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笑的是他竟一无所知,任由心仪的小女人单打独斗,应付居心叵测的老管家,他太粗心大意了,完全没注意她为何会这麽累。
目前投资案已进入尾声,若不是他突然非常想念那张唠叨的小嘴,丢下一室正等著他开会的股东,只怕他再也见不到她。
一想到此,他的胸口整个紧缩发疼,为什麽每个人都想安排他的未来,却没有人问他想过什麽样的生活?一股莫名的怒气由胸膛迸发而出,他再也不要无波无浪的生活,那种空泛的感觉叫人害怕。
他要去追求自己想要的幸福,即使对方是名修女。
禁闭了三十二年的莫斐斯眼底燃烧炽热的情感,倏变的表情让人不安,首当其冲是正悄悄挪移脚步往厨房方向退的朱黛妮。
「玛丽安,你要去哪里?」
怎麽老是问这一句,没别的词好用了吗?「拉屎,你要跟吗?」
「那边是厨房。」
「先吃再拉才符合消化系统的运作,你忙你的,我不打扰你办大事。」脚还没跨出去了,一具温热的身体已贴上她的背。
「除了我的怀抱,你什麽地方也别想去。」多小的身子,真真切切在他怀里。
「莫斐斯你放手啦!很热你知不知道。」空调「又」坏了。
他眼神一冷地射向神情凝重的艾德。「你关掉空调?」罪加一条。
艾德狼狈的命令下人重开空调,一副哀莫大於心死的沮丧模样,他怎麽也没想到向来稳重沉练的主人会有冲动的一天,完全失去平常的冷静。
想当初主人初到艾德尔家族是多麽桀骛不驯,是夫人和他耗尽心力长时间的修正,一点一滴改造出合乎家族需要的继承者。
而现在似乎功亏一篑,他又恢复幼时模样,以幼狼……不,是成狼的态度护卫他的领土。
「主人,艾德是为你在家族中的地位著想,玛丽安修女不能留下。」他不愿大权旁落,坏了艾德尔家族百年来的传统。
朱黛妮大表同意的点头,她有预感她的修女生涯将会困难重重,可能会因某人而大受阻碍。
四处募款的生活也挺不赖,虽像是在赶场,好歹让她见识到各大企业家累积的成果,学习人家的赚钱之道,也许哪天她派得上用场,成为一流的理财修女。
前提是,大掌揽在她腰的男人肯放手。
「这个家还是由我做主,别忘了你只是一个下人。」
又狠又毒的利箭刺向艾德的心窝,他为之黯然。
「是的,主人,我会谨记自己的身份。」他太习惯为主人安排一切,一时才会逾了矩。
「你真的记住了吗?背著我的时候你都做了什麽伤害玛丽安的事,我要你一五一十的说清楚。」他不能原谅他的自作主张。
一族之长的威严不容漠视。
「这……」艾德情绪低落地难以开口,下颚的疼痛一波波袭来。
「怎麽,做太多汗颜的事难以启齿是吧?」冷诮的语气是莫斐斯隐藏的另一性格的表徵。
艾德惊讶的一抬头,「主人,你不能将形色流露於外,这样会让你的对手有机可趁。」
「我已经大到不需要你在一旁耳提面命,有谁敢与我作对,你吗?」他居然还想掌控主人,无礼至极。
他语塞。
「你把我训练成无心的人很得意吧!好方便你和萝贝塔夫人掌控我的野心。」他早该发现两人的心机。
「不,我和夫人是为了培植你……」他没有任何野心,纯粹为艾德尔家庭设想。
「闭嘴,别再让我听见你的满口谎言,你无法无天的作为已然当自己是这个家的主人,你还有把我放在眼里吗?」
有多少肮脏的下流事在他眼皮下发生,而他身为一家之主却全然无知,可见得艾德瞒天过海的本事一流,以为没人敢办他。
「主人,我……」他想为自己辩解,但在那双凌厉的灰眸下,他竟觉做错了不少事。
一个管家权限再大也不能插手主人的私事,主人已经不是当年难以管教的野孩子,挺拔的身材俊伟昂藏,行事果决明快,丝毫不输老主人。
主人的信任的确让他失了本份,老以为在管教一位顽劣的孩子,处处多加限制地磨去他的本性,终於导致他的反击。
而令主人觉醒的导火线却是这个太妹型的修女,他又不自觉地捏了把冷汗,他们身份上的差异真的不适合,日後恐怕会引起更大的争议,动摇艾德尔家族的根基。
主人的个性和他生母相仿,为了爱情不顾一切,至死方休,所以他才与夫人极力抑制他天性中的固执,希望他能学会控制情绪。
矫枉过正反而失去中庸之道是他和夫人始料未及,但是为了艾德尔家族,他们只好视而不见地错到底。
看来当年的手段是过於激烈了,如今,他开始反弹了。
「你让我太失望了,辜负我对你的托付,我怎能再将这个家交给你管理。」是该换新血了。
艾德心口一惊地呐呐道:「主人,你的意思是……」
「我会给你一笔退休金,你回爱尔兰养老吧!」莫斐斯毫不留情的道。
「不——」
面呈死灰的艾德无法接受为艾德尔家付出所有心力却换来如此下场,两脚一屈地跪了下来。
第五章
在朱黛妮百般求情加威胁的情况下,艾德免去遭驱离的难堪,老泪纵横地收敛一向高傲的神态,变得更卑躬曲膝,怀著感激之心以赎其过。
茱雅如同往常的伺候朱黛妮,只不过不需要再教她英语会话,因为有个更好的老师不厌其烦地气得她哇哇大叫,大喊著她要自由。
「啊——你有完没完,你的一百亿投资计画不玩了吗?麻烦你好心点放我一马,我会拜托上帝帮你占个好位子,你不要吃修女的豆腐。」
艾德视若无睹的掸掸灰尘,茱雅背过身掩面偷笑,一干在门外打扫的仆佣不时放下工作偷瞧,突然转变的气氛让人一头雾水。
「你这个人心肠未免太恶毒了,艾德顶多折磨我的身体和我的胃,而你却想扼杀我的灵魂,你到底还是不是个人?」
一把鸡毛掸子在听见在「折磨」两字时滑落在地,艾德若无其事的弯腰拾起,走到窗户旁掸起天空蓝的碎花窗帘。
外面的天气有点阴,不像是要下雨的迹象,气温较往常低了几度,起了点微风。
欧式的建筑腹地辽阔,传统灰色屋顶褚土色的墙,屋子旁边是座林木葱郁的小森林,嫣红姹紫的美丽小花在灌木丛中绽放,蜿蜒小溪顺著地势流入泰晤士河。
当初让朱黛妮咋舌并非外围的林木风光,而是富丽堂皇的宅院大得离奇,光是房间就将近有一百七十间,其中还不算独立的马厩和工人房,一整排灰蒙蒙的窗户叫人眼花撩乱,她还曾经不小心的迷过路。
来来去去的佣人她从不去数,因为太多了,问了怕自己会晕头转向,搞不清楚谁是谁。
现下令她火大的是从此不早朝的大老板,居然在「百忙」之中还能抽出空督促某人进度缓慢的英文学习课程,并加入美仪美姿的训练,难怪她要大呼受不了,她要自力救济,举白布条抗议。
「莫斐斯·艾德尔,我上辈子欠了你钱吗?要我做牛做马还个彻底,你才觉得要债要得非常过瘾是不是?!」上帝,救我!SOS!
「腰挺直,缩小腹,不良的坐姿会导致脊椎变形。」歪坐斜躺还跷脚,她上哪学的坏习惯?
朱黛妮故意和他唱反调,上身趴在书桌,两手摊平一放。「别想把我调教成优雅的淑女,我非常满意目前的粗野。」
自由放纵了二十一年,她的人格已经定型,硬要野雀入笼子当金丝雀是不可能的事,她有片可供飞翔的天空,何必屈就狭小的世俗眼光。
在美美修道院两个多月的时间,除了去募款时,她爱怎麽撒野放肆都没人管,艾莲娜修女只用和蔼的笑脸要她恣情的玩,别管道德规范,开心就好。
爱趴、爱蹲、爱滚、爱倒立都无所谓,各种千奇百怪的姿态但求舒适开心,人不能一直活在别人的眼光下,如此的人生态度才是快乐泉源。
一想到自己变得中规中矩,连大气都不敢喘的模样,她浑身毛细孔就有如被冰霜封冻,无法呼吸地直颤抖……
天哪!我的上帝乖乖,眼前有个制式范本已是日後悲惨的写照,她的修女旅程碑尚未竖立前,她宁可当个淑女逃兵也不同流合「清」,污色较不容易脏。
「我是在教你正确的坐姿,以免你一、二十年以後腰酸背疼。」瞧她说的,像他会害她似。
「免了,以後的事以後再说,那时我会是个有钱的修女,要不便是资深修女,可以吆喝菜鸟修女来捶背捏脚。」多美好的远景。
牺牲、奉献是修女的天职,她会这样教导後进小菜鸟。
莫斐斯往她背脊一按,「别为你的懒散找藉口,你的生活态度太差了。」
「哎!你干麽又非礼我,我们中国的老人家说男女授受不亲,你最少要和我保持三公尺以上的距离。」他太危险,动不动就把手往她身上放。
什麽英国人最拘谨、严肃,根本被翻译小说给骗了,他先前冷冰冰的样子多讨人喜欢呀!现在……唉!往事不堪回想。
人一下子变太多会释放奇怪的离子数,经由空气传播使四周产生暧昧激素。
「瘦瘦不亲,那就养胖些。」他再一次矫正她的坐姿,不让她像条虫胡乱一一暴。
她好想跳泰晤士河。「你外国人呀!听不仅国语啊!」
「对你而言,我是。」他有一半英国血统。
「是我错了,阿督仔我们通称番邦,既是番邦的人怎会不番呢!」她错得离谱。
呜!台湾好远喔,想打个电话求助,艾莲娜修女她们大概也都睡死了,更何况她从来不记修道院的电话号码,跟钱无关的数字她记不住。
自作自受是她最残酷的惩罚,当初不要在机场巴上他就好,以为上市对她真好,把金主送到她面前,不用再去费心思想一大篇募捐宣言。
谁知是祸非福,看似幸运其实是恶劫之前的平安假象,上帝根本不眷顾她,放任她这只小小的迷途羔羊落入恶狼手中,她还有生还的一天吗?
他那句「多谢你的提醒,我才明了自己有多爱她。」让她连作了三天的恶梦,老觉得有人在梦中偷吻她,而且不只一次。
好可怕的梦呀!害她昨夜不太敢睡,半睡半醒的感觉到床前站了个巨大的黑影,好像看了她很久,然後有个湿热的软东西覆上她的嘴巴,害她差点不能呼吸。
她非常努力地强迫自己睁开眼,但是空无一物的房间里什麽都没有,难不成她真的在作梦?要不就是真有鬼,她被鬼压床了。
「中国自称是礼仪之邦,为什麽我在你身上看不到像样的礼仪?」敢说英国是番邦,她迟早被愤怒的英国国民打死。
死洋鬼子。「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我们老祖宗的话不会错。」
「那我是人还是鬼?」他表面严肃的冷声问,心底是泛著奸笑。
脖子一缩的朱黛妮微眯起眼颤声问:「请问一下,你们这栋宅子有没有闹过鬼?」
艾德掸窗帘的手为之一僵,掸子停留在半空中,以为自己真的老了、耳朵背了,竟然听见某人质疑屋子有鬼,实在太不庄重了。
而茱雅愣了一下,眼神变得疑神疑鬼的东张西望,老房子通常有那种东西,才来半年的她很幸运无缘得见一灵半鬼。
「为什麽这样问?犯了初来乍到那一夜的毛病?」他的语气有明显的取笑。
那一夜,她把他的笑声当成鬼音,念了一堆叫人啼笑皆非的驱鬼话,还和「鬼」打商量去吓他呢!
「才不是呢!我被鬼压床,晚上睡觉都不能呼吸。」她心有馀悸的道。
茱雅一听恐惧极了,不小心打破了个花瓶,而艾德的眉头全挤成一堆,掸子由手中滑落仍不自知,心想哪来的鬼?
表情慎重的莫斐斯拍拍朱黛妮背後安抚著,思索著此事的真假,莫非家族里有人知道他对她的喜爱,因此刻意来加害她?
越想越忧心,他必须问个仔细,他不想在爱她的同时失去她。
「那是几时发生的事情?」
「每天。」所以才恐怖。
「每天?」怎麽可能?他每夜都将近两、三点才入睡,而睡前一定到她房里偷个晚安吻。
「是呀!从你那天吓我之後,我就觉得每天午夜过後,都有个很大的影子走近……」黑嘛嘛的巨影。
莫斐斯突然呛了一声,艾德又开始掸灰尘,只是手中根本没有东西。
「呃,那个黑影是不是偷吻你?」莫斐斯的脸上有暗红的潮色。
吻?「才不是呢!他用很恶心的东西堵住我的嘴让我无法喘气,你说他可不可恶?」她应该去拿盐巴来洒。
他似笑非笑的问!「你没被人吻过吗?」
「谁敢,我先扁他一顿……艾德,你在笑是不是?」钱最可爱,可以帮她完成梦想,那些臭男生她才不想理。
他不回答,微抖的肩膀一下子就平复了,让人当是眼花。
「你一定认识那个鬼对不对?」她一把跳下椅子,直扯著他衣服逼问。
艾德看了那个「鬼」一眼不发一语,他该回答对或是不对,两者都不算正确。
「你是这个家的老管家应最清楚,你欠我一个人情,我要你去向那个鬼『呛声』,叫他以後别来骚扰我,不然我要他好看。」人不犯鬼,鬼不犯人。
鬼若犯人,人就将他魂消魄灭,永不得超生。
「呛声?!」什麽意思。
外国人的文化水进真低。「威胁啦!就像你威胁我离开一样。」
艾德老脸一红。
「玛丽安……」
「你闭嘴,此事攸关我未来的睡眠品质,我不和他计较怎成。」她挥舞著拳头,像个好战修女。
莫斐斯幽幽的叹了口气,「我认识他。」
「真的?」她立即松开艾德的衣服跳到他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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