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一嫁进门,就向他要了紫符,不过三个月的光景,不只收留了几个来路不明的人,在“京盛堂”总号里的几个重要职缺,也被她以不适任的理由调换了其中几名。
虽说都是师出有名,事情也不是闹得太大,但她的气焰之盛,造成了一些人不甚愉快,他知道事情绝对不能长此下去。
不过,这些都还只是小事,他可以置之不理,但就只怕她想要的并不止如此而已!
最好她能够就此收手,因为,他不想与她闹得不愉快。
若她仅只是想要用这些手段坐稳“京盛堂”的主母地位,那他倒也就罢了,但如果不是的话……一瞬间,雷宸飞的眸色变得阴沉,捏定了象牙佛珠,好半响没有动静。
这时,李伯韬与祥清二人面面相觑,见到主子的脸色无不暗自心惊。
“都下去吧!”再开口时,雷宸飞的神情与嗓音都已经恢复了平静,他闭上眼眸,掩去了凌厉的光芒,“这些事情我心里都有数,迟早会给你们一个交代,放心吧!”
这时,祥清见主子的脸色不好,在一旁提醒道:“爷,该吃药了。”
雷宸飞闭眼,听着祥清递上水杯的声音,他从身上取出了白玉药瓶,却是捏握在心里,好一会儿没有动静。
“爷?”祥清疑唤道。
雷宸飞紧握着握着药瓶,虽然是只眼紧闭,但看见他蹙起的眉心,以及略紧的牙关,都可以看得出来他对这件事情有多痛恨!
这药丸的方子是莲庆当年离去之前给他留下的,能够压抑残留在他体内的剧毒,这些年来,多亏了这药才能保住他的性命,但是,却也仅只于让他苟延残喘地活着,一日也不能离开这丹药。
所以,这些年他一直派人在找莲庆的下落,查访各大寺庙院门,就希望能够找到他的下落,希望他已经找到为自己解毒的方法。
但结果却是一次次令人失望。
最后,他还是只能仰赖这丹药而活,却不知道这药能让他活到什么时候!雷宸飞痛恨极了这种感觉,但终于还是打开了药瓶,就口含了颗药丸,伸手从祥清手里接过水杯,饮下口水将药吞下……
每晚,“开染堂”的夜里,房里的灯火不过三更天是不会熄灭的。
藏晴每天晚上总是看账本与清册,直到眼睛倦累不已才上床去睡觉,当然这些都是一些好几年前的旧账了,所以李大掌柜才肯供她取借。
因为是一个人只身随着雷宸飞到京城,少了澈儿和陈嫂他们,确实孤独寂寞了些,但是,因为是抛下了他们才得到的时间,所以她一刻钟也不想浪费,她想要尽快地熟悉“京盛堂”的一切。
一直以来,人们只知道“京盛堂”是做大买卖的,至于这买卖有多大,在藏晴未见到账本之前,还真的很难想像。
雷宸飞老本行做的是成批买进卖出的趸售的生意,所以金额少说数千两,多则几万两,一次进出所赚的钱,已经是普通小商号一年的营收。
不过,他还有另一项赚钱的钱的生意,就是开质库,每年的营收至少都是几十万两。
相较之下,他们藏家渺小得不值一提。
她该怎么做才好呢?
藏晴又翻过了一页,在心里不断地苦思,在见识到“京盛堂”的真面目之后,她承认自己感到有些胆怯,因为,雷宸飞所拥有的一切,庞大得让她感到自己的微不足道。
“夫人,你还不睡吗?”香荷端了茶水进来,轻声地问道。
藏晴摇摇头,抬起娇颜,笑瞅了她一眼,“我还不累,还不想睡,你想睡的话就先下去歇着吧!”
那日她收容香荷,原以为雷宸飞会大发雷霆,可是,在晚膳的饭桌上,却还是她主动提起这回事,只见他轻笑了声,似乎早就得到了禀报,说是李伯韬大惊小怪了,他不介意她收几个丫鬟差遣。
从他冷淡的反应之中,她看不出他的喜怒,不过,原以为能惹得他不高兴,却在被他四两拨千斤之后,她心里反倒有些失落。
“香荷瞧夫人每天晚上都在看东西,是什么东西那么有趣,让夫人可以看到都不想睡觉呢?”她凑上前想要瞧得更仔细。
“这些东西称不上有趣,可是,都是我必须知道的事情,可能看了这么多之后,一点用也没有,但是,我不能放弃,只要还有一点能用的可能,我就不会放弃。”说完,她泛起一抹微笑,继续读看下去,没再搭理香荷。
最后,没再得到回应的香荷只好耸耸肩,自讨没趣地退出门去。
在香荷离开之后,藏晴停顿了下来,抬眸望向门口,心里敏感地察觉到香荷并不像陈嫂或大地他们一样率直而单纯,当初她就是知道雷宸飞的性子,才故意收留这女孩,不过,眼下就希望一切不过是她多心而已,别因为故意要给雷宸飞找麻烦,而真找了个麻烦进来!
“京盛堂”的议事大厅里,此时一片沉寂,在见到主子阴鸷不语的脸色之后,谁也不敢吭声大气。
雷宸飞一掌按在首案上,眸光冷凛,敛视着案上摆开的一致摺子上头,写在那纸上的每一个字,都像是火星般烫痛他的眼。
在他的身后,以李伯韬为首的几名掌柜都是噤若寒蝉,他们都知道那份摺子里写了什么,那一句句、一行行,都是他们商号里的所作所为。
其中还包括了她弄砸了两椿茶叶生意,以及得罪了一位对“京盛堂”而言很重要的客人陶朱爷,一直以来,这位陶朱爷就是他们与大海商夙炽做生意最好的联络管道,透过他的撮合,他们“京盛堂”一直都能够取到最好的货源,是雷宸飞很倚重的一位老者。
“爷。”李伯韬开口,语气谨慎小心,“陶朱爷的事情,夫人或许不是故意的,毕竟,寻常人可能无法体会陶朱爷对古玩的热爱,夫人也因为一时不察,才会送了造假的古玩,犯了陶朱爷的大忌讳,说起来,一切不过都是巧合,只要夫人肯赔罪,爷替她美言几句,相信陶朱爷会宽谅的。”
闻言,雷宸飞抿唇不语,眸光一掠。
不是巧合!
如果他笨得相信这一切是她误打误撞,不小心造成一连串失误,那他雷宸飞也不会有今天的局面了!
倘若是别人,那他无话可说,但是,他亲眼见识过藏晴对吃用东西的考究程度,绝绝对对不会犯下送出假古玩的错!
不过,在知道她这段时日所做的事情之后,他的心里有一种熟悉感。
是的!那个在“花舍客栈”里,不只对他毫不相让,而且一切事情都能处理得有条不紊的晴姑娘!
说也奇怪,明明她犯了一连串的失误,但他却想起了当时那位聪明而灵巧的女子,他想,这一切其实并非她的失误,而是他的!
是他太过自恃,太过轻信她了!
他想起当时每一天从“兰字房”望见她的模样,那能够教他一看再看,却不感到厌倦的表情与言谈,绝绝对对没有一丝一毫贪婪的肤浅!
若她贪的不是名与利,那她究竟想要从他身上得到什么呢?
虽然迟了一些,不过,是该让真相大白的时候了!雷宸飞伸手合上摺子,一瞬间扬起的锐利眸光,宛如盯住了猎物的毒蛇,教人不寒而憟……
“宸爷。”
藏晴走进书房,见到正半卧在长榻上的雷宸飞,偏首轻笑唤了声,走到了离他约莫还有十来步的距离之外,就停住了脚步。
“过来,到我这里来。”雷宸飞睁开眼睛,笑着朝她伸出手。
“要做什么?”藏晴瞅着他脸上不太寻常的温和微笑,心里没来由地感到一丝不安,站在原地没有动。
“不做什么就不能过来吗?晴儿,咱们夫妻许久没亲近了,让我好好看看你。”在他敛着笑意的眼眸之中,闪过一丝几近残酷的阴冷。
藏晴被他的目光盯得背脊一凉,顿了顿,依言走上前去,蓦地被他伸出的大掌给揪了过去,整个人跌进他的怀里。
他捧住她柔润的脸蛋,看着她如画般细致的眼眉,心里冷冷地笑道:真是好个美丽又聪明的小骗子!
“你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宸爷,是生气我这些日子忽略你了吗?我不是故意的,你应该知道才对吧!明明就是你吩咐我要张罗年终款待客人们的事情,我要想菜色,要想该送的礼品,忙得我都快没时间歇息了。”
“真是辛苦你了,不过幸亏有你在,就在不久之前,陶朱爷派人来说,你真是送了他一份大礼,要我好好夸奖你呢!”他故意说反话,锐利的眸光仔细地瞧着她的每一个细微的反应。
几乎是立刻地,在她的眼底看见了一丝愕然的苍白,虽然她立刻就掩饰得很好,但还是被他给瞧出来了。
“是吗?陶朱爷喜欢啊!那……他喜欢就好,喜欢就好。”藏晴垂下美眸,心里既不信又失望,听说那位陶朱爷对古玩的眼光独到,凡是伪品绝对逃不过他的金睛法眼,看来也不过尔尔了!
“因为你替我办了件好事,所以我要给你看样东西。”说完,他落地起身,牵起她的手,带着她走到画案前。
“那是什么?”藏晴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见了搁在案上的钥匙与金印,不由得一脸疑惑回瞅他。
“是‘怡记’的掌管用印,还有这是它库房的钥匙,另一副在‘怡记’的梁大掌柜手里,如果要开库房取银的话,就要对上你这一把才能开启。”
“宸爷对我说这些做什么?‘怡记’与我又无干系。”
“从今以后有了,因为我打算把它给你。”
“给我?”
“你不是想要一间可以开展手脚的地方吗?虽然‘怡记’是个只有几十名雇员的商号,不过,与‘京盛堂’一样都有在做趸售的生意,前任的财东伍老爷人面广,再加上梁大掌柜也是一个可以重用的人材,原本在取得这间铺子时,我想把梁掌柜收做己用,不过,‘京盛堂’已经有李大掌柜了,一山难容二虎,我没必要搬砖砸脚,而且,你要经营‘怡记’,也需要一个得力的助手,为了你,我也只好割爱了。”
她连忙摇头,拒接了他的安排,“不,谢宸爷的厚爱,可是我想留在咱们的铺子里帮忙。”
“这就是我接下来想跟你提的事,既然你有了“怡记’要经营,那关于‘京盛堂’的一切事物你就搁下吧!自然会有人接手,至于你成亲之后,所雇用的伙计与管事,就随你一同过去“怡记’,毕竟有熟人在身边,也才好办事,我也只能替你想得这么周全了,余下的,就看你自己的造化吧!”他的语气十分坚定,丝毫没给她考虑的余地。
藏晴这才意会了过来,他给她“怡记”,是为了要将她安排在“京盛堂”里的人全给撵走了,顺道也排除了她。
“如果我不答应呢?”
“你最好答应。”一抹带着忠告的微笑泛上他的唇畔。
“这算什么?提防我吗?”她娇嫩的嗓音不由得微微高扬了起来。
“难道我不该吗?”他回眸瞅着她的眼,冷冷的,带着一丝嘲弄,把她的问题丢还给她。
藏晴顿了一顿,看他的表情,知道他们之间没必要再虚与委蛇了,她轻笑了声,“我是你的结发妻子啊!你怎么可以连自己的枕边人都信不过,这天底下还有比这更可悲的事情吗?”
“即便是亲如父子兄弟,都可以刀刃相向,是结发妻子又如何呢?更何况,你是当年寿县藏家的千金,就凭着我与你藏家之间的不解之怨,有这样身分的你是我的枕边人,我才更应该提防你才对。”
一瞬间,她睁圆了美眸,表情闪过一抹震惊。
“你知道了?”
“果然,这一切不是意外。”他泛起一抹浅笑,看起来有些涩然,“我知道,今天无论我说再多,你都还是会把我当成毁你藏家的凶手,不过我想知道,如果你一开始就知道我就是当初害了藏家的凶手,倘若起初拒绝了我的求亲,是因为对我的憎恨,那为什么最后又要答应呢?当初我没追问你原因,如今,我非知道不可。”
为了当你的绊脚石!为了要给老天爷忘了予你的报应!
藏晴在心里给了他回答,但是表面上嘴巴却抿得紧紧的,只是眼梢嘴角的怨恨泄漏了她些许心思。
“你不说吗?不说是吗?”雷宸飞笑声了耸肩,“无所谓,反正我这个人做事一向有最坏的打算,晴儿,我的好娘子,我希望你好自为之,要是你真敢做出什么会伤害到雷家或是‘京盛堂’的事,小心我不会对你客气。”
“那敢问宸爷,现在你心里最坏的打算,是杀我灭口吗?”她轻笑了声,没将他的警告搁上心。
在决定嫁给他之时,生死她早就置之度外了!
“就算不杀你,也能让你永远再也开不了口。”他浑厚的嗓音冷冷的,没有一丝感情起伏。
一瞬间,藏晴不寒而粟,看着他的美眸之中多了一丝畏怖。
她知道他可以做到!
他绝对能够教她生不如死,他可以的!
她眯细眸直勾勾地瞪着他,似乎恨不能在他的身上盯穿一个洞来。
“你在想什么?”他伸出手托起她的下颔,敛眸笑视着她娇美的容颜,“你在想我是个自私又冷血的小人吗?”
藏晴紧抿着嫩唇,挥开他的手臂,别开眸光一语不发。
雷宸飞耸了耸肩,不介意她的冒犯,退了半步,揉了揉被她挥痛的手腕,对她露出了无辜的笑,“其实,你一定不能明白,我不是自私,说穿了也只是求自保,想活下去而已。”
她抬头看着他,不敢相信他竟然有脸说出这句话,“如果真如你所说那么简单,只是想活下去而已,你又何必对人赶尽杀绝,丝毫不留给他们一点逃生的余地呢?”
“那你就能肯定,如果我对人们手下留情,他们就不会反过头来对我赶尽杀绝吗?”说完,他的唇畔浮上一抹冷笑,笑她的天真。
“这……你这分明就是在强词夺理!”她不敢置信地瞪着他,不明白他明明坏事做尽,却依然能够理直气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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