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岩的马车离开知府衙门时,刘梅宝正准备出门。
快要生孩子了,因为一则自己借尸还魂二则古代生育技术条件落后,她这心里总是不安,听说城南奶奶庙的香火很灵,便准备去拜拜,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图个心里安慰。
两个仆妇小心的搀扶着她迈下台阶。
“不用这样。”刘梅宝只笑。
“太太,大人不喜欢你单独出门,你这样让他多担心。”仆妇皱眉说道。
在她身后丫鬟阿芝也欲言又止,眼中隐隐有些幽怨。
刘梅宝闻言只是一笑,坐上马车。
“太太这是什么?”仆妇跟着坐上来,忽地见毯子下塞着一张纸,便顺手抽出来,“太太掉的么?”
刘梅宝寻了舒服的姿势坐好,闻言看过来,见一张纸上写着字,那仆妇不识字正晃着看。
“我看看。”她便伸手接过来。
展开一看,不由面色一白。
“太太,怎么了?”仆妇察觉她的异样,忙问道。
刘梅宝恢复了神色,将那张纸在手里叠好。
“没什么。”她说道,一面想了想,“我今日还是不去了,觉得这腿脚有点虚。”
听了这话仆妇忙不迭的把她搀扶下来,一众人又转了回去。
此时的卢岩骑在马上,手里拿着一张纸,面色沉沉的看着上面,白纸黑字清清楚楚。
卢阎王杀人如麻作恶多端断子绝孙。
他抬眼望去,隐隐可见街道上零零散散的有纸张飞舞。
第二百三十三章 涌动
“这是什么啊?”有人见到地上扔着的纸张忍不住拿起来去看。
州城之中识字的人多一些,很快内容就被传播出去。
“吆,卢大人行善积德的,怎么会被人这样骂?”
“什么行善积德,你们忘了他当初是干什么的了?”
“对呀对呀,当初平陆城外排列的几十具尸首可是吓得我到现在还不敢从那里走…。”
“呸,这话就不对了,纵然他过往有错,但难道不许人家现在改么?”
“古人云朝闻夕死,周处尚能改之,况卢大人乎?”
七嘴八舌各种言谈在府城大街小巷流转开来。
卢岩这边没有任何反应,知府大人又是气又是急,派差役收缴字榜驱散民众。
而在河东堡却并没有这种情况的发生,那些纸张也被人悄悄的散播,但当得知上面的内容时所有人的便立刻销毁了。
“这是大人为咱们这些百姓出头,得罪了某些人,所以这些人来诋毁大人了。”
所有人都在这样说,神情义愤填膺,当有人试图提出揣测卢大人品德不好时,迎接他的不是高声喝骂就是一顿拳头。
“大人给我们吃喝,给我们安身立命,要是这样的人还不是好人,那这世上就没有好人了!”
“如此诋毁一个好人,是要天打雷劈的!”
卢岩迈进内宅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下来,以往安静的院子里此时更安静,他不由紧走几步。
屋子里,刘梅宝坐在正堂的椅子上,面前站着管家以及两个管事的仆妇。
她以前不喜欢坐在这个椅子上,总觉得有一种变成电影里地主老婆的感觉。
“我真是没想到。这样的东西会出现在家里,”她沉声说道,手掌在桌子上轻轻的拍了拍,那里有一张纸,“而且是正好出现在我的眼前。”
管家的脸色又青又白。眼中难掩愤怒。
“太太,这是我的不是,我一定严查…”他咬牙说道。
“天亮之前我要家里的人变得干干净净。”刘梅宝说道,“我是个很好相处的人,这个家也很简单,因为简单,所以没什么牵绊以及不可割舍的。也没有离了谁便不能过,也别指望我安抚人心什么谋而后动的,我喜欢直来直去,不喜欢就换,不信任就赶走,这是我的家自然随心所欲,所以我不介意再重新换一批人。”
这个一向笑咪咪,说话随和爽朗,行动不拘小节,一眼就能看透心底的妇人原来也是有脾气的。而是一出手就直指死穴。
被主家全部驱逐,他们以后休想再讨生活,合家老小也休想在这河东混了,在这个纷乱的世道,那不亚于死路一条,管家和仆妇立刻跪地。
“这点事我都办不到,不用太太说。我这辈子都不出来见人了。”他铁青着脸说道。
刘梅宝没有再说话。
三人领会意思起身告退。
“大字报!”刘梅宝手团起那一张纸,在手里狠狠的揉了揉,“玩大字报!想来恶心我,你们还嫩了点!”
她没有再说什么,而是站起身。一手托着另一手,做了一个奇怪的抛物动作。
卢岩站在门外,看到那团纸准准的落在桌案上的一只美人瓶里。
“哇哇哇。。”刘梅宝发出一声惊喜的叫,“三分!我这辈子第一次的三分球!”
看样子她好像想手舞足蹈,卢岩皱起眉头,想要迈步进去,然后看到刘梅宝到底收住了脚,抚着肚子慢慢的转进里间去了。
他静静的站了一刻,转身向外大步走去。
操守府议事厅内,坐着的都是卢岩亲随力将,以及以王墨为核心的幕僚,师爷也在其中。
“看来他们是要给我个下马威了。”卢岩缓缓说道,“他们有什么对我来就是了,竟然使出这等下三滥的手段,而且最可恨的是竟然诅咒我的妻儿…”
他说着话,手中握着的茶杯崩然碎裂,茶水混着血水流下来。
在座的众人吓了一跳,都忍不住站起身来。
师爷亦是一脸担忧,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闭上嘴。
“我原本想退一步,可是看如今的情形,我还没退呢他们就骑在我头上,我要是让一让,他们还不指不定怎么张狂呢。”卢岩接着说道,眼中闪过一丝狠意。
“可是这事真不好办啊。”一个文吏开口说道,“散布传单的人抓了一批,都是些泼皮无赖,一口咬定是不服气大人招收流民,又开垦荒地,却不分给他们,让外来人夺了他们的地,心有不甘,单凭这个查不出背后的大族们。”
“是啊,无凭无据的,根本就奈何不得那些人。。”
“大人,这背后有人在煽风点火。,咱们心里都明白可就是无凭无据。。。”
大家七嘴八舌的说起来。
将士们不懂他们这些文吏分析来分析去的做什么,只是觉得受了欺负就欺负回去。
“管他们什么家什么族的,我就不信他们不怕死,打他们一顿就老实了…”
“他们玩阴的,咱们也玩阴的。”
“对,弟兄们换了衣裳蒙了脸黑夜跳进这些什么大家里揍他们一顿,保管就老实了。”
这边也大声嚷起来。
说起这个,卢岩想起什么,原本阴狠的面上浮现一丝笑。
师爷看到了,也忍不住抿嘴一笑,他摇了摇头,想起当初为了给刘梅宝出气这几个汉子作出的荒唐事。
不过今非昔昨,他们不再是盐巡司的小盐丁。而对手也不是开个药铺的小老板,站得越高权势越大束缚越大。
“打是打得痛快了,可结果也不一定捞到什么好。”师爷到底忍不住说道。
松山堡的事可就在眼前,总体来说,他们河东堡是得了爽吃了亏,还被其他屯堡认为跋扈。在平阳卫的人缘越发不好了。
“是啊。”王墨也开口说道,点了点头,“朝廷法度摆在那里,不占理总是要吃亏的。”
松山堡的事对卢岩来说的算是个失败了,行事鲁莽惹来非议。缴获物资也没到手,如果不是最后晋王出手拨来赈灾物资,他只怕陷入困谷之中。
这就是师爷最早说过的,要有拳头还有道理,否则一脚长一脚短,总是走不远的。
几日之后,看操守厅没什么动作。针对卢岩的风言风语越演越烈,更有甚至说他借着赈灾圈箍流民,为自己做劳力,开垦荒地也是供他一人私有,在这种言论下,河东堡的气氛也微微变异,个别的流民心思波动忐忑不安。
虽然一日三餐有保障,但就是佃户种田也该拿点收成,那他们这样垦荒种田是永远这样过一辈子吗?
刘梅宝在河东军民间走动一如既往,回到家坐在大炕上时。只觉得满身疲惫,不由吐了口气。
仆妇丫鬟忙忙的给她脱了鞋,又取了热水给她擦拭手脚,刘梅宝闭着眼动也不想动,任她们伺候渐渐的竟昏睡过去。
“梅宝,梅宝,”有人在耳边唤她的名字。还亲她的面颊。
这熟悉的声音触感让刘梅宝醒过来,尚未睁开眼就是满脸的笑意。
“你回来了?吃过饭了没?”她问道,一面抬手摸了摸卢岩的脸,这才看到室内点着灯,外边已经黑了。卢岩穿着家常的衣裳坐在旁边。
“没呢,等你一起吃,来,吃点东西再睡。”卢岩笑道,一面扶她坐起来。
“好。”刘梅宝点点头。
“梅宝,没什么事,你别担心,你的身子越发重了,别总出去了。”卢岩认真说道,握紧了她的手,“是因为而来的麻烦,让我来应付。”
看着他眼中的担心以及自责愧疚,刘梅宝忙点头。
“好,好,我不去了。”她说道,此时此刻这男人心里正累,自己能做的就是让他安心,别为自己操心,更不能为了自己忧心。
“你也别担心,这世上没有迈不过去的坎。”刘梅宝又反握住他的手,认真说道,“让人人喜欢你是不可能的,不招人妒是庸才,我的男人可不是庸才。”
她说着嘻嘻笑起来,伸手捏了捏卢岩的脸。
他的脸有些僵硬,随着她小手的揉捏软下来。
“我不担心。”卢岩笑道,伸手抱抱她的肩头,在她额头亲了下。
“好,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刘梅宝笑道,指点江山一般伸手一摆,“摆饭。”
外间的仆妇们立刻传了下去。
“你就没觉得家里有什么变化?”刘梅宝看着这边吃得香甜的卢岩,含笑问道。
“有什么变化?”卢岩诧异的抬头问道。
刘梅宝目光外外间侍立的仆妇丫鬟们身上扫了扫。
卢岩狐疑的跟着她看去,依旧一脸迷茫。
“难为那丫头还说你对她笑,对她格外青眼,瞧你这样子,竟是连人家是谁都没记住。”刘梅宝哈哈笑道。
“真是莫名其妙,我难道不笑,对着她哭啊?这是我家,我连笑都不能笑了。”卢岩皱眉道,多少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你的烂桃花太多了!”刘梅宝吃吃笑道,“这个丫头将外边不该传进来的东西夹带进来,特意送到我面前让我看。”
“竟然如此大胆。”卢岩放下碗筷,沉脸说道。
“人家说了,是为了不让我出去,也是为我好,也是让大人你安心。”刘梅宝笑道。
“什么乱七八糟的道理。”卢岩皱眉道。
“是啊。”刘梅宝也摇头叹口气,接着吃菜,咬着筷子说道,“我也搞不懂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道理,你的人缘就是比我好啊,怎么没人哭着喊着的要当我的小夫?女人结了婚就成豆腐渣了么…。”
“什么小夫?豆腐渣?”卢岩竖起耳朵,“搞不懂就别搞了,让她们都滚蛋,有那闲工夫操那心,还不如多歇歇。”
第二百三十四章 推波
说着话,刘梅宝吃完了汤,将碗一递,卢岩很自然的接过来给她起身盛了一碗。
“我已经给管家说了,不要再弄什么丫头进来,小媳妇什么的就可以了,家里也没那么多事可做,免得耽误人家又恶心了我,算了,这些杂事没意思,你不用操心。”刘梅宝摆摆手说道。
“你也不用操心。”卢岩点点头说道。
吃过饭,因为怕积食,卢岩拉着刘梅宝在院子里散步。
初秋的夜空很是怡人,二人携手慢慢的走,不时低声说几句话,卢岩还不忘冷落肚子的孩子,一会儿摸一摸一会儿贴上去嘀咕几句,惹得刘梅宝直笑。
“一口一个儿子的,要是女儿怎么办?”她笑道。
卢岩身形一顿。
“肯定会生儿子的。”他说道。
刘梅宝愣了下,她本是句玩笑话,没想到卢岩的反应有些大。
“梅宝,就是这次不是,下次也一定是。”卢岩握紧了她的手,再次说道,“我们一定会有儿子的。”
刘梅宝的心便有些酸涩,那些该死的大字报到底是戳中了这个男人心底的隐疾,她反手握紧了卢岩的手。
“如果祈祷诅咒真能应验的话,二郎,我们肯定生的是儿子。”她认真说道,声音轻柔却是无比的坚定,“那些因你而活命的人,爱敬你感激你的人,要远比那些恨你夺其利的人多得多。
卢岩仲手将她抱住。
夫妻二人静静相拥一刻。
“梅宝,我接到调令了。”卢岩忽地说道。
刘梅宝一愣,忙抬头看他。
“不是降职。”卢岩借着星光看到她的脸色,便笑了,在她面上亲了亲,“是老营堡操守。
“是平调?”刘梅宝不由问道。
这种事很常见的,现代社会里一个官员惹了麻烦,便会上头调走避避风头,这种状况下升职事绝对不会的最常见的是平调,或者明升暗降,总之还是表明上头对你工作的不认可失望,不论对错引起众怒就是你的错。
“不是,老营堡虽然名义上是千户厅,但因为地理位置重要,所以其实与卫所平起平坐,享受的是守备的待遇。”卢岩笑着给她解释,“而且听上边的人说,这老营堡撤千户设守备的令年前年后就要下来了。”
守备对于卢岩来说那是高出两级的官职,对于他这个才升任操守的年轻人来说,常理之下要想当上守备,最少他得先升任卫指挥使,放眼山西,如今卫指挥使段时间内并无空缺,如此蹉跎等待,可能是终期一生而不得。
听明白这个刘梅宝也高兴起来。
升官毕竟是让人高兴的事,尤其是在这个时候,所有人正好都能松口气。
“你如今身子重不宜奔波,再者那边一切待重新规制,待我收拾好了,再接你过去。”卢岩说道,带着几分歉意,“只是有段日子我要不在家陪你了。”
“哪有男人家时时捆在女人身边的。”刘梅宝笑道,说完了停了下,“那生孩子的时候能回来吗?”
“当然。”卢岩笑道,将她再次拥住。
刘梅宝这才安心的侧身贴在他身前,在那结实的胸膛上蹭了蹭。
与此同时府城中的大宅里,康胖子依旧趴在榻子上,不过面上却是笑容满满。
“只是让这小子捡了便宜。”他哼声说道,“这老营堡自从孙大人调离后,又听说有设立守备防御的意思,各方争的是头破血流迟迟定不下来,像这等好事做了不留名,少爷我还是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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