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脚扭伤了。」这是他带她回来的主因,她这人一看就知是个不会照顾自己的人,只会敷衍了事的任伤势恶化。
他没见过那么笨拙的人,企图从他手上逃走却毫无方向感,人家用两条腿走路她是双脚打结,一个慌张反乱上加乱的扭了足踝,欲速则不达的跌入「坏人」怀抱。
听说某种生物在遇到危险时会装死以逃过一劫,趁敌人不感兴趣的时候逃之夭夭,避免生命遭受威胁。
他很难想像身为万物之灵的人类也会做这样愚蠢的事,以为晕倒就能逃过他的「迫害」,认定他的为人与小人无异,肯定会弃她於不顾的自行离开,她才好顺利的逃逸。
可惜她用错了方式把自己送入狼口,若他真有心侵犯她的话,她的不省人事正好让他有机可趁,真正的歹徒不会因她毫无反应而放过她。
铁汉生没发觉脸上的神情比平时柔和许多,甚至还微露鲜见的笑容,叫两眼瞠大的朗五惊吓下小,一脚踩偏整个人滑到他跟前,身子摇摆了一下及时以足跟踩煞车,就停在他身後。
然後,他看见一颗毛茸茸的脑袋瓜子钻出薄毯,单纯而怯生眼神瞄了瞄,那感觉就像……
「天呀!老大,你怎么捡了一只没断奶的狮头狗回来!」
第三章
一阵的哄笑声如穿耳的魔音灌脑而来,早逃离「险境」的方良善非常後悔一时想出的笨主意,什么事不好做居然用最智障的方法一昏了事,以为怕麻烦的男子会直接将她往地上一丢不管她死活。
不知时事也要看报纸,不看报纸多多少少总会耳闻发生在周遭的事,以他们服装界而言,知晓潮流的走向最为重要,其次是打通关节顺利展出当季服饰,没个黑字辈的靠山还真是寸步难行。
自擎天帮漂白的擎天保全可说是集众恶於一身呀!里头的「员工」都大有来头,十之八九有杀过人,其中至少三分之一的人坐过牢,黑白两道通吃的畅行无阻,是属於保全业界异军突起的一匹黑马。
老实说他们没那么可怕,长得和路边擦身而过的行人差不多,既没三头六臂或是长角生翼,顶多满脸横肉加六块肌而已,真的不是很吓人。
但是对胆子小、连自己影子都怕的方良善来说,除了未满十岁的小朋友外,任何身高超过她肩膀的生物都具有危险性,随时有可能攻击善良又与世无争的她,因为欺善怕恶是人之常性,难以免俗。
大同爸爸常说她就是一副看起来好欺负的模样,所以耳提面命的一再叮咛她,要远离具有攻击力的生物,以她纤弱的身躯根本不堪一击,能避且避勿存侥幸之心,幸运女神不会一直在她身边。
她实在不明白一个人的长相怎么有能力影响周遭的磁场暴力,每个人看到她的反应不是笑便是使唤她做东做西,好像她唯一存在功能的是取悦大家。
哼!什么叫狮头狗,而且是没断奶的那一种,真是不懂礼貌的大老粗,他眼睛准被猫儿给叼了,所以才有眼无珠的出言不逊,她非……呃,她非……见了他就跑,免得又遭嘲笑一番。
唉!为什么她的胆子老是养不大,真要畏畏缩缩过一生不成?!
「小善呀!大头针没了,再拿一盒过来。」
「喔!好。」
「小善,黄色的布料不够用,想想办法弄些来。」
「是,我马上去找。」
「小善,咖啡没了,记得再泡一壶。」
「你等等,我先把水烧开。」
「小善,你眼睛瞎了没瞧见化妆室的厕纸用完了吗?赶快换一卷新的补上。」
「没了吗?我明明刚换……咦,请问你是谁?我好像没见过你?」是新来的吗?
打扮入时的年轻女子仰高骄傲的下巴一睨。「我是楼上律师事务所的公关主任,待会别忘了帮我们倒垃圾。」
楼……楼上?
不会吧!她几时成了大厦管理员,连人家的垃圾都要管,这女的是不是太过份了点。
可目瞪口呆的方良善没胆拒绝她的要求,只能傻呼呼地点头说好,反正她也要倒垃圾。
「喂!你是哪来的葱跟蒜呀!小善是我们家的由得你指使吗?没有那个屁股就别坐马桶,欺人欺到我们工作室来。」简直不知死活。
「你……你们还不是当她是菲佣使用,动不动就叫她拿东拿西。」她振振有词的加以反击,脸上毫无半点羞愧之意。
「那关你什么事,你会不会走错路了,要搞公关请到大富豪,凭你的姿色还能端端小菜,替客人递毛巾。」真是三家闲、一家听胡,管到人家的家务事。
「果然是只会走台步作秀的小模特儿,没见识又缺乏涵养,我们每天接见的可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哪像你们只要钓上小开就高兴得晕了头,任人白玩。」她语气高傲的不屑降低格调。
被气得直冒火的平面模特儿不甘示弱的反讽,「哪个酒店小姐不陪王董、李董、方总裁呢?生张熟魏是你的天份,送往迎来更是你工作之一,我们真的跟你没得比。」
呃,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她完全看不懂在上演哪出戏,你一言、我一句的彼此叫骂,她们究竟在吵什么,为何会从葱跟蒜演变到酒店坐枱,人家不是说远亲不如近邻吗?
泡完咖啡的方良善满脸迷惑的注视著吵得不可开交的女人们,她不懂她们刚刚才说忙得要死,现在居然有时间吵架,而且还没有停止的打算。
在这段期间她准备了三十盒大头针,帮出纳喂孔雀鱼,烫平三件模特儿随手乱扔的衣服,拖地抹桌子还换上新茶水,甚至在布满灰尘的储藏室找到徐设计师要的黄色布料。
她们不觉得很浪费口水吗?不就倒倒垃圾而已。
喔!差点忘了吴姊的交代,桌上的设计稿得收好,不能让外人瞧见公司的机密……
「啊!好痛!」痛字加两倍。
同一个位置拐到两次不是普通的倒楣,原本就痛得难以行走的左脚转眼更肿得像馒头,一使力那痛楚就由脚底板窜到骨子里,那揪心的痛简直像在剐她的肉,一寸一寸活生生的撕扯。
休息一天以为不痛了,甚至有稍稍消肿的样子,她想今天吴姊就要从米兰回国,身为助理的她哪能再偷懒,三天的假够她偷笑了,虽然有一天她拿去赚外快,另一天窝在家里养伤。
没想到她太高估自己的耐痛能力,整天忙下来她真的快断气,根本没人注意到她走路怪怪的,一脚高一脚低的走得不是很稳,工作效率明显慢了许多。
「我当你没神经呢!一只脚肿成象腿还能跑马拉松,你准备申请残障手册是吧?」真不会照顾自己。
「吴……吴姊,你回来了。」惨了,她还没整理吴姊的桌子。
「嗯哼!再不回来这工作室准让你们这几个小妖精给拆了。」吴美雪没好气的道,一杯热腾腾的杏仁茶出现她面前。
美艳动人的短发女子一眄行动不便的小助理,旅途上的疲累一扫而空,忍不住想笑而抿起的嘴看来十分严肃,让一群闹事的工作人员不敢再大声喧哗,以为她怒不可抑。
其实没几人知道她的快乐泉源来自一直受大家「奴役」的方良善,当初会录用毫无经验的她纯粹是私心作祟,同行之间的竞争常让她身心交瘁,一看到那张可爱动物的小脸,心中浮起的笑意很快的冲淡一身的不如意。
虽然她明白大家总藉故将手边的工作丢给她一人,可这也不失是个磨练的机会,多做多看多学习,她的能力才能跟著提高,对她日後的发展大有帮助,她不可能一辈子都当个没没无闻的小助理。
所以她没出言阻止工作夥伴的胡来,包括自己也一样恶性难改,老喜欢捉弄她,看她一副身受委屈只能胆怯的用眼角瞪人,那滑稽的模样令人又心疼又好笑,有股想捏捏她脸颊的冲动。
「吴姊,米兰好不好玩?」一旁兴奋莫名的打板师小声的一问。
其实她的用意简单而且明了,一是羡慕一是……
「好不好玩倒是其次,我看你是想问有没有带礼物回来。」这些家伙的心思她岂有猜不透之理。
「吴姊别这么说嘛!我们会不好意思的。」嘴上说著客套话,摩拳擦掌的双手已经跃跃欲试,等著第一时间抢好货。
「你们这群可恶的小狐狸精怎么不跟咱们善良的小善多学学,瞧她多勤快有心,你们要是有她一半认真和勤勉,我就能放心的多玩几天。」喝一口茶,吴美雪满足的吁一口气。
真是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呀!走在时髦流行的摩登城市还不及人亲土亲的台北街头,她想死了这群好吃懒做的皮蛋妹,生怕她们趁她不在时群起叛乱,将好不容易刚整修完毕的工作室搞得一团糟。
她今年四十有二了,保养得当看起来不超过三十,离过两次婚育有一子二女,不过都归男方抚养,平时拥有探视权。
她算是成功的职业妇女,在服装界小有名气,且不论月收入有多少,起码养得活自己和照顾一干员工,个性强悍不输男性,行事豪爽不拘小节,是业界出了名的女强人。
但是在感情上吃过两次亏後,她变得非常不信任男人,一手成立的工作室清一色都是雌性生物,连养的猫也是母的,不太愿意男人涉入她的工作领域。
她的私生活却十分复杂,不仅和一名已婚的上流男士过往从密,私底下还和小她十来岁的健身教练同居,并传出她包养一名牛郎情夫,左拥右抱好似古代的武则天。
她喜欢男人却不相信他们的忠诚,每每以此告诫手底下情窦初开的小女生们,男人可以玩但不能谈感情,除非他们愿意付出生命证明此情不渝,否则失了身没关系,别把心给赔进去。
身体的伤好医,心底的洞难补。
「吴姊,你不能拿我们跟小善比,她是观音座前玉女为普渡众生而来,我等俗女哪敢望其项背。」谄媚的话人人会说,就看用不用得对地方。
「是嘛!吴姊,小善是民族救星,我们工作室一等一的伟人,你拿我们跟她比简直是亵渎她的圣洁。」要比肉麻谁不会,嘴上涂一层蜜就好。
「我们是黑夜她是白天,没有我们衬托她,谁看得出这头毛底下还有个高贵的灵魂。」人家会以为是用两只脚走路的长毛吉娃娃。
感动的眼泪快夺眶而出,从没收到如此多赞美的方良善认为她的付出是值得的,差点开口要大家尽量差遣她做事,她绝对无怨无悔的尽心尽力,不让任何人失望。
可是听到最後一句她真的很想生气,她们到底是取笑她还是讽刺她,为什么不管提到何事总会拿她的长相开玩笑,加以消遗一番。
怔愕的表情抹上一丝不甘心的怒意,可是她只能嘴一噘表示不满,暗自低著头生闷气,好像地球表面突然破了个洞,她正在努力修补挽救全人类的生命。
「你们这些人说够了没,没瞧见小善难过得不想开口吗?」光是一张嘴会说表面话,真正要她们做事可跑得没人。
「我没有难过……」真的,她只是不喜欢人家老拿她作文章而已。
很奇怪的,她就是不想出风头,或是成为众人注目的焦点,感觉自己上辈子已风光太多了,所以这辈子只想安安静静的度过,不愿再被名声拖累。
可惜她的话还没说完,脸上带著笑的吴美雪轻轻拍著她手背安抚。
「我知道、我知道,你宅心仁厚不跟她们一般计较,这点让我十分欣慰。」她准备帮她加薪五百块,她肯定会欣喜得忘了曾发生什么事。
唉!她又被忽略了。哀怨不已的方良善跟著大家一起笑,积了一肚子的气只好自动排泄掉,反正也没有人在意她有没有话要说。
「哎呀!吴姊,你这款皮包在哪买的?好精致喔!」还缝上最近流行的民族风流苏。
「好漂亮哩!肯定价值不菲。」没个把万怕是买不起。
话题又被转开了,只要一提到有关名牌服饰、配件之类的内容,是女人都会为之疯狂,吱吱喳喳的讨论哪个厂牌精品的推出时间,哪个首饰又是何等昂贵,谁和谁代言的产品最受人欢迎。
没人发觉一道步履蹒跚的身影悄悄地退出人群之中,安份的做好份内之事,顺便把快见底的饮水机注入半桶的水再煮沸,这才稍做休息的处理自己肿得不像话的脚。
方良善不知道她是痛到没知觉还是天生苦命,手边的事若没有完全做完她怎么也不放心,非要事情告一段落才肯歇手。
一空闲下来她才知道为什么左腿没力气,因为都胀成气球了,脚上的巨无霸拖鞋几时掉了也不知情,只觉得脚底凉凉的。
「啊!你的脚怎么肿成这样?!你那没良心的老板还叫你上班。」天呀!真是败给她了。
一声惊恐的声音出自门口出奇美艳的女子,方良善的伤这才引起大家的注意,纷纷七嘴八舌的靠近,免不了又是一番虚情假意的慰问,注意力全在那只备受注目的脚。
一样的,人家关心的不是她的伤势,而是她还能不能工作,大家还有一堆事等著她帮忙呢!
fmxfmxfmxfmxfmxfmxfmxfmx
「你喔你老是说不听,那家破公司有什么好待的,福利差不说又没保障,三节没奖金,加班没加班费,人家一天八小时还怕过劳死,你是从早忙到晚不知累,你吃了仙丹还是妙药?有用不完的精力。」
「我……我没那么悲情啦!你讲得太严重了,吴姊和其他人都对我很好。」只是她们喜欢拿她开玩笑而已。
「好?」真是轻描淡写了,她晓得「好」这个字怎么写吗?「你到底少了哪根神经,麻烦你有空时把它找回来吧!」
不然她准会被她气到暴毙身亡、死於非命,只因她的乌龟功让人容易得内伤,一不小心就走火入魔,不死也半条命。
「我缺的是胆,和神经无关……」方良善低声的说道,一副小媳妇可怜的模样。
「嗯,你说什么?」她刚好像有看到她嘴巴张了一下,似乎在嘟嚷胆不胆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