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应犹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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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心应犹在-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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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艘三桅朱漆大舸统共分三层,顶上一二层为厢房,底下的船舱则摆放各种货物。
  秦四郎所居住的,便是顶上的第一层,这层的舱房不算多,却十分雅致,秦四郎理所当然入了最为宽敞的主舱,而崔莞则被安排在靠近木梯的小舱房,离主舱隔了三间舱房。
  这般安排,是怕她与秦四郎靠的太近罢?
  崔莞扫了一眼显然有些不自在的楼管事,淡淡地笑道:“此处甚好,楼管事费心了。”
  “哪里,阿挽客气了。”楼管事心中讪讪,只好以大笑来掩饰,“离开船还有一些时辰,阿挽可在舱中歇息,午膳自会有人送来。”
  “好。”崔莞不欲多言,轻轻颔首便入了房。
  楼管事待她合上门,又站在原地犹豫片刻,才匆匆转身继续忙碌。
  虽说是小舱房,但里头的摆设比起西院的木屋,亦好上太多了,略略打量了两眼,崔莞便倒在了干净的榻上。
  这段时日为安排老赵以及前往临淄一事,她亦没少费心,眼下尘埃落定,终于可以放下悬着的心,一沾榻,便阖眼沉沉睡了过去。
  崔莞这一睡,直接睡到了夕阳西下,便是送上门的午膳,也被她迷迷糊糊的打发了。
  待她醒来时船早已远离了雍城。
  揉了揉鸣声如雷的小腹,崔莞干脆的起榻梳洗,随后正要推门而出,恰好碰上端来晚膳的弄梅。
  许是上一回的经历,此次秦四郎前往临淄,身旁服侍的侍婢不多,只有观棠与弄梅二人。
  用过晚膳,崔莞离开舱房,躺了一整日,身上泛着微微酸疼,走动一番,反倒觉得舒适不少。
  天色渐晚,飘在空中的霞光愈发艳红似火,将两岸起伏的山峦,奔流的河水,染出一抹艳丽的绮靡,好似一卷潋滟的山水画,令人舍不得移目半分。
  崔莞并未去设着帷屏,张灯结彩,人声喧哗的甲板,而是慢慢渡向略暗一些的船尾。
  这里不见半个人影,倒是清静得很。
  她倚着船舷,下颌微昂,任凭凉爽的河风拂面而过,眉宇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慵懒宁和。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窸窣脚步声缓缓自她身后响起,随便便是一道虽清脆却盛气凌人的声音,“喂,你是那个跟着四郎上船的人?”

☆、第九十七章 素手纤纤划阳谋(上)

    这声音不但凌厉,还有一些咄咄逼人。
  崔莞回过头,衬着半明半暗的烛光,看清了出声的女子。
  那是一个长相秀丽的少女,粉衣罗裙,倒也衬出一丝可人的清甜,可惜,转眼便被这满头珠翠毁了个一干二净。
  以这身艳俗的装扮来看,显然,这少女家中的底蕴不算太浑厚。
  崔莞在打量的同时,那少女高傲的目光也在她身上来回扫动,瞥及崔莞那身虽得体,却平凡普通的绸衫,眼中的不屑之色愈加浓烈。
  她撇了撇嫣红嘴唇,不在意的收回目光,冷声喝道:“我且问你,四郎现下可在舱中?”
  显然,她将崔莞当成了普通的家奴。
  任谁好端端的赏景却无故被人恶意一搅,都会失了兴致,崔莞神情淡漠的侧过头,转身便要返回舱房。
  没想到自己竟会被人无视,这于那自幼被人捧在手心中,事事顺心如意的少女来说,简直便是奇耻大辱!
  尤其是隐约听到身后那阵若有似无的笑声,那张清丽的面容倏得难看至极,她指着崔莞尖声嚷道:“你站住!好大的胆子,竟敢不回我的话!你,你可知我是谁?”
  崔莞目光掠过藏在过道内,难以看清的几道身影,头也不回,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句:“你是谁,与我何干?你若是想寻秦四郎,只管光明正大的去便是了。”
  这话一出,那少女更是气得双目圆瞪,那精心妆扮的小脸微微扭曲,听着身后愈来愈响亮的嗤笑,她银牙一咬,蹭蹭地冲向已经走出六、七步远的崔莞,抬脚用力踹去!
  她一双纤足虽弱细,用不上多少劲儿,但脚上穿的却是高齿木屐,若是踹中,即便没多少力气,也是极疼的。
  少女盯着崔莞尽在眼前的背影,眸中浮起一片得意,她的举止又快又突兀,离得还这么近,这该死的贱民肯定躲闪不及!
  没想到就在那高齿木屐即将触及浅碧色的绸衫时,仿佛身后也生了眼的崔莞陡然一侧——“砰”
  那名眼中得色犹在,整个人却因失衡,狠狠摔倒在地,又止不住翻了半个跟斗的少女,五体投地俯趴在崔莞面前,鼻尖离崔莞脚下的棉履仅有半寸,她甚至嗅到了一股淡淡的泥土腥气。
  “啊——”
  不知是因疼痛还是因羞耻,趴在地上的少女并未选择起身,而是放声尖叫!
  “你若是想将所有人引来赏看一副美人匍匐图,尽管嚷罢,再嚷得大声一些。”
  一句漫不经心的话,好似扼住少女咽喉的铁钳,那刺耳的叫声霎时哽在她喉中,再也吐不出一丝一毫。
  她小脸涨得通红,双眸含泪,恨恨的剜了眼崔莞,撑着身子便要站起身,可不想方才踹人的脚踝上一阵剧痛传来——“噗通”一声,摇摇晃晃的身子再度跌在冰凉的船板上。
  这一次,换做双臀着地。
  又羞又惧的少女,白着一张小脸,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边哭边嚷:“你欺我!你欺我!来人,快些来人!”
  这艘三桅朱漆舸甚大,眼下绝大多数人均在船首的甲板欢聚笑谈,也不知哪位世家子弟带了歌姬出游,一阵阵悦耳的丝竹声盘旋在已然暗下的夜幕中。
  如此喧哗的气氛,崔莞等人又是在船尾,任凭那少女哭得再大声,一时半会也传不到旁人耳中。
  当然,时间一长,就不好说了。
  那少女哭喊了片刻,发现根本无人搭理她,也不见人过来扶,心中愈加气恼,张开口又想大叫,却听闻头顶忽的传来一阵低笑。
  “小姑子,你被人戏耍了呢。”
  “你,你说什么?”那少女猛地一怔,抬头直直的望向居高临下的碧袍“少年”。
  崔莞嘴角勾起一丝淡淡的戏谑,悬在梁上的烛笼洒下莹莹光亮,落入她眼中,令那双点漆般的瞳仁,璀然粲焕,熠熠生辉,让人不敢直视。
  她并未看跌坐在地上的少女,而是抬眼扫向那条昏暗的过道,唇角翕张,清声说道:“你既然知道,我随着秦四郎君一同登船,想必心中也明白,我与秦四郎君交情匪浅。如此,你为何急匆匆的上前刁难于我?而且一言不合,便动起手脚,这就是雍城世家女郎的风范?再者,你难道就不怕这般举止会惹恼了秦四郎君?亦或者说,你自认家世比起巴陵秦氏,有过而无不及,故而未将秦四郎君放在眼中?”
  一连串的话如湍急的河水倾泻而出,语气虽轻,可一句一句含冷带冽的质问,却让地上的少女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寒颤,尤其是最后一句,更是让她心中惊惧不已。
  她下意识便转头望向来时的过道,急急张口,“薇姐……”
  “这位郎君说的是。”
  少女的话还未说完,一道娇柔绵软的声音轻轻的传了过来。
  这道极为动听的声音尚未落下,就见那条昏暗的过道里缓缓步出三道人影。
  这三人,均是貌美如花的女子,而且年纪都不大,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
  走在最前面那一位,一袭白裳,长得极美,即便在昏暗中,亦能让人看出她细润如脂,粉光若腻的肌肤,精致的五官端丽冠绝,般般入画,行走间,婀娜动人,透出一股说不出的诱人姿态。
  方才,便是她出言打断了那少女的话。
  “哦?”崔莞微微侧首,迎着那美人一双盈盈剪瞳,眉梢轻轻一挑,淡淡笑道:“这位美人儿也认可我所言?”
  崔莞略微轻挑的语气让那她身后另外两名女子面色微变,其中一位穿着兰裳的,身形略瘦的女子扬声叱道:“放肆!竟敢对我家女郎无礼!”
  另一名紫裳女子也连声附和:“周姐姐,这人实在可恶,莫要轻易饶了他!”
  崔莞面容上仍旧是一副平静之色,心中却慢慢思量开来。
  周姓。
  倘若这女子口中的周姓,是雍城周氏,那确实不容小觑。
  因为雍城城主,便是出自周氏一族。
  眼前这貌美女子身上的白裳虽不起眼,但她一眼便认出了,那是练裳。
  在这艘船上,能着练裳的人,除了秦四郎,便只有眼前这女子了罢。
  周姓。
  雍城登船。
  一袭白衣练裳。
  不必细想,她的身份呼之欲出。

☆、第九十八章 素手纤纤划阳谋(中)

    当下,崔莞心中泛起一丝冷笑,清秀的脸上却浮现出一丝窘迫与慌乱,双手一拢,作揖告罪,“小人不知,来的竟是周氏女郎。”
  见到刚才还言语铮铮的人在自己面前俯首做小,兰紫二色衣裳的女子与仍坐在地上的少女,脸上均流露出果真如此的得意神色,落在崔莞身上的目光愈发显得轻蔑鄙夷。
  周薇虽仍是一副温柔似水的模样,但明晃晃的笑意蔓延在那双漆黑的眸子里,不加丝毫掩饰,她朱唇轻启,正要出声,却不想崔莞话锋一转,又慢慢的添了一句。
  “不过,周氏女郎素来温婉娴雅,善名在外,小人心想,女郎定然是胸襟宽广,可揽明月入怀,非一般姑子可比。”
  她缓缓的抬起头,经过修饰后并不出彩的脸上如繁花初绽,迸出一抹光华夺目的笑容,“如此,女郎应该不会与小人计较才是。”
  这抹笑容来的突兀,又转瞬即逝,好似一阵轻风,了过无痕。
  饶是如此,也晃得众女神色怔怔,下颌不由自主轻轻一点。
  片刻后,待周薇缓过神来再仔细一看,此时的崔莞肤色灰暗,神情郁郁,无论怎么看都是一个极为普通的少年,这等姿容,连甲板上最末等的世家公子都不如,哪有半点可观之处?
  想到此,她心中一片羞恼可又发作不得。
  毕竟方才不知不觉中,她已经颔首应承了那人的话,而且就算不曾应承,她亦不好过于追究,否则岂不是显得她与寻常姑子一般,心胸狭窄,小肚鸡肠?
  这于一向注重名誉的周薇来说,是万万行不得的事。
  思来想去,她心中愈来愈恼怒,唰的一下,干脆将隐隐含怒的目光瞟向地上的少女,清脆地叱道:“吴汐,我不过让你前来寻这位郎君打探一下四郎的去处,你怎可对郎君如此无礼?”
  不得不说,周薇无愧是名门世家出身的女郎,一出口,不但堵住了所有可能后发之招,更将所有事情推脱得一干二净。
  她虽承认吴汐找上崔莞乃是受自己指使,却只是为寻人问话,至于吴汐的所作所为,均与她无关。
  如此,就算事情张扬出去,她亦不会有丝毫损伤。
  除非吴汐有拼得鱼死网破的胆量,硬生生攀扯上周薇。
  显然,她不敢。
  面对周薇的叱责,吴汐原本发白的面容愈发白了几分,望着周薇的目光中含着一丝难以置信,一丝惊慌。
  她张了张口,却吐不出半个字。
  恍惚中,吴汐好似听见一道低低的浅笑,无由来的,她猛然想起方才崔莞说的那句话——
  “小姑子,你被人戏耍了呢。”
  被人戏耍了。
  被人戏耍了,原来如此。
  吴汐怔怔的望着周薇美丽的脸孔,她自幼便与周薇相识,即便吴氏在雍城只是一个不入流的小族,可凭借着与周薇的交情,无论走到哪里,都不曾有人敢低看她一眼,而吴氏也因此得以慢慢壮大,族中长辈对她也尽是巴结奉承。
  她对周薇,心中盛满了感激,故而这些年,只要是周薇不屑做的事,均会由她来执行。
  就好比踏青时,阮氏姑子坠马;游湖时李氏女郎落水;赏梅宴中,程氏落井;还有江氏腹泻,常氏污衣……
  桩桩件件,数不胜数。
  今日一事也是如此,分明是周薇不知从何处听闻秦四郎君不好女色,反好男风之事,又在码头上看见秦四郎君竟带着一名清秀少年登船,还许那少年**在一层舱房中,便暗中向她流露出收拾这少年的心思。
  可眼下,事情败露了,周薇非但不施与援手,反而为保住自己的声誉,将一干事宜尽数推到她身上……
  昏暗的烛光下,吴汐微不可查的打了一个寒颤,以往每当事成后的数日内,周薇总会待她更加亲密,而今想来,是未曾东窗事发之故罢?
  原来,她只是一枚可有可无的棋子。
  可笑可笑,她一直以为,周薇待她是不同的。
  果真是“不同”啊!
  “吴汐,你看着我做甚么?”周薇见吴汐竟不似以往,急匆匆挺身而出将事情揽去,反而痴痴呆呆的盯着她,心中顿时浮起一丝不虞,语气愈发清冷,“还不快向郎君赔罪!”
  边说,她边瞥了一眼静静站在一旁,神情淡然无澜的崔莞,即便她心中甚是不愿这般轻易放过这个碍眼的贱民,可方才那番铮铮之言,不但牵扯到四郎,还涉及雍城所有世家女郎的清誉,尤其是她的。
  因此,只能暂时放这贱民一马了。
  吴汐垂下一张苍白的小脸,心中惨然一笑,是了,她怎会忘记,周薇无论何时,均会表露出一副温婉心善的模样,而其身后的侍婢与林氏三姑子,更不会在此时违逆周薇,出言相帮。
  她慢慢的抬起头看向崔莞,原本一双傲然得意的眼眸黯淡无光,涂着嫣红胭脂的嘴唇颤了颤,低低说道:“阿汐无礼,还望郎君大人有大量,莫要与阿汐计较。”
  认错是小,能登这艘船的人,非富即贵,一旦此事传出去,她将来再想寻一门好亲,怕是不能了,而且说不定还会累及家中。
  做下这么多恶事的吴汐,终于明白何为惧怕了,她眼巴巴的望着崔莞,泪珠在眼眶中来回打转儿。
  崔莞淡淡的扫了她一眼,继而抬眸看着始终仪态端庄的周薇,勾了勾唇角,轻轻笑道:“小人岂敢与姑子计较?此处凉风习习,月华皎皎,景色甚好,不敢扰了姑子赏玩,告辞。”说罢她转身就走。
  不敢计较,可并非是不会计较。
  看着渐渐没入阴影中的崔莞,周薇脸上的温婉霎时敛下,她看也未看垂首坐在地上的吴汐,与崔莞一样,转身就走。
  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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