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狐狸眯起眼,她眼尖的发现上方似有某块朦胧的布影正以极快的速度朝她的方位下落。待到看清时,她霍然掩嘴,黑瞳中穿梭过怀疑、确定、震惊与愕然。五米、四米、三米、二米……她与他的距离越来越近,她眼界中的模糊身影非但没有挣扎,反显得相当自然。
碎星遥穿的衣服很显眼,淡紫色的幽魅色泽与死亡绝地里的黑暗格格不入。
她的抽气声,没有逃过碎星遥的耳朵。他微侧头聆听着,在视线不甚清晰的状况下,仅凭直觉抓住了她的衣角。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淡紫色的衣服隐约晃动。深沉的银眸暗中生辉,笑弧轻盈俊痞。他没想到他们能这么快见面,原以为会到地狱再见。
在将她猛然扯入怀中的刹那,他说:“我以为,你不会再回头看了。”
几乎是撞进他的怀抱,小狐狸吃痛后闻言不由怔然。双手环上他的腰,凉暖的温度传递其手腹间。她微笑,亦知他看不见。然后,她联想起绝地之上他们的表情,问道:“喂,碎星遥……你说,什么是爱啊?”
什么……是爱啊……
软软甜甜的嗓音回荡在这深谷间,犹如死亡绝地的梦呓。
接着,声音返还。天空之上,云雾游离。她想或许自己再也看不见夜里的星辰之光,但碎星遥却在这里,她环住他腰际的手不由又紧了些……
星之所在,沐浴晨曦来临消失于无尽。她茫然而清醒,过往的回忆仿佛星辉未明时忽隐忽现。思绪的微语浸透在内心深处,坚强曾落泪,软弱也无可厚非。于是面对渐近的死亡,她的眼眶泛起水雾,只为追忆曾经逝去的宝贵。脑海间,跃然跳出一首歌的只字片语——伴随某种安静哀戚的小调。
然后,两人一起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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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地之上。
山药凝视着自己的手掌,默然愣住。纤长的手指握成拳状,然后缓缓放下。地平线升起一丝亮光,黎明破晓。银发在风的轨迹中肆意张扬,紫色的凤眼淡漠的注视包围他们的火光。长腿踏出一步,铃声发起清脆的声响……
他,遗忘不掉她最后看他的表情。虽然仅是匆然一瞥,但挥之不去。
她的错愕和难以置信仅是维持少倾,随后淡漠与释怀在她脸上交相辉映。在她明知自己妖力迅速逝去的瞬间,那些温柔的眼光在看向他时突然抽离。她的唇角缓慢的往上扬起,讽意十足,又泄漏着浓重的邪恶意味,似乎还有某些怜悯的情绪在里边。那像是在说:你会后悔的。
宫殒寒灼轻拍他的肩膀,若有所思的询问并提醒道:“你怎么了?小心点,我一个可架不住他们这么多人联手。万一他们要是动手的话,你别管我先跑再说。”
眉宇轻拢,但山药还是默默点头。“要走,一起走。”
“想走?恐怕没那么容易。”荆紫藤挡在他们面前,以其蒲柳之姿却丝毫没有给人危险的感觉。手指缝隙间伸出四枚黑色长针,他警告道:“这次可是含毒的了。”
然而,就在这时。断修魂默默走至死亡绝地边缘,居高临下的望着深不见底的鸿沟。一向引人酥麻的声音变得极为平淡,平淡到有种诡谲的不寻常。
“尸牙……”
轻轻淡淡的吟声唤不醒葬谦循的神智,那双淡蓝的鹰眸依旧无神无主。可明媚的暖意却在一点点消逝殆尽,连炙热的红发都有股被凝结的感觉。位于众人上方的天空突然乌云密布,电闪雷鸣。葬谦循在此时缓缓的爬起,淡然的哼问。“嗯?”
黑色刘海被风吹起,妖冶魔冷的鸳鸯瞳眸酝酿着至深至恶的冰寒。他忽而牵起唇化出抹极是慵懒极是邪魅的笑弧,“她不会死,我不允她死。”
“嗯。”单音无起无伏。葬谦循拍了拍沾染灰尘的裤子,妖魅的黑莲无须特意催发便无所顾忌的满布他周身的每个角落。紫白的妖力不断茁壮,隐隐透着巨大的威压。众人头顶上的墨色云彩越见厚实,雷鼓声震天,电光骤显骤灭。这几乎吸引了全部的注意,除了断修魂与葬谦循两人。后者微一抬眼,视线相撞。葬谦循说:“盟约依旧在的一日,她便不会有死在我眼前的一刻。”
白紫色的电光劈开夜!滚滚雷声犹如惊涛骇浪连绵!
“轰隆……轰隆、轰隆……”
淡蓝色的瞳眸越见深邃,由冰蓝转换为深蓝,再由深蓝化淡紫、深紫……葬谦循身上的黑色莲记仿若有其生命般在他小麦的肌纹间攀越,黑莲的印记争先恐后的爬满其右边眼睑边缘消失,尖锐如猫似的瞳仁扭曲变形成缩略绽放的莲。白紫妖气霍然飞涨,在场的其余三人感到一股危险从葬谦循的身上窜起,不由皆退若干距离。
“很痛吧?”断修魂问道,但听其语气绝对不包含关心。
“还好。”热汗如溪,葬谦循擦去眼角淌落的汗渍,原本淡蓝的眸竟回返成迫人而神秘的暗紫。
“是么?”断修魂惋惜的幽吟着,又似是嘲笑着葬谦循的嘴硬。他抬起头,宛如刚刚才注意到天空中的异像。他桃花眼中突然多出份狠绝,映彻其古怪的眸色更显诡异。“阔别百年,不介意再与我合作一回吧?”
“他们?”有丝狂傲的笑意绽在唇边,葬谦循意有所指的瞥了眼山药和宫殒寒灼后,又将目光正式锁定包围住他们的妖怪。“会不会太大材小用了点?”
断修魂朝宫殒寒灼他们瞥去一眼,“你们三人现在有三种选择。一,主动帮我清除那群杂碎。二,我用幻术强迫你们帮我清除那群杂碎。三,现在自杀。”
闻言,宫殒寒灼微微一惊,兀自猜疑。他与山药交换了记眼色,暗自使力按住山药想要异动的举措,含笑应答:“我们明白了。”
“杀光他们就行了?”荆紫藤稍显犹豫,拿着黑针的手改而收起。软绵绵的桃红色发丝飞扬,他注意到其他人的沉默,不由补充道:“我的意思是我比较擅长炼蛊和虐刑,栽在我手里的妖物都属于半死不活的那类。”
“随你,不过在场的各位可不要弄错我的意思了呢……”断修魂眉都不挑一下。面对众多前仆后继的妖怪们,勾唇露出魅惑的浅笑。澄澈温柔的嗓音被其压的极轻极淡,犹如情人的嗡语。“我要这里,寸草不生。”
荆紫藤立刻呆了呆,比我还狠?
但随即的,他几乎是马上就被迫回神。
墨云压低,一道紫白色的电芒首先落入林间。激起大片树枝残骸,巨大的火光登时燃起,浓黑色的烟浪与惊呼漫溢。葬谦循眼皮都不眨的漠然看待呼天喊地的叫杀声,唇畔扬起极端冷漠和嘲弄的弧度。静寂多年的封印解开之时,拥有暗紫色双瞳的狼终于露出狰狞而锋利的牙,沉秘但妖娆的黑色莲花在他的右瞳烙上诡秘的印记。像是在熟悉自己失去的本能,他的脸部表现出与之截然相反的寒霜。
尸牙,选择正式回归黑暗的拥抱!
“轰隆……”
躁动的雷就像敲疾的鼓声剧烈的打击至妖群每个人的心中,这雷鼓阵阵如雷神的咆哮般震耳欲聋。葬谦循仰起头,可在看向墨色的云彩后不由神情微恸。红色的眉宇皱着深深的痕迹,暗色的瞳孔漾满不甘与悲愤,美丽的唇抿成一条紧密的线。面对阴谋,面对磨难,面对悲伤,他不曾怨恨过任何的人。经历迷惘,经历苦痛,经历背叛,他始终告诫自己要开朗乐观。
可是!他在黑暗中摸索,好不容易找到可供歇憩的场所。然而他从开始就知道那份光芒并不仅是属于他一人的,于是他无声的注视着唯一的明亮生动默默的守候。看她挥霍着四处浮动的暗香,看她在黑暗中吸引众人的目光……直至她被许多人包围。但他依是忍受着深切渴望,愿意仰望,愿意无声的支持。
然而,现在那份他唯一珍视的温暖快要熄灭。起因,竟然是他!
究竟该怎样形容这份愤怒与忧伤?
他只知道胸口的窒闷淤塞不畅!他想咆哮怒吼宣泄心中的闷涩,但是他不能!他想追随她跳落,但是他不能!他想除山药获得报复的淋漓畅快,但是他不能!于是,他嫉妒而又不甘!于是,他愚蠢到要利用迁怒和杀戮来解除心中的窒息!
断修魂与葬谦循都有把握她不会死,因为他们的手中握有一张王牌!
狼族的盟约不属于任何法术力量。然而只要这种力量存在于天地,尽管葬谦循与其相隔天涯海角。他便能通过这种力量救她于水火!死亡绝地,深不见底。没人知道它的底部藏着什么危险什么秘密,没人有机会告诉上边的人们它究竟有多深。若是连葬谦循自己也跳下去,他们必是双亡的下场。那要他谈何以自己的命换她的命?
牺牲葬谦循她就能活。只要她活在死亡绝地底,便是掘地三尺,他也会把她再拽出来。断修魂正是打着这主意,对于他来说,光狼的后裔远比不上黑狐的后裔重要。两害取其轻,但如非必要,他也不愿意舍弃葬谦循。
断修魂看着神色不甘而痛苦的葬谦循,诡怪的瞳眸闪现着一抹不忍。这是他第一次在对小狐狸以外的人露出善意与关怀,可他别无选择!惯有的冷静算计统统自断修魂的身体间抽离,至深的愤然营造出远比天空中的墨色云彩还要深暗的黑。如同死亡绝地般深不可测的不祥妖气里,掺杂着一丝丝危险堕落的魔气。
一瞬间,风云变色,凄风厉厉。
“轰隆!轰隆隆隆!”
远方的日光竟穿透不过这黑色浓云。雷鸣声越来越大,几乎震动方圆千里以外,然而地面却不见雨滴。
“天雷碎空。”
随着葬谦循粗沉的语调,数百条庞大而硕长的巨芒落地。白紫色妖芒骤闪骤殒,电柱之辉犹像是天地间的烟火,每一条都激起泥沙飞石。神雷之势不是凡物可抵挡,成片的百年树木翻地而起,一朝尽毁尽丧!与无数妖物一齐被炸成碎沫。
“轰隆隆隆隆!轰隆隆隆隆隆……”
可偏偏,造成这一切的葬谦循犹若无感。暗紫的眸光止不住的悲哀,宛如造成生灵涂炭的不是他。那仁意的表情仍未在他眼中退尽,右眼中黑莲映彻的冰冷狠残与左眼里的不甘嫉厌变化成诡异的俊野。灿若晨曦般的璀璨明亮,炎如朝夕般的绯艳残紫,无比怪异绝伦的融合出足需仰望之辉。
黑暗里,过去的尸牙与现在的葬谦循合而为一,再无须分辨孰是孰非。电光化成光狼荣耀的利牙咬向猎物!而在葬谦循的前方战场,却宛如炼狱般寸土寸焦,再无生灵!
绕是山药、宫殒寒灼和荆紫藤三人也算是身经百战,但也不由面面相觎皆是满脸骇然。他们显然没想到暴走的狼如此恐怖,光是一招天雷碎空的群杀法术就引落无数巨雷轰得为数众多的妖怪屁滚尿流,哭爹喊娘,甚至连一丝反抗的余地都没有。更令他们深感变态的是,明明杀人伤人的是葬谦循,但他偏偏摆出了一副近乎绝望的受伤表情,竟让人忍不住的同情怜悯。
“呵呵……呵呵呵……”一阵略带傲色的笑声促狭而冷漠,幽软的音色就像福音般悦耳动人。断修魂的身影一分再分,转眼间就繁衍出千千万万的他在阵地中自然穿梭。其速度竟比电芒还快上几分!黑色的模糊影子每到一处,所有的妖物都不禁僵住。而身为其像是本尊的断修魂却竟连一动也没有动!
但见,嘲解般的笑勾勒在其断修魂的嘴边。他指了指身旁的葬谦循,朝满脸呆色的另外三人说道:“你们现在知道,他为什么有称号名叫尸牙了呢?”
没错!尸牙两字的确意指被葬谦循杀死的人,尸骨上都会遗留深到刻骨的印记。这就像是雷神到访的符号般令黑暗界的人闻之色变。可是尸牙被其称绝情嗜血的狼牙却绝对不是说他常持的刀,而是指这天空之上的无数电闪锋芒!
光狼的牙,被其誉为黑暗中最绚烂的花火!这一点自使至终无人可以质疑!
“有点不对劲……那些妖怪不会逃吗?为什么都僵站着不动分毫?”宫殒寒灼半愣着,喃喃自语。“局势已经很显眼的放在眼前。根本不用我们插手,他们两个变态加起来就足够让无常的手下有来无回,实力根本不是相差一个等级!”
“他或许在用了什么秘术。”紫眸追随着断修魂的化外分身飘忽,山药不由看得有点痴醉。即使是分身表现出的战斗技巧都可称为完美,尽管山药从来不盲目崇拜别人,断修魂表现出的高手风范却使他产生一种敬佩之感。
“白痴,把妖力集中在眼部看。”荆紫藤正眯着眼看得津津有味。忽而闻言,也暂忘前怨的提点,但嘴巴上的说词仍然可谓相当精准毒辣。“你们两个一定是走了什么狗运,炼化了其他妖怪的内丹才获取万年的道行吧?怪不得啊……”
山药皱眉,宫殒寒灼非常有先见之明的拉住他。前者往后者望去,却见后者轻轻的向他摇摇头。两人这才凝聚一点妖力集中在眼间,随后明显吃了一惊。
椭圆型的淡黑色妖气忽隐忽现的包围住整个战场!甚至每只妖物身间都燃烧着黑色的焰!
“好强的精神力场……”宫殒寒灼支腮思忖。猩红的眸光掠过质疑和错愕,但因为被其隐藏的很好,所以就连山药都没看出来。半敛着眼瞳,狭长的眸子间射出两道锐深狡黠的光。尽管从刚才他就一直有种大胆的假设,但宫殒寒灼仍然显得较为冷静的问道:“能施展精神立场的法术,我想这是媚术吧?”
“你想问是不是我给你们下达了幻术嫁祸给小狐狸吧?何必如此拐弯抹角呢?”他懒懒的摸摸后脑与颈脖,动作甚为撩人邪媚。断修魂侧过脖子,朝宫殒寒灼鬼魅一笑。“我偏不告诉你们。最好,你们永远在猜疑不定中渡过……这可远比其他惩罚更能使你寝食难安呢!宫殒寒灼,你说是不是?”
闻言,宫殒寒灼的笑依旧如常,但心里却更为不好受起来。若是他的料想没错,那他们的确是错怪她。可是谁知道这是不是开脱之词?纵然无奈,但宫殒寒灼确实不知该如何是好。无常交待了他们与她认识的资料,但唯独缺少他们是如何失去记忆的。无常自然无法言明他们当初的心理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