说了什么,而是小念会因此而产生的想法,对吗?那么好奇的话,何不让小念自己告诉你?”
萧决瞪她一眼,调转目光,看住小念。
小念不看他,不动,不说话。
若溪轻轻地:“你应该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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