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对待夫人的态度真是十分宽容。”元清朗低着头,语气虽然含笑,却极收敛。
闻言,雷宸飞的眸底闪过一丝诡黯,“清朗,什么话该说,你心里应该有数才对,再说,我与她是夫妻,难不成要我与她厮杀见血不可吗?”
“是,爷说得是,是小的失言了。”
“嗯。”雷宸飞轻吭了声,望着眼前被风吹动的树荫,转动着手里的佛珠,仿佛多转动一圈佛珠,他的命又多拖过了一刻。
“不过,夫人没有动静,倒是有人不太安分。”元清朗开口又道。
一瞬,雷宸飞微顿了下,淡淡地挑起一边眉梢。
“说吧!”
“是。”元清朗点点头,“爷必定知道‘六如居’傅家,他就是小的所说不安分之人。”
“傅兴?我与他一向没有交情,‘京盛堂’也不曾与他做过生意,没想到有一天会与他扯上关系?”
对于傅兴这个人,雷宸飞有几分耳闻,知道他是闽南商人,近几年来举家迁居京城,这几年在商场上的名气不小。
他转头看见元清朗有片刻的停顿,回眸闭眼假寐,启唇说道:“说吧!把你知道的统统说出来,我听着。”
“小的遵命。”元清朗点点头,得到了主子的允许,他开始把近些时日得到的消息说出来,一字一句,说得十分详细。
只见雷宸飞沉静地听着,脸色越来越阴沉……
白云寺,几百年来,都一直是香火鼎盛,从各地前来上香祭拜的人总是络绎不绝。
人们来到佛前,说出他们的心愿,希望老天爷能够成全。
伫立于佛前,藏晴手拈三柱清香,静静地祝祷着,在她的内心里只有一个祈求,那就是让澈儿可以平安长大,不受到雷宸飞的威胁。
如果,佛祖允许她能够再有一个愿望,那么,她想要祈求内心的平静,让她可以想清楚,往后的日子该如何继续走下去。
是继续对抗?还是放弃?
或许在她的心里是想要继续对抗的,所以,她让人去江南找新的居所,要将澈儿他们搬迁到雷宸飞找不到的地方,好让他不能拿澈儿威胁她。
但或许她想要放弃了,因为,在一次又一次的敌对之中,那个男人总是能给她一次又一次的挫败,教她只能屈服。
而且,在经营“怡记”上头,她遇上了些麻烦,一批从滇边要运到京城的上好茶叶,在运送的途中不知道出了什么状况,到京城开箱时,发现茶叶竟然长满了蛀虫,根本就交不了货,只能认赔了事。
一些大大小小的状况,让她与梁大掌柜疲于应付,好不容易将事情解决了,还不知道会不会有新的问题出现。
梁大掌柜告诉她,“怡记”开业至今几十年,不曾在短时间内发生如此多的状况,对于他们而言,这还真是个多事之秋。
藏晴躬身三拜之后,将手里的香交给香荷上炉,沉静了半晌之后,转身走出庙殿大门,与香荷两人顺着檐廊随意闲步。
这时,她看见了几名妇人在前头闲谈着,她们所谈论的对象,是正要走出白云寺,坐上前来迎接马车的一名衣饰矜贵的妇人。
“那不是‘六如居’的傅夫人吗?不是听说他们傅家这几年生意做得不小,还挺风光的吗?怎么见她的脸色,惨白得像鬼一样啊?难道是她夫君去外头找了小的,她闹心烦吗?”蓝衣妇人说着笑了起来。
在她身旁的青衣妇人摇头,“不是,这几年来,傅兴老爷不知道已经娶了几房小妾进门了,他都已经是五十多岁的人了,最小的孩子才不过出生两个月呢!听说,是‘六如居’做生意没长眼,却惹上阎王了!”
“阎王?”听到这个字眼,几个妇人不约而同地低叫了出来。
“那可不?惹上了‘京盛堂’,不就跟惹上‘阎王’一样?听说‘京盛堂’的当家对外撂话,说谁敢帮傅家,谁就是跟他过不去,最好是聪明点闪边站好,别想掺和进去,要不,绝对是吃不完兜着走!”
“那就难怪了!”蓝衣妇人接着说道:“难怪傅家夫人的脸色死白,急着来这里求神拜佛,眼下没人能帮他们傅家,她也只能问鬼神了!”
“但我家相公告诉我这档事的时候,也说了,就没听说谁被‘京盛堂’给盯上,最后还能逃出生天的。”青衣妇人说完,几个人面面相觑了眼,似乎对于最后的结果都心知肚明。
她们没瞧见站在后头的藏晴,自顾地往寺庙大门口离去,一边走着,还一边在聊着这些闲话。
“夫人?”香荷瞧见主子脸色苍白,担心地低唤了声。
藏晴对于她的唤声恍若未闻,美眸直视着几名妇人离去的背影,在她的心里因为听见雷宸飞的所作所为,而一阵阵地泛凉了起来。
第七章
这是藏晴第一次主动走进“卧云院”,在她的心里有着不甘、不愿,还有一丝无法平静下来的忐忑不安。
“卧云院”位居于“雷鸣山庄”最高的位置,在走进院门之后,要到屋舍之前,要走过一段上坡的石阶,在过了秋天的中旬之后,院里的枫树纷纷开始转色,在灿烂的阳光照映之下,仍绿的叶、半黄的叶、全红的叶,交揉成一片不近真实的美丽光景。
藏晴走过了石阶,就见到了守在门口的祥清,他见了她,只是点了个头,往屋里头对主子禀报她的到来。
“真是稀客,好晴儿,今天怎么有这好心情来见你的夫君呢?”
就在刚才还躺卧在长榻上歇息的雷宸飞,听见她的到来,强打起精神,站起身来迎接她的到临。
进了屋子,藏晴就站定在门后,看着眼前的男人,相较于屋外盛得刺眼的日头,屋子里显得有些阴暗,她觉得他的脸色看起来不是太好,但脸上的笑容仍是十分精神,应该不需要劳她操心才对。
“我不是来跟你嬉皮笑脸的。”她深吸了口气,才又接着说道:“我想……求你一件事,希望宸爷你可以答应我。”
闻言,雷宸飞的眼底闪过一抹讶异,没有料到她竟然会肯向他低头,“好,你说,只要为夫能做到,就答应你也无妨。”
“我想请你放过‘六如居’的傅家,我不知道他们究竟哪里惹火了你,可是,我希望你可以对他们手下留情。”
“就这件事?”不是为了她自己,不是为了她的亲弟弟,竟然是为了不相干的人来求他!
他冷笑了声,心情一瞬间恶劣到极点。
见他抿唇不语,藏晴被他眼底霎时间变得冷漠的眼神给震摄了,但她没有退却,紧接着说道:“我不想再有人遭遇到与藏家一样的下场,只要你能够手下留情,就能够避免不必要的伤害,更何况,听说傅家最小的孩子不过还在襁褓之中,我不忍心……不忍心见他们与我和澈儿,一样家破人亡,那滋味真的不好受。”
“如果我说做不到呢?”好半晌,他才冷幽地说道。
“怎么会做不到?不过就是手下留情而已!只要宸爷愿意,一定不会不可以的!”她的语气有一丝激动。
雷宸飞走到她的面前,伸手托起她的下颔,仔细地打量她娇美的容颜好半晌,他看见了她无法以言语形容的美,也看见了她比野马更加难驯的倔傲,而她那双澄亮的杏眸除了可以见到聪慧的光芒之外,也有着一丝几近愚蠢的顽固,他知道那是她唯一的缺憾,却无损于她在他心里的美好。
“好。”他俯首在她的唇畔轻轻一吻,可以感觉到她倏然变得紧绷,“你跪下来,只要你跪下来求我饶了他们,我说不定会考虑。”
“不!”藏晴像是被蛇给咬了一口,飞快地挣开他,愤怒地瞪着他过分得意,几近恶狞的笑脸。
“怎么?你不是慈悲心肠,想要我放他们一马吗?只要你跪下来认输,向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跟我作对,我或许可以答应你,如何?”
“我办不到!雷宸飞,你这摆明了是强人所难!”
“是不能跪,还是无法保证以后不再跟我作对呢?是后者,对不对?”
被他一语刺中了心思,藏晴半晌说不出话,睁圆美眸瞪着他,见他挑起一边眉梢,勾在他唇畔的浅笑,含着再明显不过的嘲弄意味。
“跪啊!怎么还杵站在那儿?我还等着呢!”
藏晴深吸了口气,感觉胸口几乎被饱胀的怒气给塞得再也无法喘息,终于,她吐出了气息,定定地瞅着他的笑脸。
“如果,我真的跪了,你就一定会答应吗?”
她的反应似乎有些出乎他意料之外,他挑起一边眉梢,耸了耸宽肩,“我不是说了吗?只是或许而已,或许可以答应,但或许也不会答应,如果我心情好了,说不定卖你一个面子也不一定。”
“雷宸飞!”他太过分了!
他的语气倏然一冷,“你这张牙舞爪的样子,是来求人的态度吗?”
“那是因为,你自始至终根本就没有要放过傅家的打算!”藏晴咬牙切齿,心想是她太过天真,才会以为他还有一丝良知,“算了,就当作我没来求过你,我自己想办法,我不求你了!”
说完,她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出大门,跑下石阶,在雷宸飞的注视之下离开了“卧云院”。
雷宸飞站在石阶的最上端,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卧云院”的院门口,这时,祥清也跟上前来,低声地说道:“爷,眼下该怎么办呢?”
“该怎么办?”他轻笑了声,浑厚的嗓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自然是不能让她坏我的事,我想做的事情谁也不能阻止,就连她也不能。”
*****
在回到“兰染堂”沉静了半刻之后,藏晴决定采取行动,她吩咐香荷到“怡记”去传话,要梁大掌柜做好一些准备,等她过去商讨。
但是,就在她才踏出寝院门口,就见到雷宸飞带着祥清以及一群护卫挡住了她的去路,而在他的身后,两名护卫架住了先出去的香荷。
“时候不早了,你想去哪里?”雷宸飞的嗓音很轻很温柔,就像是在对爱人呢喃般轻软。
藏晴没有闪躲,走到他的面前,昂起眸光直视他,“你管不着我去哪里,请宸爷让开,你挡着我的路了。”
“一直以来,我都是很放纵你的,从来没管过你什么。”他笑着曲起指背,滑过她像是盛满星子般的美眸尾梢,却只见到了她对他的痛恨,一瞬,他的神情与语气变得冰冷,“不过,这次我由不了你!来人,伺候夫人回房。”
他话声才落,祥清已经带着几名护卫上来围住了她。
“你干什么?放开我!”藏晴想要突围出去,却被人给捉住了双手,“雷宸飞!你这是要做什么?我要出去,你让我出去!”
“现在让你出去只会坏我的事,这段时间你就安分一点,待在家里吧!”
“你这摆明了是在软禁我!”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却撼动不了男人们的力气,他们无视她的意愿,将她腾空架起送回房里,她瞪着雷宸飞,只见他一脸无动于衷的冷静。
“你说是软禁就是软禁吧!我无话可说,但是,我绝对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去帮人家对付我,晴儿,别让我觉得困扰,我不想对付你。”
“难道你会怕我不成吗?”
“我当然不怕你,我只是不想连你也要对付,你是我的结发妻子,我怕要是自己分寸一个没拿捏好,会把你伤得很重。”
“你在乎吗?我们是什么交情,你会怕伤害我?”
“我确实不在乎,只是不愿意而已,毕竟咱们不和的消息传出去,是雷家的家丑,我不想让人看笑话。”
“你怕吗?你真的怕吗?雷家本身一整个就是个大笑话,让人家知道我们不和,也不过就是添上一笔而已!”
“看来,跟你说得再多都是枉然!”他退开脚步,瞅着她的目光十分幽冷,“来人,都给我听着,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许放夫人出来,若有违者,挑断手脚筋脉,丢出雷家任其自生自灭!”
“雷宸飞,在你眼里还有王法吗?”
“王法?当然有,对我雷宸飞有助益的王法,我就认得它!余下的,我就当它们不存在。”他敛眸笑视她的眼神,充满了嘲讽,像是刚才听她说了一个大笑话,“好娘子,好晴儿,你是个聪明人,别惹我生气了,好吗?”
“我要出去。”她瞪着他,每一个字都说得极用力。
“不可能。”他摇摇头,一脸拿她没办法的无奈表情,跨过门槛退出房门,在一瞬间神情变得森冷无比,“在事情结束之前,就委屈你在房里待着,为了别把你闷坏了,放心,我会加快脚步把事情给办完。”
“不!”藏晴飞扑上去,却被护卫们给阻挡了下来,他们将她推进了屋里,让她眼睁睁的看着门被关上,门外传来了落锁的声音,然后是几面窗户同时被钉上了木板的敲锤声。
“放我出去!让我出去!”她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拍动门板,但却没有得到丝毫回应。
最后,手拍痛了,也拍累了,她倚着门板滑落,跪倒在地上,好半晌一动也不动,就像是失去了牵引的傀儡娃娃,美眸毫无目的地望着前方,看起来无神且空洞。
然后,她想到了自己的无能为力,想到了雷宸飞说为了早日放她出去,要趁早把事情解决。
没想到,最后她非但没帮上忙,竟然成了加速傅家灭亡的凶手!一瞬间,她再也忍不住涌上心头的酸楚,闭上眼,任眼泪淌落双颊……
*****
宛若死寂般的安静。
在“京盛堂”的议事大厅里,此刻,竟像是审犯人的公堂般,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气,但是,在雷宸飞的脸上却是挂着笑容,是惬意的笑,是自在的笑,是看似和善,骨子里却掺了毒的笑。
跪在他与众掌柜面前的人是“六如居”的当家主子傅兴,五十多岁的人了,脸皮子却因为充满了肥肉而看起来圆润而结实,只是此刻冷汗涔涔,惨白得像是一条洗涤过度的灰抹布。
“雷大当家,雷爷……是小的一时鬼迷了心窍,求您手下留情,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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