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应犹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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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心应犹在- 第10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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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莞不着痕迹的掠过陆岚含满震惊的面容,温笑道:“并非是长姐所用的‘莞’,而是父亲所取,茂貌之菀也。”
  “原来如此。”陆夫人暗松了口气,眼中却透出些许悲戚,“我还道是阿莞……”说着便哽起声来,搀扶她的崔陆氏看了眼崔莞,也红了眼眶。
  “是阿菀不好,一来便惹外祖母伤心。”崔莞垂眸掩下闪现的冷嘲,惶惶行礼请罪,不想双膝还未弯下,便被陆夫人一把扶住。
  “好端端的,竟混说,今日你能随你母亲来看我这老婆子,我啊,还不知多愉悦。”
  这话一出,四下的夫人姑子们也纷纷应和,崔莞见状,也就趁势而下,脆声道:“能来拜见外祖母,阿菀心中,也欢喜得很。”
  陆夫人轻笑两声,便唤陆罗氏与陆岚上前见礼,崔莞自是无异,言笑晏晏的随着陆夫人的提点行礼道:“见过舅母。”末了又转向陆岚,“见过阿姐。”
  陆岚下颌微敛,一双精心描绘过的美目,紧紧盯在崔莞明媚飞扬的面容上,心底一遍遍告诫自己,眼前之人并非是被她害死的崔莞,若不然见了她岂会这般平静友善?且崔氏也无丝毫动静,兴许真入传言,这不过是与阿莞双生之子罢了。
  想着,陆岚唇角弯起,笑着伸出手,扶着崔莞也行了一礼,“这还是我头一回见到阿菀。”
  这话以其说是言于旁人听,倒不如说她是言于自己。
  崔陆氏冷冷的瞥了陆岚一眼,并未出声,有些事涉及崔陆两氏的颜面,以及崔莞的安危,使得她不得不缄默,但并不表示,她会宽恕陆岚这个害得女儿颠沛流离,险些丧命之人。
  陆夫人将崔陆氏的神情尽收眼底,她心头微缩,止不住又抬眼打量起崔莞,可也未能在那张眉欢眼笑的小脸上看出一丝异样之色来。
  崔莞也轻轻一笑,意味深长的道:“阿莞也是头一回见阿姐。”
  陆夫人随即便笑道:“好了,礼也见了,阿岚,阿菀初回陆府,你且带她到园中赏玩一番。”说着她又对众人道:“便让姑子们一同前去罢,也不用拘在此处了。”
  能与王崔陆三氏嫡女交好,众夫人岂有不应之理,坐在夫人身后的姑子女郎们早就拘闷了,一听此言,也纷纷起身,行礼后便拥簇着崔莞与陆岚,一同朝园内行去。

☆、第二百九十二章 波澜不惊隐乾坤(中)

    今日寿宴,陆氏设男女之宴,女宴于园中,男宴自是在前院,故而此时在后园行走,断不会碰上唐突之人。
  陆府的园子不及王谢古朴大气,也不及崔府精巧雅致,更不及钟山密宅那般匠心独妙,不过,立在园中放眼望去,百花齐绽,绿树成荫,倒也处处透着阳春三月的勃勃生机。
  虽说陆夫人让陆岚牵首,但又岂会真的让她伴客,陆氏的小姑子早早便走到前头引路,出了摆在园东的宴席,沿着花团锦簇的青石小道向南行去。
  一路上,面对凑上前的各世家姑子女郎,崔莞不冷不热,面容上始终含着疏离有礼的浅笑,而亦步亦趋,行在她身旁的陆岚,已是悄然侧目,打量了她不下十数次。
  与陆夫人及陆罗氏不同,陆岚乃是真真切切和崔莞自幼相伴,若非因王樊,也不会行到如今的地步,故而一入眼,她便对崔莞的起了疑心,而今再近身细看,愈发觉得,身旁的崔菀,应是早该死去的崔莞。
  可她既然没死,又为何这么久才出现?且还是在崔氏宣称长女病故之后,以次女之身回族?
  再者,她的容貌……陆岚又忍不住侧眼望去,却不想恰好对上一双乌黑清亮的眸子。
  “可是我脸上有什么?惹得阿姐频频来看。”崔莞眨了眨眼,抬手抚上白皙的脸颊,故作不解的问道。
  这一声清脆的话语,顿时引来众人好奇的目光。
  “不……”陆岚勾起的唇角略僵,方才对眼的刹那,她似是瞥见崔莞眼中闪着一抹刺目的冷冽,可定神一看,却又不见其踪,勉强压下心底的波澜,陆岚扫了众人一眼,轻笑道:“只是看着妹妹的面容,难免思及故人,这才……”
  说着她眼圈微红,拉起崔莞的手,歉意道:“还望阿菀莫要生气才好。”
  一番话,合情合理,更是将众人的目光转到崔莞身上,毕竟,身为世家子,即便崔莞长居清河,但也时常会随崔陆氏前往建康小居,尤其是崔太后健在之际,更是三、五月落足建康。
  因此崔莞才得以与陆岚形影不离,而除陆岚外,建康城中仍有几名与之交好的姑子,如早已出嫁的王氏姑子,桓氏姑子等,因嫁出建康,今日也就未能前来。
  而这些未出嫁的小姑子,虽也有人曾见过崔莞,可因当初年岁尚小,记得不甚清晰,方才只隐隐觉得相似,这会儿被陆岚一点明,不由纷纷恍然。
  “怪不得总觉阿菀姐姐眼熟,原是……”
  “听说两位姐姐乃是双生,容貌相似又有何奇?”
  “我还记得当初曾在玄武湖畔,与阿莞姐姐有过一面之缘,谁想却……”
  令人唏嘘的话音此起彼伏,每个人望向崔莞的眼神,都透出丝丝缕缕的惋惜,好似是透过她,在看另外一人。
  陆岚借着拭泪之举,半掩在绢帕下的眼眸紧紧盯着崔莞,好似非要从她脸上寻出一点蛛丝马迹来。
  可惜,崔莞面色平静如水,不泄半分心绪,少顷,她缓缓敛下微翘的唇角,双眸低垂,略显露在袖外的十指交缠,“我也曾听母亲言及,阿菀的容貌,确实与长姐颇为相似,只是,我、我还未曾见过长姐……”
  低低的嗓音中透出一股令人心怜的无措,顿时便让众姑子止住了声,是啊,听闻崔氏次女,自幼便被送往博陵,若非长女病故,只怕这一生也不知自己真正的身份。
  如此一想,当即便有人上前宽慰崔莞,陆岚也随之致歉,又趁势转开话锋,瞥了陆氏小姑子一眼,指着前方道:“再往前行,便是莲湖,虽说芙蕖未绽,可这清水映碧叶,也是一道良景。”
  陆氏小姑子收到陆岚的眼色,随即笑着附和道:“正是,临湖有水榭,母亲已差人做了布置,阿姐们赏玩累了可到亭中歇一歇。”她本是众人中年岁最幼之人,唤一声阿姐,也不为过。
  见是陆岚的提议,众人岂有不应之理,嬉笑两声便不约而同继续朝前行去。
  一次小小试探,陆岚稍落下风。
  拐过一道弯,果然就见波光粼粼的湖水入目而来,那一片片碧叶浮在水面,随波来回摇曳,各色锦鲤悠然摆尾,趣意盎然。
  陆氏小姑子将众人引入水榭中,只见水榭摆设简雅,左右两旁,六面敞开的雕花窗,一抬眼便可赏尽湖中美景,时有徐徐凉风入室,吹动垂落的轻纱幔帐,整齐排列的几席之上,摆有温热的茶水与精致的糕点,角落的矮柜亦有文房四宝与琴棋。
  无论众人在此品茗赏景,还是抚琴落棋,均可随心所欲。
  便是崔莞,也不得不暗赞,陆氏此举甚是周全。
  众姑子入席之后,莺声燕语,气氛倒也十分融洽,少顷,挨着崔莞落座的陆岚忽的笑道:“如此干坐着,未免太负**,既然榭中备有墨宝琴棋,何不取来一展所长?既是娱人,亦娱己。”
  今日寿宴的暗藏之意,这些小姑子早已在临行前便受到各自长辈的点拨,再闻陆岚所言,不由亮了双眼,纷纷颔首,守在水榭中的侍婢,也依言上前取来笔墨纸砚及琴棋等器物。
  不多时,悠扬的琴声自敞开的窗棂淌出,盘旋于空,为博一桩称心如意的婚事,各家的姑子们自是竭尽全力,抚琴作画,执棋起诗,接连不断,唯独崔莞一人,手中捧着一册帛书,换坐至角落中,看得甚是入迷。
  陆岚的目光掠过一名兰裳姑子正在拨弄的古琴,落在崔莞身上,此时两人间隔着三、四张几,陆岚深吸一口气,扬声道:“说起来,当年阿莞的琴极有灵气,便是王郎都曾亲口赞誉。”
  她一出声,那名抚琴的兰裳姑子便顿住了手,而旁人也是停笔止棋,倾耳细听。
  “阿莞的琴艺甚好,想来菀妹妹的琴定也不错,何不抚上一曲,让众人一听?嗯,今日虽无伯牙子期,却有姐妹相伴,就来一曲高山流水,如何?”
  话到此处,陆岚双眸微眯,牢牢的锁在崔莞脸上。
  恍若未闻及这番意有所指的话,崔莞慢条斯理的翻过一页帛书后,方抬眼看向陆岚,轻抿的唇角突然勾起一丝微不可查的弧度,她将手中的帛书倒扣于几上,略侧首,面露难色的道:“阿姐若想听这一曲高山流水,怕是寻错了人,我不擅琴。”
  “怎会?”陆岚故作惊诧,心中愈发认定崔莞乃是推脱,于是又道:“我曾闻姑母琴艺极佳,阿莞也一手琴也颇为不俗,原以为菀妹妹也……倒是我思虑不周了。”
  想以母亲来压她?崔莞心底冷冷一笑,面上愈发羞涩,垂眸道:“我确不擅琴,不过自幼喜好诗词,我听母亲说,阿姐的妙手丹青,炉火纯青,若不,阿姐作画一幅,我为阿姐题诗如何?”
  题诗?崔莞的字迹,她也熟悉至极,虽比不过琴技来得谙习……陆岚转念一想,便笑应了,毕竟,众目睽睽之下,她也不好逼得太过。
  刚绘了半纸清涛碧叶的姑子,起身让位,一旁的侍婢也小心的收起那副未完的画,铺上另一张干净的凝光纸,陆岚端坐在几旁,提笔沾了沾墨,正欲落笔,却闻一声清嗓响起:
  “湖中碧叶,方才已有人画过,阿姐何不画别的?”
  崔莞缓步行到陆岚身旁,先是扫了一眼围观的姑子们,再对上陆岚的目光,浅笑道:“方才行在园中,路旁的桃梨开得正盛,阿姐何不绘下?”说着,唇角的笑意渐浓,“不过,世人皆绘桃红梨白,今日阿姐就绘上一树桃白梨红,可好?”
  陆岚恬淡的笑容骤然一僵,看着崔莞的眼眸闪过一丝骇然,桃白梨红,桃白梨红……

☆、第二百九十三章 波澜不惊隐乾坤(下)

    “噫?阿姐,你面色怎的这般难看?”
  “无、无事。”陆岚猛地垂首,胸口急促起伏了下,再抬头时,面容上已恢复了原本的温婉,她未在看崔莞,只轻轻的言了一句:“好,就依你所言,绘一树梨红桃白。”
  崔莞也不在意她刻意颠倒的词序,自顾笑道:“多谢阿姐。”
  一入水榭,她便看见摆放在矮柜上的琴,也料定了陆岚会以琴来探,故而一开始,她不争不抢,只取那本无人问津的帛书,静待陆岚出手。
  关于陆岚直接的纠葛,除去那场梦,她已全然忘却,不过这桃红梨白之事,却是在清河时,有一日自故居中无意翻出一张泛黄的画卷,上头绘的正是此景。
  询问过崔陆氏后,她方得知,此画乃陆岚所做,而画上的诗词,却是当年她亲手执笔所提。
  故而,画也好,诗也罢,她皆记在心中,正好在此时派上用场。
  一盏茶的功夫,搁下笔时,陆岚额角已是泌出了涔涔冷汗,而笔下的画,显然未及她平日所作的一半。
  “有劳阿姐了。”崔莞也不在意画得如何,她敛袖执笔,点了点浓淡适宜的砚中墨,利落挥笔,于右上角的树冠旁写下一诗。
  素白长梢映,红蕊叶中藏。
  闲庭桃梨下,相坐两无音。
  刚缓过神的陆岚,一眼瞟见画中诗,浑身一僵,随即一冷,她、她真是……
  “阿……”
  “阿姐的画,果然不同凡响。”
  崔莞眉眼弯弯,两颊笑涡浅漾,丝毫看不见堵人话语的急切,她轻声叹道:“只是我这诗不佳,倒让阿姐的画折损不少。”
  “……无碍。”陆岚勉强挤出一丝笑意,臀下的软席好似针毡一般,她抚了抚冰凉的额角,歉声道:“我有些不适,许是吹多了风。”说罢也不愿多言,唤来一旁的侍婢,便匆匆离开水榭。
  她要去寻母亲和祖母。
  阿莞、阿莞回来了!
  望着陆岚几欲落荒而逃的背影,崔莞唇边的笑意一点点敛下,以她此时的身份,确实不能亲手讨回公道,不过,上一世历经的苦难,总得让始作俑者也尝上一尝,才彰显天道公允不是?
  陆岚为王樊,不惜费尽心机,甚至将她害到如此地步,若到头来,毁去一切之人,是王樊……
  崔莞移眸望向窗外随风摇摆的莲叶,想必墨十八,已将那物送至王焕案头了罢。
  陆府寿宴热闹喧嚣,甘泉殿中却是一片令人沉闷窒气的静谧。
  孝明帝后背垫着两只明黄软枕,半倚在锦榻上,身上覆着一层同为明黄色的丝被,锦榻四周的薄纱幔帐已被嵌着明珠的金钩挂起,露出孝明帝枯瘦蜡黄的脸庞。
  曾经朝堂一怒,伏尸百万的天子,便成了此时卧榻不起,离人难活的垂危老者。
  说起来,孝明帝而今刚过不惑之年,可两髻斑白的发丝,黯淡无光的面容与干枯消瘦身躯,竟赛过六旬老翁。
  贴身服侍孝明帝的宦者,让宫婢撤下只略动几箸的早膳,随后小心翼翼地拭去孝明帝唇边的水泽。
  这时,守在门外的小宦者入门叩首,报道:“启禀陛下,太子于门外求见。”
  孝明帝睁开浑浊的双眼,一阵急咳后,抬眼看向自己的心腹,那名中年宦者旋即出言道:“传。”
  少顷,一阵窸窣的脚步由外入内,由于榻周的幔帐已被挂起,孝明帝一眼就望见那道缓缓行来的身影,愈来愈近,愈来愈清晰。
  他的长子,与他最为相似的长子,原已是这般高大挺拔了啊……
  “儿臣见过父皇。”
  磁沉的嗓音,回荡在这空荡的殿堂中,亦唤醒了恍惚的孝明帝,他阖起双眸,吃力的挤出一道沙哑的声音:“全、全退下。”
  “诺。”
  守在殿内的一干宫婢宦者,行礼过后几近无声的退出殿外,只余那名中年宦者立在刘珩身后。
  孝明帝睁眼扫了他一下,又道:“你也退下罢。”
  这一句,竟是比先前顺畅许多,刘珩心头微动,可依旧立在原地,眼也未抬半分。
  中年宦者未退,而是迟疑的瞥了眼刘珩的背影。
  孝明帝目光微动,“无碍。”
  “诺。”中年宦者这才悄无声息的退到殿外,又顺手将门合上,亲自守在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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