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是啊!”夏家氏不想起纷争,她自己不是个会理事的主,事事都渴望息事宁人,当即点头附和族长夫人,怕事情闹大了收不了场,回去遭夏老爷的骂。而场中的多是夏家的亲眷,自是帮着族长夫人和稀泥。
主簿夫人瞧着丫头期期艾艾的样子,知道今日是难不住紫薇了。她没想到紫薇区区一句言语,就吓得丫鬟不敢为主子说话。心底暗惊,觉得眼前的女孩不可小觑,但已经得罪了,何况紫薇的身份,主簿夫人是绝不会去结交的。再者,这件事不仅丢了面子,更让女儿失了闺誉,她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主簿夫人想着不如回家同丈夫商议着,看看是否能设法报这一箭之仇。脸上却缓了神色,挤出笑脸道:“夏家夫人说的是,我膝下只有黄凤一个女儿,未免紧张了些。今次之事是我儿鲁莽了,我回头骂她,你们也不要太在意了。”
没料,紫薇颔首回应主簿夫人的话,笑道:“夫人放心,不是紫薇的错,我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众夫人听了紫薇的话差些笑从口出,眼中藏着轻视的讥嘲,笑主簿夫人的女儿本是原告,不想转眼成了被告之人。这些讽刺的眼神,弄得主簿夫人尴尬不已,心里更是恨死了紫薇,不停的暗暗诅咒。主簿夫人不再搭话,呆坐了片刻,起身欲回府。可黄凤却拉着主簿夫人不让走,说自己的贴身丫鬟紫鹃闹肚子,去了茅厕到现在还没回来,要等一等。
女儿是娇养的骂不得,无况如何能在那么多人面前训斥?主簿夫人心头气极,脸上却只能赔笑着坐下。又有谁知晓她十指的指甲,都快抠破掌心了。
众人你一句我一语的闲聊着,主簿夫人早已等不及,命底下的丫鬟去茅房找人。可是,却没有一个得见的。好容易在主簿夫人喊来知客僧前,紫鹃苍白着脸走进厢房,倒把夫人们吓了一跳。
主簿夫人质问道:“你去干什么了?这么久才回来?”
“娘啊,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紫鹃肚子疼,去茅厕了。”黄凤怕母亲看出猫腻,急着插嘴并溜着眼珠,朝紫鹃使眼色道:“紫鹃是不是啊?”
紫鹃被打昏好久才在疼痛中醒来,她摸出竹林哪里敢再回那偏僻的小院?紫鹃本已准备顶着小姐的骂,吃一顿手板心的。没想到小姐主动为她开脱,紫鹃自然乐的应下,回道:“是的夫人,奴婢不知怎么的肚子疼,就去了茅房。”
主簿夫人摇头不解道:“那刚才千秋怎么没找到你?”
“这……”紫鹃不知如何应答,倒是黄凤帮寸道:“娘啊,寺院每日那么多人上香,如厕的人也多,茅房应该也盖了不少吧?或许,千秋没找到,或是漏找了。”
千秋不敢违驳黄凤的话,主簿夫人也不愿在这件事上纠缠,让女儿一口一个茅房的,没得叫人觉得不端庄。主簿夫人细看紫鹃的脸颊,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想来说身子不舒服不似作假。便也放过了她,带着丫鬟婆子们起身告辞。
族长夫人瞅了瞅门外的天色,亦是日落时分了,便同主簿夫人联袂出了厅堂,众人跟于其后。出了寺庙,两旁的小贩见众多贵妇人涌来,怎能错过这般的好机会?一个个拿着兜售的饰物,争先恐后的挤上前,冲着夫人们七嘴八舌就是一番赞叹,不一会儿话头一转,说起自家买的东西有多好,接着又冲着妇人一通夸奖,无不是大方啊、和善啊、手头宽绰啊……一时脚踩脚,肩抵肩,人声鼎沸。
后院里的丫头婆子们,哪里拦得住这些身经百战的商贩?一个个被冲散了,夫人们为躲避小贩的热情,只能掏出银钱买些根本不想要的小东西。谁晓得,这掏钱的举动不仅没让商贩们退去,反而增添了他们的殷切,人群是一**的汹涌而至。众家妇人如何顾得上身边的人,各个握紧了自己的钱袋,生怕一不小心被人偷了去。
不知过了几许,众夫人带出门的马夫与小厮才姗姗来迟,推赶着小贩离去,把夫人们救出火圈。女眷们才松了口气,不想走到自家马车边刚欲登车,朝后一看,宝贝女儿却没跟来,心猛地一沉,急忙指使着丫鬟婆子去找,却哪里有孩子的身影?
势态发展
贵妇人们焦急中等来回言,俱皆吓傻了眼,有惊叫的、昏眩的、晕倒的、破口大骂的……但皆不知如何是好,一时如同无头苍蝇,重复着跺脚急转,不自觉中咬破了嘴唇。
倒是族长夫人还能稳住心神,叫来家奴即刻报官,并悄悄嘱咐丫鬟小厮记下小贩的模样。可族长夫人明白,这些都是虚的,好比元宵佳节,哪年不走丢了孩子?一察觉马上去找,但如何找得到人?难道那些个人贩子,还会站在原地等你抓吗?眼前留下的商贩恐怕不是不知情的,就是有恃无恐的。何况,方才耽搁了这么久,只怕早把孩子丢上马车拉走了。
族长夫人亦是心焦,自己丢了两个孙女,但若是她不镇定,还有哪个能主持大局呢?族长夫人安慰着失了女儿的媳妇,心中却也有些忿恨,怪她们没照顾好孙女。然,此时骂人有何用?族长夫人只得压了压心火,等着回府再提。
夏家氏本打着和族长夫人一起回城的主意,见她们迟迟不动身,赶来询问:“族长夫人,你们这是?”走近了,才听得哭声,看到几人脸上的泪水,夏家氏满心疑惑地看向族长夫人。
“怎么?你家的外孙女没丢?”族长夫人惊异道。
“外孙女?你说紫薇啊,她在啊,在马车里。”夏家氏不解的答道。
族长夫人想了想问:“那你家的兰心在吗?”
“兰心?”夏家氏摇头道:“不知道啊,她跟着霜芝和赵姨太的。”
族长夫人催促道:“你快去问问。”
夏家氏一脸狐疑,但也不得不按照族长夫人的吩咐行事,命巧慧传来赵姨太问话。
赵姨太此时早已六神无主,踩着小脚丫赶来,对着族长夫人就是一通哭诉。而跟于她身后的夏霜芝更是面目惨白,内心惊窒不定疑神疑鬼。她只晓得郑同说了今天动手,可不知晓这事是不是郑同所为。但为什么兰心也不见了呢?夏霜芝一边心绪难安,一边却安慰自己说,好歹郑同是兰儿的生父,怎么可能害了自己的女儿?
“兰心不见了?怎么不见的?”夏家氏白了面孔,喝问。
赵姨太哭花了脸,拍着腿道:“我哪里知道呀!前头出了庙门,一大群人挤上来做生意,把我和霜芝、兰儿都冲散了。呜呜呜……族长夫人啊,你可要为我们家兰心做主啊!”
“做什么主啊?我家的娟儿也不见了!要不是你府上请我们今天来上香,也不会出这样的事!你们把我的娟儿还来,还来!”夏二媳妇跨步上前扯着赵姨太的衣裳,破口大骂。
啪!
族长夫人狠狠抽了夏二媳妇一巴掌,喝道:“女儿没了,你不急着找,居然还说些有的没的。今日的错事,你还做得少吗?给我滚下去,你不要脸,我们夏府可丢不起这个脸!”
夏二媳妇被打懵了,一手揉着脸蛋,眼泪不停地掉落,呜呜的合着唇痛哭,被一旁缓过心绪的夏家大儿媳拉了下去。
族长夫人转身对着夏家氏问道:“听说紫薇没事是不是?你把她叫过来,我要问话。”
“什么?紫薇没事?她怎么可能没事啊?”夏霜芝猛然抬首,不可思议的看着族长夫人惊呼道。
“你是什么意思?为什么紫薇一定要有事?你知道些什么?”族长夫人听了霜芝的话,脸色突变,低声逼问。
赵姨太震惊的回顾夏霜芝,一巴掌打上她的脸,骂道:“就算兰儿丢了,就算你再不待见紫薇,也不能在这时候说这种话啊?你怎么如此糊涂?”赵姨太知道不妙,眼下的事只怕和女儿脱不了干系,但如何能认下?这可是要命的!赵姨太只好推说霜芝太伤心,并拉出紫薇说事。如今,就算让别人晓得夏霜芝厌恶紫薇,也总比被当成拐孩子的嫌犯好啊!
夏霜芝被打得嘴角出血,倒退了几步,才在丫鬟的搀扶下站稳脚。但也是这巴掌打醒了她,让她知道其中的利害,要是此事被捅出来,别说眼前失去女儿的夫人会如何对她,就是夏老爷也不会保她的,光是流言蜚语就会叫她活不下去。再说,这事是不是郑同做得,她心里都没个底。
霜芝紧闭着嘴,不发一语。族长夫人仔细瞅着她的神色,明白她一定知道些什么,但此时不便发问。夏霜芝怎么算都是她夏家族人,万一此事有霜芝参与其中,那对他们整个夏家来说是多大的伤害?现在,不仅夏家的小姐被拐了,连其他贵妇人的女儿也不见了,把事说穿了,叫夏家怎么在济南城立足啊?
族长夫人恨不得撕碎了夏霜芝,这个陷家族不义的祸害。但此刻她只能忍,她不能让他人察觉,孩子的失踪与夏霜芝有关,不能叫人把气出在夏家头上。族长夫人正气得无所适从,被夏家氏差遣去请紫薇的巧慧,带着人来了。族长夫人闭眼喘了口气,俯视紫薇道:“紫薇,方才出寺庙的时候,是不是有人想抓你?或者,有人上前拉你的衣衫?”
紫薇抿唇抬起下巴,沉吟着回忆片刻道:“有。不过他们是买东西的小贩,我没太过在意。出门的时候我走得慢,看见那么多人冲上来,又回寺庙里躲了一会儿,出来的时候大家都散了。”
族长夫人无法分明紫薇说得是不是实话,她转朝紫薇身边的鹦哥儿问:“你们呢?刚才也跟着小姐,没有被冲散吗?”
鹦哥点头道:“回夫人话,是的。奴婢跟在小姐身后,见小贩堵了路,又怕被扯着央求买东西,所以跟着小姐回寺庙里,送我们出来的知客僧也是看见的。”
“挤到你们身边的小贩,你们还记得他的模样吗?”
鹦哥几人摇头道:“记不清,奴婢们根本没看清。”
“喔!”族长夫人也不觉得意外,毕竟谁会去在意小贩的脸?然也不禁心叹紫薇机敏,连身边的丫鬟都很是灵慧。
族长夫人还在感叹,主簿夫人带着几个贵妇跌跌撞撞着走来,哭丧着脸道:“夏家夫人,我女儿她不见了!”
“别急,不是你一家丢了。我的两个孙女也不见了。”族长夫人劝慰道:“我们可不能急,让自己乱了分寸!我已经命人报官了,现在只能等。”
夏家氏后知后觉的看了看身侧,仿佛觉得少了什么,此时方想起来嚷道:“竹琴呢?竹琴也不见了!”
闻者无不在心中瞪白眼。别人家俱是丢了小姐,夏家氏却在一圈子忧心女儿孙女的贵妇中关心一个女仆,这叫什么事儿啊?族长夫人暗道,怪不得夏家氏养出夏雨荷这样的女儿,自己就是个不晓事的。族长夫人颦眉递着冷眼,吐了口气冲夏家氏道:“你带着她们下去吧。”
夏家氏哪晓得已经触怒了众人,一心一念焦急于心腹丫头走失了,让人四处寻觅。实则,族长夫人命夏家氏拉走霜芝,亦是怕她在众夫人面前说出不该说的话。
女眷们怒视着夏家氏等人离去,转眼又探向紫薇的小身板,满心的嫉妒,恨不得紫薇与自己的女儿对调了。“她怎么没事?”主簿夫人恨意难解,开口质问。
这种话岂是能说出嘴的?真是没有眼见!族长夫人暗骂主簿夫人痴傻,一句话失了宽厚的名声,口中仍解释道:“我已经问过了。紫薇走在最后面,看着小贩太多堵了路,回庙里等了片刻才出来的。知客僧也是知道的。”
主簿夫人也是随口一说,她也明白此事不会是紫薇这么个小孩子策划的,只是心急难忍不小心脱口而出罢了。说完,自己也很是后悔,幸亏在场的都是丢了女儿的母亲,各个都失神落魄,不会分神去在意这些小事。
直到华灯初上,衙役才赶来。庙门口的小贩已散尽了,族长夫人是想拦着商贩收摊的,但用什么名义呢?最后,她只有目送小贩一个个离去,迎来各府的掌家人与差人打交道。
众多女眷首推族长夫人与衙役答话,一问一答说了半晌,差人又找了各家夫人丫鬟问了几句,方遣散了众人,命大家回府等消息,他们会尽力查探。再哭,再闹又有何用?贵妇人只得在丈夫的宽慰与搀扶下上了马车。
族长夫人、主簿夫人虽已回府,心头仍有根刺。回忆往日上香,小贩们亦有上前兜售的,但也不会一下子涌上前,多的自己应接不暇啊?看来,今日这出背后一定有人谋划的。主簿夫人没有头绪,但族长夫人却已经锁定了夏霜芝。可她仍有疑问,若此事是夏霜芝设计的,为什么连自己的女儿都不放过呢?
族长夫人哪里知道,此时的夏霜芝已懊悔了无数次,并把自己与郑同的交易告诉了赵姨太,被险些气昏的赵姨太打得遍体鳞伤。夏霜芝想差遣丫鬟去郑同处,问清缘由,如若女孩真是郑同抓得,要他放人。但赵姨太却不赞同霜芝的做法,她明白此时济南城丢失了那么多小姐,处处风声鹤唳。只要有一丁点的苗头,只怕都会成为衙门正堂的座上宾,哪里能让霜芝涉险?
赵姨太板着脸正色叮咛夏霜芝,要是郑同被捕供出了她,必须一口咬定和自己没关系。否则,她就等着被逐出夏府吃牢饭吧。夏霜芝又悲又怕,又惊又怒。悲的是女儿被抓,下落不明。怕的是东窗事发,自己将要被人人喊打。惊的是而今势态严重,济南城的衙役纷纷出门查探,总会被抓住蛛丝马迹。怒的是本要对付的紫薇,竟是安然无事。
夏霜芝气得辗转难眠,央菩萨求老天,盼兰心完好的回来,希望自己与郑同的事不要被揭穿。可是,世事哪会按照她的心愿而行,在众家贵妇人睡不好,吃不香的第八天正午,衙役找上门来。
过堂
夏霜芝正在房中给菩萨上香,听得丫头传话说夏老爷请她去前院客厅,衙门里的差人来了。霜芝的头脑顿时一晕,几欲跌倒,心在胸腔内剧烈的跳动,仿佛要跳出她的身子一般。
难道这事真是郑同做的?他被抓了,供出了自己?而这些衙差是来抓她的?霜芝呆滞的坐在红木椅上,额头脸颊密布着冷汗,双手握拳连指甲抠破了掌心亦不自知。夏霜芝的思绪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