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应犹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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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心应犹在-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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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口中所说的人,自然是生死不知的琢儿。
  兰央隐下眼中的绝望,用力的咬了咬唇,道:“四郎君,屋内除了张家郎君的尸首,便只有琢儿一人,不过……”她犹豫片刻,咬牙继续道:“不过琢儿为护主,被张家郎君打成重伤,已经去了。”
  艰难的挤出最后一句话,兰央心中后悔不已,张琅死后,为给女郎顶责,她拔出那金簪,趁琢儿不备,已经将其刺死,不想却亲手给了旁人一个突口,亦为自身留下了一个致命的打击。
  果然,阿昌闻言冷冷大笑,“如今死无对证,可非曲直也由不得有你们胡诌!”
  说着他干脆转身,抬起手朝四周连连作揖,高声道:“诸位,方才这姑子曾说,我家郎君乃是那叫琢儿的侍婢护主,不慎误伤致死,而今又言琢儿被我家郎君打成重伤而亡,小人愚钝,倒是想请教诸位郎君,重伤将死的人,可还有杀人之力?”
  这番话句句直指兰央,直指周薇,几乎与明着说出兰央周薇才是真凶并无太大区别了。
  刹时间,四周再度掀起一阵哗然,夹杂着骇怪,鄙夷,讥嘲的目光如潮水汹汹涌来,湮灭了面色青白交加的兰央,也湮灭了藏在秦四郎身后,垂头含胸看不清面容的周薇。
  兰央面如死灰,她缓缓转头看向只露出半片衣角的周薇,心中满是悲凉。
  若女郎未对张琅下杀手,那么一切尚有挽回的余地。
  如今,一切都太迟了,真的太迟了。
  一步错,满盘皆零落啊!
  兰央眼前一阵恍惚,她好似看到了城主府里当差的双亲,家中年幼的弟妹,还有那个在耳旁轻言待她归来便提亲的人……
  秦四郎瞟了面容惨白的兰央一眼,仍是让卫临去了,不过多唤了几个人一同前去,毕竟,无论是张琅还是琢儿,均不好就这么摆在屋内。
  听着耳旁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兰央再一次深深的望了周薇一眼,突然俯身,向秦四郎重重的磕了一个头!
  “砰”的一声大响,令四周传来的闲言碎语霎时一静——
  兰央慢慢地,慢慢地抬起头,对上秦四郎微惊的目光,满面决然!

☆、第一百一十四章 草草落幕疑心起(上)

    “四郎君。”
  兰央略萎下的腰肢慢慢挺直,方才触地的前额上,一片触目惊心的乌紫。
  她好似察觉不到疼痛,直直盯着秦四郎,陡然张口,大声说道:“张氏十一郎实乃卑鄙小人也,趁乱闯入我家女郎屋中欲行不轨,琢儿忠心护主反被打得重伤致死,惶惶之下,是我不慎刺死了那无耻之徒!而今我愿以命抵命,只求秦氏四郎,为我家女郎做主!”
  话落手起,她飞快的拔出头上的银簪,反手闪电般狠厉的,决然的刺入喉中!
  即便秦四郎惊觉不对,却也来不及命人阻止了。
  霎时,殷红的鲜血飞溅——
  “啊——”
  这一幕鲜血淋淋的情景,使得四周顿时一片大乱,姑子女郎也好,公子郎君也罢,各个都在惊慌失措尖声大叫!
  片刻后,除去僵在原地的秦四郎与一眼中惊愕微露的崔莞外,四周众人纷纷蒙头后退,甚至有胆小的姑子已当场作呕出声。
  方才虽见周薇满身是血,又闻张琅琢儿身死一事,即便心中悚颤,也不及此时此刻,亲眼目睹兰央这般狠绝自戕来得怵目惊心!
  故而,这一个个养尊处优,娇生惯养的士族子弟,终于生出了惧意,再顾不得心底那一丝半点对是非之事的喜好,连声催促船主落下踏板,携奴带婢步履匆匆的离了船,登了岸。
  崔莞平静的目光淡淡的扫了一眼那一道道踉踉跄跄,甚至可称作是连滚带爬般急急走远的身影,抿成一条直线的唇角轻轻向上勾了勾。
  不稍片刻,甲板上的人群已是散了大半,但仍有一些胆大的,或是心中藏私的人留在船上。
  见此,船主那一张圆润讨喜的脸,顿时如吞黄连,五官皱成了一团,船上一连出了三桩命案,其中一人还是世家公子,往后他这日进斗金的朱漆大舸,十有**是要废了。
  而且,弄不好还会受到牵连,无论是城主周肃还是郡守张显,均不适他这等商贾可应对的庞然大物啊!
  想着想着,船主不由哭丧着脸,抬眼向秦四郎投去哀婉的目光。
  可惜秦四郎此时面容虽平静,但那双微微失神的眸子,仍旧泄露了他心中的震动。
  静默少顷,秦四郎敛下目光,掠了一眼月白袍角上那几点格外刺目的猩红,眸色渐浓,他看了一眼已然瘫软在地,面色惊惶恐惧的阿昌,唇角微翕,可尚未出声,只觉袖摆一荡,眼角的余光立即瞥见一抹飞掠而过的身影。
  “阿央!”
  随着一声凄厉尖叫,一直躲在秦四郎身后的周薇,终于露出了身影,她飞扑上前,软软的跌坐兰央身旁,泪水潸潸,泣不可仰,“阿央,阿央……”
  兰央虽气若悬丝,可眼中还有一丝清明,她努力睁大双眼,直直的望着掩着面,泣不成声的周薇,最后一块悬着的心,也缓缓落下。
  她身为女郎的周薇侍婢,却不能劝阻周薇偷溜出府,又拦不住周薇随秦四郎登船,光凭这两件事,回府后定然会受到周氏严处了。
  更别提,周薇受辱**,缠上人命……
  无论哪一样,足以让身为家生子的她以及双亲,年幼弟妹,往来的亲人,均死无葬身之地。
  而今,她舍去性命,替周薇抗下罪责,洗清污名,暂且不论外人会信上几分,但至少此举传扬开来,多多少少会获得一声义婢的赞叹。
  如此一来,便是周氏盛怒之下,也不得不顾忌世人的悠悠之口,饶过她的家人。
  女郎……兰央动了动唇角,却吐不出半个字,她的咽喉已被银簪刺穿,除了宛如破旧风箱一般嘶哑的吸气声,再发出不出半点声响。
  须臾,在周薇断断续续的泣声中,兰央双眼圆瞪,染血的胸口剧烈地起伏几下,刹然间,气息皆无!
  落在耳中的喘气戛然而止,周薇的泣声下意识一哽,她慢慢的移开掩面的双手,呆呆看向致死都不曾闭眼的兰央,口中喃喃自语:“阿央,阿央,死了?阿央死了……”
  随即,她呆滞的目光扫过那半截裸露在外,又被橘色的火光映照得金光闪闪的银簪,脸色倏然大变!
  “啊——”周薇口中乍然响起一声尖厉的惨叫,且边叫边不停的往后坐退!
  可不知何时,一只长袖上的金丝绦边恰好勾住直挺挺插在咽喉上的银簪,她这一退,猛然带出了那支夺命银簪,尚有余温的鲜血攸地喷出,飞溅在那张本就血迹斑斑的脸上!
  “不!不是我,不是我杀的!不是我!”周薇满面骇惧,拼命挥手甩去挂在袖上的银簪,连滚带爬的起身奔向下船的踏板。
  接连的一幕幕,发生得极快,待秦四郎反应过来时,周薇已经奔出了五、六步,他低喝道:“拦住她!”
  秦四郎的声音略显急促,语调亦一别素日的温雅,带上了一丝隐隐喑哑戾气。
  卫临等人得令,疾步追上前,在周薇刚跨上踏板之际将她截下了。只是此时的周薇恍如惊弓之鸟,根本不容旁人靠近,她一边尖叫一边挣扎,卫临等护卫担心她受伤,一时也不敢逼得太过。
  就在一片混乱中,周薇一步落空,身子猛然往后一仰,就这么从踏板上跌下,直坠水中!
  一阵阵惊呼声中,秦四郎有些疲惫的合上眼,“救人。”
  他对周薇虽不曾动情入心,可在雍城,见到周薇这样一位绰约多姿,温婉秀雅,又对自己倾慕不已的名门闺秀,心中多少含有一丝好感,只是未曾想到,会出现这等事端。
  自兰央与阿昌,以及周薇的言行中,秦四郎心里便隐隐有了一丝通明。
  张琅之死定然不是兰央所言,不过张琅入屋一事,也不似阿昌所说,这其中,断然有什么蹊跷!
  莫名的,他眼前浮现出那间不知何时敞开,人去屋空的舱房,以及在甲板上仿若幻觉般,一闪而逝的平静面容。
  秦四郎下意识转头望向方才崔莞所在的角落,却发现,此时角落中空空如也,除了一地摇曳的斑驳光影,再无半道身姿。

☆、第一百一十五章 草草落幕起疑心(中)

    周薇疯了。
  自被人从水中救起,便是一副痴痴傻傻的模样,任谁上前都无动于衷,她的双眸毫无半点焦距,就这么滞滞的瞪着远方,口中碎碎念念。
  略靠近一些,方能听出,周薇口中所言仅仅二句,“不是我杀的”“阿央死了”,翻来倒去的,喃喃不止。
  这样的周薇,但凡长了眼的人都能看出,她已然失了心智。
  如此一来,加之兰央自戕前的一番话,便是阿昌也不好再胡搅蛮缠,只是张琅之死到底是事实,而且周薇自舱楼中冲出时,浑身所染的鲜血,亦是众人有目共睹……
  最终,秦四郎亲自提笔,将此事经过清清楚楚落于帛纸上,一封交予观棠,一封交予阿昌。同时他还命人到渭南城中购回一副上等二副次等共三块棺木。
  秦四郎让阿昌携带书信棺木返回齐郡,而周薇,则是吩咐观棠照看服侍,准备待天亮之后,命四名护卫将她护送回雍城。
  至于兰央与琢儿这两名侍婢,便只能就近葬在渭南了。
  “多谢四郎君!”将秦四郎的书信贴身收好,阿昌悬了**的心总算缓缓落回原处,有了这封书信,即便仍旧逃不掉惩处,但心思放精明一些,至少小命可保了。
  他长长的吁出一口气,又抬眼狠狠瞪了一下被观棠搀扶着站在不远处的周薇,回头对秦四郎作揖行礼,悲声道:“此去齐郡路途遥远,我家郎君怕是耽搁不了太多时日,小人这就带郎君启程,告辞。”
  说罢,阿昌便与那七、八名护卫一同带着匆匆入殓棺木中的张琅,在码头上另寻了一艘轻快的小船,连夜出发返回齐郡。
  见阿昌这般匆忙行事,秦四郎眉头轻蹙了一蹙,又不在意的松开了去,心中暗道:无非是小人心性罢了,还不足为虑。
  此时离天光大亮还有将近二个时辰,只是这艘朱漆大舸此时是不宜再歇息了,秦四郎瞥了一眼泊在河中,红笼随风轻荡的船,转身便往渭南城中行去。
  “郎君,郎君留步。”一声畏怯的呼唤,一道圆滚滚的身影陡然奔到秦四郎面前,正是一脸苦楚的船主,“四郎君,船资…小人这就退于郎君罢。”
  船主虽万分不舍,可心中也明白,出了人命,只怕这些高洁的世家公子不会再靠近自家大船半步了。
  可那一笔笔不菲的船资,他却不敢贪墨半分,打算待天亮后,众人返回取行李时,再一一归还。
  而此时,秦四郎尚未离去,他干脆抢先表明心迹,也好博回一丝同情与好感。
  秦四郎清朗的目光落在船主圆润的脸庞上,嘴角一抿,淡淡言道:“不必了,你若有心,便尽快收拾好船上的狼藉,莫要误了出发的时辰。”
  被戳穿心思的船主满面臊红,不过马上又欣喜若狂,秦四郎此言,便是说,天亮后,仍会乘他的船上路!
  “多谢…呃……”待船主回过神,秦四郎一行人已经飘然远去,他连连冲着那抹渐行渐远身影作揖,“多谢四郎君,多谢四郎君!”末了又急急返回船上,催促船员收拾残局。
  虽是深夜,码头不似白昼那般热闹喧嚣,然而那艘朱漆大舸本就容易引人注目,眼下又是走水又是惊叫连连的折腾了大半宿,早就不知引来多少目光,只是涉及权贵,并无多少人敢过问罢了。
  待秦四郎一行人下船时,围在码头上的商客也散去了不少,仅剩下寥寥搬运货物的苦力。
  夜风习习,吹得秦四郎墨发轻扬纷飞,那一袭染血白衣,在重洒大地的皎皎月华中,透出一股说不出的妖冶惊艳。
  他不似先前匆匆离去的众人,下船前,楼管事便返回舱房,取了干净的衣袍,只等到了客店,便可沐浴更衣。
  只是刚行了几步他的目光便触及一道静静立于路旁的身影,是从方才便不见了踪影的崔莞。
  秦四郎的眸光轻轻一凝,拂袖转身,缓缓朝她走去,不过走到仍有莫约五步之处,他却顿住了脚,就这么站在那里,静静看着那张微垂的脸。
  清影当头罩下,崔莞仿佛刚从梦中惊醒一般,慢慢地抬起头,可此时的她,神情淡淡,目光清清,整个人好似融入如水一般的月华中,不见半点涟漪,哪怕是是一丝丝的茫然,慌乱,都没有。
  四目相对。
  隔着清风朗月,秦四郎与崔莞均是一动不动,任由月华盈身,衣袍飞扬,两人的目光,都好似要透入对方心中,一寻究竟。
  良久,秦四郎突然移开眼,一如他来时那般,缓缓转身,走向不远处一栋飘着旗帜,灯火明亮的客店。
  看着他飘逸的背影,崔莞眨了眨酸涩的眼眸,低低的叹了一口气,到底还是让他起疑了。
  叹归叹,她也慢慢抬步,跟在秦四郎身后。
  船上不能歇息,天色又未亮,唯有和先前离去的众人一样,寻一间干净的客店度夜,崔莞身上虽藏有金,但在这夜黑风高,又是人生地不熟的渭南城中,她孤身一人,也是断然不敢随意行走的。
  就在秦四郎与崔莞一前一后踏入客店的同时,一抹黑影急速破空而去,沿着潺潺流动的河水,一路向西。
  离渭南码头莫约三百米的渭水之上,稳稳行着一艘巨大的船,此船比起那艘三桅朱漆大舸大了将近一半,足足有五桅,只是此时桅上的帆尽数拢起,任凭大船飘在河中,顺流而行。
  浓浓夜色下,大船灯火辉煌,形同白昼,映得方圆数米之内的河面清亮通明。一阵阵悦耳的丝竹笙乐合着男男女女的欢声笑语,回荡在两岸空寂的山峦间,夜风拂过,飘起一股酥媚入骨的靡香。
  在这穷奢极欲,令人醉生梦死的大船上,一道个身着墨色劲裳的男子,静静隐在一处死角的阴影中,他的听觉似乎极为灵敏,在这乐曲欢笑声中,竟能闻及一缕仿若悬丝般的羽翅拍合声。
  取下信鸟足下的信笺,那男子当即转身,急急入了舱楼,径直走到最里的一扇门前。

☆、第一百一十六章 草草落幕疑心起(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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