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医生,你这么说,到底是什么意思?”杜喻突然觉得没来由的疲乏,她不明白林医生说这话给她的目的在于何处,又或者她正如林医生所说的,已经明白了,只是不曾去面对。
“杜喻,好好想想你和齐伟之间的关系。”林医生终于也挑开了目的,“齐伟对你的心思不必说了,连我这个外人都能感觉得出,不要说你这个当事人不清楚,不明白。鸵鸟采取的方式是把头埋进沙子里,可你不是鸵鸟,这样自欺欺人的方式并不适用。我希望你能好好想想你和齐伟之间的关系,重新理顺这些。齐伟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我不希望他好不容易难得动一次真感情,到头来却得不到一个好的结果。”
“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杜喻隔了片刻,静静地说了句。她的声音很平稳,稳得叫人听不出一丝波澜,连她自己都觉得很难得了,可为什么她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头会是一片荒凉的感觉呢?就像是迷失在沙漠中的人,看不到一丝希望,满目尽是黄沙,毫无生机。
“杜喻,我是希望你好好想一想,并不是一定要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得到杜喻应肯的话后,林医生并不觉得轻松,反是生出一种不安地预感,尽力想要把自己的意思说得再明了一些,“你和齐伟之间性格是截然不同的,按一般情况必定会有小摩擦什么的,可你们一路走来,都是极为平静稳当的。你们之前缺少磨合,还需要……”
“林医生,我明白了,你不需要多说。”杜喻出声打断了林医生的话,她满脸倦意,连眼睛都微眯着,似乎再没有力气睁开来。
林医生沉默一会,才点点头:“既然这样,我就不打扰你了,你刚刚醒过来,本来就不应该和你说这些事情的。”
“没事的。”杜喻笑出来,摇了摇头。
脸上释然的笑容犹如魅惑误导着人的判断能力,林医生瞧着她的笑容,忽然生出刚刚自己的所作所为统统都是白费气力的感觉。那一层看似柔和温顺的面具下仍然还是冷淡疏离。一种无力地挫折感有心而生,甚至有些懊恼自己刚刚为什么会觉得杜喻就一定能听得进去,一定要把这些话给说出来。可无论如何这话就跟泼出去的水是如何也收不回来的了。
“杜喻,你仔细考虑下我说的话,我还是希望你能够勇敢一点,能正视自己的感觉,积极地生活。”林医生无力地说完,长叹了口气,慢慢起身,拂了下袖子,林医生转身对杜喻道,“还有一件事情,我差点忘了。”
“什么事情?很重要吗?”
“的确很重要,至少我是这么觉得的。”林医生点点头,目光里还有一丝不肯认输的坚持,“我想你知道了的话,可能会转变你的想法。”
“哦?那是什么事?”杜喻勾了勾嘴角,扯出抹更灿烂的笑来,心里面却是压根就不相信真的会有这么一件如林医生所说可以让她愿意转变的事情。
“杜喻,你听好了。”林医生正色地看着她,一字一字说了出来。
杜喻怔住了,半晌,她阖了下眼,低声问:“这事情您还告诉过谁?”
“没有了,我得到检验结果后,你是第一个知道的人。”林医生望着她的神色变化,隐约期待着能看到他所想象到的事情发生。
再次睁开的时候,杜喻一字一字以一种近似请求的语气:“这件事情……请您如论如何都不要告诉给其他人知道,能帮我这个忙吗?”
“杜喻,你……”未看到预想中的结果,林医生不解地想要出声质问杜喻。却被杜喻截住了话:“这件事情不管怎么说都是我的事,我暂时还不想让其他人知道,尤其是现在这种时候,麻烦您了。”
“好吧!”林医生在杜喻的注视下无奈地答应下来,尤为死心地劝说,“可我也希望你能考虑下我的提议,毕竟……”目光在杜喻身上一扫而过,林医生继续说下去,“我希望看到你们都是幸福的。”
杜喻没有回应他,只是保持着淡淡的微笑,直直看着窗户外面的一株枝繁叶茂的香樟树。
林医生什么也没有说直接出了病房,而在他把门关上的一刻,杜喻轻轻动唇,以极低的声音轻轻说:“幸福,每个人都要我幸福,可幸福真的就是说要就能得到的吗?”
她的回答,没有人能回答她,只有窗外的那株香樟树在风中微微晃动,光影斑斓。
第廿七章 我爱你!
“来,你看今天都是你喜欢吃的菜。”推着杜喻来到厨房,齐伟兴致勃勃地为杜喻添饭夹菜,时不时说一些最近听到过的笑话故事给她听。
杜喻一直带着微笑,安静地吃饭。她的沉默让齐伟都要觉得自己对着的是一座雕像了,一座栩栩如生,笑容恬静,却始终带着距离和戒备。让齐伟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挫折,仿佛自己所有的努力在她的笑容里都化为虚有,她依然是她,不曾改变。
“小喻,我有件事要跟你说。”再三思索,齐伟觉得还是尽早说出来的好。
杜喻听了他的话,夹菜的手顿了下,接着平静地说:“正好,我也有事要跟你说。”
“你要说什么事?”听她有话要跟自己说,齐伟赶紧问。
“不算很重要,你先说吧!”杜喻摇摇头,让齐伟先说。
齐伟笑了下,带着兴奋地语气说:“我今天预定了机票,过两天等公司事情结束,我带你出去走走好不?”说完,他满怀希翼地仔细瞧着杜喻的神色。
只见杜喻也意外了一下,之后她放下碗筷:“我想我去不了了。我……”
“你不用担心,这一次我们也不算走远,就去海南三亚转转。”齐伟截住杜喻的话,微笑着替她打消顾虑,“那边气候不错,道路也算平整,你不用担心……”
“齐伟,不是气候的原因,也不是道路的原因。”杜喻叹着气,眼神略带遗憾地看着他,“很抱歉,我现在并不想出去。”
“那你想什么时候出去?我可以再另外安排,只要你喜欢就好。”齐伟忙不迭地表示心意。
杜喻仍是摇头,有些头疼的说:“你不明白。”
“我不明白什么?你说出来啊!你说出来我不就知道了。”齐伟说着想要伸手去拉杜喻搭在膝盖上的手,却被杜喻轻巧躲开。低头盯住自己交叉相握的双手,杜喻慢声说:“我想就算是我自己也说不清楚。”
“不清楚的话,就不用管了。”齐伟心里蔓生出不安地预感,急忙阻止杜喻继续说下去,他生怕一不小心就听到什么不好的话来。
可杜喻的坚持不是他不想就能放弃的,了悟地看了他一眼,杜喻重新低下头,小声却坚定地说:“齐伟,我这段日子想了很多的事情,包括我以前的种种,和我们相遇以来的一切,我都回忆了一遍。可是我……”
“别说了。”齐伟神经质地压住杜喻的肩膀,失控的力气压得杜喻肩膀生痛,但她并不打算就此住嘴,“可是我想来想去还是举得我们并不……”
“别说了!求你别说了!”齐伟头一起轻易用了“求”,可面对这个在他生命轨道中划过重要痕迹的女人,他无法听到任何让他不安和惶恐的话语。
“齐伟,别这样。”杜喻伸手试图让齐伟安静。
“不要说了,别说了,好不好?”
“齐伟,你听我说完。”
“不!我不要听,你不要说了。我不想听。”
“你……”
两个人都是如此的固执,这一刻都想让对方听从自己的安排。
“小喻,你不要……不要说……”
“齐伟,我们并不合适,离婚吧!”
“……”
沉默,除了沉默还是沉默,整间房子里安静得连一根针掉落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彼此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我不是叫你不要说的吗?”齐伟的一声大吼,终于将这股压抑的沉默给彻底打破。
杜喻反倒是微笑起来,一字一句地重复之前的话,似乎生怕刚刚那一句齐伟并没有听明白一样:“齐伟,我们并不合适,离婚吧!”
“你……”一对上杜喻沉静的眸子,齐伟满腔怒火就不知该如何发泄了。
“我想过了,我们之间的事情既然你不想让爸妈知道的话,那就由我去说吧!理由算是……性格不合,如果要说有问题的话,都算是我的。”杜喻郑重其事地说着这些考虑已久的话,“我也是废人一个,你应该值得更好的人来爱,我不应该继续陪着你玩这样一场游戏。何况我们之间当初签下的合约已经到期了,我理应还你自由。”
“小喻,你不要说了!”齐伟痛苦地闭眼,似乎这样就能听不到她的话,可以逃避这一场直白的对话。
“齐伟,我很感谢你这两年里于我的种种,是你给了我一段安定的生活,让我能定时接受到最好的治疗,以及……家的感觉。可我们毕竟不是真的,我无法继续这样下去和你生活在一起,你的生活,我本就不应该以这样一种荒诞的模式进入。也是时候,还你自由了,希望你尽早找到一个合适的人,一起生活。我会祝福你的。”
“我不要你的祝福!”齐伟一把扯过杜喻,逼她不得不直面自己,“我要的是你,我现在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给你听,我喜欢的是你,我爱你!”那一声“爱”说得是格外深情,连带着那种无奈而执着的语气,更是犹如魔咒般地存在。
杜喻望着映在他乌黑瞳孔里的自己,慢慢笑了,有些僵硬却迅速蔓延:“你不要开玩笑了,我们之间本来就存在任何感情,何况是爱呢?”
看她风轻云淡轻描淡写地将自己的表白划去,齐伟心里既是震怒,亦是哀伤,一时竟不知该做何反应了。
倒是杜喻抓住时机从齐伟手里脱出,边摇动轮椅后退,边轻声说:“我会尽快收拾好东西搬出去的,这个家重新还给你。之前签的离婚协议不见了,我找古律师重新签订了一份,已经放在你桌子上了,希望你尽早签了。为我,也是为你自己好。”
她的话无论哪一句都如一把尖刀,一字一刀地在齐伟心上划下斑斑伤痕。
“不!”齐伟猛地起身,大声地叫出来,“我喜欢你,我爱得就是你。逃避的是你!”
“错了,你喜欢的不过是一个影子,一个曾经的我,或者说是我的一部分。所以你喜欢的从来都不是现在的这个我。”杜喻淡然地笑,像个医生慢慢剖析,只是笑容里像夹杂着什么,带着丝若有似无地苦涩,“齐伟,你好好看清自己的心思吧!爱不是这么轻易能说出口的。有的时候,它甚至需要用生命去证明。”说到这,杜喻不可避免地想起严铮来,这个为了爱情为了爱人不惜一切的男人,她面色一黯。
齐伟头摇得厉害,他不断否认:“不对,不对!我喜欢的就是你,你不用编这些话来糊弄我,其实是你自己不敢面对自己而已。”齐伟说着,猛地上前,想要抱住杜喻。杜喻先他一步,后退,关门,动作利落干脆地将他关在书房之外。
“小喻,让我进去。”听到门反锁的声音,齐伟更是恨不能立刻冲进去,叫那里面的人好好看清一切事实真相。
“齐伟,休息吧!我累了。”杜喻说完这话后,那边再也没有任何动响。
齐伟被彻底隔绝在这一边,仿佛是隔离出了杜喻的世界。不断拍门的手慢慢减了速度,齐伟狼狈不堪地蹲下身子,背靠门板,自嘲地笑起来。
第廿八章 宣告
从车库出来,齐伟仰起头来,眼神微黯了下。故作无所谓地拍拍身上的西装,他大步往电梯间走。
“叮”,齐伟恍惚地朝缓缓敞开的电梯门看,在片刻呆滞后,直到贴在墙面上醒目的标有二十七层的标示他才意识到原来这是到家了。游魂般从电梯里出来,他习惯性地抬手要敲门,手刚碰到门板,就生生凝在门上。该死的。在心里暗暗骂上一声,齐伟伸手去掏钥匙,一串大大小小的钥匙叮叮当当响个不停,和此时此刻的安静形成鲜明对比。
家里一片漆黑,倚靠在门边的齐伟纵使再用力去看,依然无法在这一片黑暗中找到任何一丝光源。隐在黑暗中的眼眸闪过道转瞬即逝的黯然和失望以及一种对早已预料到却仍不愿相信的固执的可笑。
索性灯也不开了,直接把门一关,整个人就瘫倒在沙发上,柔软的面料贴在□出来的脖颈手腕上,异常舒适。而齐伟直直望着屋顶,那里挂着一盏简易的水晶吊灯,在零星透进来的星光余辉下隐约显出。看着看着,齐伟都有那么一瞬间的错觉,觉得那盏吊灯像是随时都会掉下来一样。
可,吊灯纹丝不动地挂在顶部。
齐伟忽然觉得烦躁,他一侧头,又正好对上书房的门。那张门现在敞开着,还能看到透过窗帘照进来的浮动光影。
翻转间,一阵轻微的沐浴露的香味淡淡地在鼻尖飘过。齐伟几乎是第一时间想起这就是家里用的沐浴露的味道——淡淡地姜花味,馨香清雅,一如……
刚想起那个名字,齐伟就皱起眉头。
可恶的,他怎么又想起她了呢?她都这样潇洒地离开,他还心心念念记着她做什么?
可为什么?他就是该死地忘不了她……
“小喻啊,出来吃点水果吧!”叔叔杜鑫亭的声音依然温暖。
随后附和地跟着响起的是梁芳的声音:“对啊!小喻别一个人闷在屋子里快些出来。”
飞跃在键盘上的手指微微一顿,杜喻迅速应声:“就来。”回答完,她往电脑屏幕上的文件审视了下,确认没有问题后,她才把手提关上,摇动轮椅往外去。
“喂,你说小喻她怎么就突然回来了?”梁芳用手肘捅了丈夫一下,自顾自猜测着,“莫不是跟小伟吵架了,然后闹离家出走?”说到这里,她自己都吓了一跳,连忙将之前的话给否定掉,“不会的,不会的。”
“我说你神神叨叨的做麽子?小喻她难得回来住一趟,你东猜猜西猜猜的尽瞎操心。”杜鑫亭专心削着苹果,见不得妻子一个劲念叨,忍不住出声。
梁芳横他一眼,不满地说:“我这怎么叫瞎操心,要不是小伟,你老头子现在还只不定在哪呢?”梁芳话音一转,低了几度,“再说了,女儿眼看要毕业了,这工