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明白我要问什么，不隐瞒，却直接告诉我，“一鸣惊人也要潜伏三年，娘娘急么？”
这下我有些安心了，虽然我一直很坚定。
无禅看着我，眼睛却眯了起来。
我心里一沉，“怎么了国师？莫不是在疑惑本宫如何蜕变到这般境地？”
其实我已经发现我这一天并不是理智的，只是心情烦躁。无禅听我近乎抱怨的话，却没有奚落我，而是微微笑了笑，用手轻轻拂过我怀中珊儿的脸。
那动作，极轻柔，如一缕春风潜入了我的心中，滋生了那里最柔软的嫩芽。
我瞬间，不自觉地脸红了。
无禅他，真的有种灵性，凌于众生之上又入乎众生之中么？
我一笑，又变成了那个真诚的我。也许积久的厉气和阴霾就这样又恢复了正常。
他还是一笑，“娘娘似乎还是老样子。”
我心情不可抑制的好，就让它泛滥。“只是肚子大了。”
他摇头笑笑，“不过娘娘保重吧！小主的福会一直系在娘娘身上。贫僧今日所言能否实现，不可不说全靠娘娘决裁。”
我更加疑惑，“你信人定胜天？”
他双手合十，“人与天，哪有胜负之分呢？娘娘站在边际，一手掌乾，一手执坤，世上万般，不过娘娘心中意念。而娘娘自身，还要看娘娘自己。”
我不太信命理一说，却还是点了点头。“我想，我不太懂你说了什么，也不能懂，恐怕懂了，就要复杂了。”
“呵呵”他第一次笑出声，声音轻缓而飘逸，与灵修的磁滑，夜雨的低沉，有着明显的区别。我想抓却抓不住，“这样啊。”
“哪样啊？”身后竟是灵修走了上来，可是皇后还跪在下面。
我抱着珊儿转过身来，笑着说，“无禅也有点化不了的人啊！”
灵修接过珊儿抱着，我又回身抱起了冀儿，儿子一到我怀里，就立刻软成一团，小眼睛更是一刻也不离开我。
灵修看着无禅，“长风？不是一直颇有所成么？怎么，碰到什么麻烦了？”
无禅微笑着看着我，我一愣，难道他以为我说的是我自己？
我呆呆的，顾不上想，还是回过神来，笑着对灵修说，“就是你怀里那个小麻烦。”
灵修看了看手中的女儿，珊儿也嘟起了小嘴儿，在父亲怀里很不配合。“看来这小丫头还真是个小麻烦。”
继而却调侃起我来，“怎么了，爱妃，居然敢说朕的爱女是麻烦？”
我深呼吸，“我可是有身孕的人了，不跟你们动气。”
两个人相视一笑，笑声传彻了长生殿。
虽然眼下我是畅快的，可是我心里隐隐透着压力。
我与灵修抱着孩子站在长生殿中，皇后却领着后宫众人跪在殿外，晨光熹微中，我只觉得皇后头上的金步摇一闪一闪的刺着我的眼睛。心里一愣，皇后不是从不用金银器么？
她身上的九天飞凤仿佛就是顺着头上的金色一路滑下去一般，我暗叹她身上凤气如此之重。这就是命定的皇后么？命中注定成为皇后的人，我真的要逆天而行去废了她么？
我心里发慌，赶忙移开目光。不经意，瞥见夜雨的身影，又想起不日就将入京的帝宁长公主，若是她真的与皇后互为援引，那么灵修和夜雨，还有无禅，不就全都归到那个阵营里了？还是，这原本就是灵修的家务事，却被我一脚插了进来？
一手掌乾，一手执坤？
我在心底冷笑，一旦发现我已经落于被动，我就抽身自保，永世不再涉足后宫。如果不幸言中，我就真是被他们联手上了一堂生动又具体的教育课，被人在心里狠狠地插上一刀。
我下意识的回头看灵修和无禅，突然又有了希望，就算他们曾经携手，今日灵修必除卫氏。长公主的态度我还不明了，可只要她回来，她就在明处了。
我亲了亲怀里儿子的脸，暗暗下定决心，无论如何，我都要保你周全！
“娘！”珊儿在一旁灵修的怀里对我表示了强烈的不满，在灵修刚要张口的时候奶声奶气的喊了我一声。
我看着宝贝儿嘟着的小嘴儿，心里一时暖暖的，珊儿她，希望我能时时在她身边。
我想要低下头去亲吻女儿的脸，却发现七个月的身孕让我有些弯不下身，最后只得作罢，心里却是有些歉意的。
女儿见我没有动作，直接一扭头，把脸转向了灵修的衣服，嗲嗲的叫了一声，“父皇。”
我心里欢喜又无奈，灵修却欣喜若狂，“珊儿，你说什么？”
女儿的脸不肯转出来，只是声音更加甜的，又充满奶气的叫了一声，“父皇。”
灵修俊朗的面庞上浮现出幸福的兴奋，把孩子举到眼前，“乖宝宝，再叫一声。”
我看不到女儿的正脸，只听到她的声音，“父皇，父皇。”
灵修估计也是高兴过了头，冲下面何贵儿高叫，“何贵儿，赏上林苑六十里为公主封地，封号‘高阳’！”
下面所有的人都瞬间抬起头看向长生殿，目光集中在灵修和他手上举着的，我的女儿。
第 61 章
我也瞬间抬起头看向灵修的眼睛，“高阳”？珊儿不过是一岁的幼童，又不是嫡女，这样的“盛宠”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可是他一直没有看我，只是一直盯着珊儿，嘴角的笑容却一直没有变过。
我继而看向何贵儿，这也许是能猜透灵修的为数不多的人之一。何贵儿见我看他，居然直接跪了下去，“遵旨。奴才恭祝高阳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看来这是灵修刻意的安排，决不是真的一时兴起。算是在帮我吗？昨晚才拒绝了立太子的上奏，今日就大封珊儿，有心人看来，简直是在照顾左家，照顾左贵妃的情绪！
还是想要稳固我的地位，免得他的长姊回京后我根本无法与之抗衡？
我心里快要抓狂了！怎么又绕到了这个问题上？我也不禁苦笑，为什么他做的每件事都能有两种理解？
我几乎是下意识的去看夜雨的脸，却是双眉紧锁，并不显得有什么异常。
气氛稍有些诡异，这时，却听得一个女声，“臣妾恭祝高阳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恭喜皇上，恭喜贵妃娘娘。”
我循声望去，馥儿穿上了许久未动的朝服，脑后盘起了高高的发髻，这是她一向不屑的装扮，我似乎从未见过馥儿穿的这样的雍容。
这次，她铁了心要跟着我了么？在这样的时候站出来，再脱身怕是痴人说梦了吧！
我心中的暖流涌动，像是涌开了一朵莲花。在后宫，也许皇帝的情感真的让我辛苦憔悴，可是除了这个男人，后宫还有很多永恒的主题。也许馥儿，注定要成为我的一个主题。
一见薛妃如此，庶妃们齐齐的也跟了上来，“臣妾恭祝高阳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恭喜皇上，恭喜贵妃娘娘！”
然后，这声音传遍了宁华宫，传遍了整个后宫，一波又一波的声音的浪潮几乎要把这小小的宁华宫淹没了。皇后和惠妃两人只得缓缓地起身，站在下面，得不到灵修的圣谕，谁也不敢上前一步，于是我站在灵修身边，正对着皇后的眼睛。惠妃的眼睛只是一直看着珊儿，我暂时理解为珊儿也许让她想到了她失去的那个孩子。可是皇后却一直盯着我，我们互相看着，都没有说话。
皇后在我眼中一向是和蔼可亲之中透着雍容骄纵，雍容骄纵背后藏着城府心机，我呢？总是天真单纯之中带着恭敬爱戴，恭敬爱戴之中含着冷漠，这一刻，我们从彼此的眼神中明白，我们在对方面前，都无须再装了。
她知道灵修“心理”我的分量，也知道我到底水平如何；我也明白她深入古井的城府和缜密的心思，大家只能说是遗憾今生立场如此。
她若不是卫相的棋子，我若是狠得下心不理会灵修的死活，我们现在一定在喝茶聊天。只是，到了今天，我没有这种想法。
她需要除掉我，我必须废了她，如此无聊又痛苦的事，怎么会摊到我的头上？
想到这里，我又偷偷的狠狠瞪了一眼灵修。
我只是顺理成章的又巩固了自己的地位。
要各自回宫的时候，惠妃本是想送我回去的。陈氏的心思虽不简单却重点明确，所以也算是不难掌控。只是灵修看意思是要一道去翊书宫坐坐，还没有说出口罢了。馥儿自是要跟我一同回去的，婉梨宫离翊书宫是那样近。
“娘娘身子不便，臣妾就与薛妃一同送娘娘回去吧！”我刚从殿上走下来，惠妃便如是说。
我一笑，刚想答话，皇后却笑着制止了，“看样子皇上是要亲自送贵妃回去的，惠妃不如先送本宫回去吧！”
灵修在一旁也只是无伤的笑笑，倒是将惠妃弄到一个略显尴尬的境地。前一阵子惠妃也是宫里炙手可热的人物，难道这表示着我让惠妃失宠了么？
我虽然有心用她，一般却不会主动伸手帮她，这难免会让她寒心吧！可是，万事以我为先的左然，为何要管她的死活？
我娇柔的向灵修身边一靠，他淡笑着抱住我，“爱妃小心。”
陈氏脸上的表情倒是很难过，却只能忍着。“那臣妾倒是显得多余了，只是恭喜贵妃娘娘了。”
我尽可能笑得温柔，轻握起她的手，“秀风姐姐在翊书宫可是不可多得的贵客，有空就常来坐坐，反正我平日里也是闲来无事，只要姐姐不嫌远。”
她很干脆的点了下头，“蒙娘娘厚爱了。”
我也算在众庶妃面前留住了她的面子，她那么工于心计，早该明白我的意思，何况之前我们就已经透过一次气了。
“然儿都是几个孩子的母亲了，说话还是这么小孩儿气，当着这么多人，还管比自己位分低的妃子叫‘姐姐’，日后可要注意了。”皇后从惠妃手中拉过我的手，微嗔道。
我傻傻一笑，“臣妾知道了。”
灵修将我向怀中拢了拢，吩咐，“贵妃身子需要休息，皇后你也让大家散了吧！朕今日就呆在翊书宫，有什么要紧事再说。”
卫皇后笑得温婉可人，“臣妾知道了。”
灵修满意的点头，然后转向我们身后的无禅，“国师辛苦了，就暂时留在宫里吧！过段日子二公主的周岁也就到了。”
我猛然想起来，英儿的生日也快了，我也很久都没有见过她了。
无禅双手合十，没有说话。灵修笑笑，便拥着我向宫外走去，一边还示意馥儿跟上。
我连行礼的时间都没有，皇后也只是一路微笑着目送我们走出了宁华宫。出了宫门，我看到灵修的龙辇就在一旁，应该是刚传过来的，因为我来时并没有看到。我是步行而来的，馥儿是昨晚就被叫过来跪了一夜，现在都觉得累。我身子一软就倒在灵修怀里，馥儿却硬挺着不肯在众人面前显示出丝毫的疲惫之色。
灵修就抱着我上了龙辇，吩咐何贵儿将馥儿也扶上来，当然我的宝贝们也被抱着上了龙辇。可是孩子一放下，夏儿和夜雨就都退了出去，只能跟在一旁步行。
待我们坐好，四周帘子放下，灵修开口说，“这里面从外面是看不到的，馥儿你先躺一会儿吧！”
我跟着点了点头，表示附和。馥儿却还是坚持着，连句话都没有。
怎么了？两个人怄气？
我看看馥儿，再看看灵修，原来不只我一个人会跟灵修生气啊！
灵修见馥儿如此，就不再理她，却去逗他新封的高阳公主。结果人家公主架子太大，本来就是为了气我才与他亲近的，这会儿见我不生气，一气之下连她的父皇都不理了。
这个小丫头！
我实在憋不住，就自顾自的笑了起来。
第 62 章
结果同行的两大两小见我如此乐不可支，全都停下手头的事看着我。
我见目的达到，用手轻掩着嘴唇，轻咳一声，瞬间恢复了淡然的微笑，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其实心里还是忍不住地想笑。
“馥儿今天怎么穿的跟昨晚不一样了？我回去的时候还不是这件。”我用眼睛瞟着她的衣裳，没话找话的说。
她身子微微倾斜，算是斜靠在一旁的窗框上，几近不屑的回了我，“昨儿皇后说要去长生殿前跪着，我就请了个空儿回了趟宫。”只是眼神始终不肯看灵修。
我“哦”了一声，也没了下文。
于是气氛就变得，沉闷，又沉闷。
我对这般视而不见，灵修和馥儿也没有什么动静，冀儿小眼睛只要睁着就不停的看着我，我也不停的在看他。所以，我的宝贝公主，珊儿看我一直在看别人，又没有人理会她，就“哇”的一声哭起来表示抗议。
其实我一直用余光留意这这小丫头的举动，只是觉得可爱极了，所以没有顾虑到孩子自己的感受，女儿一哭，我再也不能坐视不理，一把把她抱过来，抱在怀里轻轻的晃着，“珊儿，乖啊，不哭不哭，娘在呢！”
我现在才感觉到女儿哭起来是多么让人心疼。我一直以为冀儿比较粘我，加上这孩子总是柔柔的，乖乖的，总让我不自觉地多心疼他一点。总觉得珊儿好动，从六个月开始就每天爬来爬去的，一刻闲不下来，却没想到，女儿也是需要我的啊！
再想到我在宫外住的几个月，冀儿和珊儿每天都看不见我，究竟是怎样过的呢？
原来我竟然一直都这么自私！虽然我从没否认过，可是却没想到真的伤了我在乎的人。孩子没了娘，那种求而不得的感受，该有多么痛苦！
我心里难受，无法排遣，只能把女儿紧紧搂住，好像要搂住我失去的往昔。
“你怎么了？”馥儿见我神色突变，变换一下位置，坐到我的旁边。
我神色凄哀，却全是自责，话语哽咽在喉咙，一句也道不出来。
灵修在一旁也觉察出我心里的煎熬，在我的另一边，用唇轻吻我的额头。
一直这样也不是办法，我只好勉强笑笑，“怎么？又开口说话了？”
馥儿以为我故意这样好打破僵局，无奈之下只得摇头轻瞪我一眼，又坐了回去。灵修也许真的发现我心情不好，就一直不停的用唇轻擦我的脸。
“也不注意影响！当着孩子和外人就……”馥儿忍不住数落着我们，结果刚一开口就又憋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