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娩还是剖腹产？”手举累了我将话机放在靠枕边，按下免提键躺下和她聊。
“多胞胎应该是剖腹产吧。”她嘴快地说，随即又改口，“也不一定，也有很
多自然顺产的，再说剖腹产也不会怎么样，只是一个简单手术，很安全的。”
“是这样吗？”我质疑，“可我听医生说是有危险的啊。”只要是手术都有危
险。
电话里响起一阵声音，不用说，这好心的女人一定在敲电脑查资料。我就说嘛，
刚才那些话压根不像她能说出的。“多胞胎实施剖腹产的几率很高…胎儿处于活
跃状态而相互拥挤，容易造成胎盘紧缩和脐带缠绕，严重时会对胎儿生命构成威
胁…在这种情况下，就必须实施剖腹产。剖腹产手术时先实施局部麻醉，在孕妇
的腹部横向或纵向划开一个口子，将子宫打开，把脐带剪断，将胎儿一个接一个
拿出来，然后缝合伤口。整个手术需要好几个小时，而且在此期间也可能伴随着
各种危险…”她一句句地念出来，念到这里靠枕边的电话突然被拿走。
丁晓铁青着脸，拿着电话大吼，“你给我闭嘴，谁让你说这些的！”摔了电话
他赶忙给我洗脑，“你别听她乱说，医生也说了没有危险。”
看他咬牙切齿一脸愤恨的样子，我抱住他脖子咯咯笑起来。要找军师，那也该
找个有经验的啊。
十二月三日晚，李玲打来电话。不为其他，就是特意为了和我交流孕妇经验。
这女人也说不出有建设性的话，无非是告诉我什么不能吃什么要多吃，让我要多
散步运动学学做孕妇保健操。后来聊着转到了另一个话题。
“谁说的，你看我，哪里看出变老了？我老公都说我生完孩子更显青春了。”
女人喜滋滋地说。
我伸腰打了一个大大哈欠，当一个女人强调自己青春时，那表示她已经不青春
了。“是么，你坐月子的时候我去看你，脸色暗沉皮松肉垮，这还叫青春哪？”
她反驳，“刚生完孩子谁不皮松肉垮，我肤色原本就不白，你以为谁都和你一
样白雪公主。”
“肤色不白那以前也是有光泽有弹性，现在呢，你自己摸一摸。”我也就是怨
她打扰我睡觉，纯粹是逗逗她。可是敏感的老女人当了真，不依不饶起来。纠缠
了很久我熬不住妥协下来，“是是是，小玲最年轻，青春永驻行了吧。”渴睡死
了，喊了一声孩子他爹，答应声在书房说在做作业。不回房是想让我和有经验者
好生交流一番。
“小秋，我看起来真有那么糟吗？”女人刚才的自信当然无存，我都能想象出
此刻她对镜哭丧的样子。
“不糟不糟。”睡意浓浓的我一晕糊又说了实话，“不过和丁辰相比，感觉老
了好几岁呢。”丁大小姐不知在护肤美容上砸了多少银子，三十岁的女人中要找
比她青春的还真不容易。我例外，天生丽质啊，不过生完孩子以后很快就不是了，
哎。“行了，改天你向她讨教一下那些秘诀，保管你二度青春。睡觉，晚安。”
我刚挂上电话孩子他爹就回房来，扬了扬下巴笑问：“这么久，都聊了些什么？”
“聊怎么护肤喽。”我说。
“护肤？”
“是啊，她说生完孩子以后看起来老了很多，问我恢复年轻的秘诀。我怎么会
知道，就让她去问丁辰去喽。”
“护肤！”他沉下脸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走到床边屁股重重砸下来将床上坐
着的我震了一震。关我什么事，拿我撒气。
※两次失败丁晓并不气馁，十二月四日是丁妈妈，再后两天是丁辰二度魔枪上
阵。一个星期来我不断地被迫‘交流’‘讨论’‘了解别人’‘分享感觉’，以
利于‘消除烦恼’。每天的工作已经觉得累，晚上还要遭受她们疲劳轰炸，偏偏
丁晓认为这样是为我好。啊，啊，这个准爹也太尽职了吧。
怀孕后我的确是萎靡不振，可这不是正常的么，难道要我整日朝气蓬勃才算是
好？在他请老妈出山之前我抢先投降，拍着肚皮向他保证，我绝对没有焦虑和恐
惧，所以不再需要此类的交流讨论。哪知道他不搭理我，说是除非我马上停止工
作请假修养，我一口答应。五个半月的肚子比别人七个月还大许多，工作上已经
感到吃不消。
其实我的身体很健康，除了贫血基本上没其他毛病，三个家伙都长得很好，没
有出现发育不完全的情况。如今我一餐可以吃到三碗米饭，可仍是细胳膊细腿只
有肚子见长，全被他们吃去了。两星期后六个月的定期检查，医生说我的肚子严
重超标，子宫内过于拥挤早产已是不可避免，以这样的情况发展下只有选择剖腹
产。啊，啊，又是早产又是剖腹产，我真是苦命。
知道怀上三胞胎后我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听医生这样说并不感到惊讶。可丁晓
至始至终眉头就没松开过，检查完回到车里他突然将我揽进怀里，也不怕压坏我
的肚子抱得忒紧。
对不起，对不起，一声声道歉揪疼我的心。我一下下拍着他的背安慰，这一刻
他不再是我的天，只是个脆弱得让人心疼的孩子。
孩子，他原本就是个孩子。一个二十岁的孩子谁会想承担人父的责任，当是火
坑避之不及。为了将我牢牢绑住他却主动往里跳，他究竟知不知道养育孩子的辛
苦，承重的包袱有时会压得人喘不了气。我想他是知道的。廖薇说他感兴趣的是
医学，可他选择念经济。我问过原因，他说以后要进丁爸爸的公司，刚毕业的小
医生赚不了几个钱。他衣食无忧银子多多为什么还一心想着钱，仔细想想，不难
猜到。大概是结婚前就盘算着大学这几年一定要让我给他生一个。
曾经想过是他欠我还是我欠他。他使手段逼我与赵文俊分手，逼我和他结婚，
那时我想是他欠我的，他不该参合进我的世界搅乱了我正常的一切。两年多过去，
我看到清楚了，是我欠他的，欠了好多好多。
“别说对不起，生孩子本来就是女人的事，不给你生难道去给别人生？”呀，
居然掐我，我是好心安慰耶。
欠债就要还，不知道用一辈子来还够不够。
※我的那些个毛病好了，换成孩子他爹得了产前忧郁症。医生宣布我早产兼剖
腹产以后他焦透了心，白天做了一大堆美味营养的菜肴自己却食不能咽，晚上总
要醒来好几回就怕我突然‘早产’，我一哼唧他马上起身给我揉腿按摩。
这天半夜醒过来他正睁着眼睛看着我，问他怎么不睡，他抚上我的肚子说刚才
做了一个梦，梦见现在的一切都是一场梦，所以不睡了。我爬上他的胸膛压着，
想起白天看的一本杂志。原本恩爱的一对夫妻，丈夫却因美人迟暮在外找了一个
年轻漂亮的情人，后来事情暴露丈夫坦言仍然爱着妻子，只是多年来已经腻了倦
了，想重新寻找一份激情。
“丁晓，如果有一天我老了丑了，你厌了腻了，请你告诉我。”
他平静地点点头。我顿时凉了心，准备躺回自己的床位，被他按住不放。
“如果有那一天的话。”
突然间，眼泪像泄闸的洪水，越哭越大声，持续了好一会儿直到洪水在他的胸
前浸湿了一片。这一哭吓呆了他，等我哭完他才敢出声。
“别问我哭什么，我就是想哭！”我昂起下巴凶悍地瞪他两眼躺下继续睡觉。
只听他默默念了一句什么，然后掀开被子把耳朵凑到我肚子上静静地听着。“你
在做什么？”我问。
“恩，发泄出来好。”他露出欣慰的表情。
“啊？”
“过度压抑会影响胎儿，还哭不哭？”听他的口气像是期待我再哭一场。
我气极，用力抓了一下他的头发翻过身去。臭小子，没有半点浪漫情怀。我是
因为感动好不好，甜言蜜语不会说也就算了，好不容易一句感动人的话，偏要笨
成这样！
啊，啊，我哭是因为我在‘蜜缸’里溺得难受。
＆27幸福的味道
十二月二十六日，公司要我回去一趟，和新人完成新一年工作交接。我挺着大肚子从电梯出来
时正好遇上何思言和小妮手挽手走来。三个月年前知道他们成了一对我差点摔掉
了下巴，想当初我们几个八卦女人没少在背后说这个思思的缺德话，怎么也想不
到小妮会和他好上。难道现今都流行老女人配小男人？
和两人寒暄了几句后来到企划部经理办公室，办公室里除了经理还有人事部经
理，赵文俊。
“两位经理早上好。”我展开笑脸问候两位经理，赵文俊微笑点头起身离开。
等我听完经理的交代走出办公室的时候他竟然还在外面的茶水间，他问我有没有
空请我吃饭，当是给我提前庆祝生日。我没有理由拒绝，欣然接受。
我和小妮先后成了公司有名的负心女，甩掉了公司少有的两个精品男人，而且
甩得干净利落漂漂亮亮，我和其他男人结婚，小妮则是订婚。婚假过后回到公司
我没少见到异样的眼光，后来赵文俊很快找到了新女友我才摆脱了负心女的污名，
公司的人只当我和他是玩玩没有认真。我没有和他当玩玩，如果没有丁晓破坏我
想发展一段时间后我会和他结婚。他呢，大概也没很认真，说我是他的盐，一种
调味剂应该不是很重要。
下班后我们去了一家漂亮的餐厅，安静雅致，他说吵闹的地方不适合孕妇，还
是一贯的体贴。
“饿了吧，刚才好像有听到你的肚子在嘀咕。”他盛好一碗汤递到我面前，
“先喝汤润润胃。”
我尴尬笑笑，双手接过碗道了声谢谢。汤是美味的莲藕排骨汤，莲藕已经熬炖
成分红色，香味扑鼻，闻着口水都流了出来，呼呼吹了几下就往嘴里送。诶？
“味道不合适吗？”他问。
“好像没放盐。”我刚想叫服务生一碗白米饭就凑到我眼前。
“那就不喝了，吃饭。”
“哦，好。”
一顿饭在稍有诡异的气氛中结束，我吃了两碗米饭，只有七分饱，没好意思再
吃第三碗。都已搁下了碗筷他又端起另一个盛汤的碗，盛了满满一碗凉掉的莲藕
排骨汤开始一勺一勺地喝起来。
“小秋，我曾经说过你是我的盐，还记得吗？”
他过于认真的表情让我感到不安，故意提高嗓门说：“这话肯定忘不了，事到
如今不用再强调我曾经是你的调味剂了吧。”
“调味剂？”他低头，用勺轻轻敲着碗，“把盐当作调味剂也只有小秋你一个。”
盐不是调味剂是什么，我心里咕哝着，预感他将要说一些了不得的话。
“有人不吃辣，有人不吃蒜，有人不吃味精，有人不吃酱油，可你听说过有人
不吃盐吗？”
他的话我听懂了，原来是这样的意思，我一直以来都错了。有些慌乱无措，勉
强笑了笑说：“有了酱油也是可以不放盐的…”
“我没有别的意思。听说你生下孩子打算留在W 市，以后很难再见面了。我只
是不甘心从前的这分感情被藏着，你一无所知。”
“对不起，我太笨了。”和我交往、喜欢你、我不会放过你、我们在一起、和
我结婚，一直以来听多了这些直白浅显的话，那样含蓄的比喻我没有去深想过。
他摇头，“如果由他来说，你就不会把盐当成调味剂。”
“他？”
他指着我的肚子头晃点了一下，满脸是戏谑的笑。
我释怀了，反驳，“那可不一定。”他，我是他的什么，也是盐吗？
※回到家进门就见一尊黑面佛，我赶忙叫了一声‘老公’，黑脸的黑有所淡化。
跟着坐到他身边拉着他兴奋地说：“我今天又感觉到他们在动了，而且动了好久，
像在打架一样。”
“真的？我要听。”他一脸惊喜，俯身贴着我的肚子倾听，“没听到。”
“没有吗？”
“我再听听。”
“哦。”心里做出一个‘V ’，史上最厉害的一招必杀技诞生。
听了赵文俊的话，我感到有些内疚、有点虚荣，还有勾起了我的好奇心。好奇
我在丁晓眼里是什么，很想听他亲口说出来。别说我无聊，待产孕妇的生活就是
无聊的。可是我要怎么问他，直接问‘我是你的什么’？小女生问这话那叫增加
情趣，活到我这把岁数还问那叫老不休。
几天后，一月二日，我二十九岁的生日。生日生日，每一年的惆怅日。我已经
在试着遗忘与丁晓年龄悬殊的事实，可这一天的到来又给我敲响醒钟。从前过生
日我会请要好的同事吃饭庆祝，结婚以后我会提前宴请他们，等到生日那天和丁
晓一起在家过。这么做是不想丁晓和同事们见面。而这一年我大着肚子，不想太
累，拉着丁晓上饭店和同事们一同庆祝我即将三十而立。
我不怕了？不怕丁晓泄露了自己的年龄，不怕那些嫌恶的眼光，不怕他们的冷
嘲热讽？也许还是怕的吧。
酒桌上同事们一起逼问我到底长丁晓几岁，丁晓当即慌起来，想要以劝酒替我
解围我拦住他，不好意思地说，不多就五岁的样子。他们齐声惊呼，指控我诱骗
未成年人。我骂，乱讲什么，我和他结婚的时候双方都是‘合法’的‘法定’年
龄。不能说我长他有八岁半那么多，否则真得被他们告诱骗未成年人。虽然我的
确犯了这一罪。
丁晓的脸上有惊讶、喜悦甚至是感激，竟然让他感激，我真是个该唾弃的女人。
不过，亡羊补牢，为时还不晚。
※生日宴结束回家，丁晓把事先准备和我过生日的蛋糕拿出来插上蜡烛，看到
那蛋糕我闭眼抚顺胸口的气，睁开眼开始数，“一、二、三…十五、十六…二十
六、二十七、二十八、二十九。”二十九根粗壮的蜡烛一根不少，蛋糕的样子令
我想到了插满香蜡的香炉。用不着他提醒，我也知道自己不年轻，哼！
他挠了挠头，解释说：“你急着让我回来，没买到细小的。”细小的蜡烛。
“我要是一百岁，你打算买多大的蛋糕来插这些蜡烛？”憋了一肚子气，发泄
出来一口气将二十九根蜡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