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岩沉默不语,王墨便也不再说话,他知道这是这个男人在思考,过了一刻,卢岩点了点头。
王墨松了口气,又有几分欣慰,对于一个满腔抱负的人来说,世上还有什么比自己的意见被人接纳采用更高兴的。
“你安排吧。”卢岩说道,没有再多一句质疑。
“是。”王墨躬身应声,抬起身又微微皱眉,“只是有一件事不好办,消息散开容易,如何让人信服却有些麻烦,往日太太常在外行走,虽然可以宣称养胎闭门在家,但如果长时间不露面,比如一些吉庆祭祀场合,还是难免引起怀疑。”
他说着叹口气,卢岩没说话,室内又沉默下来。
“如果只是偶尔在人前露露面,不需开口说话只是站一站的场合找个人代替一下,倒也能应付过去。”王墨抚掌说道,为自己这个念头高兴,但旋即又皱眉,“只是一时哪里去找和太太相似的人…。。”
卢岩忽的笑了笑。
“这个,倒也不愁。”他慢慢说道。
这可是这么多天来,卢岩第一次露出笑容,王墨都忍不住有些想喜极而泣的冲动,但那笑容只是一闪而过,且并非是欢悦的笑,他心里又重重的叹了口气,如果太太一日不见,这个男人便再不会知道高兴是什么感觉了吧。
而此时刘梅宝站在路边也是一阵迷惑。
那日爬出火场,她抱着卢舫没方向没头脑的一阵乱跑,只跑到再没有一丝力气瘫软在地上,然后黑夜里借着星光看到自己站在一条河边,不远处停泊着一艘载着货物的船,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抱着卢舫翻进去,挤在货物中间就昏睡了过去。
天亮之后货船上的人很快发现她们,顿时惊讶的大喊大叫。
“我们是逃难的,实在是累极了想歇歇脚,没想到睡过去了。”刘梅宝抱着卢舫诚恳又惶惶的对这些人道歉。
这年头什么都稀奇,最不稀奇的便是到处都是逃难的人,再看她一个妇人,又带个孩子,看样子肚子里还有一个,半点威胁也没有,这些人便信了,到了码头之后便放她们下去了。
刘梅宝打听了这个码头叫三山,最近的县城叫泰庙,府城叫樊城,至于哪个省,他们就说不出来了,刘梅宝也不敢再问,刚刚脱离被挟持她还有些惶惶,而且也知道危险并没有远离,道谢之后带着孩子忙忙的离开了。
她不敢进城,但也不敢往偏僻的地方走,想要逃想要躲但又不知道往哪里逃躲在哪里,慌手慌脚的胡乱的走着,走到现在更加不知身在何处。
“娘。。”卢舫拉了拉刘梅宝的衣袖。
刘梅宝从短暂的迷惘中回过神。
“是不是累了?娘抱着你。”她说道,伸手。
卢舫摇摇头,坚决的推开了娘的手。
“我不累,娘要是累了,坐下歇歇。。。”他认真的说道。
刘梅宝伸手抚着他的脸笑了。
“我也不累。”她说道。
“那弟弟会不会累?”卢舫皱着眉头,小大人的模样问道。
提到肚子这个孩子,让刘梅宝有些揪心,她伸手放在腹部,五个月多的身子已经开始显怀了,她试着诊脉,没有发现异常,但至于到底如何,她的水平有限也不知道。
从家里的事一直到被劫持,心情焦虑抑郁,路程颠簸,以及几次的安眠药物…。。
刘梅宝叹了口气,但愿一切安好。
“没事,弟弟不会累的。”她对卢舫笑道,捏了捏他已经瘦的没有肉的脸。
说完话,她抬起头四周又看了下,决定还是回码头。
卢舫虽然说不累,但一个小孩子又惊又吓,且在奔波这么久,不累是不可能的,因此当她们母子走走停停再次回到码头时,天已经隐隐黑下来。
这个地方到处充满烧杀劫掠后的痕迹,一路上遇到的行人屈指可数,充斥着一种荒凉之气,但码头上还是人不少,此时就更多了。
刘梅宝忽地停下脚,伸手将卢舫抱起来,慢慢的贴着几间货仓房挪过去,天色阴暗,码头凌乱不堪,并没有人注意他们。
“见没见过这个人…”
走近了听到不断有这种问话传来。
“妇人带个小男孩。。”
“这么高…”
“是孕妇…”
刘梅宝抱着卢舫一动不敢动,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她紧张的神经就要断掉,但却印证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她已经脱离被劫持的境地了,只是这些追查她的人到底是何方人马却不得而知。
这些人之所以要挟持她,她刘梅宝心里清楚的很,不过是为了卢岩而已。
刘邦能做到与敌人分享父母妻儿肉汤的境地,且不论其心底的真实想法,但卢岩,刘梅宝在这时候不由笑了笑,他绝不会说出这种话,就是假的做戏也不会说。
她绝不能轻易表露身份,否则陷入危险的就不止是她母子二人。
“有这样的人坐船要北上的话立刻禀告,否则有你们好看。”
几句低声的恶狠狠的话随风飘过来。
所幸在刘梅宝抱着卢舫转回来之前,那些人已经搜查过这里,此时没有再搜查一遍,询问一番无果后离开了。
刘梅宝紧紧抱着卢舫依旧一动不敢动,缩在墙角任夜色将身形吞没。
五月的山西天已经热起来,民众换上夏衣,军士们的新夏袍也全部发放到位,天地间一下子变得花红柳绿起来。
“果然没错,太太那次逃出了,这些日子湖广一带的码头路口明里暗里都在核查带小男孩的孕妇,看来只要再过一段,大人您带着周少奶奶出席一次河东堡的公祭,想必李贼等人就要彻底放弃搜查太太了。”王墨翻看着手中的一叠文书,露出一丝笑,这些都是卢岩手下精锐的尖哨搜集回来的。
卢岩坐在桌案前,正专心致志的提笔书写什么,听着王墨的话,他的手微微有些发抖,但依旧稳稳的收住了最后一笔。
桌面上摊开一张写满字的纸,王墨状若无意的扫了眼,看到开头的梅宝二字,便错开眼不再看了。
卢岩静静的等纸张晾干,慢慢的小心的将纸张叠起来,从旁边取过一个信封,用笔一刀一刀的写上重重的第五十六天五个字,然后将那纸张装入其中,打开桌案上一个小木匣子,这木匣子里已经摆着几个同样的信封,他将新的这个放了进去,这期间王墨也没有说话。
“我不想知道这个。”他站直身子缓缓说道。
“湖广一带被李长三重新控制,这是他的老巢,咱们又不能太冒进免得被发现,所以。。”王墨有些遗憾的摇头说道。
所以还是没有她和孩子的消息…。
“按照大人说的查寻药铺药行的事也在进行,咱们官兵不好进,盐商以及药商们都吩咐了,估计很快就能有消息,大人,放宽心。”王墨低声说道。
卢岩站在桌案前望着门外沉默不语,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起,他的鼻头发酸,梅宝,小船,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喊着这两个名字。
站在后院井边的刘梅宝重重的打了个喷嚏。
她揉了揉鼻子,面上露出担忧。
“这可不行,要是感冒了,就得吃药了…”她小声嘀咕道,一面抬手擦拭额头上的汗。
对于她来说,能少生一次病就是对肚子孩子最大的保护。
“沈娘子,沈娘子。”一个大嗓门从里面传来。
“哎,来了,洗好了。”刘梅宝忙答应着,一面伸手拎起背筐,里面洗好的碗筷发出脆脆的撞击声。
她一手扶着已经粗起来的腰,一手提着碗筷进了一间屋子。
这是厨房,灶火正热,炒锅正响,油烟满屋。
她一进来,一个四十多岁胖胖的妇人就从中抓起几个盘子利索的摆在灶台上,一旁烟雾中的男人将炒锅一端,将菜分盛了进去。
一个小伙计端着一托盘进来了,将收拾的盘碗筷搁在一旁的木箱里,端起这边炒好的菜便脚步如飞的出去了。
灶火上暂时停了下来。
“这是最后一桌客人了,待他们吃完了,咱们就吃饭。”炒菜的男人说道,一面用腰里的围裙擦汗。
烟雾散去,露出他的身形,年纪五十多岁,身材矮胖。
“沈家娘子,你也歇息下。”那一旁擦灶台的妇人说道。
“没事,我不累。”刘梅宝笑道,慢慢的蹲下身子想要把收拾进来的脏碗筷放进背筐里。
“我来。”从灶台前猛地跑出一个小身影说道。
小身影蹲下来,穿着半旧的红衫红裤子,头上扎起两个小辫子随着动作晃动。
“大姐儿真懂事。”妇人笑道,一面伸手扶住刘梅宝,“歇歇吧,等吃完了一起收拾。”
刘梅宝笑着谢过她,没有再强求,靠着桌台站着,看着依旧蹲在那里忙活的孩子。
“娘,好了。”孩子抬起头看着刘梅宝说道。
瘦脸大眼,圆鼻头薄唇,不是卢舫是谁,只是此时完全是小姑娘的打扮,扎起的辫子上还缠着红绳,跟身上的红衫很是相配,显得俊俏可爱。(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电子书)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二百六十六章隐姓
收费章节(12点)
第二百六十六章隐姓
卢舫的脸上印着几块黑,手上也黑乎乎的,想必是烧火时留下的。
“大姐儿累坏了吧,来,吃块糕垫垫。”妇人笑道,一面随手从一旁盘子拿了一块,一面看着卢舫的衣裳,“瞧,这衣裳穿着多合适,都不用改。”
这是外边收回来的没吃完的盘子的食物,干净的没有咬过的,是绝对舍不得扔掉,而是留着自己吃。
卢舫看刘梅宝。
“快谢谢大娘。”刘梅宝看着他笑道。
“谢谢大娘。”卢舫这才看着妇人说道,伸出双手接过她递来的蒸糕,微微侧过身慢慢的吃起来。
“承蒙你们不嫌弃留我们母女讨口饭吃就感恩不尽了,大姐你还送旧衣服旧褥子,我这心里真是…”刘梅宝看着那妇人面带感激的说道。
“你这话说的,要不是你,我家老头子还能站在这里炒菜?早死在荒郊野外了。”妇人故作恼怒说道,“再说,你们也没吃闲饭,你刷锅洗碗洒扫宅院,大姐儿烧火抱柴的,你们一个妇人一个小女娃子,吃的又少,还不用工钱,我还赚了呢。”
“本来也不需要请人的,到底是多了我们两张嘴吃饭…”刘梅宝低声说道。
“要说以前还真不需要,不过,这些日子,不打仗了,就好过些了,生意也好些,多个人帮忙也好。”妇人笑道。
刘梅宝迟疑一下,看了眼外边。
这间饭馆不大,外边大堂待客,这里炒菜,里边小院子便是这所有人居住。
此时午后,吃饭的人已经散去,外边听不到先前的嘈杂吵闹声。
“官兵是败退了吗?”刘梅宝低声问道。
话没说完,就被那妇人掩住嘴,面带惊恐的冲她摆手,一面看向外边,似乎有什么凶猛野兽会扑进来一般。
这里是李长三的控制地域,在这里没人敢称呼李长三,而是大圣明唐王。
这里是樊城,由大圣明唐王分给自郝洲起事的顺天王为都城,以示十三王七十二营共举事的一致同心结义。
既然码头有人盘查,刘梅宝那日后干脆带着卢舫不再北上,而是调头入南,她是孕妇无可改变,便把卢舫打扮成小姑娘,或许真是那句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一路上竟然几乎没有遇到盘查,又机缘巧合救治了一个因为吃多了六神丸中毒的男人,得到了来其家中落脚的机会。
长远的目标计划她也不去想,目前最重要的是找个安稳之地顺利生产,这样的话,再行路被查出来的危险就又减少一分。
这夫妇二人是本地人,男人姓赵,反军攻城时子女家人都死了,老两口带着孙子侥幸得命。
“难过啊,当然难过,我当初生养了六个,只活了这两个,到了到了,还是死了…”
午后简单的吃过一口饭,赵娘子坐在院子里,一面帮着刘梅宝洗刷碗筷,一面和她闲谈。
“可是那又怎么样,该活还得活下去,就是为了这小的也得活下去…”赵娘子叹口气说道,“所幸是人都要吃饭,好歹祖上传了手艺,要不然还真活不下,只能去填城了…”
她说这又笑起来,胖乎乎的脸上如同开了花。
李长三等反军凶残不亚于鞑子,动辄屠城,在攻城的时候驱逐抓来的百姓充当肉盾填沟壕。
填城肯定不是什么好笑的事。
刘梅宝看着她的笑,也跟着笑了笑,不过笑的辛酸。
“你也是倒霉,逃到哪里不好,逃到这里来。。”赵娘子又叹口气说道,不待刘梅宝说话,她又笑了,“不过,到哪里都不好过,你一个妇人带着个孩子,肚子里还有一个。。”
“是啊,该活还得活下去。”刘梅宝借用她方才的话笑道。
赵娘子也笑了。
“正是要这样想。”她笑道,将手里的碗筷搓的哗哗响,“不过我听说你们山西那边过的不错,那个什么大人的打得鞑子不敢来侵犯,护的日子安稳,你怎么反而出来了?”
刘梅宝的手微微顿了下。
“我们家在山西边上,也沾不上什么光…”她垂头说道,“再说,我家这破门糟户的日子,有什么可护的,再护也过不下去…。”
“那倒也是,都是说的好听,我们这等没钱没势的到哪里都过不安稳,那些有钱有势的在哪里都能过得安稳。”赵娘子感叹道,丢开这个话题不再说了。
刘梅宝低着头洗碗,一旁的卢舫安静的将洗好的碗筷整齐的摆在木箱里。
正洗刷着,听的外边一阵热闹。
“奶奶,有兵爷爷来吃饭。。”一个六七岁的孩子跑进来说道。
他穿着土黄衫,抓了个朝天辫,圆头圆脑,只是脸上挂着的惊恐与年纪不相符。
一听这话,院子里的人都紧张起来。
兵爷爷,是指李长三的兵。
“没事,没事,我去看看。”赵老汉忙起身说道,一面快步走出去。
大家停下了手里的活,小心的听着外边的动静。
“…老赵头,听说你烧的饭菜好,今日让我们尝尝…”
外边传来大嗓门的说笑,以及啪啦兵器碰撞桌面的声音。
刘梅宝的心跳的很快,忽地觉得怀中一暖,低头看是卢舫靠过来,大大的眼中闪烁着恐惧。
他年纪小,不太明白如今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但他知道有好多坏人在抓他和娘,他不能告诉任何人自己叫什么爹爹是谁是哪里人,也不能告诉别人自己是男孩子。
刘梅宝伸手抱住他。
“丹丹不怕。”她低声说道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