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珍也来不及叫人,只好自己拎了一把油伞跟在后面。
一路上风雨凄凄,昏昏暗暗的。
丹珍在吟竹身侧,看他快步,几次险些要滑倒,心里担心得不得了。可是几次叫他小心些,他却理也不理。他无奈,只得将伞尽量偏了过去,还得腾出手来仔细扶着他。
可如此一来,他自己的大半个身子却都露在外面。待到了文源阁,吟竹倒没怎样,他却被淋了个通透。
虽说是夏季,但这夜雨却也多少是有些寒彻入骨的。丹珍光忙着给吟竹收拾衣装,自己却连件长衫也没来得及披。是以一进文源阁的门,便觉一股暖气迎面扑来,不由得打了个阿嚏。弄得他心里十分郁闷。
不过却更是担心吟竹。担心他闯进去做些什么不得体的,惹皇上不高兴。
但吟竹却毫不犹豫地甩开他搀着的手,自己往内殿里去。
虽已是歇息的时候了,但文源阁里外都亮着灯。
外间伺候着的人见是他来了,忙过来问安。一声“皇后”尚没来得及喊出,他却撇下众人,直转进去了。
进了里间颜莘的寝殿,吟竹想也不想,拨开门口守着的人,快步向里走。门口众人倒没想到他会这样,发呆的功夫,便放他进去了。
屋里一片灯火通明,宫侍们正在忙着收拾。
颜莘也已经褪了外衣,只穿了明黄亵衣,正坐在妆台的凳子上,任身后的人梳理长发,手里却执了一本书,正在看着。
众人都轻手轻脚、却秩序井然地忙着。
吟竹一眼便见颜莘身后几步远的地方,站了个男子。
想到是今夜侍寝的人,他只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又一下子冲到头顶。原本刚进来时的生出的那一丝胆怯,也终于消灭了个干净。
屋里服侍的人见他没经通报传唤便进来了,都十分诧异,便都住了手里的事,立在那里。连颜莘也诧异的“咦”了一声。
吟竹再也顾不得不看别人,只直直盯了颜莘,叫道,“都出去!”
众人更是讶异着夹杂不知所措,纷纷向颜莘看去,讨她示下。
颜莘却多少知道他这是为了些什么,只是如此一反常态,倒是始料不及的。便轻轻摆摆手,示意众人下去。
一屋子人这才纷纷放下手里的东西,退了下去。连侍寝的那人也跟了出去。
待最后出去的人把门掩好,屋里便只剩他们两个。
颜莘有些尴尬,只觉得说话也不是,不说也不好。便只好站起身,勉强笑道,“表哥,你……”
吟竹却不答她话。只几步走到她身前,眼睛却一直盯住她。眼神直的把颜莘心里都砸得 “咯噔”一下。
两人近在咫尺,呼吸相闻。颜莘仰头看他,见他鬓边几缕湿发垂在下颌颈间。心里便知道他必然是冒了雨,一口气跑过来的。她心里酸楚,便伸出手去,替他将鬓边一缕湿发轻轻掖到耳后去。
待吟竹明白她早已一切了然,便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她这一刻的温柔搅了个翻江倒海。他也无法压抑内心,眼泪终于忍不住地涌了上来。
颜莘见他凄苦,心里难过,抬手又想要给他拭泪。不料不待她手靠近他脸,却突然感觉一股大力挡住了自己。
却是吟竹伸手,捉住了她腕。
从知福慧已双修3
凌太后育有一女一子。颜莘不仅是世宗的独女,也是当年大慕的太子,如今的君王。
她太子便做了近二十年;而登基称帝,也已有两年多了。
这么久以来,就从来没有人,尤其是一个男人,敢这样放肆地妄图控制过她。
但此刻,颜莘却丝毫没有生气地任他攥住自己手腕,擎在半空。
她一言不发,静静地等待下文。
半晌,果然听他苦涩道,“你……从来……都不屑一顾的……”
颜莘心里也同样涩涩,只任他发泄,连他不用敬称也完全不在乎了。
吟竹见她默然,终于泪如泉涌,泣不成声道,“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告诉我……好么?”
其实最能轻易伤害和辜负的,恰恰是最容易得到的。
怕是直到今日,她才明白了这个道理。
颜莘只觉得自己眼里模糊,湿的再也禁不住了。
终于一颗豆大的泪珠滑落,她叹了口气,轻声道,“你并没有不对……是我不好。”
她趁吟竹失神,挣脱开他握住自己的手,却攀上他脖颈,对着他唇,蜻蜓点水般触了触后,便着力吻了过去。
她心里恨自己,也恨吟竹,是以闭了眼睛抵过舌尖去,一味地硬性索取。
吟竹不但不躲,却反手箍紧她肩膀,也不顾去抹脸上泪水,任她将自己嘴里各处角落探了个干干净净。末了竟也送出自己舌尖,与她纠缠在一处。
一段长时间缠绵,直到两人都透不过气来。待颜莘抬头,却见吟竹正大胆迎了自己眼神看回来。她再也忍不住,使力向后将他推卧在榻上,自己又俯身扑上去,咬住他唇,狠狠吻了下去。
二人从未如此近距离接触过,几下下来,颜莘便觉身下躯体火热,温度隔了夏日单薄的里衣一阵阵地传过来。她再也忍不住,探手一把便将吟竹前襟上绣了牡丹的丝袍生生扯开,露出一片雪白滑腻的肌肤。
吟竹任她将自己亵衣扯开,埋头一一细细吻过,却只是呜咽几声,完全不打算躲闪。待颜莘又要探手下去,扯他下衣,他竟也无丝毫羞涩,只笑了看她。
此时颜莘却突然停了手,抬头看他。见他不问,她也不解释,只朗声叫道,“若韵。”
吟竹不知她要做什么,但他直觉相信,她不再会后悔。
他一动不动,只任她跨坐在自己身上。只伸出榻里侧的那只手,在别人看不见的角度上,轻轻搭入她腰间。
若韵闻声进来。远远便见他二人在榻上一坐一卧,便立马明白了。他便也没有靠近,只站在门口。
他长年在颜莘身边伺候,她们夫妻二人之事,他多少也知道了些内里。如今见她二人明摆着要春风一度,又眼见吟竹丝毫不打算回避自己,便知他终于是苦尽甘来了,也不由得暗暗地替他高兴。
他便笑了垂头道,“陛下有何吩咐。”
颜莘道,“告诉外面。皇后今晚儿在这儿留宿。”
“是。”若韵忙含笑应了,转身出去安排了。
颜莘这才回头看身下的人。只见他俊俏的脸上,一双眸子水雾缭绕地看过来。
那笑意,颜莘觉得,三年来,从来没有像如此这般,甜得直达心里。
她俯下身,揽紧他。听得他轻哼一声,便又向他那眉眼间细细吻去。
突然“哎呦”一声,颜莘叫道,“这是什么?”
吟竹睁眼看过去,见她手里攥了个玉器。正是早先自己刚过门时,颜莘从世宗的一对赏赐里单独挑给他的那个挂件。因颜莘难得给他这样的物事,他便惜若珍宝,一直挂在内衣腰间。刚颜莘覆在他身上时,不料被那东西硌了。
他便有些尴尬道,“这个……”
颜莘抬手将那东西仔细看了一眼,心里便明白了。
她想起自己整日里往萧云的怀清宫里不知送过多少贵重东西,也从没见他用心过;而眼前这人却是将这样不值钱的东西贴身珍藏了这好些年,只因是自己送的。
她心里酸得不行,忍不住柔情大动,一挥手,便将那挂件甩得远远的。只听得“咚”的一声闷响,也不知砸到了什么东西。
见吟竹有些不舍地“唉”了一声,她便埋下头,重新覆在他身上,柔声道,“不要了。以后给你更好的。”
两个回合下来,颜莘才觉得有些累了。她要吟竹平躺下休息,自己却侧了身,只用一肘撑着,细细看他激情过后柔情尚未完全褪去的脸。
她用手顺他眉眼向下,直往他身上一路勾勒过去,轻声道,“你知道么,我再忍下去,就要发疯了。”
吟竹浑身酸软,却有些哀怨地心道:我又何尝不是呢。嘴上也终于忍不住,笑了嗔怪道,“你自找的。”
颜莘闻言愣了下,便住了手,也仰面躺下。
吟竹只当她为这话生气了,便也不顾身上散了架般地疼痛,忙侧起身,去看她。见她面无表情,他便小心翼翼问道,“你……生气了?”
颜莘转眼,看了他好一阵儿。却突然展开胳膊,将他一下子揽在怀里。
许久,方柔声道,“我委屈了你三年……你却也不过……只敢用这四个字。”
吟竹伏在她怀里,听得见她心跳,心里正暖暖地,却被她这一句话又激起了涟漪。只觉眼泪又要往外翻涌。
“你胆子肥了,”颜莘却突然“咦”了一声,笑道,“我才发觉,你敢一个晚上都不用敬称。”
吟竹知她不会生气,只是要岔开话题,便忍了眼泪,笑了答道,“我偏不用,你能把我怎么样。”
颜莘却早已撩开他身上锦被,一下子翻上他身,手也不安分起来,坏笑道,“嗯,是不舍得把你怎么样。但要用我自己的办法收拾你。”
她用舌尖轻轻舔了舔吟竹耳垂,满意地看着他一阵战栗。
“表哥,我跟你保证,”他听她在自己耳边,一字一句轻声道,“永远不会有任何人能超越你。”
正在他有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的时候,却眼见她将手又挪到心脏所在的地方,笑了看他眼睛道,“包括在这里。”
从来没有过的幸福和占有感,第一次充斥了他在感情世界里不知有多么卑微的心。他只觉得一阵暖流铺天盖地而来,忍不住紧紧抱住了她。
他一生所追求的,不过是自己爱人的一个完整的、没有瑕疵的爱。为了这看似简单、却不知有多难的奢求,他付出了一生的心血,付出了所有的尊严,付出了一千多个饱含着辛酸与痛苦的努力的日日夜夜。
如今心愿得偿,他终于听她亲口说出了自己梦里不知憧憬和向往多少遍的那句话,他知道自己的不懈努力终于得到了报答。
尽管这中间是坎坷的,是受尽折磨的,但他不在乎。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仿佛拥有了整个世界。
那一刻,他才觉得自己是完整的。
第二日早上,吟竹醒过来时,发现自己正独自睡在文源阁颜莘的榻上。而颜莘,却早已不见了。
他心里一急,想动,却觉得浑身疼得散了架一般,几乎是动不了。
他“嘶”地倒吸了一口冷气,却听远处外间的门“吱呀”一声,随即里外相隔的帘子被掀起,却是元遥从外面进来了。
见他醒了,元遥忙放下手里东西,走过来,笑道,“皇后醒了。”
吟竹仍有些迷茫,道,“皇上什么时候走的。”
元遥笑答道,“皇上一早就上朝去了。走前特意嘱咐过不许打扰您休息。您是不是想要起来了?奴才服侍您沐浴梳洗吧。”
“哦。”吟竹有些木木地答道,随即又问,“丹珍呢。”
“皇上说不用丹珍伺候,要他回凤栖宫了。若韵哥哥早上也随皇上一起走了。皇上特意留下奴才服侍您。”
“那……”吟竹有些犹豫道,“还是回凤栖宫梳洗吧。”
“皇上嘱咐过,”元遥笑了,“待您醒了,只能在文源阁沐浴梳洗,不许离开。等着皇上回来。”
吟竹一愣,便又“哦”了一声,任元遥服侍了沐浴去了。
他舒舒服服地泡了一盏茶的时间,才觉得身上除却力气不足,倒是不那么难受了。可是一坐下,却发觉元遥等人只打算服侍他简单梳妆,便诧异道,“你们这是……”
元遥便躬身回禀道,“皇上说今儿皇后哪儿也不许去,只准在文源阁榻上歇着。”
吟竹心里涌上来说不出的滋味。竟觉得忍不住又要落泪。但碍于一屋子人,又强自憋了回去,只低了头不再说话。
待到收拾好了,却见榻上早已换好了新的被褥。他便由元遥等人服侍着,躺下了。
吟竹静静地卧在床上。他抬眼四处打量,觉得周围一切既熟悉又陌生,心里感慨不已。
昨晚发生的一切,都好像是一场梦。可是自己现在还不可置信地躺在这里,这却又是真实的。
他只觉得身上的疼痛已经淡淡的,心里的喜悦却一丝一丝地被抽了出来。
就在他反反复复地胡乱想着,突然听外面一片熙熙攘攘,却是颜莘回来了。
颜莘进门,见吟竹正打算掀了被子起来,忙快走几步,一把按住了他,笑道,“你好好歇着,起来做什么。折腾了一晚上都不累?”
吟竹只来得及轻轻挣了几下,便被颜莘的后半截话羞了个满脸通红。他再一转眼,见一屋子的人都笑着看自己,只得无奈道,“陛下……”
颜莘却不理他,只将他按倒,又给他掖好被角。
这边舒芷若韵几人上来,替她更了衣,换了家常的龙纹刺绣黑缎袍子。
待简单收拾完了,颜莘便坐到榻边,笑道,“身上疼不疼了。”
吟竹见她并未叫周围人都出去便这样问,心里几丝尴尬中,不由得混杂了无限欣喜,便低眉道,“还好。”
颜莘却觉得他几个简单表情,引得自己心里一动,凭空便生出了满腔爱意。便柔声道,“那最好。你身上疼,倒要我心疼呢。”
吟竹不答话,脸却更红了。
颜莘越发觉得他表情可爱,却又打趣地假作奇怪道,“你今儿是怎么了。怎么跟昨天夜里的如狼似虎,判若两人了。”
吟竹再也忍不住,打断她,叫道,“陛下……”
颜莘这才住了嘴,却探手到他薄被里捉住他手,与他双手十指交握。又笑了看他。
二人又说笑了几句。吟竹见身后人大多忙完了出去了,便对颜莘道,“臣侍有件事情,一直想和陛下说。”
颜莘听他又变了称呼,便侧身,笑道,“嗯。”
吟竹想了想,小声道,“臣侍一直在想,舒芷……陛下是不是该给他个名份了。”
颜莘脸色略变。却马上掩了去,仍旧笑道,“你管他做什么。”
吟竹有点儿不太确信刚才那一瞬间是不是自己眼花,犹豫了接着道,“臣侍知道他随了陛下已经十多年了。这样总是做奴才在身边伺候着,也不是个长久之计。况且也太薄待他了。”
颜莘这才略有些严肃地思量了下,道,“这事儿,倒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