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累!你才多沉啊。”
“你要这么背着我一直走到镇上去么?”
“有什么问题。就当是负重越野了。”
“离镇上还有很长一段儿呢。”
“你再上来点儿……好了。跟未来长长的一生比起来,这点儿路算什么。”
过了一会儿,陈肖又说:“累了吧。”
“还真有点儿……你瘦的一把骨头,刚背上都没感觉,怎么越走越沉了呢……”
“路遥知马力。”
“对,我有力气,我要把你背到镇上去。”
“用我给你讲笑话么?”
“你给我唱首歌吧。”
“……不要,傻死了。”
“哎呦,出汗了。”
陈肖用手背给他擦了擦顺着鬓角流下来的汗水。柏油路终于走到尽头,衔接上小镇的水泥路。羲扬放下陈肖,拉开羽绒服的拉链,“热死了。”
“羲扬,我本来是有事儿要告诉你的。”陈肖突然说。
羲扬头也没回向后一伸手就准确地抓住了陈肖的手,“先去吃饭吧,吃完饭再说。”
两人在小馆子吃了炒菜,刚吃完陈肖就全吐了。羲扬怕她等会儿饿,就又让老板炒了清淡一点的菜打包回去。之后又采买了棉被和日用品,羲扬还给陈肖买了橘子和酸奶,所有的东西他都一个人提着,陈肖伸手要接过橘子他也不让。他只把牙膏牙刷和几包一次性洗发水给她提。羲扬提着大包小包的样子有些狼狈,可是他的表情很认真,好像在执行一项光荣任务一样。
回到小院子,羲扬放好东西,就开始生火。因为炉灶长时间不用,有点不通畅,火一点着炉灶四周就开始向外冒浓烟。羲扬怕陈肖被烟呛到就让她去院子里坐着。
陈肖坐在花坛的水泥台上,抬头看着蓝丝绒一样的天空。太阳已经西斜,蜜色阳光像是香槟流泻下来,仿佛伸出手就能触摸得到。羲扬终于点火成功,炉灶也不再冒烟,他填了一些煤块儿进去,让火烧的更旺。他直起身,想叫陈肖进来,一转身看见陈肖坐在花坛上,闭着眼睛仰着脸,突然间觉得一切恬静美好的不像是真的。
陈肖听到羲扬走过来的脚步声,睁开眼睛看着他。他在她身边坐下,“这儿好吧。”
“好,就是生火麻烦了点儿。”
“肖肖,我想等我老了,老的连照相机都懒得再碰的时候,我就带着你到这儿来养老……可是你说你的未来里没有我,等你老了你就会把我忘了……你真的能说忘就忘了么?”
“可以往那个方面去努力。”
“听你这样说的时候我就觉得心寒。你那样认真地跟我说我们不能在一起,还不如给我一枪呢。你这是精神性谋杀。”
“你为什么还要回来找我呢,我以为我们早就完了,也没有再续前缘的可能。”
“我在意大利这几年,从来没有想过回来找你。你都能拿卓群来气我,我以为你铁了心不再回头,我以为我没了你也能好好过下去。我找了很多理论来支持我的想法,天涯何处无芳草之类的……刘杨老教育我,说只要事业成功了姑娘有的是。我见了各种各样的姑娘,听了各种各样的道理,也想了很多很多。可是折腾了半天我就想明白一件事儿——我比我知道的更喜欢你。我一想起你来,这儿就疼……心口这儿就疼,是真疼。在意大利四年我都很少想你。那几年生活艰苦,我怕一想你就更加艰难,就更加走不下去。可是我一见着你……一见着你,我就知道我错了,自尊心算什么,我都要难受死了还要自尊心干什么。”
“何必呢。就算老了几岁,你还是你,我还是我,我还是不信你,你还是会伤心,你还是会心疼,我们又会重蹈覆辙的。”
羲扬站起来,俯下身握着陈肖的双肩,看着她的眼睛说:“不会了,我还是我,只是现在的我不怕伤心,因为我已经不会再伤心了。”
陈肖沉默地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怎么办,我被你说动了,可是我不爱你了。”
羲扬默然地垂下了双手,过了一会儿,才说:“进屋去吧,天儿凉了。”
“羲扬。”陈肖在他身后叫住他,“我怀孕了,有1个多月了。孩子是你的。”
羲扬的手在微微发抖,他慢慢地转过身,看着陈肖的眼光破碎迷离,感觉就像大风天忘了关窗户,啪嗒一声,碎了一地的哀伤。陈肖有一刹那的恍惚,看着他的眼睛,好像是一个伤口挨着另一个伤口。
作者有话要说:快了,快结束了,否则我要心力憔悴而死
阳错
那些全世界都认为他们应该在一起,却硬生生错过的,我们叫做阴差阳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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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现在跟我在一块儿,您不用担心……我们玩儿几天就回去。”
陈肖半睡半醒间听到羲扬打电话,她起身穿上外套走到门口,倚着门看着他讲电话。羲扬回头看一眼陈肖,就跟那边说了再见。“怎么起来了。”
“睡醒了。你给我爸打电话?”
“恩。把人家宝贝儿给拐了得通知一声儿。”
陈肖看着他,定定地。
羲扬走到她面前,给她整理了一下衣服领子,“你放心,我除了报平安其他什么都没说。”
“说……要怎么说呢。我想了很久,都没想好怎么跟我爸说这事儿。”
羲扬顺着陈肖长长的头发,“我来说,这是我的责任。”
陈肖闻言将眼光落在他的脸上,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你说?”
“我说。可是首先,我得弄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怎么想的?”
“我?……我得留下他……”
“那是当然的,我是说我们……我们……”羲扬左右看了一下,将陈肖拦腰抱起,抱到院子里放下。他拉着她的手,蹲在她身前,仰起脸看着她,“我们结婚吧。”
晨风吹拂着陈肖的头发,在身后微微的扬起,又落下。他看着她,似乎等了一世纪那么漫长,握着她的手心都是汗。
“窦娥!窦娥!……”卖豆腐的叫卖声突兀地插进来,一声声短促而响亮。
“求婚为什么一定得到院子里?真冷……”
“……这种事儿不是应该在美好的气氛下进行么。没有玫瑰烛光钻戒,只有清风、月季……枯了,但它也是月季……”
她看着羲扬长达十秒,然后抽出手向屋子里走去,“困死了。”
当天下午,羲扬和陈肖返程。火车仍然是慢悠悠地开着,每个小站都停。这次的卧铺车厢很少的人,显得冷清。陈肖靠着棉被坐着看着车窗外大片的田野,偶尔有□植被的山体上有一条条巨大的裂缝,看上去像是伤口。陈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羲扬,他也在看着窗外。他的位置正好晒着日光,金色的日光透过树木照射过来,一明一暗光和影的斑驳交错,像是有生命一样在他的皮肤上跳跃。他迎着光眯着眼睛的样子很魅惑。他本就是个好看的男子,又有洒脱不羁的性格,才华横溢,当初就是这样被他吸引的吧。
羲扬突然转过头,陈肖躲避不及,刚好和他的 眼光相遇。她转身放下被子,拍了拍枕头打算睡觉逃避两人静默无言的尴尬。
“肖肖,先别睡,我们说会儿话。”
“说什么?”
“这中间,我们分开的太久了,好像有很多要说的,好像又说不出什么……我想这是一种状态,一种适合选择的状态。”他看了一下自己的手,又说:“陈肖,你到现在也不信我,你质疑我回头的理由……能让人连骄傲都不要的理由,听起来却像是敷衍……我只要一想起你来就会疼,就这么一个原因。我想,只要这一个原因就够了。我不能让自己老疼,也不能……也不能让你总这么飘着……我遇过方垚,在酒吧。他那时候很颓废,可能现在也好不起来。他说那是一种长时间的失恋症状,他不想好起来,要是振作起来重新开始就意味着和王佳彻底地结束了。这就像是毒瘾一样,痛苦不已,却不能自拔。”
“你们倒是同病相怜。”
“我就是想起他来了……我要说的不是他,我要说的是我们之间的事儿。现在,我们之间必须要达成一个共识。”他看着她,等着她的回应。
陈肖看着窗外,“真不甘心,这么就嫁人的话……因为意外的错误。”
“你怎么会认为这是错误?”
“他来的时间不对,就是个错误。”
“陈肖,你……你要……”
“不,我不会……我觉得,这是瑞雪的孩子,是他的转生。因为无辜受连累而不能出生的孩子……我是不会打掉他的。”
“我们结婚,好好养大他。”
“养孩子不一定要结婚吧。”
羲扬用手用力地搓着脸,然后他把脸埋在手掌间,声音出来都是闷闷的,“你告诉我,当我知道了我爱的女人有了我的孩子,除了跟她结婚,我还能怎样做……”
“我老是觉得被陷害了……吃火锅的时候我就觉得我是锅里的肉丸子,到底是谁拿着筷子在涮我呢?……真他奶奶地不甘心……”
有的时候做一个决定,只要一瞬间的刺激。陈肖在出站口看到面色严肃的陈同志和肖同志的时候,心肝儿一齐颤了一下。她猛地站住,看着陈同志的方向,心想坏了坏了……
“前面的走不走啊?”
乘警看着她伸手向她要车票。羲扬从后面伸手过来递上车票。“肖肖,怎么了?”
“我爸妈……你看见他们的表情了么?”
“没事儿,有我呢。”
“羲扬,我们结婚吧。”
双方家长对于两人突然决定结婚都有些吃惊,但是羲扬语义坚决,他们也没有反对的理由,就约了时间见面商谈结婚的细节。肖同志主张先订婚,过段时间再说。羲扬看了一眼陈肖马上反对说:订婚就不用了,我们都好了那么多年了,既然决定结婚,就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不会再有什么变动。肖同志见陈肖也没有反对意见,自己就更没有立场反对了,于是就默认了同意。
回到家里,肖同志把陈肖拉过来,劈头就问:“肖肖,你是不是怀孕了?”
陈肖肝儿颤了一下,“怎么?”
“你突然跟我说要跟羲扬结婚的时候我就怀疑了。他们家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你们的情况么?你们分手有好几年了,中间你还跟你舅妈给你介绍的那个……袁浙交往了一段时间,怎么突然就说要结婚?你怎么跟袁浙解释?”
“跟袁浙解释什么。你要是好奇就去问我爸,我爸知道袁浙是只什么鸟儿。”
“什么鸟儿鸟儿的,一个大姑娘说话怎么那么难听。”
“那是你联想力太丰富了,我说的纯粹是种动物。”
“跟你妈也没个正经的!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真有了?”
陈肖暴汗,想这肖同志还真不是简单的人物,“咬住青山不放松”的精神始终如一。“想什么呢。”陈肖敷衍带过。
“没有就好,未婚先孕我们家可丢不起这个脸。”
“放心吧。”陈肖说着就转身上楼了。放心吧,都让您说着了,不该丢的脸都丢了。这是陈肖的潜台词。
去公正那天陈肖穿了一件对襟儿的桃红色唐装,下面一条黑色牛仔裤配马靴。临出门前照了下镜子,看见脸色苍白的难看,就喷了点儿爽肤水在手上拍打着两颊。怀孕了不能化妆,毕竟今天也是她大喜的日子,她又刷了一点腮红,脸色看起来红润一些才下楼去。
羲扬已经在楼下等她了。他今天没开陆虎来,而是开了一辆林肯来接她。
“换车了。”
“借我二舅的。总觉得结婚是件严肃的事儿,开陆虎有点儿不合适。”他牵着陈肖的手向他的走过去,给她打开车门。陈肖坐进车里突然想自己这件上衣配上花轿倒是合适。要是坐着花轿去民政局公正结婚一定很雷很强大。
排队的人很多。陈肖他们前面的一对很腻味,女的怀里抱着一只京巴不老实地申过头来要舔陈肖的手,羲扬看见了挡了一下,把陈肖拉到自己身后。那女的回头看一眼他们,转过头跟那男的说:“呦!我这么点儿的小狗还能咬她怎么着,稀罕的……”“你少说一句。”
要是搁陈肖几年前的脾气非得在后面给她一脚。她叹口气,抬头向前看了一眼,“太长了。”
“累了么?靠我身上吧。”羲扬向后伸手轻揽着她的腰说。陈肖将脸靠在他背上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陈肖站直了身体向外走去,羲扬抓住她的手,“去哪儿?”
“想吐。”
陈肖在厕所里呕的胆汁都快出来了,羲扬在外面着急地踱来踱去。等了半天陈肖才出来,他赶忙 迎过去,“怎么样了?还难受么?”
“我气闷。”
“去外面坐会儿吧。”羲扬扶着陈肖下楼,让她在民政局的花坛那儿坐下,自己跑出去买了一瓶矿泉水给陈肖漱口。折腾了半天,再回去排队的时候队伍更长了,不亚于春运期间的售票窗口前面的长龙。羲扬牵着陈肖走到那对抱着小狗的新人后面,“请让一下,不好意思,刚才我们排在这儿的。”
“谁知道啊,后面排队去!什么素质,插队……”
陈肖觉得更气闷了,拉了一下羲扬,“走吧,明儿再来。”
羲扬这一次却很坚持,“我们再重新排吧,要不我再去跟他们说说,本来那个位置就是我们的。”
“不了,烦。”
“肖肖,再坚持一会儿。”说着他回过头去拍了一下那男人的肩膀,“哥们儿,给个方便……”边说边掏钱包,把里面的百元大钞都拿出来往那人手里一塞,“只要让我们插个队。”
羲扬还在跟那人商量的时候陈肖转身走了。那人见羲扬塞了一把钞票到自己手里吓了一跳,“爷们儿,让你插队也不是不行,不过,你老婆已经走了。”他指指羲扬后面说。羲扬 一回身看见陈肖已经下楼了,只得追了上去,边跑还边说:“给爷们儿占着位子!”
羲扬终究拗不过陈肖,那一天没登记成。在回去的路上两个人都沉默,在沉默中羲扬觉得心中似有一株带刺的植物在生长,扎得他一刺刺地疼。
羲扬的手机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