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害的平淡。我毫不怀疑他其实想杀了我。可是,因为那少女,他在隐忍这种杀意。
心底的声音又跳跃着低声的笑,他说:看,睡着的狼醒了,噬血而凶暴的狼。
我不明白他在高兴什么,只是心中的自己要我惹怒狼,我想令她看清那匹狼的伪装。但情况与我想象的不符,我果然不擅长使诡诈,没料到自己的行为却惹得她厌烦。她当众向那匹狼认错,并且吻了他,像是想抹去我唇的气息。
讨厌,讨厌……
心底越来越讨厌这情况,烦躁让我反常。接下来的日子,我尽其所能的粘着小狐狸,以自己的优势不断讨好她,企图使她渐渐软化。效果还不错,至少她未再露出那种厌烦的表情。许是我的做为惹得了她的注意,她竟然试探起我来。说不清心底是什么滋味,只是感到孤单和萧索。我本无意多做解释,可心中的话却不由自主的吐出。这种辩解让我忿忿不平,我做什么非要为自己开脱?让她误会不也很好?
断修魂,她终也以为我是断修魂。那人成为我永远也逃避不了的梦魇。
我想有个名字,尽管这想法很幼稚。但我,就是想用名字来区分自己与断修魂的不同。碎星遥没有给我起过名。因为,他以为我是不需要名字的。我在他眼中不过是美丽的东西。
吻她,吻她……
眼光在对上她愕然的黑眸与微张的小口时,回味起那样销魂地滋味。唇舌交缠,灵魂被甜蜜填满。几天来,看到那匹狼围绕在她身旁。那样美妙的味道,我不想让给任何人。只是,只是……想一个人独占。忍耐着想把她吞入身体中的欲望,迷离中的疯狂吓到了我自己。
蓝黑色的夜里,她的唇只为我开启。我兴奋而迷惘,心中的声音却传来某种愤怒至极的咆哮。黑暗虏住了我,迫得我不得不放开她。“他”的痛苦始终在影响我,可我也从未理解过他的痛苦。憎恨上天的诅咒和漫骂声编织起一曲地狱而来的靡音,宛若勾人沉湎其中的堕落之神在高唱悲歌。对自身无法言语的嫌恶,想要至我于死地的嫉妒与懊悔,以及……悲愤的,哀默的,恨不得仰天长啸的无力感!
痛!好痛!
伤痛犹如繁星点点,隐隐缀在蓝黑的幕空,凭吊着往昔里暗色的希冀。
我无法形容,只是很痛。心有共鸣却难以理解的痛我永远也弄不懂,可这痛苦却不容忽视。感同身受的痛,他真真实实的存在着,由那心底的声音传入我的心扉。
“他”第一次如此挣扎,矛盾,违反了往常的笃定和坚信。平静的黑暗无视着寂静翻涌着并无声怒吼,强烈的情绪波动使我陷入昏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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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清醒时,他们间又多出一名蛇妖。
我和“他”都不喜欢卫青。这几日,我都在思考自己与断修魂的联系。
我开始怀疑,自己心底的那不属于自己的声音……可能是他。
这是种很复杂的感觉。
明明讨厌着断修魂,却总被心底传来的情绪左右。他似乎总是有意无意的保护着我,小心翼翼地避免我与任何歹徒接触。比如教导我如何躲避碎星遥的酒肉朋友,比如在我脑袋里输入些奇怪但对我有用的知识信息。
我知道,他其实也讨厌我。不,比讨厌更加多,或许我该称之为厌恶。
几天后,终于和断修魂碰面。
可惜,他用的并不是与我相同的容貌。而是通过傀儡之术由卫青的身体与我们接触。我心里的怀疑加深,我越来越肯定心底的声音是他。可他究竟为什么要保护我呢?他在我身上做过些什么手脚?
像是看穿了我的想法,他说了些令我深思的话。
断修魂说:我还知道他许多不想让其他人知晓的事。有些,包括他自己都遗忘的……
我有感觉。断修魂前一句话里的他暗指的是自己,但又借此暗讽我的隐藏。而后半句,便是我摸不着头绪的。那些疑惑一直在我心底反复,可我伤透脑筋仍找不到明确的答案。其实,我并不关心青蛇村和花蛇村有怎样的是非,我只想寻找一个答案。
碎星遥和葬谦循争执了几句。
我自然是同情前主人的。撇开碎星遥这些年待我不错,以及那匹狼惹我讨厌这些额外原因不谈,其实我也与碎星遥同样连失去的机会都无法体验。我和他从未获得过什么,差别在于我不曾多想这些问题,而碎星遥明明选择了无法失去,却为此而不甘着。
她说:一无所有虽然痛苦,可得到又失去也痛苦。但最令人悲哀的是一直以为‘我’得到过,可到头来却发现自己从未拥有。
其实我很想问她,那后半句是否为她的写照,可这问题终究压在心里。并不是我怕知道她的答案,而是她的叙述平淡到毫不在意,像是已经遗忘这种本该令人心酸的痛楚。
与碎星遥的一番交谈。莫明的,使我诧异。
原就发觉碎星遥对待她有些不同,却不曾想他已经如此在意。恐怕,他也不曾察觉吧。我觉得他有些可怜。因为,他总是告诉自己应该远离,可他的目光却随时在追随世间的身影。做为旁观者真能做到超脱吗?他其实和墨是有点相似的,但后者显然比他更为冷情淡漠。
碎星遥,明明时刻注意着观察着墨,可却一再告诫自己不要碰触炙烈的她。他比那匹狼更了解墨,比他口中的任何人都了解墨的本质。从他这里,我听到了一些原本自己并未思考的方面。
碎星遥说:她很特别,可她毫无自觉。她继续张扬着这份特别,早晚会被这份特别给害惨的。
碎星遥说:别太喜欢她,否则以你空有样貌的境遇将会比她还惨,因为你根本斗不过与你共同想抢夺她的妖魔。
墨她可能真如他描述,墨的心是空的,她澄澈的单纯并不含有天真,可是她仍旧是单纯的矛盾。我想她或许自己也曾察觉吧。但就是因为把万事看得太透彻,所以才变得一无所求。权利,情感,在她眼里都不值得她去追求。钱财,美貌,她喜爱这些却从不愿意用自己的任何东西去换取。
那么,她是真的喜爱吗?墨她……连自己也不爱……
她不懂,爱究竟是种怎样的感觉。那么,是不是她那句话,是在暗指——
其实,我们漫长的生命也是在为别人而活?就连我们自己的生命,也并非是我们自己拥有的。
所以,她总是这么倔强的坚持着自我,不愿为任何劳心伤神。她不想因他人或自己的感情而被左右自己的意志。她是这么想潇洒的活于浊世,宁可忍受深深的孤寂和一无所有,并不以这苦涩为痛。在她眼里,我们所有人的悲伤就是因为看不透。所以,她总是每每的提醒,每每的帮我们化解。
或许,她也曾因为看不透而难过吧?
可是,看透后便真的能做到超脱于世外吗?
碎星遥说,我已眷恋上她。
我问他,究竟他是在奉劝自己,还是在规劝于我?
毫无意外的看见他倏然变幻的脸色,我竟有些快意。仿佛并不是我一人陷于这种迷惘里,那便是令我值得高兴的事情。从碎星遥那里得知,除了葬谦循还有许多人陷入她温柔的陷阱。那么断修魂也是吗?我觉得,他似乎是对她有情的。并且,是深到使我有些自惭形秽的情。
那种挣扎和犹豫,那种强烈的情绪。我想那就是爱吧?
不是眷恋,也不是喜欢。而是纯粹到令人失去理智并深深发颤的……
爱。
33章、炼煌若
墨很喜欢胡闹,可是她的胡闹却从来不过分。她喜欢看别人哭笑不得,却不爱别人自怨自艾。她喜欢用胡闹驱散悲伤的氛围,我们的悲哀在她眼里总是这么不值一提。她像是洋溢快乐的精灵,思维的模式也很奇特。当然,我并不是介意她说要拿我开妓院铁定很赚的言词。她在我眼里还是挺可爱的,绝对不会要求我们做些令我们太过为难的事情。
这是她表达自己底线的方式。她不为难我们,我知道她同样不希望我们为难她。
我很喜欢她。但我知道这不是爱。或许,将来这可能会变成爱。但我知道现在这份喜爱还远远及不上爱。我只是很眷恋她身上淡而柔的香味,那令人心安,令人不会去沉浸在那些悲伤里。
所以,就算我不是很爱她。但我仍然愿意为她而死。因为她是告知“我是我而已”的妖怪。这对我来说很重要。我不爱做他的影子,可我的身上承袭着断修魂给我的一切。
我的存在,只是代替他过另一种人生。那种……他永远也无法触及的生活。断修魂有许多秘密,封印解除时我已看到一些他的记忆。我想把这些都告诉小狐狸,但我知道断修魂是不会给我机会的。他太爱她,爱到隐埋岁月遗失的真相。
我,除容貌外,一无是处。
但这仅有的容貌,也是你的施舍。
被蛇吞入腹中的刹那,我无比满足。这无用的傀儡,终究因自己而救了她一次。
窒息的感觉并非像想象中难过,我想如果我就这样死去,也许可以称之为幸福。但我把事物想的太简单,断修魂你要我做的远远不是如此。封印解除的瞬间,冰寒的晶体包裹住我沉眠,我像是做了场凭空杜撰的梦,一切自以为是的认知在那刻被打破。我觉得,我是恨你的,断修魂。可是,我又如此的……替你悲哀。
繁花飘落的村内,橙黄的火光照亮了夜的黑。可这光明未带给你任何解脱,反使你坠落。你名日月败玉,被比作日与月的光辉也败于你。可你的美竟也是由别人点亮,你的美丽由杀戮而生,注定因杀戮而毁。我终于明白你心中那低不可闻的叹息,也终于弄清你心中为何总唱着无声悲歌。
冰晶与我身缠绕的那刹,你给我的幻术解除,黑玉妖丹本身的力量在我身体中苏醒。我联想起你创造我的场景,还看到了不属于我的记忆。这里,囊括了你的秘密。虽然只是浅短的片断,却足够我揣摩出真相的关键。
[愿我族的日月照耀荣光!]
[愿败玉少主一生安康。]
[愿日与月的光辉照亮我族的荣耀!]
[愿败玉哥哥过得美满幸福。]
[败玉我儿,有玉色浓如墨黑,聚天地之精粹,是为败玉。你名日月败玉,代表我族的期许。]
[愿我族能借败玉少主之手传扬。]
[愿败玉少主能佑我一族。]
[愿……]
燃烧不尽的火焰在林间肆虐,到处翻滚着黑色浓烟。一名名或美丽或威武的身影在你面前屈膝下跪,脸上布满绝望和坚强。你的泪水模糊了整张记忆画面,上千名战士因你慷慨赴死。男女老少,随着一声声祝福,他们为你挖出酝酿一生的结晶。数千枚妖丹在火光中荡漾绚丽的光彩,浓墨色的黑暗犹如魔焰在你体外缭绕,你如置身地狱的业火中受其煎熬。
滚滚热浪扑面,蒸的四周景物虚晃。尸体化为幽冥间的绿光,指引你走向陨落之路。鲜血与杀伐,悲壮而残酷的一幕成为你心中至深的烙印,随时间渐渐浅化却无以磨灭,变成光也穿透不了的黑暗永栖于魂魄间。那时,你一身白衣满是鲜血,凄艳的红,触目惊心。苍白的绝美容颜,因仇恨满然是悲凄,绝艳凄丽。惨呼声洋溢被火红渲染的空……
[为什么?!老天你为何要这样残酷?!我族只想平平淡淡的庸碌延续,但你为何非要夺走他们的性命?!命运?可笑的命运!我丝毫不曾感谢你赐予我的美丽容颜!它们伴随我的只是一生的苦痛!这一切的流血伤亡……都是为了什么?]
敌人倒在你的面前,你的强大令他们颤抖心凉,死的威胁使任何妖物都沦为惧怕的俘虏。血水顺着乌发滚滚而落,悲愤的诅咒如滚滚惊雷,在整片妖灵心中激荡传播。血与泪在眼眶内倾泻而下,你仰天厉嚎,哀声长啸!
[如果冥冥中真有主宰一切的无上存在,那么我诅咒你,诅咒你同样被他人掌控命运,诅咒你早晚要烟消云散!]
断修魂,你于那时魔根深中而不自知。千万年的时光化解不了你心中的戾气,只是将你一点点湮灭分食。我的存在,真是种悲哀!
我活着,只是为了代替你陪伴墨。我诞生,只是为了祭奠你逝去的纯美年华!
可我还是愿意赴死,这并非是因为你的指示。就算是脱离你手中的木偶,我是单单因自己而愿为她死。所以,断修魂,请允许我学你任性一次。我不想再做你的影子。她说过我只是我,我想为自己的愿望而死。这望死的夙愿,便是我唯一一次的任性!
我知道你就在我们周围,因为我知道你无法忍受她身处危险。所以,我很放心。在尤卷起我身的瞬间,我明白这一世的悲哀将会划上句点。这因你施舍而生的命运,将由我自己的手而终结!
我喜欢墨,我知道我的喜欢没有你爱的多。可我的喜欢是因为自己,与你无关。
冰晶封印住我与荆紫藤的父亲。我愿闭上双眼,与那黑色的少女辞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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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沉的叹息传入心底,断修魂喟叹的声音挑拨起俗世的涟漪。
我在心中苦笑着。
难道这唯一的心愿也难以实现?只要再一会,一会就好……我便能如愿。
冰晶再次破碎的时间,我已被接入温暖的怀抱。为难的睁开眼,看见她紧抿着唇倔强的脸。
“你不会死!也不该死!”她的动作轻柔小心。
我想扯出笑容以对,可连苦涩也无法浮现唇边。
骨头尽碎,内脏重伤本该使我毙命。但,断修魂竟连我唯一的任性都无法助我达成吗?
张嘴欲言,却在看见断修魂那轻柔的笑靥中化为无声凝视。封印解除后,这是我与他的第一次碰面。那个身份不同而身具魔种的他……
“给我们的儿子起个名字吧。”他若有所思的眼里流窜着复杂的光辉,断修魂笑意盎然的朝墨说。“我想,他最想要的就是如此呢。”
幽软吟诉的声音,如我初次张开眼看见他时。那般的温柔,那般的暖和……
小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